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毓祥夫妇合计着再干两晚上,腊月二十九晚上就是小年,就是再缺钱也不能在小年晚上干活,他们还要陪孩子们跨年呢!
这天和平常一样,两人十点钟收拾停当,睡了一会,到了十二点便动身,干了差不多小半个月了,该拿什么工具两个人心里都有了底,还是原来的套路,先去挖煤,到了三点钟的时候严毓祥回家去开车,四点钟就能把车装好,不到天明就能卖掉。
朔望交替,已经到了月色最不明朗的时候了,但两人依旧是摸着黑出村,这天他们刚走到村口,就听见草地里一阵婆娑的声音。严秀萍被吓了一跳,抓住丈夫的手臂,细声问道“什么东西?”
严毓祥定了定神,环顾了一下四周,轻轻的拍了拍妻子的肩膀,便打开了矿灯,明晃晃的矿灯照着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只见一道黑影嗖的一声窜到了灌木丛里,严毓祥没有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用害怕,不知道是谁家的狗跑出来了。”严毓祥宽慰的说道。
“哦”严秀萍信以为真,便没有在意,继续朝着后山走去。
严毓祥心中犯嘀咕,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看身形要比人小一点,可能是什么动物吧。这个年头在这样的山村中,野鸡、狍子、野狗、甚至是狼都有可能。
他虽然心中不定,但还是决定不和妻子说,因为给他的感觉,那可以是任何一种动物,但绝对不是人!他也不惧怕任何一种动物,除了人!
两个人按部就班的开展工作,这天晚上一开始很顺利,严毓祥没有再往深得挖,而是沿着发现的那个煤层横向开拓。
这种直着挖的模式在他们这个地方有一种独特的叫法,叫做“井筒”,如果是斜着挖下去的,便叫做“布筒”了。布筒在这个地方很流行,尤其是大的煤矿上都用的布筒,因为这个地方煤层浅,使用布筒安全,产量高。
井筒当然也有很多违法的小煤矿再用,虽然产量低一点,比布筒要危险一点,但一旦被刑警队抓住,只要待在下面的人不上来,他们是绝对不愿意下去抓人的。所以井筒也有他得天独厚的优势。
但是严毓祥的这个井筒可就不一定了,因为这里本来就是凹处,煤层太浅了,用手电筒一照便能看到下面的人,无处可藏。所以与布筒也没有什么两样。
两个人挖了一个小时,便停了一会,严秀萍拿出带着的干粮——自己家烧的发面饼给严毓祥吃。今天的碳出的比以往都多,其实自从他们第一天卖炭开始,每一天便要比上一天更有效率,因为他们更有干劲了。
刚吃完,严秀萍便觉得肚子有些难受,示意丈夫等一会再挖,她要去方便一下。她不愿意在井筒旁边就地解决,就绕了个圈子,跑到了土渣堆的后面,刚脱下裤子没一会。就听见山上面一阵哒哒哒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人来了。
她心中一紧张,上厕所的感觉都没有了。蹭一声跳起来,边提裤子边向井口跑去。但就在他站起来的那一刻,一道明晃晃的光从不远处照过来,好在一开始光线不准,她急中生智,嗖的一声爬到土渣堆后面才没有被发现。
这时候听见其中一个人边向这边走来边说道“嗨,你别说,还真让我们逮着了,要不是有人举报,这小地方谁能想得到呢!”听声音也就三十左右的样子。
“那你可说吧!打电话的那人还用的公用电话,现在的人举报呀,都不敢实名啦!不过这些人也真是,大过年的也不老实,要钱不要命啦!”另一个回道。
“现在正是煤炭大卖的时候,有钱不赚的那是傻子!你说对么?建国?”第三个人说道。
……
严秀萍听这个声音知道来的不止一个人,起码有三四个,心中慌得六神无主,趴在土堆后面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好在这个土堆足够大,一时半会还发现不了她。但丈夫这次估计是插翅难逃了。
这次来的是县上刑警队的人,他们也是在大晚上的接到一个举报电话,说这里有人私挖小煤窑,才要过来的。其实大过年的,谁也不想动弹,但是已经被人举报了,又不能不受理。你要是让他们自己来,还指不定来不来呢!
这四个人说话间就到了井口伢子上,严毓祥在井底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凭着光束的晃动了嘈杂的声音也能断定出来,上面肯定是出事了。他也有心往深处藏一藏,但一想到妻子,心中存着一丝侥幸,但愿她上厕所走的远一些,没有被逮住。而自己要做的就是为她争取时间。
想来想去,他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只见他将矿灯拧开,朝着井口晃了晃,他是想把这群人引过来,好让妻子能够跑掉。刚晃了两下,四道亮堂堂的光线便射了下来,照的他眼睛都睁不开了。
“哟,你倒是自觉,我们是县里刑警队的,自己上来吧?”上面一个人轻蔑的说道。
严毓祥道“我们是庄稼人,给别人卖命打工,挣个过年钱,我今天是第一天来……”
另一个人打断他,厌烦的说道“上来!先上来再说!”
严毓祥没有办法,只能顺着绑在树上的绳子慢慢的爬了上去,他中途还假装掉下去一次,但最终也拖延不了多长时间。
刚到井口,只见这四个人一把将他拽了上去,摁倒在地,从背后铐上了手铐。全程严毓祥都没有反抗。
这四个人骑在严毓祥的身上,用膝盖顶住他的腰部,他的腰才刚刚好呀。一股钻心的疼痛冲上头来。但这群人可不管这些,说“你还有几个同伙?”边说边用灯照了照四周,没有发现其他的人。
严毓祥心想要说是一个都没有,任谁都不会相信。看这情况他们没有抓住妻子,他急中生智,说道“我也是个给别人卖命打工的,还有一个人,现在刚下工,他先回家去了。”
“胡说,老实交代,那你在这里等什么?”其中一个人喝止道。
“我离家近,抽口烟再上去。”严毓祥忍着疼痛说。顿了顿又道“我愿意和你们回去,把事情交代清楚。可是我没偷没抢,真的是第一天来这里上工呀。”
四个人面面相觑,按这种情况,即便是有另外一个人,现在也肯定跑了,俗话说捉奸捉双,捉贼捉赃。不是当场抓住的便不能算是同伙。看来今天就只能带严毓祥一个人回去了。
其实这也是沾了大过年的光,这个时候谁也不愿意动弹,要搁在以往,必然是大队人马要搜山的。今天他们刑警队只有两个人执勤,另外两个人还是临时叫回来的。
四人合计了一下,觉得没有空手而归,这样倒是也能交差,大冷天的,还是算了计较吧。一把拉起严毓祥撕扯着便往车上走去。
严秀萍一直躲在土堆后面,如果这几个刑警但凡勤快一些,即便是绕着走上一圈,也能发现,但命运就是如此,她将头埋进土堆里面,紧张的对于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静静的躲了半个小时,侧耳倾听外面没有什么动静了,这才稍稍抬起头来,见地上空荡荡的只留下她一个人,她便知道怎么回事了——丈夫被带走了。
她站起身来,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镇静了几分钟,真是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到。只见她突然拼命的狂奔,就连地上的工具也都不要了。
后来回想起来,她连自己怎么回到家的都不知道,只知道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严毓祥被他们带走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回到家也顾不得洗漱,她疲惫极了,躺在自家的床上才稍微感觉好了一点。但那种手足无措之感还一直围绕着她。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听说但凡这种情况都是要被判刑的。要真是判了刑自己可怎么办才好。这时候她恨不得被抓进去的是自己,因为无所不能的丈夫总是会有办法的。
清晨四个孩子都醒来的比较晚,因为没有人给他们照看火炉子了,天气冷,他们躲在被窝里不想起床,孩子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春儿先起床,透过窗户见到自己的母亲俯身趴在床上,便推门进去。只见严秀萍衣冠不整,身上的泥土和煤渣还没有抖擞。肩膀一抖一抖的,仿佛是在抽泣。春儿也没有多么在意。她心想可能是和爸爸又吵架了吧。他们两个人经常这样。
于是便一头扎进厨房生火做饭去了。最先发现不对的是冬子。冬子是第二个起来的,他原没有像他们的姐姐那样怕父母生气,甚至很多时候母亲在一气之下回了娘家都是冬子代替父亲去把母亲请回来的。
他先是揭开屋子里的炉子盖,看了看,已经燃灭多时了。然后坐在床边,轻轻的推了推母亲,假装不以为意道“妈,我爸呢?”严秀萍没有说话。冬子也没辙了。便准备好悻悻的出去。
正打算开门的时候,听见母亲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你爸……你爸他被公安局的人带走了。”
“什么?公安局?那不是抓坏人的么?我爸是好人,为什么要抓他?”冬子不解的问道。他显然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
“冬子,妈和你说,你爸被公安局的人抓走了,这件事情只有我们全家知道,就连你最要好的朋友都不能告诉,知道么?你爸是好人,他们抓错了,过几天就让你爸回来了。”
冬子点了点头,道“哦,我知道了妈。我不会说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昨天晚上?”
“嗯”,严秀萍嗯完这句就再也没有说话了。和冬子说了两句话,使她心里好受多了。其实她只是没有从昨晚上的惊心动魄之中走出来而已,现在她稍微稳了稳心神,才想着怎么样才能把丈夫救出来。
不能再等下去了,她必须得振作起来。只见她起来去厨房舀了一盆热水,将自己洗了洗。连早饭都没有吃,就匆匆交代了孩子们几句,无非就是不要说出去云云。便搭乘严巷村去县城的私家小巴走了。
这过程中她拿出了一个女强人的作风,路上碰到熟人还热情的打招呼,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确实是做到位了。
到了县城,他首先打听着来到县刑警队上。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不要说心里有鬼的人,就算是一个普通人看到那庄严肃穆的招牌,心中也是有些害怕的。
她尽量让自己不要紧张,然后推门进去。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四十出头的老刑警,拦住问道“嗨,你有什么事情?”
严秀萍道“你好,我打听一下昨晚上是不有有人被关进来了,我想见一见他。”她不知道自己的语气是否颤抖,但她已经尽力了。
“关进来?昨晚上关进来的有三个,他因为犯了什么事情关进来了?大过年的关进来可不好。”那老刑警态度还算是比较和蔼,打趣的问道。
“他……他挖小煤窑……”严秀萍说道。严毓祥夫妇之前并没有核对万一要是被抓住了该如何应对的话术。所以两个人说岔了。
“哦,你指的是严巷村那个?”老刑警问道。
“嗯嗯,就是他。”严秀萍重重的点头道。
“哦,你是他什么人?这人你看不了,回去吧。”老刑警说罢转头就走。嘴里还嘀咕着“大过年的挖小煤窑,要钱不要命呀!”
“哎……哎,你好,我再问一下,你们会给他饭吃么?里面冷不冷?他会不会判刑呀?”严秀萍看这刑警要走,急忙拦着问道。
那刑警哈哈一笑,道“里面吃的不错,一日三餐馒头和菜,至于要不要判刑,那我们说了不算,法院说了才算。你找法院问去吧。”说完就再也没有理严秀萍径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