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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雪淮神情一派轻松,看起来是真的没把花昊风的那一式“郁金山河”放在心上。比起这个,他好像还对另一件事更上心些:“卿卿,郁金的那些话,有点故意引人误会。我还是同你解释一下……”
    他的话刚刚说到一半,就被温折以吻封口。温折和他唇齿相交,进行了一个缠绵的亲吻后方道:“我知道没什么的,你说过,我是让你动心的唯一一人。”
    容雪淮笑了,他主动托住温折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等两人分开后,他缱绻的看着温折,柔声道:“你不疑心我,但我该好好汇报的。等一会儿回房间里和你细说,我给苏澜用的药不重,他也快醒了。”
    他的手指轻柔的抚摸着温折的头发,颇有些恋恋不舍道:“卿卿,你先去我们的卧房吧。我在苏澜这里有点事情要处理,他此时大概不愿让太多人见到这幅狼狈模样。”
    目送着温折走出房间后,容雪淮这才拖来了一个椅子,端坐在此等着苏澜醒来。
    他很有耐心的看着苏澜慢慢睁开眼睛,晃了晃头找回神智,还递给对方一套崭新的衣物,主动避开让他换上。一系列事情都做完后,容雪淮这才温和的询问道:“你这次的来意,是要结束这一切吗?”
    “不是。”出乎容雪淮的意料,苏澜竟然摇了摇头:“我要断绝和郁金花君的一切,但我并不想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件事情已经可以说了——花君,当年从郁金花君那里窃取资料的人并不是我,正相反,我其实算是救了他的命。”
    容雪淮眉头一挑,疑惑道:“我当初曾经询问过你是否冤屈……”
    “窃取情报的那位妖族前辈从郁金花君手中放了我自由,于我有莫大的恩情,我不愿意让他受到追捕。”苏澜镇定道:“就在上个月,我得知了他的死讯,这才来找您分辩自己的清白。”
    说到这里,苏澜骤然站起,猛然向前跨了一步,毫不犹豫的在容雪淮面前双膝跪地:“我知道您擅长搜魂指术,我记忆中的每一点每一分您皆可随意查取……我同满心的龌蹉想法的某人不一样,苏澜此生,还没什么见不得人!”
    容雪淮招了招手,从房间的一角拖了个缎面圆鼓矮凳来,示意苏澜起身坐下:“不用跪着,我这里没有这样的事。”然后才把手放到苏澜的头顶上:“即使你对我完全展开记忆,头脑中的内容被强行抽取也会让人很不舒服。在这过程中我还会探查是否有篡改行为。你要做好准备,如果支撑不住,就示意我,我们可以分成几次来做这件事。”
    苏澜淡笑了一声:“请您动手吧,我很擅长忍耐。”
    容雪淮慢慢将自己的灵气侵入苏澜的脑海。
    对于苏澜和花昊风的开始,容雪淮还是知道的。
    苏澜是半妖,但并不是每一个半妖都会被人抛弃。他诞生在两界大战之前,父母又确实心心相印。苏澜的母亲是一位人类修士,在苏澜的父亲亡故后,她选择了把苏澜生下来,然后避世隐居,仔细照料。
    这本来应该是一段母慈子孝的田园故事,一直到多年后妖界和人界商定好条款,签订下契约,彼此可以在对方的世界中行走。然后半妖的存在渐渐不太稀奇,更不会被人加以白眼……
    然而横空杀出了花昊风。
    花昊风当时新继任郁金花君的位置不久,即使有菡萏、海棠两位花君的襄助,他的工作在最开始也并不是十分得心应手。这是他心思最杂乱,最烦躁的时候,他就在此时随意散心,遇到了入芝兰玉树般清孱的苏澜。
    他对苏澜一见钟情,更在对方身上寻求高度紧张后的放松。他每每在繁忙的工作里抽出时间去见苏澜。在苏澜度过自己童年和少年时期的山谷,他们的确有过一段很美好的时光。
    直到花昊风认为水到渠成,他自信满满的和苏澜亮明了身份,认为苏澜身为一介半妖,一定会颇为惊喜的和他走。
    彼时,新任郁金花君将与药王谷小弟子结为道侣的消息已在天下传开,苏澜听后十分惊怒,以此质问花昊风,并拒绝了花昊风的请求。
    也许若干年后花昊风可以有无数理由:他当时年轻气盛、药王谷小弟子的强硬追求让他心烦意乱、自家领地上迭出不穷的事件要他务必烦躁……但那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他无视了苏澜的意愿,强硬的带走了他。
    除此之外,他甚至还在和苏澜冷战一场后废掉了他的修为,逼他改修炉鼎所修习的功法。
    苏澜名义上是花昊风的男宠,实则被他所软禁在此。当时完全不知情的容雪淮曾经前去花昊风的郁金领赴宴,在宴上看出过苏澜的不甘愿,因而出言向花昊风索要过苏澜。花昊风心中不愿,就推托要询问苏澜的意见。那时苏澜畏惧容雪淮的名声,并没有答应。
    而在宴会结束后,花昊风便疑心苏澜是故意招蜂引蝶,很是待他粗暴了一段时间。
    第67章 了结
    两人的关系本该一直如此僵持下去,而命运却使其发生了微妙的转折。
    苏澜的母亲功体走岔,生了重病。而花昊风毫不吝惜的使用各种丹药异宝来救治她,同时对苏澜的态度更是十分缓和体贴,两人之间的感情出现了一次难得的转机。
    这是在一开始花昊风隐藏自己的身份的交往后,两人又一次恢复了温和的互动。花昊风的作风变得十分谨慎而呵护,苏澜也因为感谢不再像往日那样尖锐而冷硬。
    除此之外,花昊风也在那时与药王谷的小弟子解除了婚约身份。又处在事业前进一步的意气风发之时,他的脾气并不像过去那样坏。
    如果日子一直这样过下去,两人或许称不上一对佳侣,但总能和睦很长一段时间。
    可惜苏澜的运气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波澜起伏的十分不稳定。
    他母亲的情况骤然恶化,很快就与世长辞,临走前留下的遗言是希望他尽可能离开郁金花君——当然,花昊风隐藏在风度翩翩的外表之下是极度的自卑和极度的自负,一个深爱孩子的母亲怎么忍心为孩子挑选这样的伴侣?
    苏澜听从了母亲的意见。他试图假托一个借口离开,然而不幸的是,他离开不久之后,两界大战就一触即发,而郁金领中有人泄露了部分情报。
    他离开的时间太巧,身份又太微妙,最近还新送走了把他紧紧连在人界的母亲,之前和花昊风相处的更不能算是很好……种种理由,都把矛头指向了苏澜。
    花昊风又一次强行把苏澜“带”回来,虽然并没有实际的处罚他,可态度的确是带着怀疑。他重新把苏澜囚禁了起来。
    在苏澜母亲生前两人重修的旧好就像是一个波光粼粼的池塘,看似水面静谧如洗,实则一阵微风、一颗石子,也能彻底打碎池塘的平滑。
    如果说找借口离开前苏澜对花昊风还有半分情意,那花昊风三番五次毫不尊重他意见的行为就切实的踩中了他的底线。
    从一开始的“你是半妖,做我男宠还有何等不满足”的态度,到后来强行把他带回来废他功法的行为,加上总对苏澜疑神疑鬼的看法,以及直到如今都没有真正正视过苏澜的意见、没把他说的话向心里去半分的种种举止,简直快把苏澜的底线踩烂。
    苏澜或许内心还对花昊风残存半分情意,但意图离开他的心情已经无比坚决。
    他虽然是半妖,但从小和母亲一起生活。除了多出的鹿角鹿尾,他从没觉得自己和人类有什么不同,更不可能觉得自己低人一等。除此之外,他的个性也足够坚韧冷静,下定了决心就再不愿回头。
    两人之间本就岌岌可危的红线被苏澜单方面一把斩断,自那以后,他看着花昊风的目光再也不像是看着一个爱人。
    爱也许在大多数时候、在大多数人身上都是做出伤害的好借口,但苏澜并不是那种忍辱负重,视爱情重逾生命的人。
    恰在此时,变故横生。
    既然内奸不是苏澜,当然就另有其人。那人寻得了一个敏感易得手的时机,他引狼入室,让一位妖族的半妖来此地搜查情报。
    当时牡丹君的位置还没有易主,郁金花君最出名的不是他的任何修为,而是他足够年轻。年轻代表着经验的缺失,修为的不足,以及较为简单冲动的思考方式。
    毕竟是对付一介花君,妖族派来的半妖足够老练。他借助内奸的帮助成功用药和偷袭在背后放倒了花昊风……然后径直面对了被囚禁于室内的苏澜。
    托手上式样狰狞的铁链的福,前来执行任务的半妖只以为苏澜是个遭遇悲惨的同族,帮他断开了镣铐又象征性的询问了情报所在。
    其实苏澜是知道一些的,但他确实什么都没有说。
    是那位半妖自行搜出了他目标所需的情报,然后转过身来准备把郁金花君彻底干掉以绝后患。苏澜虽然在心中几乎和花昊风恩断义绝,终究是念了最后一分旧情,假意表示自己恨其入骨,请让自己亲手手刃此人。
    他功力被废又被强行用炉鼎功法灌顶的痕迹如此明显,使得那位半妖前辈没有做出任何怀疑。而在当初苏澜和花昊风清浓密好时,对方曾送过他一味沾血即融的假死药,那药最终救了花昊风自己。
    苏澜做了此事,算是还了花昊风当初对他母亲的尽力救助。这便坦然和那个半妖离开,自觉双方一刀两断,再无亏欠。
    可惜他坦荡荡无愧于心,花昊风却完全不这样想。他对苏澜早有怀疑,醒来时发现自己心口中了一刀、锁住苏澜的铁链已经被斩断、而势力中的几份重要情报不翼而飞,在接下来的几场战争中更是损兵折将,不由恨苏澜入骨,觉得自己一片真心被人践踏,苏澜实在负他良多。
    正是如此,在两界战争都快结束的时候,他不惜亲自杀入溃败的妖族阵营,把本欲跟随那位半妖前辈一同回归妖族的苏澜硬掠了回来。
    苏澜在被囚禁的日子里活着和没活几乎没多大差别,因此一直感念那位前辈把自己带走的恩德,在之后的日子里更是受对方照拂良多。当时事态紧急,他若辩解被抓走的就会是那位前辈,索性默不作声,替人顶下了这口黑锅。
    ——至多不过要杀要剐。
    他那时还有未泯灭的几分天真,并不知世上要人痛入骨髓的手段多得很,磨碎人的骨头也不必动什么刀子。
    容雪淮的手按在苏澜的头顶,在查看到接下来的记忆时,他几乎能感受到苏澜几欲冲天的悲愤和愤怒。对方的情绪浓烈的仿佛要结成实质,几乎每一声都在咆哮着:花昊风是个畜生!这些年来,我活得毫无任何隐私和尊严,连一条狗都不如!
    看到这里已经够了。
    容雪淮停止了探查苏澜记忆的行为,他收回手,一把捞起面色惨白,身上汗水淋漓仿佛被水浇过一样的苏澜,动作轻柔的把他扶到了床上。
    本来已经半昏迷状的苏澜仿佛突然惊醒一般,死死抓住容雪淮的手腕,圆睁的双眼像是闪动着两团永不会熄灭的鬼火。
    “休息一会儿吧,你的身体很疲倦了。”
    苏澜没有回应容雪淮的建议,他重重的喘了一口气:“花昊风还在外面?”
    “我现在就把他扔出去。”
    “不,先不要……”苏澜一手还紧握着容雪淮的手臂,另一手艰难的给自己翻了个身。他做这串动作的时候,几乎疑心听到了自己骨骼将要散架的嘎吱作响:“我背后的纹身,连皮割下来……请您替我扔在他脸上!”
    容雪淮默然良久,缓缓道:“我现在的心情也并不愉快。可你要知道,在众多报复意见中,我最不赞同的就是使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如果你想去除纹身,我可以配置一些药物。”
    “割下来吧。”苏澜坚持道:“如果能把浑身上下的皮肉换一遍,我会换的。背后是最恶心的地方。如果这个要求冒犯了您,麻烦您给我一柄小刀和一面镜子。”
    他的态度如此坚决,容雪淮也没有再出言反驳。他为苏澜选用了麻痹安眠的药物,而这次苏澜并没有拒绝。
    在做完了这一切的工作后,容雪淮为苏澜抹上了生肌的良药。效果是立竿见影的——除了新生成的皮肤白的和旁边的肤色不太吻合。
    仔细的收好了这张人皮,容雪淮面色肃穆的向花昊风所在之处走了过去。若是温折在此,就能发现他的眼中也燃着两团火。苏澜眼中的火焰在明,是压抑许久后的爆发。而容雪淮目里的火焰在暗,却延绵不绝,并不会轻易淡忘。
    演武场上,花昊风正在一根一根的把自己身上的细针小心的向外剔。感受到容雪淮的气息所在,他猛然转过头来:“容哥,苏澜……”
    他没能把这句话说完。
    如果说刚刚容雪淮第一次动手可称指导,第二次为夺他精血动手算是切磋,那么现在容雪淮对他做的,就是怒极之时的单方面殴打。
    这场殴打的强劲和狠厉,让花昊风在结束后完全的瘫倒在地,并且在整个过程中甚至都没有说出一句话的机会。
    容雪淮俯视着他,冷淡而简洁的说明了事实真相。他无心看花昊风脸上震惊、后悔又杂糅着悲伤的表情——伤害既已酿成,一切就都于事无补。
    “当年你抓苏澜回来时,我问过你和他之间的事。虽然你曲意修饰,但我还是告诫过首错在你……你回答我的理由是:你要为你手下的性命做出交代。”
    花昊风的面孔抽搐了两下,似乎是想到了那时的情形。
    “你的理由实在无可厚非,毕竟在战争中因情报泄露而不幸遇难的亡者的确无辜。但我也鲜明的和你表达过我的意见:对苏澜你要么杀要么放,不要刻意折磨,试图逞你的私欲。”
    “我对你的说的话,你大概半个字也没能听进去。”
    容雪淮冰冷的看着躺在地上的花昊风,漠然道:“昊风,我很失望。除此之外,我觉得我对你失望的太晚了。”
    花昊风的神情中终于出现了震惊,他慌张道:“容哥……”
    “这是苏澜托我带给你的东西。”容雪淮松开手,一张还浸着血的柔软人皮就轻飘飘的落到了花昊风脸上。花昊风抓起它看清楚时,表情瞬间变得无比扭曲。他的面孔在瞬间闪过极度心痛和万分震惊的神色,颤声道:“苏澜他……”
    “他不希望见到你,我也不会让你再见到他。从今以后,请你不要踏入映日域一步。和妖族合作一事在即,你也应该有不少需要忙碌的事情,先去应付人界的正事吧。”
    花昊风遑急的抓住了容雪淮的裤脚,容雪淮却并不想听他的任何话语。无论是忏悔、自责、解释,亦或其他,这些东西都并不能给需要的人听到——即使能,苏澜所需要的也不是这些。
    容雪淮身为映日域的域主,自然对这片地方拥有自己的权限。他飞起一指,削掉了自己的半片裤脚,把还抓着一块布料的花昊风永远的送出了映日域。
    演武场上还存留着三次动手时的血迹,容雪淮看着这斑斑点点的血迹,轻轻摇了摇头。
    我应该告诉海棠,容雪淮想:我将在这次两界谈判过后,切断一切和郁金的往来、合作与帮助。
    第68章 转折
    将苏澜安顿完毕后,容雪淮回到了卧房。
    他的表情依旧温和如常,然而温折已经很熟悉他的举止作风,可以从他那惯常的包容神态中看出隐约的黯然来。他轻垂着睫毛,单手撑头靠窗独坐的样子看的温折心中一阵阵发紧,不由握住他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
    温折在面对有丧友之痛的沈徵时尚能巧舌如簧,陪她一泄心中悲痛郁愤,聆听她对欧阳贺的追思回忆,替她分担一些哀伤;在对待失落的裴阡陌时也会仔细妥帖的照顾,尽力帮他达成目的。
    然而在面对情绪有些低落的容雪淮时,他却笨拙的像是被砍去了舌头,搅乱了脑子。焦急和担忧直冲上他的天灵盖,他为此手足无措,却关心则乱,胸口处堵着一片着急和关切,却不知从何说起。
    倒是容雪淮抚了抚他的手背:“陪我坐一会儿吧,卿卿,关于苏澜的事情,关于我跟他那点浅薄的交集。我这就说给你听。”
    温折其实心中对两人的关系并无多少怀疑,在容雪淮和苏澜都接连向他表明态度后就更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只是此事明显和容雪淮目前郁闷的神情有关,温折自然会静静聆听,好让容雪淮排解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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