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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北涵喝下一大口半热不凉的咖啡, 放开钩在透明咖啡杯把手上的食指, 移到唇角, 指腹细细摩挲着,品味着须臾前那个昏暗的楼梯间里, 称得上缠绵的吻。
    沈嵩变了。
    深黑色的瞳孔产生细微的收缩, 这么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变得恍若脱胎换骨?记忆中的他羞涩内敛,斯文青涩, 能在教室里一坐一整天, 像是一朵纤细含蓄自顾自开放的牵牛花, 那种安静吸引了当年狂躁不安的自己,而现在……以前不曾见过的热情、魅惑、欲拒还迎,将他灌溉成一朵带刺的黑色玫瑰, 让他整个人突然生出一股神秘而陌生的诱惑力,这诱惑化成轻柔的羽毛, 一下一下胆大妄为地搔挠着自己为之震颤的心房。
    不可否认, 十年后的沈嵩,似乎更加吸引十年后的莫北涵。
    莫北涵自嘲地蜷起手指。
    每天中午那人就会准时出现在眼前, 跟以前不同,他现在能很快跟人熟稔起来,每回来, 都会跟王琪,就是那个新来的小实习生,聊上两句, 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小实习生每回都被哄得很开心,转手就给他一瓶饮料。
    好像是知道自己就坐在那扇从外面看不见里面,但是从里面能把外面发生着什么看得清清楚楚的窗户前观察他,回回临走前,他都会有意无意地回头扫一眼,有时甚至能跟自己的眼神对上,然后随意地绽开一个明丽的笑。
    而自己似乎每天就在等着这张笑脸,因为每次,他都能清晰地听到身体血管里的血液突然转道逆流的声响。
    莫北涵擅作主张,把这个动作解释成光天白日下的勾引。
    他竟然还有脸明目张胆勾引我?这是莫北涵闪过的第一个念头,随后又很快被第二个念头覆盖,点点头,为了钱,他确实有脸这么做。
    毕竟……当年他也没少做这样的事。
    人在穷得发疯的时候,会拼命攀附上任何看似救命稻草的东西,莫北涵确信自己有这个能力,而沈嵩自然也不是傻子,他会不遗余力地试图搭上自己这条船。
    而到时候,等他在船上过几天舒心日子,再一桨把他推回去,打回原形。
    偌大的办公室里,空调的冷气打得过强,让这里像是萧瑟深秋,男人把长腿伸直了倚靠在桌边,手指有规律地敲打着红木桌的边缘,像是潜伏了太久的猛兽,总算锁定了能提起自己兴致的猎物,他的眼里久违地闪动起兴奋的光芒。
    给了你美好的幻想再亲手剥夺,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又会怎么做呢?沈嵩……
    徐泗拎着那双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跑鞋,走出广源大厦,顶着炎炎烈日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他随手把鞋盒甩进车篓,带上头盔,骑着他的小毛炉呼啸而去。
    其实半个月前他就搞清楚了沈嵩跟莫北涵之间的关系,概括起来,大概是个穷小子跟富二代的俗套爱情故事。
    当时被爱冲昏头脑一根筋的莫北涵第一次发现自己喜欢男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同性爱执行者,秉持着爱一个人就要向全世界宣布我爱他的原则,莫北涵公开出柜了。
    这行为放在徐泗眼里,简直蠢到了家,放在当时沈嵩的眼里,同样也是蠢,他原本就懦弱,加上接踵而至的各方压力,毫无疑问地选择了退缩。
    但是分手之前,沈嵩做了一件不太地道的事,他收了莫北涵家里人的一笔巨款,简而言之,就是分手费,那种收下这笔钱,离开我儿子的狗血分手费。
    当时才高二的沈嵩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一时利欲熏心,挣扎了一番也就收下了,之后就辍了学,靠着这笔钱混了社会,沾染上赌博,输了个倾家荡产,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问题是,这行为落在莫北涵眼里,就是活生生的见钱眼开,就是……沈嵩从来没爱过他,他被欺骗了。
    狗血吗?挺狗血的,你要说沈嵩真的错了吗?从旁观人的角度,徐泗觉得倒也不是那么罪大恶极,既然没了爱情,抓住一点面包,也算是现代人的通识。
    而且沈嵩也没想过以后再跟莫北涵有任何的牵扯,走的时候什么联系方式都删除的一干二净,连家都搬了,可以说是断得一干二净。
    问题是,他徐泗不能断啊……徐泗天天愁,愁得茶饭不思,最后决定还是去求得原谅,摒弃前嫌,再谋求出路。
    可是看莫北涵第一次见面时的反应……好像不是那么容易能原谅他……于是徐泗又决定细水长流,慢慢感化。
    很有心机的他偶然发现沈嵩居然还留着当年莫北涵送他的一双鞋,不知道是故意收藏还是穷得换不了新,反正他充分地利用了起来,天天穿着这双鞋在莫北涵面前晃荡。
    今天看来,还是有效果的。
    徐泗回了店,换上那双新鞋,喜滋滋地跑了两脚,刚刚蹦跶了几下,就撞上一副硬如磐石的胸膛。
    “卧……槽……走路不长眼……啊哈?是陈哥啊!”徐泗捂着鼻子抬起头,看清了来人那张穷凶极恶的脸,身体猛地一抖,差点跪下。
    这就是沈嵩鼎鼎有名的债主,陈彪,专职放高利贷,自己长得唬人不说,还带着一帮唬人的弟兄,远远看过去就像来打砸抢烧的。
    闲情的老板邓光耀警惕地觑着这伙人,手里死死抓着电话准备随时报警,把店里的损失降到最低。
    “哟,你还认得我啊。”陈彪身子一歪,随便挑了个卡座坐下。
    他身边的人随即也呼啦啦地跟着落座。
    旁边几桌吃饭的客人一看这情形,不大好,赶紧结账遁走。
    “陈哥,你看,有事咱出去好好说,老板还要做生意……”徐泗笑着打商量,店内温度相当宜人,他却感觉汗水从劣质薄体恤底下的肩胛骨之间流下。
    沈嵩的记忆里,这群人很是丧心病狂,为了要钱不择手段,随随便便剁人一根手指的事简直家常便饭。
    “哪里说话不是说?小沈啊,当初说好的,每个月还两千,这已经是对你仁至义尽格外开恩了对不对?”
    “对对对……”徐泗顺着他的话接,唯唯诺诺。
    陈彪却突然大为火光。
    “可是你他娘的现在连区区两千块,都拖欠了两个月,是不是不想要你的腿了?”
    陈彪一句话,立刻有人过来拿什么东西砸了徐泗小腿一下,徐泗只觉得胫骨一阵刺痛,不得不屈膝跪了下来。
    他抽吸一声,“陈哥,我妈查出来癌症,挺严重的,住院化疗,需要钱,她就我这一个儿子……我……”
    一句话没说完,陈彪抡圆了膀子就是一巴掌抽过来。
    徐泗惊得瞪大了眼睛,嘴角抽搐。
    然而对方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那只大得惊人的巴掌始终没舍得落下来,转而挑起徐泗的下巴。
    “嘿,你们来看看,这小子是不是长得还挺人模人样的?”陈彪左右招呼。
    小弟们一窝蜂围拢过来。
    “嗯,还行,就是有点娘。”
    “放屁,这叫眉清目秀。你长成这样给我看看?”
    “是挺好看的,现在小姑娘就吃这一套。”
    “不就是娘吗?我估计也就基佬喜欢这一类型的,你看这腰细的。”
    陈彪忽然福至心灵,一拍大腿,“我说,你们谁有王老鸨的电话?”
    徐泗瞬间变了脸色。
    “陈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陈彪拿过手下递给他的一只手机,朝他猥琐地咧开满是烟垢的黄牙,把手机凑到耳边,“喂?王哥,是我,彪子。你那儿还缺人不?我给你送一个呗?模样?模样肯定好啊,要不我拍张照片给你瞅瞅?等一下啊。”
    说着,有人过来按着徐泗的肩膀,一把薅起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陈彪咔嚓一声,拍了张正脸照,一边编辑一边发了过去,头也不抬地道,“以后啊,你就跟着王老鸨混,比你干这垃圾外卖员赚钱多了,长的这么好不能浪费资源对不对?到时候你吃香喝辣可别忘了是我彪子引荐的你……”
    徐泗翻了个白眼。
    半分钟后,手机“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的铃声响起。
    陈彪把手臂张开,人五人六地往软皮沙发上一靠。
    “价格好说,不多不少,三十万,这是这小子欠我的债,我得把我的钱找回来不是?真不诓你,正好三十万,一分钱都不能少,你也看到了,人是真长的不错……什么?p过?什么叫p过?那东西老子不爱玩……”陈彪这边讨价还价,热火朝天。
    徐泗脑筋转的飞快,这尼玛是想把老子卖进窑子被万人骑啊!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就在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老大讲电话的空档上,徐泗蹭地就爬了起来,两记扫堂腿把身边两个壮汉撂倒了,拔腿就跑。
    腿长就是有腿长的优势,起码跑得快啊!一步顶别人两步!刷一下就跑出了店门。
    “愣着干嘛,快去追啊!到手的鸭子还能让他跑喽?你们还想不想要这个月的工资!”陈彪捂着手机就是一顿狂吼。
    小弟们全体出动,离弦的箭一半,撒欢地射出去。
    徐泗跑着跑着就越发觉得这副身体不中用,这才跑了十分钟就喘得像破了的风箱,胸腔连着喉咙一整片都火烧火燎的,每一个呼吸都扯着疼,喉头连连泛起一阵阵血腥气,徐泗相信,再这么跑下去,他可能真的会吐血。
    随意一拐,他拐进一个窄胡同,打算找个地儿藏起来。
    没想到跟胡同那头搜寻的小弟打了个照面,于是拔腿就往回撤,后面追兵已至。
    脑后一记重击下来时,徐泗满脑子都是刷屏的弹幕:天要亡我徐大爷。
    第94章 大都是前男友4
    徐泗摸着后脑勺醒来时, 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 我到底是无条件配合呢还是无条件配合呢还是无条件配合呢?
    毕竟……我打不过这一屋子的黑衣黑脸哪里都黑的彪形大汉啊……
    “哟, 醒啦?”伏案批改文件的中年男人抬眸,摘下那副洋气的金丝眼镜, 随手扔在桌上, 扭着胯夹着文件走过来。
    徐泗原本大喇喇地昏睡在沙发上,随即像是浑身多长了几十根骨头,刷地一下正襟危坐。
    “沈嵩是吧?”浑身散发着娘娘腔气质的精致男人在他对面坐下, 翘出一个优雅无比的二郎腿, “你说你跑什么?被抡一棍子, 幸亏抡的是后脑勺,这要是抡脸上了咋办?咱们这一行啊,就靠这张脸吃饭, 以后得多上点心。”
    徐泗瞥了一眼男人乳白色西装上的烫金色名牌,王发, 这位应该就是陈彪口中的王老鸨了……
    王发看上去不过四十左右, 留着一绺别具风情的小胡子,皮肤真是好, 胶原蛋白依旧苟延残喘,让人不禁怀疑,他可能远远不止看上去的四十岁……
    男人的手可能疏于保养, 手背上的皮肤皱了起来,那是不可磨灭的岁月痕迹,它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玻璃桌面上摆放着的那个文件夹, “喏,签了这个,你就是我王发的人了。”
    卖身契?徐泗警惕地拿过那个蓝色文件夹,认真翻看起来。
    王发很有耐心,甚至还讲解起来,“想必你自己也知道,我花三十万买了你,唉,三十万,在我们这行的眼里,那算个屁啊,你这样的,几个月就能挣回来。”
    娘娘腔说脏字儿都说得很有味道。
    “我这儿啊,不是那些个低俗的场所,来这里的不是权贵就是大亨,你要真不愿意,谁也不能强迫你,要我说,有时候端着捏着,反而更吊人胃口。所以你也别觉得自己好像进了什么淫窟,说实话,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挤不进来,要不是看你模样好,我还真不稀罕……”
    “我要在这里干多久?”徐泗打断了他的自卖自夸,直接问出自己关心的问题,“我看这个合同上说是三年。”
    “嗯哼~”王发换了条腿架着,姿势拿捏的恰到好处。
    “这三年内,一切收入三七分成,我三你七?”
    “嗯哼~”王发理所当然地点头。
    这比他上一个老板还要周扒皮……
    “别担心,三年后,你就自由了,从我的经验出发,相信我,三年后你还会选择留在这里的。”王发伸手捋了捋他略长的卷毛中分,十分从容自信。
    徐泗看了看周围的黑衣大哥,问,“我要是想赎身,要多少钱?”
    王发瞟了他一眼,轻飘飘地伸出一根手指。
    徐泗心里咯噔一声,没了声响。
    埋头思忖片刻,他拔开那只金色钢笔的笔帽,签下了丧权辱国的合同,签的时候他还在自我催眠,没事儿没事儿,反正不是签的我自己的名儿……
    王发这家鸭店,哦不,高级俱乐部,有一个诗意的名字,叫“夜色撩人”,称得上是整个市内档次最高的鸭店,哦不,同性休闲娱乐会所。
    签合同的时候,王发压根儿没问徐泗是不是个gay,徐泗想了想,可能是以他当老板这么些年阅人无数的经验,基达非常准,一眼就看出自己不是个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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