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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焦三柱不知所措,生怕她真哭出声来,让隔壁屋的听到了笑话,忙宽慰了她几句。心里却没把这想法扑灭了,只试探着道:“其实,就我家现在那点地,加上做佃户租种的那些,每年收成了也赚不了多少钱。如果我让弟弟妹妹们都来编茶篓,家里的日子至少好过些啊!”
    秀儿不以为然,“编茶篓是精细活儿,哪能那么快学会啊?若花时间去学这个,莫若早些学习耕种之法。再说,喜梅妹妹为了我们,已经受了委屈,你怎么可以再让家里的弟弟妹妹去做篾匠?若是让外头人知道了,指不定要说我们做兄嫂的刻薄。”
    焦三柱抓抓脑袋,很是不解,“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我也是希望家里每张嘴都吃饱饭啊!就是娘知道了,也不一定反对的。”
    秀儿反驳道:“娘不反对,可将来弟弟妹妹大了,只会做篾活儿,不精耕种,他们便会怪我们做兄嫂的当初只看到眼前一点利益。再说,做篾匠发了财的,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焦三柱蓦地有些丧气,低头想了会儿,做了最后一次努力,“颜青竹就是匠人,他做的活儿跟篾匠也差不离,都是跟竹子打交道嘛。你看人家现在过得……说实话,我跟他一个村里长大的,如今怎地这么大的不同。我想着,要是这茶篓赚了钱,咱们也可以搬到镇上,我也去百工村弄个作坊,你就在家里绣花,和阿媛一样,挂个牌子就在家里卖。你说,这日子多好呀?”
    秀儿觉得心中憋闷又委屈,一颗泪珠子终于忍不住从她腮边滑过,她咬牙道:“你怎么事事处处要跟人家比?人家是从墙里挖出了元宝才能在镇上买房子的,你们焦家祖先也埋了元宝?再说了,他们有这么多钱也不知道去买地,买个空荡荡的房子住着,给谁看啦?穷匠就是穷匠,就是住了大房子,他还是穷匠啊!你怎么好的不学,偏要学他?他让你做篾匠,这是哪门子好朋友说的话?”
    焦三柱听她说到这里,赶忙捂住了她的嘴,压着声音道:“你说这些做什么?生怕人家听不见吗?人家今天一天没开工,光陪着我两个去找买家了。你说这种话,可对得起良心?”焦三柱很生气,他想不到从来温柔怯弱的媳妇儿能说这种话,若不是她怀孕了,他还真不止说她两句就完了。
    秀儿怔了怔,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妥,忙道:“我一时情急才这么说的,我哪儿知道这些话呀,还不是听村里人讲的……我也是担心你和家里的弟弟妹妹……还有……我家里本就瞧不上你,你再去做篾匠,我往后怎么有脸面回娘家呀?”
    焦三柱叹口气,觉得秀儿说得也有道理,大抵他把一个小小茶篓想得太多,恐怕今天能全部卖出只是运气而已,颜青竹的建议也可能只是随口一说,是自己穷怕了,有了不着边际的心思,遂道:“我也没说要做篾匠,只是想得空的时候编一些,多些进项罢了。不会弃了田地不顾的,你别多想了。”说罢,又安抚了秀儿几句,扶着她躺下。
    秀儿温声道:“你也别太着急钱了,今天我那几个绣品倒卖了些钱。等我存够了钱,我们就让喜梅妹妹早些回来。你是大男人,在农事上多操操心就好,别的末流技艺……少想些。”
    焦三柱嗯了一声,又道:“娘说了,让你不要每天绣,费了眼睛,对你和孩子都不好。”
    “不妨事,我没觉得眼睛不舒服,要是撑不住,我不会勉强的,你别担心。”秀儿又恢复了往日温柔的模样。
    焦三柱替她盖好被子,自己也躺下,二人双双闭上了眼睛,没再有任何言语。
    这一夜,焦三柱夫妻第一次住到了二层房屋里,第一次睡了柔软舒适的雕花大床,也第一次因为满腹心思睡得那般不踏实。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追文辛苦,上次有亲让我推书,今天给大家推荐两本书:《青珂浮屠》《佳人多癖》
    两本都是别站的老作者过来晋江写的,质量有保障,而且都是难得不跟风的原创文.
    我和两位作者都不认识,也不存在利益关系,纯粹觉得人家写得挺好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大家都是冷文啊,同病相怜,忍不住想推而广之,哈哈)
    可能这两位作者都和我一样还不了解晋江的风格,或者了解而不愿妥协,所以成绩尚不出众.想换换口味的亲可以看看这两个文哈.
    ☆、第58章
    第二日, 阿媛与颜青竹随同焦三柱夫妻回了南安村,将布匹卖出的钱给了石寡妇。
    石寡妇数了数, 发现钱确实比从前托人卖多了不少, 便说以后就请他们帮卖, 又问会不会麻烦他们。
    小两口自是宽慰她,让她莫客气, 又说她年纪大了, 不如不要织布, 干脆一起住到镇上。
    石寡妇知道他们是真心, 便说等他们有了孩子, 自会到镇上帮忙带孙子。臊得阿媛满脸通红。
    已是两日未开工,二人都记挂各自生意, 便在吃过午饭后, 早早回了镇上。
    中秋之后, 天色渐渐凉了起来,空气也比往常干燥一些,不过这只是相对夏季而言, 枕水镇处处是水流, 水汽氤氲, 不管是二八姑娘还是六旬老太, 即使是秋日, 面上也是滋润的极好,倒不会像山上那般,有时候会干得身上起皮子。
    这日, 阿媛送饭回来,便顺路从脂粉铺里买了一盒香脂,想到下次上山的时候便送给石寡妇,保管她用了,脸上又香又润。阿媛是知道的,石寡妇年轻时爱美,老了仍旧活得体面,这些物事,她定是喜欢的。
    阿媛拽着香脂,前脚刚落进家门,就听到厨房的铜铃在响,声音接连不断,不知是谁在狠命地摇。
    心里倒有些奇怪了,难道有人不识字,认不出那“午间停售”的牌子?
    阿媛急冲冲地走进厨房,却见事情不妙。自家窗外的小埠头上,站满了人,约有四五个,窗户不大,挡住的地方阿媛来不及细看具体人数,却认出几个熟悉的面孔,正是前阵子去百工村作坊闹过事的伞帮人。
    埠头下还泊着他们的船,船上似乎还有他们的人。
    几个汉子凶神恶煞地看着阿媛,一个人把那铃铛绳子使劲儿一扯,屋里的铜铃瞬间落到地上,发出最后一声痛响。
    “娘的,拉半天才出来,不怕老子砸了你的店?”说话的正是当日那个姓姜的带头人。
    阿媛没说话,独自面对这么多恶人,她还是有些胆怯的。她瞧见周围邻居有出来观看的,无奈对方人多势众,白日在家的邻居多是老弱妇孺,也没那个本事来帮她。
    “告诉姓颜的小子,他没交五百文的罚款,我们来这里替他收了!”姓姜的汉子又对他的兄弟伙儿道,“伞帮的各位兄弟,颜青竹藐视帮规,咱们吃光她婆娘的糕点,算是以帮规罚了他!”
    阿媛卖的糕点都放在临窗的位置,近来生意不错,她每天都要蒸几笼屉,这些人听得一声号令,马上就炸开了锅,各色糕点立马被洗劫一空。
    姓姜的把手上一块桂花糕当做烂泥一般揉捏着,又放话道:“你这糕点怕是不够,让颜青竹亲自来找我!这次可不是五百文就能了结的。”说罢,意味深长地哼笑一声,吆喝着他的同伙们划船离开了。
    不一会儿,水面又恢复了平静,只有漂浮在水面上的糕点,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有些糕点只咬了一口,有的是整个的,是那群人搬走时匆忙掉落的。
    真是把她的东西当做什么了?阿媛捏紧了拳头。
    这时,终于有热心的邻居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阿媛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说就是遇到地痞牛氓了。而后,便把厨房收整了一番。那些飘在水面的糕点,引来游鱼争相取食,很快没了踪迹。
    傍晚,颜青竹回来,阿媛便讲了此事。颜青竹怒不可遏,一把拍了桌子。
    “这是在百工村里撒不了泼,找到我家里来了!我可叫他们好看!”
    阿媛忙问:“那……咱们报官吗?有好多邻居都看到了,也许能帮我们作证。”
    颜青竹摇摇头,“都是老人和孩子,白日里都不敢出手相助,将来又怎敢帮我们作证?到底平头百姓还是不愿惹了地痞牛氓的。”
    “那怎么办?那姓姜的让你去找他。难道我们也带一帮人上门吗?这事儿没发生在百工村,人家未必肯帮我们呢。”阿媛有些焦急,生怕颜青竹盛怒之下做了不恰当的决定。
    颜青竹想了想,道:“你别担心,我自有办法。”
    第二日,颜青竹打听好了那姓姜的住处,找了跑腿的上门请他。
    阿媛则在家里做菜,颜青竹怕她忙不过来,还去四海酒家端了几个贵重的荤菜,如此,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颜青竹又打了几盅酒回来,看着阿媛坐在桌前皱眉头,忙走过去抱着哄了一番,“娘子辛苦了,趁着人没来,你若饿了便先吃一些吧。”
    阿媛看着满桌山珍海味,却半点兴致都没有。
    “青竹哥,就算与他们谈和,也不用这么破费吧?”阿媛觉得委屈得紧,想到那些人把她的糕点当做不值钱的东西随意丢弃,她还要做菜给他们吃?想到颜青竹昨天那不肯罢休的样子,奇怪他今天为何又转作和颜悦色,还要请那些恶人吃饭。
    颜青竹笑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且上楼去,今天来的都是男人,我招呼他们就好。”
    阿媛无奈地点点头,又有些担心地道:“要不要找王大叔他们一起来吃饭?我怕那群人以为我们好欺负呢!”
    “不用。耗子怕猫,我们找猫来就好,人来了也抓不到鼠啊。”颜青竹弯腰将在自己脚边撒娇的小猫抱了起来,抚了抚它绸缎般柔软光滑的皮毛,逗弄道:“小花,今天我们一起抓贼,好不好?”
    阿媛不明他的意思,却晓得他又在卖关子,想来他有分寸,便不相问,只用碗筷夹了些桌上的吃食,独自上楼去了。
    阿媛吃了几口,却没心思,便搁了碗筷在一旁。
    半晌,她听得吱呀一声响,打开正对天井的窗子看,是颜青竹把自家大门打开了,又独自走到厅堂里等着。
    还开着门迎那帮恶人?有必要吗?莫不是颜青竹在酒菜里做了什么手脚?
    阿媛心下一跳,又忙对自己说,不会不会,他不会蠢到使这种下作手段。
    约莫等了一刻钟,已是太阳落山的时候。
    一个重若千钧的脚步声从门前来传来,阿媛立马警觉地抬起了一丝窗户。
    “颜老弟,对不住,老哥哥来迟了!今日事多,你看,我这公服都还没换下就来了,可不是我拿乔啊!”随着洪亮的声音,一个身量高大,气势威武的男人穿堂而过,面上笑得浑厚,身后跟着两个差役。
    颜青竹也笑着迎了出来,把人引进了厅堂。
    这下,阿媛可是明白了。猫?原来是那位铺头大人!
    颜青竹与铺头谈笑风生,铺头为人豪爽,笑声热烈。颜青竹家一直是敞开门的,倒吸引了不少人偷偷来瞧热闹。
    席间,阿媛下楼为他们热了一次菜,添过一次酒。
    不知不觉,已至傍晚,阿媛又将厅堂里的油灯烛火燃起。颜青竹与铺头几人兴致旺盛,推杯换盏。
    另一队人也正浩浩荡荡向颜青竹家进发,为首的是那位姓姜的汉子,左右两边跟着两个人,一个是张平,一个是黄力,身后还有三五个汉子,都是参与了搞破坏的那些人。
    张平笑道:“姓颜的小子,原来胆小如鼠啊!姜大哥一出马,他就吓得摆宴请罪。”
    张平自被监市铺判了赔偿颜青竹的损失,一直耿耿于怀,赔那么多钱,害得他最近日子甚是拮据。
    黄力也道:“咱们今天过去就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咱伞帮的厉害!只是……姜大哥莫要忘了,咱们这次过去,最要紧是让这小子自己识趣,赶紧滚远些,有他在这里,咱们伞帮弟兄的伞可不好卖呀!”
    黄力自从上次的事后,与张平已是陌路,可在对付颜青竹这件事上,二人倒难得携手共进了。张平主要意在报复,而黄力更为担心的是自己的生意。自从颜青竹来到镇上后,黄力的伞已经鲜有伞行愿意收购了。若是这小子将来请了人手,做大做强,哪里还有他的活路?
    姜大哥被左右护法拍着马屁,心头舒坦得很,扬了扬手中跑腿的送来的请帖,得意地道:“跟咱们伞帮做对,绝没有好下场!”
    张平黄力在蓄意整治颜青竹这件事上,一直是站在幕后的,如今见姜大哥让他服了软,自然又想出来沾沾威风,好在颜青竹面前一雪前耻。
    一众人大踏步前行,颇有气势,路边推车的小贩都赶紧躲进了巷子,知道这些地痞牛氓惹不得。
    待走到颜青竹家门口,见门口大开,心想这小子倒懂得些规矩,正昂首抬腿进门,却听里面传来一个狮吼般的声音。
    “哪里来的一群小儿,进来也不敲门,扰了爷爷我与颜兄弟喝酒的雅兴!”喝了酒的铺头醉眼惺忪,声音却异常清越。
    张平黄力等人听得这人这般嚣张,立时就要冲进去打人,以为颜青竹叫了帮手在这里等他们。
    姜大哥却一伸手拦住了他们,刚跨进门槛的脚顿时像弹簧一般弹了回来,缩着头一溜烟拐进了墙角。张平黄力等人不明所以,待借着灯光将厅堂里的人看清楚,顿时如姜大哥一般动作。
    “你们两个兔崽子,也不打听清楚!姓颜的小子认识镇东监市铺的铺头,你们自己做缩头乌龟,还让老子来打前阵!这……这可是鸿门宴啊!”姜大哥见张平黄力也拐了进来,霎时发作。铺头,虽也是平头百姓,可实质上就是半个官,而且专和他们这些地头蛇打交道,他就算多么有能耐,也没理由自己把头撞上去。
    张平黄力也着实没有想到,颜青竹何时能请来这尊大神同桌吃饭了,明明几个月前,他们都才第一次与这铺头相见,当时铺头若不是因为那两个书生小姐,早就判了颜青竹犯事了。怎会在这么短时间里颜青竹就打好了关系,与那铺头称兄道弟起来?
    张平黄力赶忙赔了不是。姜大哥低声做了安排,让众人都往回走,莫再进去。
    正当众人悄悄从巷子里退出来时,楼上忽而落下一汪急水,众人啊的一声惊呼,都毫无预兆地成了落汤鸡。
    姜大哥叫得最凶,身上也湿的最厉害,抬手一闻,那股水还有点怪怪的味道,他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抬头一看,二楼上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一扇紧闭的雕花窗子。
    他使劲地一锤脑袋,心想,这次是吃了哑巴亏了!
    张平黄力也气傻了眼,顿时就要发作。
    “姓颜的小子整我们呢!这潲水定是他让人倒下的,姜大哥,我们不能就此作罢啊!”张平搽了把脸上的水,犹自被那水恶心得打呕。
    “姜大哥,如今这小子有了铺头撑腰,更不得了。只怕我们伞帮兄弟的买卖更不好做了!姜大哥,咱们回去得再想办法。”黄力也压低了声音道。
    姜大哥怒从心头起,捏住了张平的脖子,“不就此罢休,你还待怎样?等着上头再泼一盆潲水下来?你以为这小子真有那么大胆子敢泼我们?还不是铺头大人暗许的?没看到铺头旁边还坐着两个铺丁吗?没准儿是他们奉命给咱们教训。”
    另一手又捏住黄力,“老子又不会做伞,你们伞帮的事情关我什么事?倒是提醒你,有什么事,别赖在老子头上!”
    姜大哥又抬头看了看那扇窗,捂住头道:“还不快走!等着再被泼一次?”说罢,率先走出了巷子,到了门口,却不敢过,只得转了个方向。
    姜大哥带来的兄弟,自然也跟着他走了,张平和黄力气得脸色发白,竟相互看对方都不顺眼起来,几个恨恨的眼神对视后,二人也一前一后出了巷子。
    悄悄站在窗前的阿媛抿嘴笑了笑,将还欲开窗泼下去的水桶收了回来。
    潲水?明明是刷锅水好吗?要不是怕脏了自家的院墙,她还真想泼潲水的。
    再说一群散发着臭味的落汤鸡刚走出了不远,迎面却来了几个铺丁。
    姜大哥一时腿软,颤抖着定在原地。
    几个他的属下也跟着不敢上前,张平黄力知道恐怕事情不妙,赶忙缩到了众人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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