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有些话却仍旧必须开口。
所以尽管艰难,叶柏涵还是开口说道:“母妃,若是我说我不想做这太子……你觉得如何?”
林妃愣了一下,却问道:“这又是为何?”
叶柏涵说道:“……若当了这太子,朝臣让我娶妃, 我是娶还是不娶?娶了,难免要辜负人家。不娶,定然也过不了朝臣那一关。”
林妃听了, 沉默半晌,才说道:“涵儿,若真要娶妃,辜负的不该是你的太子妃,而是你的心上人才对。京中那些权臣若是让你娶妃,娶得必定是官宦之女,那都是自小享尽荣华富贵的,进宫也不过就是为了稳固家中地位,心里都明白自己得的是什么,失的是什么。也谈不上……什么谁辜负谁。”
叶柏涵却说道:“可谁知道……她们想不想要这样的日子。”
林妃却失笑:“你说的什么孩子话?这又如何能不想要了?太子妃何等尊贵?就是普通女子,能生在官宦人家谁愿意生在破落户?”
“可母亲其实对入宫……并不甘愿不是吗?”
林妃听了,却是愣住。
半晌她才开口说道:“不……其实我是甘愿的。”
叶柏涵惊异地抬头望向她。
林妃说道:“我生于官宦人家,从小也是锦衣玉食。若是可以,自然希望能够嫁个如意郎君,而非成了皇帝姑父的小妾……何况,我心里明白,你父皇心里并没有我。”
“可这事若是一换一,我还是宁可衣食无忧,家族昌盛。你看现在那些外命妇,个个都来奉承我,可下面又自会有其他人会去奉承她们。可是一路往下,一些蓬门荜户,甚至想找人奉承都不成呢。待到灾荒之年,连饭都吃不上一口,没有人施粥的时候,卖儿卖女,饿死街头的都有。”
她伸出手来,捧住了叶柏涵的脸,说道:“我是绝对舍不得卖儿卖女的,可是又如何舍得让涵儿你忍饥挨冻呢?只这么一想,我却是宁愿被耗死在冷宫中,也绝不愿意去找个‘两情相悦’的破落户的。我那时想选如意郎君,也不过是在豪门大族中选。可世间哪有这样好的事情,享着荣华富贵,还要事事如意的?”
叶柏涵听了,沉默许久,才开口说道:“倘若如此,我又如何能顶着这个太子的头衔,却又什么都不做呢?”
林妃听了,沉默了半晌,才说道:“……你说得对。”
母子俩相对沉默许久,林妃才说道:“可这事儿,既然朝中都商量过了,便没有更改的余地了。”
叶柏涵说道:“……真没有法子了吗?”
林妃说道:“其实你也无需太放在心上。你这太子,说到底不过一个名头。我不知道你父皇能活多久,但是想来你也未必能活得过他。你看我现今已然显得比他都多了几分老态,可是谁又知道,当初嫁给他的时候,连我姑母都还是花朵儿般的小姑娘呢?”
“这岁月如刀,涵儿,你和母妃都是活得太明白了,所以才平白多无数烦恼。其它也就罢了,娶妃这件事儿,倒是只有你父皇说了才算的,其他人说了都不算数。况且……我猜你父皇也未必就乐意你太早娶妃——若你们生下了皇孙,这孩子他是要还是不要呢?若是要了,未来平白多许多波折,若是不要,以你的性子,肯定舍不得去,平白离间了父子感情。”
“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想要呢。”
最后这一句,即使是在无人的屋子里,林妃也是把声音压低到了极点,才敢于偷偷说出口。
叶柏涵听了,许久没有说话。
之后一段时间,叶柏涵一直没找到破坏这一场仪式的方法,心底里也未尝没有犹豫。不论如何,不管他想不想当这个皇太子,若是有了皇后的身份,林妃在宫里也会好过许多。
这么一犹豫,时间就越逼越近,慢慢也就没什么机会可以给他反悔了。
因为这件事情,叶柏涵不得不又与师门及天舟山等人交代了一遍。乌怀殊听了直皱眉头,心里知道明皇大概是想把儿子一直留在镜都了。他心里便觉得有些不快——其实明皇又何尝不是?两人都觉得这是自家孩子。
叶柏涵却没想那么多。
天舟山方面又是另外一幅景象了。
城主只是有些失落,毕竟少了一个知根知底的同伴。天舟城的坊主们却是心里一口气没提上来——好不容易等到叶柏涵回来天舟山,结果没干几天活又跑了,这会儿甚至还直接跑回镜都去当太子了。
叶柏涵好不容易一个个安抚下去,也承诺若是有什么新的器图还会送回来,又说自己在镜都的时候还是能干活的,而且也有时间……就这样,才好不容易把人都安抚了下来。
但是最难交代的还是韩定霜。
韩定霜听说了这件事,便第一时间说是要过来陪着叶柏涵。叶柏涵记得别云生之前交代的话,却是有些迟疑。
但是今时又不同以往。
叶柏涵说是回来探亲,本来是打算过一阵子就走的,此时却被留了下来,而且说不定要留上几年,若是常年见不到大师兄,叶柏涵心里也难免会有几分想念。
他就有些犹豫不决。
别云生知晓他的想法之后,便说道:“即便韩定霜真的到了你的身边,你要知道,他生性是不怎么懂得掩饰的,他平日眼里只有你,京中都是人精,你大师兄就算是一剑能灭掉半个朝堂,然而终究不通人情世故。到时候此事必然会泄露,明皇或许不会对你怎么样,但是对伽罗山未必没有龃龉……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别云生说的也确实不无道理。
叶柏涵想了半天,到底还是觉得不要贸然招韩定霜前来镜都的好,反正明皇也已经允许他每年抽些日子前往伽罗山探访师门,到时候再聚也好。
他把自己的意思说给了韩定霜听,韩定霜自然是不愿意的。只是他心里虽然不愿意,嘴上却到底说不过叶柏涵,只是心里有一股执念,总不想离叶柏涵那么远。
所以虽然叶柏涵强压着他应了,他心里却并不认同。等到叶柏涵断了通讯,他就取了飞剑出了门,也没跟谁交代上一声,直接就往镜都飞去。
结果飞出才几个时辰,离镜都还有大半路程的时候,韩定霜却突然发现,他被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群修士包围了。
韩定霜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众人却并不回答,只是迅速排上了阵,然后便向韩定霜攻了上来。
韩定霜脸色一变,却并无畏惧,侧身闪避过一波攻击,飞剑便已经毫不犹豫地向着一处修士刺去。
他刺去的地方,却正好是这一法阵的阵眼结变之位。
对面的修士顿时神色一变。
伽罗山大师兄不善法术阵法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所以众人也不觉得他能够随意破解剑阵,只以为方才那一击只是凑巧。
他们却不知道自己的消息已经落后了太多。韩定霜原来确实不善阵法,但那也是因为接触得不多。近些年来他与叶柏涵几乎是形影不离,叶柏涵对于阵法之类的东西又多到了举重若轻的地步,韩定霜耳濡目染,虽然仍旧不会布阵,眼力却变强了许多。
布阵需要的是极为详细的知识积累,破阵却只需要知晓大概的原理,自然是简单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