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夏人爱吃肉,而独孤成昊的箭法准,每每外出都会满载而归,连日来的饭桌上总少不了各种野味,还特意交代厨房依照汉人的口味烹制,送到徐妍面前,生怕她在饮食上不习惯。但徐妍不过因着要哺育琬儿随意吃一些,并不接受他的殷勤。
元哥儿不知娘的忧虑,每天依旧跟着巧薇巧卉出去玩,也照常吃喝,只是越来越对肉食感兴趣了,除过自己吃,还要让巧卉拿一些带到帐外去,徐妍有些奇怪,问丫鬟:“元哥儿胃口怎么这么大了?出去玩还要带吃的。”
巧卉替元哥儿解释,“世子带这些肉出去可不是自己吃的,近来总有一只隼落在咱们帐子旁边,世子是拿着去喂它的。”
“隼?”
徐妍有些奇怪,一旁的小家伙听见了,回头跟娘亲说,“阿越。”
冷不防说出个人名儿,娘亲更意外了,巧卉忙又道:“奴婢也觉得奇怪,世子老对着那只隼叫阿越,怎么给鸟儿起个人名儿呢?”
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凝眉想了一会儿,徐妍忽然一顿,搁下手中筷子,问儿子,“宝儿,你还记得阿越是谁吗?”
元哥儿点点头,说,“记得,阿越是我的好朋友,还有铃铛,我们三个一起玩儿。”
徐妍笑笑,再示意巧薇去门口守着,又继续问道:“那为什么要叫那只隼阿越呢?”
元哥儿小脑袋一歪,“那是阿越家的隼啊!”
听到这,徐妍赶紧转头问巧卉,“那只隼都什么时候来?”
巧卉想了想,回道:“有时是隔两天,都是中午的时候,等会儿就该来了。”
徐妍赶紧吩咐,“等会儿若那只隼再来,记得叫我,我想看看。”
巧卉忙点头道好。
果然没过多久,那鸟儿又来了,巧卉忙进到帐中唤她,她跟着出去一看,果然见到元哥儿正在拿肉喂一只隼。那只隼看起来还未完全长大,目光的犀利有神,本该是高傲的猛禽,却乖乖待在元哥儿脚边吃肉。
从前在王府时,贺昱就养猎隼,还常带着元哥儿一起喂,小家伙从小接触这种飞禽,所以并不害怕。
可鹰隼呢?她记得贺昱跟她提过,这是凶猛的鸟类,除非从小被人驯养,否则绝不会轻易与人亲近。
所以这只隼,必定也是被人驯养过得。
徐妍悄悄靠进,轻声问元哥儿,“宝儿以前见过它吗?它……是阿越养的?”
元哥儿十分肯定,说,“它在阿越肩膀上,跟我一起玩儿。”
巧卉这才弄懂主子为何忽然也对这只鹰来了兴趣,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却见徐妍对元哥儿道:“你看,一定是阿越派它来找你的,咱们叫它给阿越带个信儿好不好?”
元哥儿点头,“好。”徐妍便伸手解下儿子身上的小香囊,将细线扯断,小心翼翼的缠到了猎隼的腿上。
无论如何,姑且试一试吧。
刚做完这些,便见巧薇抱着琬儿快步走了回来,低声道:“主子,党夏王回来了。”
远处亦传来马蹄声及男人们的笑声,徐妍起身,跟儿子道:“它吃饱了,快叫它回去吧,等会儿人多了,它会不喜欢的。”
元哥儿听话的点头,抱起猎隼朝高处一扔,那猛禽便拍着翅膀飞远了。
怕撞到独孤成昊,徐妍忙领着丫鬟孩子们回了帐中。马上的男人瞥见她故意躲避的背影,被狩猎的乐趣充实的心顿时只剩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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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丹扈停留了近十日,仍旧没有她们的消息,傍晚时分,贺昱向展承发话,决定明早启程,再沿她们离开时的路扩大范围在搜寻几遍。展承才刚领命退出,却在帐外碰见一对父子,年轻的父亲求展承通报,说有事要求见王爷,是关于世子的。展承便应下来,带他们来到贺昱面前。
瞧见是前日见过的小男孩,贺昱微有些意外,没等开口问,阿越却主动道:“王爷,我的猎隼带回了这个,这是世子的。”说着便把肩上的隼抱至贺昱面前。
借着灯光,贺昱这才看清,这只隼的右爪上竟系着一团丝线,心中一顿,他抬头问道:“你说这是元哥儿的?”
阿越点头,“世子身上的香囊,就是这种线。”
怕贺昱听不懂,阿越的爹也跟着解释,“王爷,丹扈这里极少会有这种彩色的丝线,世子才到此处时,身上的确佩戴着香囊,正是用这种丝线系的,犬子曾问过世子,世子说,是王妃给他做的。阿越前些天说要叫这只隼去找世子,草民只当是小孩子的玩笑话,没想到,竟然果真有消息了……王爷您看,这丝线明显是被人系上去的……”
没等他话说完,贺昱一下立起。
这是这么长时间来,头一次听到关于她们的消息,如果这丝线果真是元哥儿的,那将它系在鹰爪上的人,会是妍妍吗?
他凝眉,“是她们,一定是……”随即看向阿越父子,“快,快再去带消息,问她们在哪儿?”
阿越的爹刚点头应声,又被他否决,“不,我来写,她认得我的字。”
随即命人研磨,他亲自执笔,在一块两指宽的布条上写下两个字,“何处”,再交由阿越父子绑在隼爪上,放回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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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次用猎隼来递消息,徐妍并没有把握。倘若那不是阿越的猎隼怎么办?倘若丹扈早发生了什么事,那只隼只是在四处寻食怎么办?就算能回到阿越手中,小孩子根本认不出她做的记号该怎么办?最重要的是,若被独孤成昊发现该怎么办?
忐忑的挨过一天一夜,第三天的午饭过后,那只隼真的回来了。
她命丫鬟们望风,自己带着元哥儿去查看,发现了猎隼腿上的布条。
颤抖着将它打开,两个字跳入眼帘——“何处”
她捂住嘴,几乎要哭出声来,那字迹她太熟悉,除了他,不可能会是别人!
她小心翼翼将鹰带进帐中,也扯下自己的裙角上的布条,帐子里没有笔墨,她便咬破自己的小指,小心翼翼的写下回信,再匆忙系回隼腿上。喂了些肉之后,又将鹰隼放回无人的地方,看它带着自己的希望飞回天上。
他来寻她了,而且必定就在丹扈,否则他不会在阿越养的鹰隼身上放信,他一定会找到她们,一定能接她们回去的。
满怀希望的等待半日,掌灯的时候,独孤成昊却又来了。
丫鬟们向他行礼,徐妍只是立起来,却不说一句话。看得出她的疏离介怀,独孤成昊深感挫败,缓声问她,“还在生我的气?”
徐妍垂眸道:“陛下言重了。”
他叹息一声,“那日我的话是有些重,其实我并不想那样对你,只是,只是一时意难平……往后,我不会再对你说一句重话,我会好好……”
“没有什么往后……”徐妍面无表情打断他,“如果陛下还想旧事重提,我还是那天的话,天晚了,陛下请回吧。”
独孤成昊欲言又止,被她痛恨的滋味并不好受,犹豫许久,终是点头道:“好,你歇着,我改日再来。”
徐妍不再说话,他目光悲凉,转身出了帐子。
为什么,没能在他之前遇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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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急等待四天之后,猎隼终于回来,阿越父子几乎跑着来到贺昱面前,将布条递过去,贺昱急忙将其打开,只见一行红色小字,“党夏王猎场,速来。”
展承在旁看清后,呼吸一滞,竟然真是他忽略过的地方。
还没来得及主动请罪,就见贺昱道:“整合人马,即刻出发。”
第76章
将自己所处的位置发出后, 徐妍几乎是以呼吸的次数来计算时间的。
她知道他离自己并不遥远,否则小阿越驯养的半大猎隼也不能在两日之内将消息送到。
算算此次猎隼离去的时间,已经足足有四天了, 也就是说, 贺昱该早就收到了她的信。
他已经出发了吧?他一定已经出发了!
今日似乎是党夏人的什么节日, 营地里笑语喧哗,侍女们捧着菜肴美酒忙碌穿梭。
有侍女们送了饭菜到她们的营帐,巧卉有些好奇,问一个相熟起来的侍女, “今天是你们的节日吗?”
侍女用不太流利的汉话回道:“是陛下……生辰。”
主仆几个这才明白,原来他们是在庆贺独孤成昊的生辰。
巧卉小心翼翼的瞥了眼徐妍,问,“今儿这样的日子,党夏王不会又要来看您吧?”
徐妍给元哥儿夹好菜,压低声音道:“这几日要把云哥儿和琬儿顾好, 王爷必定已经在来时的路上了,关键时候,不要出岔子。”
巧薇巧卉一起点头。
夜晚已经很凉,外面又是忙忙碌碌, 徐妍没让孩子们出去, 吃完了饭, 陪着他们玩了一会儿,就上到榻上,准备入睡了。
琬儿喝饱了奶, 闭上眼睡了过去。元哥儿还睁着眼睛,昏暗灯光下,一双眸子闪着亮光。
徐妍温柔的抚着他的小脑袋,轻声问,“怎么还不睡?”
小家伙也学着娘亲压低声音道:“娘,阿越的隼怎么不来了?”
原来是惦记这件事,徐妍安慰他,“那只隼还没有完全长大,飞了这么些天,有些累了,要好好休息一下。宝儿放心,咱们很快就能见到他们的。”
元哥儿想了一会儿,又说,“娘,我想爹爹,还有祖母……”
她又何尝不想呢?她想他,想他们的家,也想念京城的老祖母,眼眶热辣辣的,她直起身子,轻轻吻了吻小家伙的脑门,说,“娘也想他们啊,放心吧,爹爹肯定会来接我们回去的,好好睡。”
小家伙打了个哈欠,点点头,不一会儿,呼吸就平缓下来。
徐妍却还没有睡意,心里思量着许多事。
贺昱究竟已经到了何处,这里的党夏人少说也有几千,不知他会带多少人过来?还有,独孤成昊那日说过,他不会替她去送信,除非贺昱自己找过来,否则他不会让她们走。可若贺昱真的寻过来的时候,他会信守承诺吗?万一独孤成昊言而无信,贺昱要怎么做?两国会因此开战吗?
明明希望近在眼前,可细想下来,其实还有这么多不确定的事,脑子里犹如乱麻,她忍不住叹息,却忽然听见帐外传来脚步声。
许是在外见到帐中灯火昏暗,独孤成昊在门口停了下来,隔着帘子问道:“王妃睡了吗?”
值夜的巧薇忙出去回话,“陛下,我们王妃已经歇下了。”
独孤成昊却没立刻离开,站了一会儿,跟巧薇道:“你去通报一声,本王想看看她。”
“这……”巧薇显然相当为难。
徐妍起身下床,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道:“陛下,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孩子们都睡了。”
听见她的声音,独孤成昊赶忙道:“那我不进去……你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犹豫了一下,有些话总要交代清楚,她便穿好衣袍,系上披风出了帐子。
见她出来,独孤成昊一怔,徐妍依旧没看他,只是跟巧薇交代,“照看好孩子们,我去去就来。”
巧薇应是,她微微颌首,率先朝外走去。
独孤成昊跟了上来,徐妍开门见山:“听闻今日是陛下的生辰,先向陛下道贺一声。陛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
他轻声道了谢,然后沉默了一会儿,似乎酝酿好了,才又开口道:“离我们约定的日子只剩一半了,你还没有想通吗?”
她停住脚步,认真道:“这并非我们的约定,只是陛下单方面的决定罢了,其实还没想通的,是你而已。”
顿了一下,她又道:“陛下身为君主,是有大胸怀大智慧的人,何苦要为难我一个弱小女子?听闻陛下仁德爱民,治国有方,却要强迫我屈从你的意思。我既已做了他的妻子,此生绝不会改变我的心意。陛下说喜欢我,可我觉得陛下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就比如一个真正爱花之人,从不会因为一时的喜爱就去折断他的花,因为如此一来,他得到的也不过是一根渐渐枯萎的草……”
她垂眸,“难道陛下是留一个永远恨你的人在身边吗?”
独孤成昊一直默默听着,直到她说出最后一句,才不可思议的问道:“你打算永远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