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日里,包围着大伙的那个巨大谜团,在一瞬间全部解开。然而谜团消失后所暴露出来的真相,却又是那样的冰冷。
从一开始,大伙就没能逃离别人的掌控,包括摆脱追兵,都是别人故意放的水。
刘知远麾下的某个大人物,与杨重贵两个人相互配合着,演了一场戏个给大伙看,具体原因和目的却无从得知。
所有一切都在刘鹞子的掌控之下,到目前为止,唯一出现的疏漏,就在那个大人物身上。他跟小肥,或者说跟大晋朝皇家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在执行的过程中,对刘知远的意图进行悄悄的调整,准备将猎物全部置于死地,然后带着一个被“误杀”的二皇子去向刘知远交差。
“今夜我们继续摸黑赶路,分成两波走。”赶在大伙全身上下的血脉都被山风冻结之前,七当家李晚亭咬着牙做出了决定。“追兵只带着一头金雕,并且在夜里根本用不上。咱们分成两波,向西南和东南两个方向逃。一则,明天早晨天亮之后,可以让金雕不知道该去追哪个;二来,最后好歹也会有一拨人能能逃出去,将刘知远的阴险歹毒告知天下英雄!”
“我跟着大寨主!”
“我抬着六当家!”
话音落下,众豪杰立刻自动分成了两波。没有任何人站出来多说半句废话。
如果今天的逃亡,的确是一场早就设计好的猫捉老鼠游戏,那大伙分头走,就肯定比继续聚集在一起,活命的希望更大。而两波人中,只要最后有一波脱险,就有给另外一波报仇的可能。
退一万步讲,即便无法报仇,活下来的人也能拆穿刘知远的虚伪面孔,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其实就是当年的曹操,跟董卓、李槯之流没任何区别。
“大伙都小心些,真的逃不掉,不妨就去投奔呼延琮!”对于七当家李晚亭的安排,小肥也没有做任何质疑。只是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天空,小声补充,“他虽然曾经想要我的命,却不失一个磊落汉子,也跟大伙无冤无仇。另外……”
笑了笑,他故作轻松地耸肩,“那厮身边好像还有个军师,应该来自别的节度使手下。好不容易才抓到一个刘知远的痛脚,他一定会竭尽全力保全大伙。”
“二皇子!”“大当家!”“小肥……”众人立刻红了眼睛,低声呼唤。谁心里都明白,今晚一别,可能就是永诀。少年人没阻拦大伙跟他分头走,实际上等同于把活路留给了大伙。
“别废话了!今晚月色不错,赶紧抬着六叔走吧!”小肥冲着大伙笑了笑,将目光再度转向周围的群山,尽量不让大伙看见自己眼睛里的泪水。
如水月光下,群山的轮廓宛若一颗颗尖利的牙齿。尚未化开的积雪,环绕在山峰最顶端,隐隐倒映出一团团苍白色的光芒。
“既然命中注定要成为魔鬼牙齿上的一团血肉,又何必拉上更多无辜的人,况且这些日子来,已经有那么多善良的人因我而死!”在扭过头的一瞬间,少年人的心里,居然涌起了几分宁静。
死过一次的人会更加珍惜生命。
自己的命是命,别人的也是。
将所有哽咽与叹息声丢在身后,他迈动双腿,开始朝西南方向大步前行。人走路的速度,注定比不过金雕用翅膀飞。但自己能走得更远些,六当家他们逃命的机会就大。
身后跟上来的李晚亭、小苏、邵勇等人,大抵也怀着跟少年人一样的想法。个个都紧闭着嘴巴,不说一个字,只是让自己尽量走得更快。
他们走过茂盛的松树林,爬下一个长满野杏树的山坡,然后又把更高的一座山丘的踩在了脚底。随即,又在月光和星光的照耀下,朝着视野中最高处努力攀登。
呼啸的山风裹着刺骨的幽寒,吹得每个人脸色苍白,头盔的边缘结满了青霜。然而,他们每个人心里都好像藏着一团火焰,照亮周围那些吞噬生命的悬崖峭壁,照亮树林里的经年黑暗,将整个冰冷无情的世界也照得一片通明。
有些地方根本不存在道路,但人的脚却总能踩过去,将身体送上更高位置。有些地方则两侧全都是断崖,深不见底。他们不得不彼此牵着手,一寸寸从唯一的通道上往前挪动。有些地方,会忽然变得平坦无比,四周流水淙淙,头顶星大如斗,早开的杏花,在星光下缤纷如雪,令人感觉仿佛已经走进了传说中仙境。然而下一个瞬间,连绵不绝地狼嚎声就逼迫着大伙继续迈动双腿。
仙境是“有主儿”的,尽管这个“主儿”并非人类。
一整夜他们只停下来休息了两次,第二天早晨天亮的时候,每个人都筋疲力尽。太阳就在隔壁那座山的顶上升了起来,将积攒了一整夜的寒气瞬间驱散。鹰啼声也紧跟着响起,如刀子般刺破每个人的耳朵。
“咱们迷路了!”小苏反应最快,踉跄着向前爬了几步,俯身朝距离自己最近的岩石下张望。
金雕是从大伙脚下飞起来的,翅膀被晨风拂动,每一根羽毛都泛着温暖的阳光。鹰奴们昨晚休息的帐篷,距离大伙也没多远,如果忽略高度差别的话,也许还不足三里!
而这三里路,却他们一整个晚上所走出的距离。
他们一整个晚上,都在绕着别人的帐篷兜圈子,爬过了一座座高高矮矮的山丘,最终结果,只是把自己累得再也没有力气逃命。而对方,此刻却精神饱满,只需要按照金雕的指引,捡最近的路程爬上山顶,就能将他们全部生擒活捉。
“我去把拿扁毛畜生引开!”扭头冲着大伙喊了一嗓子,小苏就断然做出了决定。如果必须有人要舍弃性命,他情愿做第一个。不冲别的,就冲二皇子殿下曾经跟自己喝过一个皮囊里的水。
然而,只跑出了两步,他就觉得自己的后心处猛然一痛。身体内最后的力气瞬间也全部溜走。扭过头,他看见七当家李晚亭那阴森的双眼,就像一头老狼,在盯着自己嘴边的猎物。
“你,你,你……”小苏愣愣地看着七当家,缓缓栽倒,到死,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事实。
这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让其他人根本无法做出正常反应。直到七当家李晚亭将血淋淋的横刀从小苏后心处拔出来,眼睛看着大伙,用猩红色的舌头舔起了嘴唇,才有三名瓦岗豪杰惊叫着将手探向各自的腰间,准备抽刀自保。
雪亮的刀光,就在他们的耳畔闪过。小头目邵勇像毒蛇一样悄无声息地吐出“芯子”,将距离自己最近的同伴刺倒。随即,他与李晚亭两个一前一后,开始夹击剩余两名瓦岗豪杰。三招两式,就彻底结束了战斗。
二人身上,都洒满了同伴的血。举着刀逼向目瞪口呆的小肥,将后者缓缓逼向了身边的断崖。
“为什么?为什么,七叔,你到底为了什么?为什么?你告诉我到底为了什么?”小肥手里,只有两块刚刚捡起来的石头。瞪大了眼睛,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李晚亭,不断地追问。
他不必理睬邵勇,很显然,此人是七当家李晚亭的跟班儿。
他需要的答案也在李晚亭那里,跟姓邵的没半点儿关系。
“对不起,殿下。要怪,你只能怪自己命不好!”被少年人的无辜眼神看得心里一阵阵发虚,李晚亭咬咬牙,低声回应。“如果你半路上被人劫走,无论是谁,今天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这是一句实话,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必要再撒谎。
小肥可以落在任何人手里,就是不能落在刘知远手里,除非,除非他变成一具尸体。
“你明知道我不是什么殿下!”小肥被说得满脸愕然,在他仅有的记忆里,七当家李晚亭是个难得的忠厚长者。作战勇敢,待人坦诚,对他也始终关爱有加。他早已将此人当作了自己的长辈,却没想到,这个长辈在很早以前,就偷偷地用刀子顶住了他的后心窝。“我是你们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你应该非常清楚。而六叔他,他一直拿你当生死兄弟……”
第五章 迷离(七)
“毒蘑菇不是我丢下的!”一提到六当家余斯文,李晚亭心中就涌起深深的内疚。跟此人搭档了多年,即便对方是他养的一只小狗儿,彼此之间也不可能没有丝毫感情。更何况,六当家余斯文还在无数场战斗中,一次次护住了他的脊背?“下毒的肯定在追兵里边,不是我。我原本打算带着你逃出河东。但是他们追得太紧了,我不得不采用第二套方略!”
“第二套方略,就是让我死掉,然后把弑君的罪名,按在刘知远头上!”小肥一瞬间,恍然大悟。手中石块举起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反正只要我死了,你就可以回去交差了。身份真假并不重要!”
自己根本不是二皇子,这点,自己已经解释过无数次,也没有人比瓦岗众豪杰更清楚。而七当家李晚亭,却依旧想要自己的命。只为了能够向汉王刘知远栽赃,只为能向他的主人摇几下尾巴!这些所谓的英雄豪杰,怎么一个赛过一个卑鄙无耻?
“你就是真的,别再说瞎话了,二皇子殿下。事到如今,你还想能骗得了谁?”李晚亭被戳破了心事,难得地脸色发红。不敢与小肥的目光相对,他像受了伤的野狗一样,嘴里发出低低的咆哮。“早在刚刚把你救回来时,我已经就开始怀疑了。大当家更是,第一眼就看出你出身不凡。否则,我们一群山大王,跟你一介凡夫俗子发哪门子善心?!”
“我还以为你跟吴大当家不是一路人!”浑身上下最后的力气也被抽走,小肥身体一软,高举着的石块缓缓放下。“我还以为你是个英雄,像传说中的秦琼、程咬金他们一样,是个真正的英雄。你们根本不配叫瓦岗寨,一点儿都不配!”
“老子是永兴军的大将,要不是身负使命,谁稀罕做个山贼!”李晚亭被说得气急败坏,举着刀向前迫近两步,声嘶力竭地咆哮,“别想再拖延时间,落到刘知远手里,你肯定生不如死。麻溜地现在就自己从悬崖上跳下去,一了百了!快跳!好歹能落个全尸。别逼老子用刀子砍你……!”
“那就一起死!”小肥要的就是这个机会,手中两块石头,同时砸向李晚亭的面门。后者猝不及防,赶紧用横刀格挡,“当!”“当!”两声,石头落地,横刀也被咂崩了刃,彻底变成了一把锯子。
“一起死!要死一起死!”少年人像疯了一般,瞪着通红眼睛,双手去揽李晚亭的腰。小苏死了,其他几个他连名字都没记住的豪杰也都死在了此人手里。自己如果不拉着此人一起下地狱,怎么对得起那些先走一步的弟兄?
“愣着干什么,还不上前帮忙?!”李晚亭被逼得手忙脚乱,一边快步后退,免得被小肥抱住自己,同归于尽,一边大声向小头目邵勇吩咐。
“去死!”小头目邵勇微微一愣,大喊着横刀扑了过来。雪亮的刀光在半空中画出一道弧线,只奔少年人脖颈。
“当啷——!”忽然又是一声脆响,第三块石头从半空飞来。将邵勇手中横刀直接砸成两段。有个漆黑色的身影凌空扑下,飞起一脚,将此人踹下了断崖。
“啊——!”小喽啰邵勇惨叫着下坠,不知所踪。黑色的身影稳稳落地,看着满脸难以置信的李晚亭,撇嘴冷笑:“看什么看,又不是没见过?某家本以后自己已经够不要脸了,今天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你,你……”李晚亭指着从天而降的黑衣人,快步后退,“呼延琮,你不是输给杨重贵了么。你怎么还有脸追过来?”
“我输给了杨重贵,不是输给了你!”呼延琮缓缓向前逼近了一步,恶狠狠地回应。“至于你,现在就逃。如果某家收拾完了这臭不要脸的,你已经逃得没影了,某家绝不继续追赶。如果你自己累趴下跑不动了,被某家追上。那就别怪某家没给你机会!”
后半句话,明显是对小肥说的。令少年人顿时感觉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好像是在梦中。然而很快,李晚亭嘴里发出的咒骂声,就提醒了他。让他知道,自己的确行走在现实世界里,如果不抓住机会,就只有死路一条。
不再管李晚亭的死活,他果断地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向山坡的另外一侧逃去。躲开刘知远的人,躲开来历不明的七当家李晚亭,躲开此刻救了他的命,又随时准备杀掉他的呼延琮,沿着悬崖和断壁的边缘,夺路狂奔。
他们都想让他死。他们都在欺骗他,谋害他。自打他从昏迷中醒来,整个世界就一片漆黑。除了偶尔几点火星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光明。而如今,最后这几点火星,有可能也都是鬼火。
大当家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七当家是个阴险狡猾的魔鬼,看似飘然除尘的杨重贵,是个只知道讨好上司的屠夫,至于韩重赟和宁婉淑,小肥现在不敢去想他们所表现出来的善意里,究竟还有几分属于真实?
数不清的怪石乱树,从他身边一闪而过。一道又一道悬崖断壁,冲着他张开血淋淋的大口。他迈动双腿,在死亡的边缘快速奔跑。周围一片黑暗,但他的眼睛却始终未曾放弃光明。
忽然间,有座黑色的铁塔,挡在了他面前。
路断了,呼延琮杀掉了李晚亭,追上来拦住了他。
“小子,你的命真的很差!”略带着一点愧意,此人高高地举起了抢来的横刀,“认命吧!来世切莫再生于帝王家!”
“休想!”猛地一闭眼,小肥迎着刀刃向对方扑了过去。
没人能让他引颈就戮,哪怕是武艺高了他十倍的呼延琮也不能。几个月的山寨生活还教会了他最后一件本事,拼命。即便拼了命也赢不过,至少,他也能溅对方一身血。
然而,呼延琮的横刀,却没有劈在他的身上。因为就在他已经彻底绝望的那一瞬间,有三支雕翎羽箭,忽然从侧面朝此人射了过去。“黑大个,你答应过杨大哥的。你到底要不要脸?!”
含愤而喊出的斥骂,当然不会太动听。然而这一刻,小肥却如闻天籁。
踉跄着停住脚步,睁开眼睛。他看到这辈子最美丽的一道风景。
有个身穿淡青色衣衫的女子,拉满了一张空荡荡的角弓,对准呼延琮。
修身细腰,长发和衣袂在山风中飘舞,眉目如画。
第五章 迷离(八)
她长得并不高,并且身材有点偏瘦。脸上稚气未脱,胳膊和大腿此刻都因为用力过度而轻轻的颤抖。
她身上的衣服质料很好,却因为赶路匆忙,边缘处被树枝刮破了很多地方,一条一条的随风摆动。
她左脚上的麝皮靴子顶端,也被岩石磨出了一个窟窿。隐隐已经能看见足衣上的血痕。
然而此时此刻,在呼延琮眼里,对面的青衫少女之形象却一点儿也不狼狈。相反,少女因为愤怒而涨红的面孔和秋水般明澈的眼神,竟然令他感觉有些自惭形秽。
本能地向后退开半步,北太行绿林总瓢把子呼延琮挥舞着横刀虚劈:“不关你的事,我只答应杨重贵不再从汉军手中抢人,却没说这辈子都不再打他的主意!小娘皮,识相地就赶紧闪开,否则老子连你一起收拾!”
“你卑鄙无耻!”青衫少女被气得两眼喷烟冒火,左手本能地松开了弓弦。“嗡!”裂帛般的声音,瞬间随着山风传出老远。
然而呼延琮却连躲都懒得躲,只是撇着着摇头,“无箭也能杀人,你以为你是神仙呢?还是以为某家,某家是,是那个什么什么之鸟?麻溜回家去吧,趁着老子不改变主意,赶紧走人。喂,那姓石的,你难道就会躲在女人身后头么?”
“我不姓石!”小肥原本也没指望,青衫少女能凭着一把射没了箭的角弓,就把呼延琮惊走。摇了摇头,缓缓走上前。无视呼延琮手中正在滴着的横刀,先冲着少女长揖及地:“在下宁彦章,多谢姐姐援手之恩!倘若今天大难不死,他日必有所报。”
说罢,弯腰捡起两块石头,将身体迅速转向呼延琮,“来吧,有本事冲着我来,别牵扯无辜!”
“你打不过他!”少女先是被小肥的文绉绉的行为弄得目瞪口呆,随即回过神来,一个箭步跨上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的半边身体,“赶紧走,我拖住他!快走——!”
“不关你的事!”小肥即便再惜命,也没脸让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替自己去死。迅速向侧面跨出数步步,躲开少女的庇护范围。同时冲着敌人大声喊道:“姓呼延的,你还愣着干什么?放马过来,咱俩一决生死!”
说罢,也不管呼延琮如何回应。顺着山坡侧面,撒腿就跑。
他是存了心要把呼延琮引开,以便陌生的少女能平安脱身。谁料想,一番好心却没得到任何好报。
“怎么不关我的事情?”青衫少女如影随形追上前,再度挡于他跟追杀者二人之间。背靠着他,挥着空荡荡的角弓冲朝呼延琮乱抽,“不关我的事情,我为何要冒着被汉王责罚的风险救你?不关我的事,我又何必追了你一天一夜?石延宝,你到底是真傻了,还是故意装傻!难道你到现在还没想起来我是谁?”
“你……?”感觉到后背处传来的微微战栗,小肥的内心深处,忽然像接连被捅了上百刀一样疼。
这个青衫少女是为了石延宝来的,为了救石延宝,她不惜以身犯险。但自己何德何能,接受她救助?自己何德何能,死到临头还要拖累于她?
“我不是石延宝,姑娘你肯定认错人了!”转过身,一边将石块砸向呼延琮,避免他趁机冲上来伤害青衫少女。少年人一边大声纠正,“你们都认错人了,我姓宁,叫宁彦章。我是瓦岗二当家宁采臣的儿子。你赶紧走,别为了一个陌生人把自己的命搭上?”
“你不是石延宝,为何你认得和尚打伞?”少女眼睛里,忽然间掉出了成串的泪水。淅淅沥沥,滑过玉石般莹润的面孔,“你不是石延宝,你怎么会用火炙法替韩重赟疗伤?你不是石延宝,你又怎么懂得用盐石水替那个强盗头子清洗肠胃排毒?你不是石延宝,为何你始终不敢抬起头看我的眼睛,不敢拿自己的正脸对着我?”
“我……?”对方所问的前几个问题,正是他自己连日来百思不解的,他当然无法给出答案。而后面的问题,却是他自己也没留意到的,仿佛出自潜意识里的本能。
那股来自心底的刺痛,瞬间变得无比强烈。千刀万剐般,折磨着他的心脏。令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雪白,空空的两手像被山风吹僵了一般高举着,无法落下,亦无法合拢。
“喂,你们俩有完没完啊。真当我是石头呢?”呼延琮的声音忽然从耳畔传来,带着明显的愤怒。“小娘皮,赶紧滚蛋!老子刚才看在杨重贵的面子上,已经接连让了你十几招了。你要是再不识好歹,老子就真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