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喝茶,我出去看看。”三钮自然不会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毕竟她才十岁,“今儿我做菜,回头给我个意见,不足的地方我再改。”
“那我们可得好好尝尝。”丁秋实的话一出口,杜菱想劝解的话咽了下去。三钮看到她大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权当没看见,到门口被段守义拦个正著,“钮,过来,咱俩好好聊聊。”
“打算聊多少钱的?”三钮笑吟吟地问。
段守义一噎,“提钱多伤感情,咱俩谁跟谁啊。”抬手把闺女递给大妮就去抓三钮的小胳膊。三钮朝他手背上一巴掌,“男女授受不亲。”
“呵,你是女人么?个小丫头片子。”段守义白她一眼,从怀里拿出个荷包,“三两银子,五香粉方子,够诚意吧?”
谁知三钮伸出食指举到他面前晃了晃,“吃过晌午饭再谈,我二姐和二姐夫快到了。”
赵存良家里开布店,段守义倒不怕三钮一个方子卖两家,“成。”往前走一步,想了想又退回来,“钮啊,肥水不流外人田,价钱还可以再商量。”
“丢不丢人啊你。”三钮瞥他一眼,“大姐,舅舅他们来了。”话音落下,段守义就被大妮拽屋里拜见长辈。
杜发财走到三钮身边,低声说:“不准敲诈你姐夫。”
“我姐夫姓段,还是个生意人。”三钮道:“你和我娘两个加一起也没他心眼子多,有这个闲工夫还是多操心操心我二姐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巳时已过,按理新婚夫妇该来了,“我去看看。”杜发财说著话往东南走去。三个闺女,大妮老实,三钮聪慧,二丫看著老实,听她说话也是个聪明的,然而杜发财清楚二丫只有小聪明,端的是怕她到了婆家聪明反被聪明误。
事实上,他们想多了。
赵家的人前天来送聘礼,比照之前大妮赵家得拿几斤牛肉。当他们得知杜发财要猪肉,即便知道丁春花的娘家也在县里,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村妇,心里多少有点看轻杜家。好在赵家也想顺顺利利把儿媳妇接到家,便送两头猪一头羊。
可让赵家做梦也没想到辞官回乡的卫太傅,被亓国百姓尊称相爷的人是杜家村一员,还和杜发财家关系不错……赵存良不清楚他爹娘的小心思,昨儿来接二丫时非常坦然。回到家被他爹娘堵著问,“有没有看到传说中的相爷?”
赵存良回一句见到了。赵家老两口当晚就去县衙打听,最近有没有人来报备杀牛。大晚上的,打听到也来不及买啊,这不,今儿早上二丫还没起来,赵存良的爹就去买牛肉。
等他回来巳时已过半,二丫不知内情,见回门礼多一块将近二十斤的牛肉,心中欢喜,嘴上说:“我爹娘人好说话,拿一半就行了。”
“买都买了,拿去吧。”二丫的婆婆帮她把回门礼搬上驴车,心想:你爹娘好打发,你妹妹可不是省油灯,以为我们没打听过你家的事?
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二丫的回门礼比当初大妮的多了三成。三钮看到她二姐夫送到灶台上的牛肉,眼珠一转,喊来段守义,“这才叫诚意。”指著篮子里的牛肉,“大姐夫,学著点。”
段守义下意识去找赵存良,然而新女婿正在屋里聆听长辈教诲,段守义暗骂一声,就你会做人。抬头挤出一丝笑,“钮啊,我爹娘说了,等我们家的店做大就跟我分家,县里的店留给我和你姐,他们去建康府再开一家。”
段守义有个姐姐和弟弟,姐姐早已嫁人,弟弟十四岁,作为长子本来就是他继承家业。三钮心底嗤笑一声,“刚才那三两银子是你的私房钱?”
“我哪有这么多私房钱。”段守义像被人踩著尾巴,“我爹给的。”他从三钮这儿带走的炸蚕豆、清蒸排骨和炒山药已成了食客必点的菜。要不是碍于杜家忙著办二丫的婚事,他早被他爹赶过来找三钮买食谱。
三钮一听,“我知道了,今天绝不会让你空手而归。”
二丫和赵存良来到,村长瞅一圈见杜家的亲戚都到了,便喊过来帮忙的后生们,“把桌子抬出来,半个时辰后开饭。”
“钮,先做什么?”三钮的两个伯娘和三个堂嫂在灶头上帮忙。
三钮问:“红烧肉和排骨还热吗?”
“热著呢。”排骨和木耳、香菇一块炖满满一大砂锅,此刻就放在三钮家的厨房里。
凉棚下只有两口锅,三钮打眼扫一圈,瞬间决定一口锅做油炸花生米、蚕豆、香菇和裹著面粉的白菜,另一口锅炒草头、山药、生菜和香菇炖豆腐,这样一来就有八个菜。三钮总共准备了十六个碟子,四个汤。于是剩下八个全是荤菜,分别是凉拌猪头肉、凉拌猪脚,糖醋里脊、红烧肉,笋块烧肉、炖排骨,椒盐小羊排和红烧蹄髈。
等八个荤菜出锅,三钮往席间扫一圈,见很多人眼巴巴望著碟子里的菜,手揉著肚子,抿嘴笑了笑,出去就把四个汤改成两个,鲫鱼汤和羊肉汤出锅,三钮就喊:“若愉,小麦,过来,咱们也吃饭。”
“我去喊大哥。”卫若愉答一声就往家跑。
第17章 五香肉干
卫若怀一想到母亲和妹妹有可能看不起三钮,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卫若愉见他大哥心里想去却墨迹个没完,误以为他又瞎矜持,“再不去可就没得吃了啊。”
“祖父让你来喊我?”卫若怀不是注重口腹之欲的人,何况钱娘子被三钮教的不错,已会做很多菜,他在家也能吃上。
卫若愉翻个小白眼,心想:不是祖父叫你就不去啊,“是三钮姐。真不去?”说著,作势丢下他。
“我,去!”三钮两个字瞬间击垮卫若怀心中坚持——想清楚之前不去三钮面前刷存在。
三钮家来六桌客人,但是她准备八桌菜。借来她大伯和二伯家的大方桌,来帮忙办事的男人一桌,女人们坐一桌,桌上的菜比客人吃的要丰盛。
四喜发现多道蒜苗炒大肠和爆炒羊杂,得寸进尺,“三姑奶奶,我瞧著案板底下还有块牛肉,咱做点尝尝呗?”
“先把你嘴里的吃完。”李月季瞪他一眼,就说:“别搭理他,三钮,这么多菜咱们都吃不完了。”
“我知道。”三钮一边啃著排骨一边问:“县里卖猪肉的都是什么时候杀猪?”
李月季说:“想把家里的肉卖了?”
“不卖,猪肉和牛肉留著我做好吃的。”三钮说:“四喜,吃过饭去县里看看,能碰巧就把屠夫家的猪肉、猪蹄和下水全买来,我家那一锅卤水你带回去,还能用一次。”
“四喜买那些东西吃?”李月季诧异道:“这两天你还没吃够?少吃点,留著钱把家里的房子修修,回头我给你介绍个媳妇。”
四喜的脸刷一下红了,不敢说上次从县里提前跑回来便是来家相看,人家对他很满意,提到他娘,女方的爹娘立马反悔,“我才十五岁,再过几年,不急。”
“先定下来,等你十七八岁再成亲。”李月季说:“真到十七八岁再相看就晚了。”
三钮一听这话忍不住头疼,怎么哪个时代都有吃饱了没事干的七大姑八大姨婶子大娘,天天盯著人家的婚事,“大伯娘,你这话我不同意,将来四喜家盖上五间大瓦房,一进大院子,他二十岁也有一把小姑娘哭著喊著要嫁给他。
“再说了,四喜不丑又识字,到时候给他找个离这边远的,成亲之前别让他娘出来瞎滴咕,啥事都没有。瞧我,说著又说远了,我是想让四喜卖猪头肉。你和二伯娘愿意干,我就不教四喜怎么做。”
四喜脸色一变,正待开口,卫若怀拽一下他,四喜扭头正想问,你干么?却听到李月季说:“我才不搞那个,刮猪毛快累死我了。回头跟你一起帮别人做喜宴,天天能吃到好吃的,活还轻松。”顿了顿,“我觉得这活也不适合四喜他一个男孩子干,适合二寡妇。累得她天天直不起腰,看她还动不动就和别人吵架。”
四喜满头黑线,他娘到底有多么不受待见啊,“我去买,待会儿就去。”
三钮也是哭笑不得,“我二姐家的驴车在这儿,你用车拉卤水。”想跟他说猪头肉的定价,瞧著周围那么多人,便决定晚上去四喜家一趟。
午饭后送走远路的亲戚和新婚夫妇,三钮的舅舅、舅娘和两个伯娘帮忙收拾桌子,三钮也没小气,每家割二斤羊肉和五斤猪肉,用油纸包好,“带回去,剩菜就不给你们啦。”
“我不要生肉。”李月季说:“还有剩的红烧肉,给我一碗。”
“也给我一碗。”三钮的舅娘说:“再给我拿点炸蚕豆和花生,回去给我那几个孙子吃。”交通不便,一半人家无论去哪儿都得靠走,今儿来吃饭的便全是大人,小孩没有一个。
三钮见两人真没跟她客气,很爽快,“行啊。娘,你去装,我和舅舅有点事说。”
“和我?”三钮的二舅丁丰收指著自个。三钮点头,“五香粉方子,我大姐夫给我三两银子我没卖,二舅,给我三两银子,就卖给你。”
“我天,三两?”李月季猛地睁大眼,段守义急了,“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三钮睨了他一眼,“我说什么?自始至终都是你在说。大姐夫,别嫌我讲话难听,虽然你娶了我姐,有句老话说得好,男人能信,母猪上树。你觉得你和我舅相比,我是和你亲还是和我舅亲?”
段守义一噎,“你,我,我是你外甥女的亲爹。”
“那又怎样?媳妇厌了可以再娶,想要孩子可以再生,舅舅只有两个。”三钮此言一出,偌大的院里忽然寂静,李月季拽一下丁春花的衣服,你不管管?!
丁春花拍拍大嫂的手,别担心,三钮有分寸。
一时间,段守义被她气得出气多进气少,“你巴不得我和你大姐合离,对不对?杜三钮。”
“不对。”三钮脱口而出,“我就事论事。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男人功成名就时,许别人花前月下。我姐出身乡野,谁能保证你日后不会休掉生不出儿子的槽糠之妻。既然世间没得两全法,我留一手有什么不对?你敢说没自己的小心思,想独占五香粉方子,不准我卖给别人。姐夫,只要你敢点头,我把配方免费送你。”
段守义一噎,对上她那似笑非笑的双眼,福至心灵,“你故意的,我怎么说都不对。”
三钮轻笑一声,算他反应快。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把五香粉配方给段守义,故意拿这事吊著他,便是想找机会敲打段守义。她大姐老实、温顺,从来报喜不报忧。这里是封建等级森严,重男轻女是正常现象的时代,三钮不信,段守义的娘没数落过她大姐。
其实无论段家二老怎么嫌弃大妮生不出儿子,只要段守义像她爹杜发财一样硬气,没儿子就把女儿当半子,三钮也不会动不动怼他。然而据三钮观察,段守义并不如她爹豁达。
“东西是我的,我想怎样就怎样。”三钮仗著年龄小才敢这么无赖的讲,过两年说这番话那就是不懂事的表现,到段守义耳力也会适得其反,“你是我大姐的男人,和我可没半文钱关系。今天晌午的一桌菜,给我一头驴一辆板车,我把所有的做法都写给你。”
“三钮!”杜发财不禁皱眉,“和敲诈有什么区别?”
“有啊。”三钮说的理直气壮,“爹,咱家日子宽裕,日后大姐过得不愉快想和大姐夫合离,也不怕回到娘家没饭吃。爹,咱们是大姐和二姐的依靠。我上学时父子就说过,无欲则刚。俗气点就是大姐不图段家的钱财,只图夫家的日子和大姐夫这个人,便不会因为舍不得钱而委屈自个。”
段守义气乐了,“合著我给你驴和板车,就为了大妮能和我痛痛快快合离?杜三钮,小小年纪精成这样,就不怕没男人敢娶你?”
“不敢娶我那是他太怂,我才不要嫁给怂货。”三钮翻个白眼,“一句话,给不给?”
段守义算一下,这笔买卖长远看不吃亏,他刚才也是震惊杜三钮狮子大开口,“整天担心我对大妮不好,二丫呢?”
“二姐会藏私房钱,我大姐有点憨。”三钮话一出,大妮苦笑,众人也是无语,“二姐夫没你这么多心眼。他知道我家的饭好吃就没问我怎么做,谁像你,我炸蚕豆都盯著不放。”
“那是因为赵家卖布。”段守义说。
三钮嗤之以鼻,“别不承认,二姐夫的脸皮没你厚。还有,我说累了,诚心呢,一手交东西一手交食谱,也可以让你爹过来和我谈。二舅,三两银子。”
丁丰收开杂货铺,针头线脑少不了,腌菜腊肉也有很多,卖五香粉倒是比段守义合适,“我没带那么多银子。”
“没关系。”三钮此话一出,段守义想调头走人,没这么区别对待的,谁知他的脚还没抬起来,又听到,“什么时候给我钱,我什么时候再给你写配方。”
“三钮!”丁春花简直想捂脸。三钮毫不心虚和羞愧,“二舅和大姐夫一样都是亲戚,我得一视同仁。”
“呵呵……”段守义简直想给她鼓掌,“我严重怀疑你投错胎了。”
三钮深表赞同,“你说得对,我觉得我投胎那会儿阎王爷睡著了,不然……”上下打量他一番,“哪用得著这么麻烦,敢欺负我姐,立马揍的你不知道家门朝哪儿。可惜,是个女孩,二舅,别生气啊,我得给我爹娘存养老的钱。”
“家里有地,我们能花多少啊。”杜发财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三钮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你有银子不一样,钱能使鬼推磨啊。大伯,二伯,你们也得存点。以后堂嫂不耐烦伺候你,使唤村里的小子去县里给你们买吃的,馋死他们,让他们敢给你们甩脸子。”
“说这么多就这句对了。”李月季说:“我是得多存点钱。”
“你少说两句吧。”丁春花一看两个嫂子不像开玩笑,“三钮,去找人玩去,这里用不著你。”
三钮说:“爹,把我留的猪肉和牛肉搬屋里去,我明儿做好吃的。”
“什么?”杜发财顺嘴问。
三钮冲段守义呵呵一笑,“五香肉干哟,非常美味哦。明天要是来巧了,做法免费教你。”
作者有话要说: 没收藏,不开森/(ㄒoㄒ)/~~
第18章 炒年糕
段守义仰天长叹,“杜三钮啊杜三钮,仗著我有求于你是不是,信不信我不要了。”
“要不要是你的事,不用告诉我。”三钮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反正我得给我爹娘存养老钱,大不了卖给别人呗。”
“你!”段守义咬牙切齿,指著她,“我要和你断绝来往。”三钮紧跟著冲他翻个白眼,扭头就说:“大姐,瞧见了没——咦,我姐呢?”回头看另一边,同样空无一人。不单单是她,“我爹娘呢?”
“不是在——”段守义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旁边也没人,抬眼看了看三钮,什么情况?三钮哼一声,“我爹娘嫌你小气,出去了。”
“你大姐嫌你抠门,回屋了。”段守义说著话往堂屋里去,三钮往门口走,经过段守义身边,三钮使劲朝他脚上踩一下,拔腿就跑。
段守义痛的“哎呦”一声,“给我站住,死丫头。”颠著脚就去追。
“傻瓜才站住。”三钮冲他扮个鬼脸,加大步伐,边跑边喊:“爹,娘,大姐夫要揍我,快来啊。”
段守义踉跄了一下,出门看到岳父拿著刀,岳母拿著擀面杖看著他,心里一突,下意识后退两步,“你们别听她瞎嚷嚷,没有的事。天儿不早了,大妮,咱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