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战王虽没好气如此说,可那眉头却也是皱得紧紧的,脸色更是沉沉的吓人,还忽就没头没脑的冷哼:“这日子越过越舒坦了,一些人的架子就越来越大了,逮着个孩子都要耍一把威风,顾前不顾后的蠢东西!”
老王妃知道,他这是在骂张皇后,因为张皇后今天“罚”夏阳站了将近两个时辰。可怜夏阳那实心孩子,平时挺机灵的,偏关键时刻竟犯傻,腿上有伤也不知道说,傻了吧唧的站了将近两个时辰……
想到夏阳腿上的伤还不知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老王妃对张皇后也是一肚子气,接口便道:“太后娘娘前阵子托我寻的孤本已经寻到了,明儿一早我就亲~自~给她送进宫去。”
老战王点头。
于是……
第二天,皇后娘娘给太后娘娘请安的时候,被跟老王妃聊佛经聊人生聊得太嗨的太后娘娘,一不小心忘在了门外一个多时辰。
委屈的皇后娘娘转头就想像平时一样去寻太子李煜哭诉抱怨一番,却猛然发现太子如今病重已无力安抚她,便又想到了寻人撒气,可惠武帝那边是不敢想,杨贵妃那里又战斗力太强,顺势数到四妃时,素来厌弃的丽妃就成了很好的发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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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阳留在战王府里养伤,国子监都暂时不用去了。
蒋太医受惠武帝之命带了两瓶紫玉断续膏来,一个劲拍胸脯保证,夏阳骨裂不严重,敷上紫玉断续膏保证三天后就能下床走动,半月后就能痊愈,不会留下一点后遗症。
时间飞逝,一晃三日便过去了。
与夏阳料想的不差,这日宫里果然来人了……
惠武一十七年,皇太子李煜病逝于东宫,享年二十岁。
这结局,夏阳算是最早有心理准备的,可真的听到的时候,她那干了三天的眼眶,还是忍不住喷涌出了泪水来。
这三日,她一直在等,她以为李煜至少会在临死之前再见她一次,因为那天他原本明显是有话要单独跟她说的,却因李旭打岔和发现中蛊而没有说成……
然而,他果然因中蛊而改变了主意,她终是没能等来他再召她进宫,没能见他最后一面跟他道别,只等来了他的病逝的消息。
“……太子殿下直至最后都记挂着郡主的腿伤,特地为郡主求了恩典……到时候,郡主只需在人前露露脸就行,待行至那些需要长时间跪拜的章程时,奴才会悄悄带郡主去暖阁休息……”小泉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着李煜最后的交代。
夏阳只觉得声声都在戳她的心窝,疼得眼泪大颗大颗的不住往下落:“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吗?真的没有了吗?”太子他……原本要跟她说的话和交代的事,真的不打算说了?
至少……
给她留一点不好的印象啊!
不然日后有个什么的话,她要如何对他的母亲张皇后袖手旁观?
“没有了。”小泉子摇头。
夏阳沉默了会儿,咬咬牙:“李年呢?”
小泉子不明白夏阳为什么会问起李年,却还是老实道:“太子殿下命李大人守陵五年。”
五年?
五年后,她就及笄了!
到时候,不出意外的话,惠武帝会最快速度让她和李旭成婚!
李煜啊李煜,到底最后你发现了些什么?又在筹划什么?可千万,不要让她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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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煜似乎真的很得惠武帝偏爱,竟特赐其天子之仪,丧事自是非常隆重,王公百官皆斋宿二十七日,举国上下百日内停止喜乐婚嫁。
然而就算如此,也弥补不了张皇后丧子之痛。
倒是,这时愈发显得真情可贵般,惠武帝格外宽容温柔,百忙之中不忘抽时间亲自去宽慰张皇后,甚至一整个月下来,除了御书房,皆宿张皇后的坤宁宫,别地儿,都未去。
国子监恢复正常上课的时候,夏阳的腿伤已经好全了。
“你果然在这里。”
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的声音,打断了夏阳的思绪。
来找她的,竟是素来避她如蛇蝎,又总甩不掉她的柳明月。
夏阳一动不动的仰着头靠在亭栏上,半边身伸出亭子外,定定的看着随风左摇右摆的竹尾,任竹叶纷纷扬扬,落在身上:“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太子在国子监“静养”不是秘密,喜欢在竹林这边抚琴也不是秘密,特别看重夏阳亦不是秘密……
柳明月能找来,当然不稀奇。
可是这些,他现在都不敢说:“直觉。”
夏阳勾了勾唇,难得的笑得很淡,却有股子说不出的宁静安和,衬着那身只有简单银色云纹的白色袄裙,莫名令人惊艳……
柳明月直接呆住了,两眼发直。
忽然就没了声响,夏阳扬眉看去,便见那伪少女匆匆低头,惊慌的不知在躲避什么。
夏阳奇怪的看了看他,未在意:“你怎么也翘课了?”
伪少女俏脸一热,愈发心虚,匆匆狡辩道:“什么翘课,我是来寻你的!”
夏阳面色古怪的又看了看他——孩子,你这是打算失忆呢还是让我失忆?小弟弟不疼了?
柳明月不知她所想,却被她看得浑身都似在长毛:“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夏阳勾唇,别开眼:“没什么,就想问问你,今天食堂有什么菜。”
“喂!”明摆着的敷衍,让柳明月很气愤,却词穷的不知该指责她什么。
“我是真的想知道食堂吃什么啊,毕竟……”夏阳幽幽的看着一片竹叶可怜兮兮的随风翻滚挣扎:“以后的午饭,我都得老老实实的去食堂吃了。”
☆、【39】没心没肺的人
然而,中午饭点的时候,李旭就拎着个食盒找来了。
“天禄寺的斋饭。”
他面无表情的将食盒塞给她,不待她反应,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旁在场见证之一的柳明月童鞋默默表示——李旭明明是森森的瞪了他一眼才走的!
而夏阳,错愕归错愕,但能吃进嘴里咽下去的从来就不会客气的想那么多,自是津津有味的吃了个干净。
柳明月目瞪口呆的看她将那份大到足够两人量的斋饭吃到一点不剩,甚至还有种想舔碗的不满足感……
汗了汗,忍不住提一句:“阳阳……吃太撑……不好。”
“我都还没吃饱!”夏阳委屈兮兮的看着空碗:“这人也忒抠门了,有心送,干嘛不送多点?多拎一碗能重死他怎地?”
柳明月一阵无语。
仔细看了看夏阳,见她虽然神色纠结不满,却是针对那只空碗的,并不是对他叫她“阳阳”有反感不悦,不由暗松口气,心情则莫名的愉悦了起来,脑子一抽就脱口而出道:“食堂的韭菜盒子味道很不错,要不我去给你买一个?”
“嗯嗯,那个我吃过,确实不错,走走走,麻溜的,慢了就没了。”夏阳两眼一亮,二话不说推了柳明月就往食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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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李旭又拎着个食盒来了。
照例塞给夏阳就走,照例是天禄寺的斋饭,不过……
份量是前一天的两倍!
柳明月伸头瞄了一眼,面色略微有点怪异,更加肯定刚才李旭离去前瞪他的那一眼,确是比昨天的更森然不是错觉。
然而,年少血气方刚,总多无畏和义气,就算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心理也清楚,却依旧还是不愿意去改某些不小心已经习惯了的习惯!
更何况,和某人一起吃饭,真的特下饭……
反正,有巧玲那等恨不得寸步不离的忠奴在,就算他想,也不可能跟夏阳单独呆在一起,他们总归是纯洁的相处,有什么关系?
而说起巧玲……
她总觉得这个世界忽然就玄幻了——
代表一,九皇子那种生人勿进熟人也滚蛋的孤僻人种,居然每天给他们家郡主送午饭已经坚持半个月了!
代表二,往常总当他们家郡主是毒蛇猛兽避之唯恐不及的柳明月,竟然倒过来粘着他们家郡主不放了!
更诡异的是……
如果前一天柳明月给他们家郡主带了个苹果,那么,第二天九皇子的食盒里就会多两橘子。
如果前一天柳明月给他们家郡主带了只蝈蝈,那么,第二天九皇子就会多带只鸟,然后,蝈蝈被鸟吃了,鸟被他们家郡主吃了……
如此这般诡异了整整一个月后,某郡主才终于第一次有了接某皇子食盒以外的反应。
她一手抱着食盒,一手拽住了转身欲走的李旭的袖子,问:“明天你还会送午饭过来吗?”
李旭回过头来,目光森森的掠过柳明月,巧玲,而后才落在夏阳脸上,就听到她又问:“还是天禄寺的斋饭?”
李旭抿唇,思考着她是出于什么目的而问这么个问题。
“还是杂粮花生饭配白菜豆腐么?”隐隐的,竟有一丝哭腔。
李旭皱眉,不明白她那满脸苦瓜汁什么意思,却是总算开口了:“不好吃?”不应该啊,天禄寺做的斋饭是帝都一绝,每天都供不应求的,即便是他,也要派人去排队才能买到……
夏阳无语凝咽:“天禄寺只有这一种斋饭一种菜色么?”
李旭隐约明白了,但脸色不好看了,一张棺材脸拉得老长,目光森然。
目光相触瞬间,夏阳哆嗦了下,可一想到这里是国子监,周围多的是人,巧玲也坚实的站在她身后,他还敢真掐死她怎地?
于是,胆子一肥就很现实的直接发飙起来:“李旭,你故意的吧?给我送一整个月的杂粮花生饭配白菜豆腐!”
特么的,再好吃,它也还是那个味儿呀!连吃一个月,胃会疼啊!
李旭一听,脸都黑了:“你不是喜欢吃吗!差不多四个人的量你一个人就吃完了!你敢说你不喜欢!”
“干嘛非得说得那么清楚?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吃得多吗?”夏阳活似被踩了尾巴的小肥猫,气愤得炸毛,差点没直接跳起来。
李旭气得都笑了,很想敲开她脑袋看看里面的脑沟究竟是怎么转弯的,到底怎么就那么理直气壮的把他的重点过滤掉,却还是顺口就冷笑着回了一句:“难道不多吗?都赶上学院后面养的那群猪了!”
“你……你……你……你个坏蛋,就知道欺负我,太子哥哥从来不会这么说我!”
“你还记得他?这么久了,你可有问起过一个字关于他的事!”
霎时间,万籁俱静,周围围观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了。
柳明月和巧玲也很震惊——刚才不是还在说天禄寺的斋饭吗?怎么就忽然转到了已故太子那里去了啊?
李旭抿唇,面色阴沉到极点,但其实,他心里也有些错愕,看着夏阳的目光总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