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当年裴家害死卫家人的时候就不可惜么?”
“说起来还是卫家人更美……”
卫琇孤身一人坐在金市外的高楼上,遥遥地望着法场上的情形,面前的条案上放着一盏清茶。
刽子手的大刀挥下去,头颅挨个滚落在地,喷涌的血远看像瞬间绽放又凋谢的花。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隔得那么远仍旧响彻云霄。
卫琇只觉得心里的那片荒原更大了,几乎望不到边际。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就算杀光裴家人,杀死十个裴霄,他的家人们也回不来了。
他能做的也不过是对着家人的灵位,点一炷香,斟一杯酒,说两句话。
卫琇独自在灵堂里跪了一夜,破晓的时候回到房中,发现钟荟合衣躺在床上,他一进门就睁开了双眼。
“你阿耶回来了。”钟荟轻轻拍拍肚皮。
“又趁我不在的时候欺负阿饧。”卫琇笑着埋怨她。
钟荟猜到他昨夜去了哪里,此时闻到一身的香火气味,也没有问什么,只道:“饿了吧?我叫下人去备膳,用点汤羹点心,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好好睡一觉。”
“阿毛。”卫琇走过去搂住她,把头埋在她颈窝。
钟荟轻轻抚他的背:“没事了,已经结束了。”
***
过了年关便要启程去西北,钟荟平日要陪着姜老太太,与钟家人相处的时间便更少了,只能拿看望常山长公主当作由头。
这一日长公主又送了帖子来,邀她过钟府赏梅。
钟荟闻弦歌而知雅意,明白多半是阿翁和耶娘思念太甚,便去回了老太太。
姜老太太自然无有不好:“怪我这老婆子不争气,倒把你成日拘在家里,合该趁着日头好出去顽顽,你看看能不能带上你三妹妹,她阿娘放着儿子闺女不管,一个人跑到那劳什子庵里修什么佛法,我看她能修出个......”
老太太并不知道曾氏是因自己病倒的缘故被送进庵里,姜家人怕她知道了实情更不好受,都瞒着她。
姜曹氏当着小辈不好把媳妇骂得太不堪,把半句话吞了下去:“你三妹妹流年不利,和徐家板上钉钉的亲事不知咋的又没信儿了,我看八成是你二叔那事儿,那徐家忒不地道......”
说到这里义愤填膺起来,又把徐家狠狠骂了一通,说得急了,有些喘不过气来。
阿婆莫动气,早些看清了也好,省得阿妹嫁进去受气。“”钟荟忙扶她坐起来,帮她拍背顺气,又端起参茶伺候祖母喝了几口。
钟荟本就有意让常山长公主帮着替三娘子物色物色,姜老太太一开口,便欣然叫了妹妹一起去钟家赴约了。
姜明淅不是第一回去钟家,不过登门拜访还是有些紧张。
钟荟见她整个人绷得像弓弦一样便要发笑,捏了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心已经有些潮意了。
“又不是头一回见长公主,你怵个什么劲儿?”钟荟打趣她。
三娘子嗔怪地看她一眼:“谁怵了,阿姊老是取笑我!还道你去了青州半年稳重了,谁晓得没几日又故态复萌了。”
“我说你一句,你倒好。”钟荟扯扯她的发鬟。
“阿姊......”三娘子踌躇半晌,终于还是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和徐家亲事没说成,钟家夫人和小娘子会不会......”
“放心,钟夫人是明白人。”钟荟拍拍她的手道。
到了钟府,常山长公主先迎了出来,一见朱唇粉面的姜三娘立即喜上眉梢:“啊呀,三娘这阵子出落得越发好了。”
三娘子羞得满面通红,一丝不苟地行礼:“拜见长公主殿下。”
“同我就无需多这些虚礼了,走,我带你去给阿姑瞧瞧。”司徒姮亲热地挽起她的手,把钟荟忘了个一干二净——她逐渐开始显怀了,没有纤细轻软的腰肢,脸生得再没也有缺憾。
钟荟对她的德性一清二楚,懒得同她一般见识。
进了正院,姊妹俩拜见了钟夫人。
钟夫人知道女儿疼这个异母的妹妹,又见她进退有度,气质端雅,将她好一顿夸,又赠了对金玉折枝梅花簪,三娘子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着钟家二房三房几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去逛园子看梅花了。
母女俩说了会儿体己话,钟荟便将三娘子的婚事说了说,末了道:“我这阿妹心明眼亮,主意又正,打定了主意要远嫁,我想着咱们家学里也有远道来求学的,让阿兄替我留意着些罢。”
常山长公主平生最爱给美人配对,一听来了兴致:“这种事儿哪里能靠阿彡......夫君,我这里倒有个现成的人选,你也见过,家世门风且不论,相貌与你姜家三妹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是哪家的公子?三娘的性子你也知道......门当户对的本就难找,又没有家人在近处支应......”钟荟倒不是不相信她眼光,只是她出身尊贵,有些事难免想得理所当然。
“这你大可放心,”常山长公主豪迈地一挥手,“苏家小郎君你还记得么?我那便宜儿子......”
钟夫人笑骂道:“你这促狭鬼!莫要欺负苏小郎君老实!”
然而她自己显然也乐在其中,眼珠子一转,出了个馊主意,叫来个下人吩咐道:“你去家学里说一声,叫苏小郎君去园子里折一枝红梅,送到老太爷书房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半章补完~明天正常更新
抱歉最近更新太慢,给大家发红包赔礼道歉。。
第191章 亲事
苏小郎正在茅茨堂听课, 莫名其妙被叫了出去,一听是钟夫人吩咐他去园子里折花, 越发一头雾水:“怎么折梅花须得我去呢?”
那婢子能在正院里独当一面,也有几分急智,眼珠子一转便道:“老太爷是个顶风雅的人物,书房里供的梅花自然也不好随便对付, 下人粗笨,分不出好癞, 老太爷嫌挑的那些没有画意, 风雅的事就得风雅的人来做,那才合衬, 可不就得劳驾小郎君您么?”
苏小郎君还是个半大孩子, 又镇日埋头在书卷里,人有些呆愣愣的,也不知道分辨真假, 旁人说什么他信什么,当即回屋拿了银鼠裘披上便往园子里去了。
他一心想着赶紧折了梅花去交差, 又担心自己折的花枝不合钟公的意, 心事重重地走进梅林里,竟没发觉林子旁小山坡上的亭子里有人。
“快看快看!林子里有只呆鹅!”钟家四房的十七娘性子跳脱又促狭,又因年小, 对男女之别懵懵懂懂,见那小郎君傻乎乎一头撞在根横出的粗枝上,笑得直打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