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书一家走了,村里人知道没热闹看了,也不想此时在盛怒的唐家人面前挑事,被狗咬一口,哭都没地哭!
关上院门,唐三丑扯下格条上的擦脚布,塞到唐富贵儿嘴里,拿着棍子又是一顿狂揍。
唐富贵嘴里被塞着东西,想叫都叫不出。
田招弟疯了似得往前扑,却被两个儿媳禁锢住,没能上前。
唐二牛硬着头皮劝他爹,却被他爹一块揍了起来。
一个钟头后,唐三丑关门把自己锁起来了,田招弟这才摆脱了抓着她的两个儿媳,心啊肝的扑到儿子身上。
她愤然抬起头,那眼里的目光快要把人给吞了一般!一个个掠过众人!
直到投到唐晚身上后,奇异的停顿下来。
唐晚看着她的目光,心底渐渐浮现一股不祥的预感。
阴沉算计的眼眸让她遍体升寒,只是她没来的及深究奶奶这眼神是什么意思的时候,那人已经收回了视线。
唐晚安慰自己想多了。
只是,没多久,李翠霞就将爹妈给叫了过去,门被关的严实,又有唐桂花在外望风,唐晚根本没机会去偷听。
夜里她睡得不是很安稳,想着去茅厕,路过唐二牛门外的时候,约摸听见里屋有声响儿。
她眸子一转,偷摸的钻到墙根下。
“孩儿他爹,你倒是说句话啊,白天咱娘说的你同意不?”讨论的果然是自己的事,唐晚眸子闪过精光。
“唐晚不小了,把她嫁出去我是不反对,可村头老四年纪都快赶上我了,把闺女指给他,那不是让人戳咱脊梁骨?”
唐晚知道村头老四,今年三十八,游手好闲,以前娶了媳妇打媳妇跑了,后来被人介绍了个下矿井的活,干了不到俩月,矿上出事把他腿砸断了,这人又是没脸没皮的,矿上怕他把事闹大,索性就赔了点钱让他闭嘴。
这段日子她也隐约听那人跟邻居们说有合适的帮他合计合计。
这唐家人是打的卖女儿的算盘了!
还要不要脸了!
“戳脊梁骨?谁敢!”田招弟嗓门一下子大了。
“唐晚也别嫌弃捏,自个也得看看自个啥德行,被人甩了,这会有个好的肯要她就是不赖类,再说这男人大点疼人,到时候嫁过去了,钱啥的还不拿捏在手里?到死丫头怕咱不要她,还不是拿着钱来讨好咱!再说,咱娘可是说了,这要是成了,老四可是给五百块,到时候娘拿二百,咱手里可是能丢下三百块类!”
三百啊!像他们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民,能吃饱就好了,谁手里能宽裕的有三百块钱?
☆、007染布
007染布
夫妻俩还在嘀嘀咕咕,看那模样田招弟已经把唐二牛给说动了。
剩下的唐晚没心情听,茅厕也没上,原路返回,大夏天,她浑身发冷的躺回床上,深吸了口满是腐朽味道的空气,恨得咬牙切齿!
次日,天还不亮她就起来背着一个大筐子出门了,田招弟在天不亮的时候就听到窗户外有唰唰的草地声,知道那丫头把一切都张罗好,又翻了个身睡了过去。
果然,起来后公公婆婆都已经吃上饭了,她怕晚了自个没吃的,手脸都来不及洗,一屁股坐在木头桩上,兴冲冲拿起年窝头吃,碗里不是以前稀得能照出人脸来的小米汤,而是用棒子面滚好的糊糊。
还是做个晌午吃的野菜,也不知道这死丫头咋的做的,清口的很。
三两下把粥喝完,又回去舀上一碗,伸手去拿窝窝头,只是手还碰到就被筷子狠狠打了一下。
“饿死鬼投胎类?家里还有好几口没吃,光你吃要饿死别人?”
田招弟知道昨个家里出事心情都不好,不过她想着快要拿到手里的钱,手上被打出来的痕迹也不在意了,讪讪笑道,“娘,我这不是饿的狠了”
李翠霞想到闺女说的话,深吸口气,压下嘴里的脏话。
一大家子到齐后吃饭,谁都没想到唐晚到底去哪了。
这会的唐晚一个人背着筐子到了后山,后山地形陡峭,来的人少,她这么早过来是想碰碰运气,看看是不是有她想要的东西。
一晚上没睡,她隐约想出个主意来。
这会想光明正大挣钱难,市场是允许,但是也只有小部分胆大的人先行动,她在唐家根本不可能大规模实施,但也不妨碍她做点东西出来。
以前在大学的时候见过舍友在宿舍染过布,也知道大概流程是啥,这年代计划经济,普遍都是蓝灰黑服装,满目望去,周围全是黑乎乎一片,她曾经看到过村里有媳妇成亲,去供销社扯的布,得用布票不说,还得花上四毛钱才能买上一尺!
在一碗素面8分钱,一碗肉面1毛4,一斤肥瘦相间的猪肉都要卖五毛钱的七十年代末期,这一尺四毛钱的红布意味着什么!
如果染红色的话,红花和茜草都可以用,红花可以入药,勤快点的挖点红花卖给收药的,也能稍微贴补点家用,所以都挖没了,比较难找。
茜草就不一样了,好活,生存环境要求不高,只要在背阴的地方,想要找一点都不难。
她挖了两个钟头,这才急匆匆赶回去。
心里一旦有了目标,再也不能等下去。
只是,去哪里找能染布的衣裳?
染布最好还是选择颜色浅点的,而且自家织的粗布最好,那些丝绸反而不容易上色,既然粗布的话,那就不难了。
这里的女人都会织布,就连懒到死的田招弟都会织,姑娘家出嫁的时候,嫁妆少什么都可以,就是少不得这粗布。
小姑年纪大了,奶奶早早就给她织好了,她看到过,颜色是白色,将来要是出嫁,拿到镇上的唯一一家染房,染色后做背面或床单都行。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时候的唐晚根本不知道志气那玩意是什么,偷东西可耻?冤枉人就不可耻了?自己可是因为那个挨了打的,她自然不能让那顿打给白挨。
偷摸摸溜到奶奶那屋,用铁丝撬开了年久不灵活的锁子,拿着剪刀一点不客气的裁开那么大一块。
差不多可以做个上衣了。
她悄悄的把善后工作做好,把布放到自个衣裳里,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唐桂花出门借鞋样子了,唐晚没在她也没放在心上。
可谁知老天就爱开玩笑,唐桂花还没借到鞋样子呢就去而复返,原因是听唐小红说,她大哥今个下午要去城里,去城里就意味着可能能见到他,好长时间没见他……
唐桂花思春,整个院子弥漫都是春色,唐晚却猛不丁对上刚回家的唐桂花。
还没把‘赃物’转移呢,就碰到这祖宗!唐晚被吓得一个激灵,后背陡然起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近了,近了,只差一步就安全了,唐晚和她错过身子,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身后一道骄纵的“站住!”
“你鬼鬼祟祟干嘛呢?”唐桂花狐疑的打量着她。
直起身子,唐晚坦然道,“我肚子疼,这不着急去茅厕呢!小姑,你今个咋这么好看啊,是不是有啥喜事啊”
唐晚转移话题。
果然,女人都是爱听好听话,尤其是听到同类夸自己漂亮,她长长的舒口气,得意之情难以言表,张嘴道,“我下午要去……”
话说一半,及时停了下来,她也真是傻,做什么要跟她说,这死丫头知道自个去城里后还不想着法的跟着过去?过去了自个怎么找志强哥?
“去去去,该干啥干啥去,没事老打听闲话干啥”她心虚,挥手撵走了唐晚。
正巧,心怀鬼胎的两人利索的分开,都没互相纠缠。
吃了晌午饭,都准备下地前,二哥偷摸摸进来了,不等唐晚说话,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小心翼翼碰到她眼前。
她捂着嘴巴,惊喜不已,也不知道二哥从哪里掏出一窝的鹌鹑蛋!
“给你,给你!”他塞到她手里,缩缩脖子往外走了。
鹌鹑蛋被他小心的藏着,犹且带着他的体温,唐晚笑了笑,都是傻子什么都不懂,可是这些人活得真实,心里没弯弯道道,你对他好,他也真心实意对你好。
唐晚想着下午偷摸摸把这煮了,晚上跟二哥分了。
等人都走利索后,她手忙脚乱的忙了起来,先是把这茜草给捣蒜,等汁液流出后,又找出家里蒸馒头时候用的大锅,点着火把水给滚沸,因为是第一次做,她这手都害怕的直打哆嗦。
粗布虽然容易上色,可因为里面带着棉仔壳和浆料,必须去掉,她事先在碱水里泡了一个钟头,看锅里的水翻腾起来,这才小心翼翼把那块布给放下去。
☆、008红衬衫
008红衬衫
这染布的时候,温度必须注意,最开始沸水下锅后,就不能马上添柴火了,必须得保持那水温在六十度左右,而且为了染色均匀,必须得拿着棍子边浸泡边翻滚,染色时间持续不了多久,半个钟头后就差不多了。
此时原本那白色的粗布已经变成喜庆的红色了,可是唐晚知道这会还没完,要想这料子好的话,最后一步固色是必不可少的。
在水里下了明矾和大盐,盐也是有讲究的,他们这分成大盐和小盐,大盐是海盐,小盐是土盐,大盐品色不好,便宜,多用腌菜之类,小盐就贵了。
等往上的人家都是吃的他们这一带产小盐,经过熬制后抽硝做成的,不过因为这会这手艺都是代代相传,所以他们这镇上也就一家会抽硝,其实,只要掌握了一门手艺,这年头根本饿不死。
唐家吃的就是这种大盐和小盐的混合品。
固色之后,这才算得上到了尾声。
这染色的水最开始颜色越艳丽,越往后染,颜色越浅,唐晚忙了一下午才染出了一块布,也不敢耽搁,赶紧把这水给倒了,染好的布藏起来晾干,手忙脚乱的开始做饭。
不过自己做饭也有好处,最起码她把煮好的鹌鹑蛋藏起来后,没人知道。
次日,唐晚收拾利索,把布给塞到怀里,偷摸摸的往支书家去了,凭心而论,支书一家子都是地道农民,可这周围都是黄泥搅好的土胚房,唯独人家已经盖上了红砖砌好的亮堂四合院,里面没点猫腻谁相信啊!
她家院子干净明亮,屋子下挂着一串串红色的辣椒。
支书媳妇正在洗衣裳,看到在门外徘徊的唐晚,虽然诧异,还是把人给迎了进来了。
朱巧枝惯会做人,这会把她迎进来后,给她搬着板凳让她坐下,一边擦着手,一边不经意的询问她来这的用意。
“婶子,我也不怕您笑话,这次来,实在是没法子了,俺奶奶舍不得掏那二百块钱,就把主意打在了我的身上,说是让我嫁给村里的瘸腿老四,换了五百块然后来赔朱家的钱”
知道和这精明人打哈哈没用,她开门见山的说了来意。
朱巧枝眉头一皱,同仇敌忾道,“还有这种事?”嘴里惊呼,心底却又默默的相信了,唐家穷成那样,怎么可能拿出二百块来,不过,这丫头也是没脑子的,娘家只管拿着钱,他们哪里管这钱是怎么来的?
心底这么想,嘴里却在安慰她,“你也别急,老四这年纪虽然大了,但是也是会疼人的,再说,这不是八字没一撇吗?”
“婶子,生在唐家我也认命了,可是有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要是我真嫁给那老四,也算的上是脱离苦海了,可是,咱村子谁不知道我是为啥嫁过去的,不就是为那五百块钱嘛”说到这,她用余光看着那女人。
继续道,“而那五百块是为了啥,婶子怕是心里再明白不过了,到时候我娘那嘴碎的,随口在村子里抱怨一下,就怕那不长眼的肚子存坏水,想拉俺叔拉下水,那些人造点谣说俺叔以权谋私……人心难测啊,最后虽没婶子家什么事,可这唾沫星也能淹死人……”
朱巧枝脸上的笑容僵了,她腾的起身,脸色黑沉,“你这是在威胁婶子了?”心里却快速的盘算起来,是啊,这丫头嫁给老四,那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村子里都知道唐家为人,最后这黑锅还是得自家背。
她倒是小看了这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