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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故事发生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的中国北方一个极不起眼的小山村里,希望这些故事能带给一些人一些回忆,和一些领悟。
    之所以讲这个村子极不起眼,是因为它与周边的村庄比起来确实很小,人口只有一百余户,妇孺老幼加起来也不到五百口人,而真正从事生产活动的壮丁也就二百多人,这个村子叫做严巷村。
    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一条巷子。相隔不到两里地外的另一个村子,人口却出奇的有一千余户,经济也要远远超过严巷村。
    更为奇异的是,这个村子从上至下,除了一户郭姓的外来人口以外,全部姓严,严姓本来是南方的常姓,但在北方尤其是这样闭塞的小山村中这样的情况是不多见的。
    小时候听村里的大人们讲,大约在十七世(按照严姓家族的族谱来看)之前,这个村子搬来了一户严姓人家,育有五个儿子,久而久之,这个村子便分为了五股人家,而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便是这其中繁衍最为昌盛的西坡股。
    关于这个人的故事,让我们从盛夏开始讲起。
    炎炎夏日,总是最难捱的时候,城里还好,改革开放近二十年的时间也让一部分人先富了起来,条件稍微好一点的家庭安装上了空调,即便是一般的家庭,也有一个像模像样的电风扇。但在村里,不仅出入都要饱受炎日的摧残,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大人们还要赶着这样的“好天气”去锄地。
    这场景,真是应了白居易的那句诗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可一到了晚上,便又是另外一幅光景了,村里人一到天黑便得收工,男人们闲下来挤在一块抽着拿报纸卷成的老汉烟,女人们则急急忙忙的钻到厨房做饭。
    再稍微晚一些,杂七杂八的人便挤在一个小院子里,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副碗筷,鸦雀无声的盯着前面放着的一台黑白电视机,聚精会神的看着《东游记》或是《射雕英雄装》这样的古装剧。
    严毓祥便是这样的一户人家,他热情好客,每天晚上总是第一个将自家的黑白电视机搬到院子里,接通电源,然后再搬几个长凳子,静等着邻里们的上门。
    据说就是这样的一个小电视机,也是严毓祥托人在村里的供销社赊回来的,他没有多余的钱来买这样的奢侈品。
    这时候即便是家里的饭做得有点早,但也要让它在锅里放一段时间,面坨了也没有关系,一定要等到邻里们到齐,大家像是举行一个庄重的仪式一般,一起动筷子,这顿饭才算是吃的痛快。
    邻里们时间卡的非常准,八点半准时,院子里便安静的只能听见电视上张果老、吕洞宾演戏以及哧溜哧溜的吃面声。在他们看来,那确实是一种享受。
    严毓祥家的院子只有两眼窑洞,倒也不是因为祖上穷,而是他们的爷爷生了五个儿子,这五个儿子又生了十二个小子,十二个姑娘。严毓祥排行第六,并不算晚,但这样庞大的家族在子女成人之后仍旧要居住在一起,所以当严毓祥成家的时候,只能从父辈那里继承两眼窑洞了。
    严毓祥的妻子小他五岁,是在严毓祥二十五岁那年认识的,那时候她的妻子还是邻村一个如花似玉般的姑娘,两人为了冲破层层阻挠在一起,骑着那时候人人标配的自行车私奔到了首都,天呢!这段路程要是放到现在即使是开车也要跑上七八个小时,实在难以想象他们是如何做到的!两人将身上的钱财全部花完并且怀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才回到村子结婚。
    巧的是,他的妻子也姓严,叫做严秀萍。当时两人为了结婚,严秀萍不惜将自己的身份证年龄改到了和严毓祥只差一岁,才勉勉强强获得了法律上的认可。
    日子总有熬出头的时候,这是严秀萍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如今她已经是三女一男四个孩子的母亲了,大姑娘叫做严华春,二姑娘叫做严华夏,三姑娘叫做严华秋,最小的男孩叫做严华冬。四个孩子之间都是相差两岁。如今这个最小的男孩也到了该上小学的年纪了。
    这几年没少辛苦他们夫妻二人,严秀萍是一个乐观且非常独立的女人,这也让她事事都站在了公公婆婆的对立面,因为得不到家长的认可,两人在成家之初便过得举步维艰,甚至家族里的长辈亦或是同辈们还在背后使绊子。但好在严毓祥深爱着自己的妻子,在他看来,自己的家庭不论过成什么样子,这个家至少是充满温暖的。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作为一家之主,他不仅是这样想的,而且这样的举动贯穿在了他简短的一生之中。
    话说回那庄重而又有趣的“邻里大会”上,满院子人都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播放出来还带点花纹的十四寸黑白小电视机看着。就在这万籁俱静的一刻,突然从厨房传来“噼里啪啦”的一声。众人突然都惊觉了,转过头来一看,原来是厨房门上那仅有的一小块玻璃被打碎了。
    伴随而来的是两个人扭打在一起的声音,严毓祥首先起身,从门后揪出来两个孩子,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自家的老二和老四。父亲用强力将他们分开,正要讯问这是什么情况,只见他们的母亲严秀萍蹭的一声从板凳上窜起来,二话不说就砰砰给了每人一脚。那劲听着都疼啊!这时候的严华冬只不过七岁出头,严花夏也刚到十一岁,哪经得住这样的大力,两人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见这暴躁的母亲还要动手,众人慌忙都站起身来,有的身子不由主的往后撤了撤,双手抱胸,似乎这出戏要比电视上的好看不知道多少倍;有的急忙说道“嗨,萍儿,只是个孩子,先问清楚情况再说啊!”身子不向前也不退后;有的嘟囔着“这大人真狠心,孩子他爸也不说劝一劝,死人一个。”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想要用行动来“解救”这两个孩子。严秀萍的双脚还是踢在了夏和冬的屁股上。
    严毓祥看着跳脚的妻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下意识的将孩子往自己的身后拉了拉,严秀萍这才止住。老大和老三早就躲在自己的小屋子里不敢出声,他们知道自己母亲的脾气,深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一干人似乎是看着这出戏的高潮部分已经过去了,便纷纷告辞,这些人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异口同声的说着一句话“嗨,只是个孩子,再怎么样也不要打孩子啊!”边说边都出去了,脸上却一丝悲伤同情的表情都没有。
    这就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严华冬眼中所看到的一切。
    看着这一切场景都是不欢而散,一家人再也没有心情看什么电视剧了,严秀萍将碗筷收拾到一块儿,跳到厨房,便收拾起来。之所以说是跳到厨房,是因为门口还有一地的碎玻璃渣子呢!
    严毓祥也只能悻悻的将电视机搬回到屋中,把院中的桌椅板凳都摞到一起,便去洗漱了。
    严华夏毕竟已经十一岁了,在农村这样的年纪都可以独自料理很多事情了。只见她没有管待在原地仍在抽泣的弟弟,而是一个人拿了簸箕和笤帚,默默地将碎玻璃渣子都扫的干干净净。这一切这家里的每一个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收拾毕,一家人各自洗漱,严毓祥和严秀萍住一眼窑洞,剩下的四个孩子住着另一眼。
    这时候,严毓祥夫妇在屋子中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事情,商议了大概五分钟左右,只听见严秀萍隔着门喊道“冬儿,夏儿,你们来一下。”两人原本觉得这件事情已经过去的,屁股也已经不疼了,但是听见母亲叫喊却又一阵紧张,两人相对一看,似乎都在说莫非母亲已经看穿了?不管怎么样,都得硬着头皮上了。
    两个人你推我搡的来到了父母的窑中,站在门口却不愿意进去,严华冬虽然年纪小,但毕竟是男孩子,就像他的母亲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小(儿子的意思)不吃十年闲饭”,突然生出了一股男子汉大丈夫的勇气,推门当先进去了。
    但他一见到父亲那面孔,便又异常的害怕起来。在自己的印象中,父亲从来没有打骂过孩子,事实也是这样,这样一位慈父穷极他的一生,也未曾对孩子有过任何的打骂,但即使是这样,在这四个孩子的心中,不知如何惧怕他父亲还要比她母亲要多一点。
    “你和我说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严秀萍指着冬儿一板一眼的问道。严华冬抬起头看着母亲,他分辨不出那是严肃还是狡黠的眼光,只听他不假思索的答道“我和二姐打架,把厨房的玻璃打坏了,我们已经商量过了,我们两个凑钱赔你一块就是了。”
    母亲向严华夏的脸上瞧去,只见她也是极力的点头,好像真是两人商量过了一样。
    “好,那咱们就不说玻璃的事情了,说说你们两个人为什么要打架?”母亲突然又变得十分严肃起来,直盯盯的看着严华冬,让这个七岁的孩子浑身的不自在,这一个问题倒是问的一针见血,只见严华冬眼珠子在眼睛里直打转,却没有回答。
    “好,我也不愿意惯你们这编故事的臭毛病,我直接替你们说了吧。”他们的母亲说道“你们不愿意咱们家每天都来那么多人是不是?所以你们故意将厨房的玻璃打碎,好赶院子里的人走对不对?你们瞒不了我。”
    “没有,我们没有想过要把玻璃打碎,我们只是要假装打架,谁知道不小心碰碎了玻璃!”严华冬嚷嚷道,似乎是母亲对他产生了误解让自己很不满。在一旁的严华夏眼瞅着瞒不下去,也就嘀咕了一句“谁傻呀!打碎玻璃不得赔钱呢!”
    这时候只见严秀萍得意的朝着丈夫说道“你看,我没有冤枉他们吧,你还不信,就这点小把戏就想瞒得过我!”严华冬抬头看着父亲,只见一脸的难以置信。
    起初自己的妻子打骂孩子的时候,还觉得当着那么多邻居的面有些过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不够了解这帮小兔崽子,但慈父就是慈父,即使是这样,他的眼中也永远充满着爱的眼神。
    “那你们说说,你们为什么不喜欢别人到咱家的院子里来看电视?”一向和蔼的父亲问道。
    这个问题可把这两个孩子难住了,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喜欢。姐姐还说的过去,是被弟弟怂恿的,可是严华冬反问自己,为什么不喜欢呢?即使是在他成人之后回想起来,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师出何名。两人面面相觑,却无言可对。
    这时候严秀萍也犯了难,她也不知道两个孩子为什么这么讨厌这群人。还是坐在旁边的丈夫解了围“好啦,快回去睡觉吧!哦,对了,明天记得去供销社割一块玻璃回来安上。”两个孩子听到父亲的这句话,像是得到了大赦一般,转头看了看母亲,只见她微微的点了点头,便仓皇而逃了。
    那天晚上严华冬一晚上没有睡着,他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就那么讨厌那群人呢!这是为什么呢?一直到天蒙蒙亮,他听到父母起床下田地干活时才有了睡意。睡梦中仿佛还听到父亲临走时交代大姐睡醒了就早点起床去地里帮忙,交代二姐看管好秋儿和自己,中午早点做饭,做好了饭差三姐早些送到地里云云。
    这个时间段是最幸福的,上学那是九月份的事情了,他可以每天不用早起,恰逢暑假,有好多的玩伴可以在一块跳皮筋、捉迷藏玩。
    他一觉睡到了上午十点钟,虽然仍有睡意,但在二姐的催促之下还是万般无奈的起床了。夏秋冬三人先是到村里的供销社花了拼凑起来的两元钱割了一块大小合适的玻璃回家,然后华夏就赶紧开始做饭,这次她做的是焖面,而那个调皮捣蛋的弟弟正在鼓捣着怎么能把玻璃安的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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