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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角落里立着一台小型的两开门冰箱和一台饮水机,饮水机没开电源。她拧开开关,又去橱柜里找杯子,没找着。直起腰环视了一圈,看到所有的杯子都堆在水槽里。叹了口气,挽起袖子收拾。
    当林蕊生端着两杯咖啡出来的时候,闫水晶已经睡着了。手里挟着只剩一截白灰的烟蒂。她看上去很疲倦的样子。林蕊生想了想,走过去将烟蒂和烟灰缸一起收走,又拿起外套给她盖上。
    等待闫水晶醒来的那段时间,林蕊生将这间不大的房子打扫了一遍。闫水晶应该是一个人住,却处处都充斥着男人的气息。她应该是干那一行的。林蕊生的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她想起闫水晶说过的那句话。她曾经跟姐姐一起工作过,难道姐姐也……
    林蕊生又一次头痛欲裂。姐姐还多少可怕的事情是她所不知道的?
    闫水晶在一个小时后醒来。她睁开眼睛,对于这个焕然一新的房间有点诧异。从沙发挺起身,看到林蕊生坐在对面。“呀,你还在……”她揉着惺忪的眼睛,“对不起,昨晚三点多才睡,太困了。”
    “没关系,我给你换一杯热的咖啡。”
    “谢谢。”
    “本来想给你做顿饭的……可你的冰箱里什么都没有。592”
    “我很少做饭,都是在外面吃。”在灌下一大口香醇的速溶咖啡后,闫水晶终于打起了精神。“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林蕊生抬起眼睛。“你说,我姐姐跟你一起上班?”
    “嗯,都在2046。”
    “2046?”
    “是一个夜总会。”
    “哦,在那里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就是那一行咯。”
    “……”
    “很吃惊吧,”闫水晶的眼神里带着嘲弄,“不过别瞧不起人。你以为夜总会外面的那些人就很干净吗?狗屁,脱下了身上的那层光鲜亮丽的包装,谁也不比谁高尚。哪行哪业没有潜规则?区别只在于我们是明妓,她们是暗娼。说实话,光顾我们生意的,往往都是那些把我们骂得最狠的人……”
    林蕊生不想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闫小姐,据你所知,我姐姐有没有男朋友?”
    “男朋友……有啊,洞房夜夜换新郎。哈。”
    “不是,我指的是那种意义上的……”
    “那我可不知道。”闫水晶摇头,“你姐姐这个人的性格有些冷,不太说话。她总是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就象一团黑色的影子。我们也只是点头之交,不是什么都能说的那种朋友。而且她在2046没呆几天就不干了。”
    “不干了?”
    “嗯,不过由于同住一栋楼的缘故,我还是能经常撞到她。”
    “你指的是芙蓉公寓?”
    “是啊,那场大火真是可怕,要不是我跑的快,早已变成一具焦尸。从那之后我再没有见过她。我还以为她葬身火海了呢。”闫水晶说着眼神忽然定了定,象是有什么东西从脑子里闪了一下。“对了,我好象有几次在电梯里撞见她,她跟同一个男人在一起。”
    林蕊生直起身子,激动地问:“那个男人是谁?”
    “不认识。”
    “如果现在见到他,你还能认出来吗?”
    “这个难说,那都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不过我依稀记得,他长得蛮帅的。592我一向对帅哥缺乏免疫力。”闫水晶坦率地说,然后用长指甲敲着太阳穴,“令我印象深刻的还有一点,就是你姐姐的眼神,我从未见过她那么小鸟依人的模样。”
    “蕊生,我决定留在贝城了……我爱上了一个男人。”林蕊生响起了一年多以前,姐姐那轻快明亮的声音。
    他就是姐姐所说的那个男人吧……林蕊生从沙发站了起来,走到闫水晶的面前。蹲下去,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那样,紧紧地抓住她的手:“闫小姐,请你勿必帮我一个忙……”
    6
    粗糙的手一边接过红彤彤的钞票,一边递来一只鼓鼓囊囊的超市购物袋。
    “这是什么?”林蕊生问。她打开袋子看了看,马上反应过来,袋子里是两套制服,灰蒙蒙的土黄色打底,配上深褐色的复古小立领和盘扣,看上去跟客房服务员身上穿得差不多。
    “什么,你是要我们扮成保洁工混进去?”闫水晶瞪着吴隽玉。
    “废话,不然你们想进来门都没有。”吴隽玉把食指放进嘴里嘬了一下,捻着那几张钞票点了点,确认无误会后对折起来塞进了屁股兜里。“最近警察来得很勤,到处打听钟巧妹和那个婴儿的事。高层觉得很丢脸,勒令保安提高警惕,以免被别有用心的人混进来趁火打劫的。”
    “哦。”
    “有个姓江的警察一直逮着我问话,吓死我了。林小姐,他们就是你弄来的吧?”
    林蕊生点点头。“差不多吧,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跟他们说了,不把你的名字泄露出去。”
    “公司现在还不知道是我多嘴,不然早就被开除了。”吴隽玉回头迟疑地打量了一下呆站在旁边的闫水晶,“你这个朋友可靠吧,别把我给卖了。”
    “可靠。”
    “那就快把衣服换上吧,我带你们从侧门进去。那里的保安跟我熟一点,好说话。”
    林蕊生麻利地换上制服,上衣的领子很油,看上去很久没洗了。“好臭。”闫水晶只拎起衣服闻了一下,立刻大叫。
    “别挑三拣四了,没时间了!万一被别的人撞上就完了。”吴隽玉戳了戳手腕上的表。
    “我真是疯了,来这个鬼地方干嘛……”闫水晶不满地嘟囔着。
    “水晶……”林蕊生用哀求的眼光看着她。
    “好吧好吧……怕了你了。”闫水晶皱着眉脱下外套。
    换下的衣服还收进那个袋子里。吴隽玉环视了一下,准备找个地方藏起来。目前的位置是在巨鲨集团后面的巷子里,这里有几只硕大的垃圾箱,公司里的垃圾通常都集中扔在这里。吴隽玉揭开其中一只垃圾箱的盖子看了看,将那只袋子塞了进去。
    “我的衣服……”闫水晶惨叫一声,像是被人往身上滴了滚烫的蜡油。
    “这里最保险,暂时先放在这里,592事情办完了你们再来取。”吴隽玉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水晶,回头我给你买套新的。”林蕊生安慰她。
    “真的?我看上普拉达的一件新款春装,不过有点小贵……”
    “没问题。”
    “耶。”闫水晶兴奋地拍了拍巴掌。
    吴隽玉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这是什么?蓝指甲……天啦,你见过哪个保洁工染指甲?”
    “这也不行!?”
    “算了,你自己多注意点。”吴隽玉说着又在上衣口袋里掏了掏,抖出来两只肮兮兮的口罩,“为了保险起见,把这个也戴上吧。”
    垃圾箱前行五十米,就是巨鲨集团的后门。一道两米多高的铁门横亘在门口,令人联想到了阴森的监狱。旁边还有一扇专供行人出入的小门。小门是虚掩的,吴隽玉一推即开。保安室里的人抬头看了她们一行三人,没什么表情。
    早上八点之前,是大楼保洁工人频繁外出倾倒垃圾的时间,他们早已习惯。
    一离开保安的视线,三人便长长舒了一口气。“妈呀,吓死我了。”闫水晶吐了吐舌头。林蕊生也是一样,手心里全是汗。
    后院是公司的仓库和食堂,来往的都是一些穿着制服的后勤人员。吴隽玉偶尔跟其中的某个人塞喧一下,神态自若地从他们身边走过。三分钟后她们走进一扇狭窄的小门,里面是一部小型电梯。停在四楼。
    “这部电梯直通地下停车场。公司员工的车都停在那里,当然也包括十五楼的那些高层人物。地下一层入口的门是锁住的,使用停车场的人必须要用这部电梯。”吴隽玉摁了一下开关,数字键开始变幻,“快八点了,正是上班的时间,待会儿我把你们送到一个隐蔽的地方,你们在那里守着,想出来的时候就打电话给我。响一声就行。我来领你们出去。”
    “嗯。”
    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就像一张四四方方的大嘴巴,在等着自投罗网的食物。里头三面都镶着镜子,即使一个人进去,也会制造出一种万头攒动的场面。
    林蕊生的脊梁有点发麻。
    7
    每座城市都有大厦。
    每栋大厦都有电梯。
    每部电梯都有镜子。
    如果把大厦比喻成人体,那么电梯就是他的心脏。承上启下,吐故纳新,为心脏补给新鲜的血液,促进新陈代谢。59二而镜子就是他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窥视着那些走进来的人,以及他们所带来的故事。
    亲昵的情侣。偷情的贱人。猥亵的色狼。龌龊的小偷。不拘言笑的白领趁无人时吐出嘴里的香口胶按在墙上。一脸和善、任劳任怨的保洁工对着别人的背影射出一口浓痰。人前一本正经的领导在监督缺席时恣意揉搓着女下属的屁股,专业的指法就像农民检验西红柿的成熟程度。可当门一开,精致的面具重新回到了他们的脸上。笑容纯洁。举止雍容。就像花园里修箕整齐、雨露均衡的花朵,一水儿的和谐。他们自以为没人知道那张面具下的丑陋面目。错了,镜子知道。这个世界上所发生的一切,尽收在它的眼底。
    林蕊生看着镜子里自己,心想,那个男人是否曾经也站在这里,对着镜子审视过自己的灵魂。
    “哎,你确认那个男人就在这栋楼里吗?”闫水晶搓着冰冷的手。地下停车场里的气温应该比上面低几度,又潮又冷。
    “嗯。”林蕊生点头,眼睛紧张地盯着右上方的反光镜。
    吴隽玉把她们安排在停车场拐角的小仓库里,里面堆放着一些损坏的清洁器具,断了头的拖把和碎裂的水桶什么的,平时没有人来。她们把门敞开一条窄窄的小缝。这个位置比较偏僻,好在旁边按装了一只脸盆大小的反光镜,可以监控大部分停车场的情况,也包括通往外面的惟一的那部电梯。
    她们已经在这里等了十多分钟。一辆又一辆的车子开了进来,都不是她们要等的人。
    “水晶,你可得仔细认啊,这对我很重要。”林蕊生再三叮嘱。
    “我知道,不过时间过去了那么久,难说会不会认出来……总之我一定会尽力的。”闫水晶想了想又说,“哎,你答应我的事是真的吗?”
    “什么?”
    “普拉达春装。”
    “当然。”
    “那好吧,为了这件衣服挨点冻也值得。”闫水晶登时精神抖搂起来。
    一辆银灰色的宝马缓缓驶进了反光镜,径直驶到一个放着“专用车位”的区域。一名停车场的工作人员一溜小跑地取走警示牌,然后等车子停稳后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拉开车门。车主是个身材中等的男人。应该不止五十岁,但保养得不错,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考究的西装和雍容的气质说明他的身份肯定不凡。
    “天哪,是他!”闫水晶突然惊呼一声,伸手捂住嘴巴。
    林蕊生的头顿时轰的一声,像被人抡了一棍子似的。“是他?你认出来了,真的是他?”
    闫水晶白了她一眼,“你想到哪去了,我指的是他是胥海峰!”
    “……”
    “来贝城这么久,居然连胥海峰是谁都不知道?”
    “不知道。”
    “他是贝城最有钱的人,每个女人都想嫁给他。”
    “不是吧。”林蕊生打量了胥海峰一下,五玖2皱眉,“你也想吗?他的年纪都能当你爸了。”
    “这句话好熟悉啊,从前也有一个人跟我这样说。是一个怪傻的出租车司机。”闫水晶笑了笑,脸色渐转阴沉,用罕有成熟的语气说,“爱情是善变的,男人是靠不住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攥在手里的钱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她才不过二十出头吧,怎么会有这种颓废的想法?或许是因为她所处的环境,接触的都是这个社会中最黑暗的一面,所以令她对人性感到绝望了吧。林蕊生握住了她的手,刚想说点什么,全身的警报突然拉响在这间阴暗逼仄的塞满了杂物的小房间里,没有窗户,也没有风,空气中却似乎有来历不明的气流在激荡。那是一种汗毛凛冽的感觉,通常发生在危险即将降临的时刻。与此同时她感到闫水晶的手掌肌肉痉孪了一下……
    “啊……”闫水晶的眼睛睁得好大。
    “什么?”
    “我看到那个男人了……那个跟你姐姐一起出现在电梯里的男人!”她的声音因为过度压抑而变得诡异。
    林蕊生僵硬地看去,
    反光镜里,那辆银灰色的宝马旁边多了一辆黑色的切诺基。一个年轻男子动作优雅地下了车,微笑着向胥海峰走去。嘴角上挑的弧度无懈可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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