周遥躺在自己床上,举着手机,盯着通讯录里骆绎的名字看。那次短信后,再无联系。
从一开始的较劲到后来的赌气,再到现在,变得迷茫与失落。周遥垂下手臂,手机滑落床上,她打了个滚,转身趴在被子里埋住头。
骆老板现在在做什么,会不会还有人对他不利?他到底什么来头,那些持刀人要杀他,姜鹏也要……
周遥忽然抬起头,猛地想起姜鹏说他的弟弟叫姜鸿?!
周遥立即跳起,电脑开机上网,搜索“姜鸿”。同名同姓的网页和新闻很多,周遥迅速筛选,很快发现可疑。
“鸿程拍卖行破产倒闭,身陷鉴定收买丑闻,经理姜鸿跳楼自杀。”
周遥抓着姜鸿这条线索,很快搜出了翠玉佛塔案——
两年前,欧娅珠宝出手了一尊清代翠玉佛塔给鸿程拍卖行,结果被拍卖出去后却被发现是赝品。欧娅珠宝和鸿程拍卖行开始互相推诿与撕扯,但由于第三方的鉴宝师团队已出具过佛塔为真的鉴定结果,欧娅珠宝最终全身而退。然而,案情真相陷入了罗生门,无论鉴宝师团队、拍卖行、还是欧娅珠宝,每一方都说自己无辜,对方有罪。而舆论没有放过任何一方,有人怀疑拍卖行和鉴宝师窜通偷走了真佛塔;也有人怀疑欧娅勾结鉴宝师坑害了拍卖行。而不久后姜鸿跳楼后留下的清白遗书更是把欧娅珠宝推上风口浪尖。
周遥隐约记得,那段时间夏总整天都黑着脸,对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夏总来说,那种状态是很少见的。
周遥很快又在网上找到了那个鉴宝师团队首席鉴宝师的名字:“罗绎”。
周遥心里一沉,已有某种预感,她四处找那个“罗绎”的照片,却怎么也找不到。倒是在多年前的一篇采访中提到“罗绎”的年纪,换算到现在,三十多岁,恰好符合周遥在骆绎身份证上看到的年纪。
周遥懵了好一会儿,咬着手指,又继续翻看他的采访,全和鉴宝鉴石有关,极少提到私人信息。
只在一处采访的边角提及家人,说几年前父母飞机失事,有一个弟弟。
而罗誉便是上大学时父母飞机失事,有一个哥哥。
他们是?骆绎是……罗誉的哥哥?
周遥跪坐在床上,脑子里一团乱麻。
恐怕骆绎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谁。说他接近她却有失公允,分明是她自己找上去的。可随着他俩的关系越来越亲近,他到底作何打算,或从他自身出发,报复欧娅?或从罗誉出发,保护land?
周遥揪着自己的耳朵,轻轻喘着气。
亚丁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她没带钱,他返回找她;他护她远离吴铭;为她上拳台;为她冒险下洪水;为她做向导又辞向导……
他一直在护她呀。
陆叙说丹山的人在亚丁就曾数度加害她。是骆老板在护着她呀。
周遥低下头捂住眼睛,眼眶发热,却没有流泪。
她懊恼极了,这些日子她的较劲和赌气是那么无理取闹。
周遥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抓起手机溜下床去给骆绎打电话。
很快接通。
周遥在落地窗前走来走去,咬着唇等他接电话。
然而,这一次,始终无人接听。
……
骆绎坐在周家别墅东侧的茶室里。红木案几上煮水器沸腾,水雾氤氲。骆绎夹了茶叶放进茶壶,茶室门被推开。
他放下茶叶夹,立起身,淡淡一笑:“夏总,好久不见。”
夏总明显一愣,回头看阮助理,眼神锐利而指责。
阮助理也吃惊。
生产中心的经理递上采购部新主管履历时,阮助理着实被惊艳了一把,学历高,经验足,见识广,手艺精,新主管递交的采购部未来三月计划书也叫人眼前一亮,直指部门现有弊端顽疾,提出的改革措施兼顾操作性实用性。
夏总看了也颇为欣赏,想见识一下这个叫“骆绎”的男人。谁曾想是熟人。
夏总到底见惯了各种场面,再度看向骆绎时,面色已恢复平静,眉眼中却也带了股冷意。
欧娅自创始以来历经的最大危机便是当年的翠玉佛塔造假案,竞争对手以此为契机,质疑欧娅珠宝出品的金珀钻石珠宝等商品,其附带的鉴定书都有买通鉴定师造假的嫌疑。欧娅的市场形象一落千丈。
夏总坐下,礼貌道:“当年的事,我还没有追求罗先生的责任,罗先生倒自己送上门来。”
骆绎淡淡一笑,打了个太极:“夏总,我已改母姓。”
夏总眼瞳微敛,也不跟他客气:“你能抛开过去来应聘,但欧娅不会接受一个欺诈犯做采购部主管。……不,欧娅的任何一个职位都不接受欺诈犯。”
“夏总这话不妥。”骆绎不紧不慢往茶壶里倒水,看茶叶浮沉,“在我朋友姜鸿看来,我和你串通一气,拿假的翠玉佛塔骗他,以此打压鸿程拍卖行,使他的竞争对手蒋氏拍卖获利。而蒋氏和欧娅的友好关系,不用我多说。”
夏总冷面罩霜,盯着骆绎;骆绎毫不避讳,与她直视。
夏总一字一句:“欧娅交出去的翠玉佛塔,是真品。姜鸿以死证清白,动手脚的只剩你。你坑了姜鸿,拖累了欧娅。”
骆绎轻摇一下头:“我是个讲证据讲道理的人,但也不肯吃亏,没法跳个楼给你看。我自然有证明清白的办法。”
“来欧娅做事?”
“对。”
“不可能。”夏总起身,已无意和他多费口舌,“欧娅不会接受你,骆先生请回吧。”
“夏总,我和欧娅的合同已签。”骆绎把茶壶里的水倒进小茶杯,“在夏总手底下做事,还请多指教。”
“欧娅会赔付你违约金,即使闹到劳动仲裁部分也无妨。”
骆绎端起茶杯到嘴边,抬眼看她:“那我就只能跟欧娅打劳工官司,顺带告诉媒体,当初的事,我跟夏总是一伙。”
“你——”夏总转身,眼中含怒。
面前这男人已一无所有,破罐破摔也不怕;可欧娅好不容易从当年的信任危机中恢复,再也折腾不起。
骆绎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站起身俯视夏总,脸上已无笑意:“三个月。”
“夏总,我在欧娅待三个月。你尽可以派人监视我在公司的一举一动,如有违规,报经济犯罪。我在三个月内把欧娅的内鬼揪出来,让当初的案子水落石出。”
夏总蹙眉:“你说什么?”
“夏总,”骆绎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出手的是欧娅,鸿程破产后得利的是欧娅的合作伙伴蒋氏,你不觉得太巧?”
……
茶室内只剩夏总和阮助理。
“夏总,你相信他了?”
“半信半疑。”
……
骆绎穿过走廊,到楼梯口,蒋寒迎面跑过来,看了他一眼,随即上楼去了。
骆绎走到门口,听见蒋寒在楼上敲门:“周遥!”
蒋家的公子,挺年轻的小伙子。
骆绎嘴角勾起一丝凉笑,掏出手机取消静音,看到周遥打过来的未接来电。他把手机装回去,在门廊里换鞋,瞥见了周遥的鞋子。
他瞟了一眼,略一思索,从兜里摸出一样东西扔进了她鞋里。
……
第二天周遥去学校,精神不振,对骆绎又想又恨,居然不回她电话!
周遥穿鞋时觉得脚板心一软,像踩到了软糖,脱掉鞋一看,竟是一支烟。
周遥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赶紧揣兜里溜出去,出了门仔细一看发现是在亚丁见过的牌子,与骆绎别在她耳朵上的是同一种。
周遥一愣,立即冲回家里问保姆阿姨,昨天家里有没有来什么人。
阿姨说来了公司里的人,好像姓骆。
周遥还不信,又问了来人的样貌和身高。
阿姨手比过头顶:“可高啦,长得也忒英俊。”
周遥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儿没气死。来她家了居然还不找她!
周遥转身往外走,路上拿出手机,对着骆绎的电话号码骂了一路才解气。
……
骆绎上任没几天,欧娅的原料供应商便邀他赴宴。往后欧娅的进货采购由他说了算,供应商们都想混个脸熟人情面儿。
骆绎如期赴约。来人皆是这行当里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老油条,有些也曾和骆绎打过照面,当年翠玉佛塔的丑闻一清二楚。但生意场上人际关系鲜有道德良心标杆,也无过往恩怨拖累,只看而今谁做主宰,谁有发言权。
“骆主管真是年轻有为,几家大型珠宝公司里头,就数骆主管最年轻。”
骆绎淡笑应付:“老了。”
“以前第一次见到骆主管,那气质不同寻常,我就说将来一定大有可观。”
“过奖。”
骆绎坐在酒桌上,看着几个曾在自己落魄时对自己嗤之以鼻的人如今转而溜须拍马,颇觉讽刺与无趣。
他一面接招应付,一面不动声色观察众人,也留着心眼听些珠宝行业几大公司间的八卦琐事。
供应商里有一位三十出头的女人,一桌子男人聊天无趣,难免讲几个黄色笑话逗那女人玩,又不停劝酒灌酒,越闹越大,举止轻浮。
“徐小姐,你刚敬了他,可没敬我呀。”一个近四十的男人拉住徐姓女人的腕子,“这杯酒你必须得赔我喝了。”
徐姓女人难堪地强笑着:“先缓一会儿,待会儿再敬——”
“不用等啦,就现在,我俩喝个交杯酒?”
“真的缓一会儿。”
“来嘛。还怕羞不成?”
当当两下,酒杯敲转盘。
骆绎晃了晃手里空空的酒杯,淡笑道:“请我喝酒,怎么酒全让女人喝了?”
“哎呀,怎么能让骆主管空杯子呢。太失礼了。”那人放过了徐姓女人,立马殷勤地过来倒酒,“来来来,骆主管,我敬你一杯。我干了,你随意。”
骆绎干了,空杯冲他示意。那位女供应商感激地冲骆绎笑了一笑。骆绎未予回应,收回目光。
酒桌上充斥着客套与浮夸,
骆绎渐感无聊之际,隔壁房间却传来年轻人闹腾的声音,众人回头望一眼,原来这是一间大包厢,中间装了个小隔断,分成两间。
那边年轻人欢乐得很,骆绎听见苏琳琳的嚷嚷声:“我好早就想来吃这家了,但菜好贵哦,吃不起。趁着这次遥遥打赌输了,狠狠宰她一笔。”
骆绎回过头来,嘴角染了极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