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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一会儿,身后传来一声惨叫:“我的衣裳!”
    第9章 寡妇和书生
    姜婉回家后,早把小溪边的事抛到了脑后。她细细地擦干摘回来的大叶子,晾在一旁,又挑了根小树枝,用刀尽量把树枝外一圈削平整,再像削铅笔一样一端削尖。将树枝拿在手里试了试,手感跟铅笔差不多之后,她满意地拿着这种没有墨棒的铅笔,尝试着在大叶子上写下第一个字。
    树枝笔轻易在叶子上留下了划痕,且写完整个字后字迹清晰,十分容易辨认。
    姜婉十分高兴,她终于找到了能暂时代替纸和笔的方法。她的想法是,打草稿时先这样写,反正不要钱,写错了她就把叶子丢了,不够用再去山上摘。等全部写完,她再去买纸笔请裴祐帮忙誊写一遍——毕竟她的毛笔字不太拿得出手,而且请他帮忙写的过程中,也能让他记忆深刻嘛……等他帮着写好了,她可是要拿着话本去投稿的,不能白写呀。正所谓勾搭赚钱两不误。
    脑子里将整个故事情节捋顺之后,姜婉便开始动手写了。说一个寡妇独居,流言多,上门调戏的男人也多,书生刚开始也信了流言,只以为这寡妇风流,可一次接触后发现,对方守礼得很。平日里一点一滴的接触令二人日久生情,情定一生,不久后书生赶考,中了进士做了官,却被京城的繁华迷了眼,甚至准备与一位高官之女定亲。在他春风得意回乡之后,才得知他母亲在他离开的日子里摔伤了,都是寡妇不辞辛劳地照顾她。他幡然醒悟,推了京城的亲事,在母亲的见证下与寡妇完婚,一家人都搬到了京城,从此幸福平安。
    其实按照姜婉的价值观,书生居然敢动摇就该出局了,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大不了就单身一辈子,只不过考虑到这时代的价值观,她选择了这样一个折衷的剧情。不然按照那些话本的尿性,估计就是书生在京城娶了娇妻美妾,回家乡发现寡妇的好,将她纳为妾室,寡妇对此感恩戴德,与书生的妻妾相处和美。
    如此奋战了一个上午加一个下午,不过写了三千多字,写得姜婉手都酸了。而她在叶子上奋笔疾书的事,动静比看书大一些,没有逃过徐凤姑的眼睛。
    “婉婉,白日你拿叶子画什么呢?”徐凤姑一直担心自己女儿受到刺激,因此见她行事诡异不禁担心地问。
    姜婉想想这事也瞒不了,便道:“我那不是画画,是在写字呢。”
    徐凤姑更奇怪了:“你几时学会写字的?”
    “就随便写的。”姜婉道,“我都不知道写得对不对,就瞎写来玩的。”
    “是吗?”徐凤姑依然觉得古怪。
    姜婉娇俏地笑道:“当然了娘!我觉得像这样沉下心来写字,好像心里就特别安稳,什么都不怕了呢!”
    看着姜婉发自内心的笑容,徐凤姑心里顿觉欣慰。她总担心姜婉会想不开,又怕她是为了不让爹娘担心而故作开朗,如今看来,她应当是真的看开了吧?
    “你喜欢就好……”徐凤姑说着,心里盘算了一下道,“婉婉,娘这儿还有些银子,你要不要去买些纸笔来写?”
    姜婉抱住徐凤姑的手臂,摇头笑道:“不用了娘,我现在这样写着玩就够了。”
    徐凤姑慈爱地摸了摸姜婉的头发,笑着点头:“那就好。”
    徐凤姑那边圆了过去,姜婉写起话本来就越发自在,没再刻意躲着自己家人。写顺之后每日完成量就更多了,如此写了三天,竟然完成过半。
    想着有好些天没去勾搭裴祐,姜婉拿了那三本话本,刚要出门,想了想放回去两本,就只拿了一本,再抱了自己写的第一章三千字的几片叶子。所谓的细水长流,书要慢慢还,话本要慢慢让他帮着写,这样才有更多说话的机会呀。
    这一天正值裴祐的私塾休沐,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他拿着本书面朝院子外念着,动人的声线飘过院墙,姜婉还没走近就有些醉了。
    她出现在院子门口的时候,裴祐第一时间看到了她。那一瞬间他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
    姜婉照旧躲进梧桐树的阴影之中,将书递给裴祐笑道:“裴先生,这话本我已看完了,还你。”
    裴祐愣愣接过话本,有些许吃惊:“你看得好快。”他顿了顿,踟蹰片刻后又问,“你……可有什么……不懂之处?”
    姜婉本想说没有,可转念一想,便顺着他的话道:“有些字不认得……只是我也不太好意思麻烦裴先生。”
    “既然我答应了教你,便不会推辞,你有问题尽管来问我。”裴祐道。
    姜婉眼睛亮晶晶的,点头开心道:“那多谢裴先生了,你果真是个热心肠的人。那我现在便问你?”
    裴祐道:“可以。”
    姜婉便把话本拿回手中,翻了会儿找出个比划多的字询问,裴祐认真答了,她做出恍然的模样,之后又同样问了几个字。
    裴祐回答姜婉问题时十分认真,反倒是她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用眼角余光偷看他。他模样清秀,唇红齿白,显然是从小娇养的,皮肤细腻而没有一点瑕疵,倒不像是农家养出的孩子。当姜婉指着字让他教的时候,他那长而翘的睫毛微微下垂颤动,眼神专注,嘴角稍稍抿起,侧脸认真得让人心动。
    等把话本翻到了底,姜婉虽有些意犹未尽,却到底明白分寸,把那话本还他后,又递出了那几片叶子。
    裴祐满脸茫然:“这是……”
    姜婉略有些得意地说:“这是我这几日写的故事。我想请裴先生帮我看看,再帮我誊写一份。”
    她拿出几枚铜钱,面上带了些羞赧:“裴先生,我暂时只攒下这么点铜钱,你看看将这些字抄在纸上要费多少纸和墨,帮我折算一下,不够的我攒了再补给你。”
    裴祐下意识地推辞:“不,这铜钱我不能收。不过是些纸和墨,花不了几个钱的。”
    “可裴先生你若帮我抄写,很费神的,我怎么好意思让你白忙活?若不是我的字实在不堪入目,我就自个儿写啦。”姜婉一本正经道,“还请裴先生收下这铜钱,不要让我为难,不然我都不好意思再过来请你帮忙了。毕竟我还欠着你束脩没给呢!”
    说到后来,姜婉微微侧头一笑,笑容说不出的娇俏可人。
    裴祐忙移开视线,拿着那几大片叶子,垂着脑袋,耳朵尖红红的。此刻他怕是无法对着她说出不结巴的话来,好在还能假装自己在看她写的话本,倒不至于太过局促。
    就在裴祐准备认真看的时候,姜婉忽然发现院子里走出个人影,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苍老的女人,拄着拐杖走得很慢,大张着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神采。
    这是姜婉第一次真正看到裴祐的瞎眼娘。因为眼睛看不到了,她很少走出房门,满是皱纹的脸上略有些不健康的苍白。
    “祐儿,是谁啊?”徐春英开口询问,她的嗓音有些沙哑,更显苍老。
    裴祐本是背对着院子门,一听到自己娘询问,便忙转头看去,刚要开口,忽觉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衣袖。
    他侧头一看,只见姜婉正好松开他的衣袖,连连摇头,还飞快地摆动着双手,示意他别说。
    裴祐不擅长撒谎,可见姜婉面上有些紧张急迫,他又不忍心让她为难,便道:“娘,只有我。”
    “娘怎么听到说话的声音?”徐春英狐疑道。
    裴祐有些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回道:“娘,是我……我在念书。”
    徐春英空洞的双眼直勾勾地朝着姜婉的方向,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几乎以为她看到自己了。
    不过片刻,徐春英道:“那你继续念书吧。春闱的日子眼看着又近了,这回你可要好好考,娘还等着你高中。”
    “是,娘,孩儿会好好考的。”裴祐恭恭敬敬地回道。
    徐春英满意地点点头,拄着拐杖慢慢回去了。
    等完全看不到徐春英了,姜婉才长舒口气,好像活过来似的。早听说裴祐的娘非常严厉,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姜婉抚着胸口,眼角却瞥到裴祐望着他娘离去的方向,面上似乎有些怅然。
    是怕无法高中,辜负他娘的希望?
    姜婉笑了笑,柔声道:“裴先生,以你的学问,高中定不在话下。可即便无法高中,你娘还是你娘,她不会因此不认你的,我想,你只要放宽心就好,无论结果如何,尽力便是。”
    裴祐侧头看向姜婉,只觉得她的话、她的笑容如同一道暖流侵入他心间,让他心颤而不知所措。还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每个人都认为他一定能高中,他娘也不例外,话里话外都是高中后如何如何,他面上不显,每日里苦读不辍,可没人知道他的内心充满了惶恐。
    万一失败了呢?万一他辜负了她娘的殷切期望,名落孙山,他要如何面对他娘,如何面对过去那些对他又敬又羡的乡亲?
    可她……却仿佛钻入了他的心中,确切地明白他在想什么,他在怕什么,还说出这样的话来安慰他……若她是男子,想必他们一定能成为知己的吧!
    裴祐一时间也不知自己是何想法,姜婉见他不说话,想想刚才他娘突然出现的恐怖,有点待不住了,便鬼祟地低声道:“裴先生,那我先回了,这些……就拜托你了!”她指了指裴祐手中的大叶子。
    裴祐回神,点头应是。
    姜婉对他笑了笑,一刻也没多待,赶紧溜了。她现在都还没成功勾搭到裴祐,实在不想让裴祐他娘知道她一直在接近他,不然总觉得她会阻止他们,那就不好办了呀。
    裴祐回了院子,找了张椅子坐下,慢慢看姜婉给他的那些大叶子。看着这些叶子他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姜婉姑娘是如何找到这叶子的,难得的是,写在上头的字十分清楚。他大略扫了扫,她的字只能说是工整,并无风骨,只是想到她学字才那么几日,如今只是自己对着话本就能写出这样的字来,他就忍不住惊叹她的悟性。
    只是,当裴祐认认真真地看进去之后,没一会儿他就有些坐立不安,面上讪讪的,做贼似的四下看了看,像是怕有人突然闯进来似的。
    这是一个寡妇和书生的故事……她、她可是在暗指什么?
    第10章 栗子树
    裴祐如何纠结,姜婉是管不着的,她甚至很希望裴祐多纠结一些,多想想她,多被她的举动搞得睡不着觉才好。在做完了日常撩汉之后,她准备去山上再摘些叶子,之前摘的已经用完不够用了。
    如今已是下午,小溪边并没有人在洗东西,村西边十分静谧。大多数时候,山下村都是个安静祥和的地方,男人们在地里劳作,女人们或在家中操持家务,或三五成群边做着绣活边唠家常,而孩子们小点儿的满村跑,大点儿的已经开始帮着家里做事了。
    姜婉家因为她名声的关系,跟山下村人来往并不紧密,与姜家关系最好的还是徐广海一家,有时候徐广海的老婆马秀梅会来找徐凤姑说些闲话,但她毕竟是里正老婆,平日里也会帮着处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又得跟大多数山下村的村民搞好关系,因此来姜家的次数不算多。没了人聊天,徐凤姑得到的消息一直都是滞后的。比如说徐大牛故意传出去的姜婉正在勾搭裴祐的事,作为当事人一家的徐凤姑并不知情,而另一边当事人,裴祐的娘徐春英也几乎不参与村里妇人的聚会,自然也不知道。
    姜婉悠闲地爬上山,走到之前偷听妇人讲话的树后,去摘那种大叶子。这边长着那种植物的不多,姜婉摘了几片,剩下的不是太小,就是虫洞太多,她便往里走了走,走出好长一段路才又发现同样的叶子。
    摘了十来片,姜婉便准备收手回去了,她刚直起身,忽觉脚下一松,身子便情不自禁的往一旁茂盛的草里倒去,然而等她扑入草丛中才发现,下面不是坚实的泥土,却是空的!
    于是,姜婉顺着斜坡往下滑去,一滑到底才停下。
    “疼死了……”姜婉低头看了看有些擦伤的手掌,郁闷地缓缓爬起身。她拍了拍身上沾着的草屑,试着走了几步,身子其他部位并没有不适,看来她运气还算好,没伤筋动骨。
    只是,之前摘的叶子在掉下来的过程中碎了一些,她只能再重新摘过了。
    姜婉捡起还完好的一片大叶子,却发现叶子下有个形状奇怪的棕色物体,她好奇地定睛细看,确定不是动物排泄物风化后的残留,这才蹲下捡起。
    居然是栗子!
    辨认出那是什么东西后,姜婉一愣,视线往外一扫,地上零零散散地分布着不少爆裂出来的栗子,而不远处,有一棵十来米高的树,树枝上挂满了满是刺的果实。
    那是栗子树啊!
    姜婉忙开心地跑过去,算上这一棵,这边居然有六棵栗子树。如今是农历八月初,栗子熟透的季节,地上满是成熟后落地的栗子,不少还已经因为落地久了烂了。
    姜婉立刻忘记自己原先是来做什么的,开心地捡拾着地上完好的栗子,堆到一旁,等察觉到她一个人拿不走那么大一堆后她才恋恋不舍地停下。
    捞了一大堆栗子放进裙摆里,姜婉小心地兜着,转头手脚并用爬了回去。
    山下村猎户少,原先裴铁柱算一家,村东还有个李猎户。姥姥山很大,周边绕山聚集着不少村落,而山下村村西这片距离另一个村有些远,平日里也没人上山,自裴铁柱之后这一片就自由自在地成长着,不知何时这里的栗子树就进入了盛果期,刚好便宜了误入此处的姜婉。
    好不容易爬上自己摔下来的地方,草丛里突然窜出一只动物,飞快的从姜婉眼前跑过,吓得她差点又摔回去。她长长地舒出口气,回头望去,有些昏黄的夜色之中,那只不知名的动物已经看不见踪迹了。刚才她好像看到它嘴里叼着只鸡,还是只头上长着白毛的鸡。
    她耸耸肩,并没有太过在意。反正那不是她家的鸡,跟她没有关系。
    姜婉摘了些大叶子,将栗子都藏进叶子里,这才愉快地回家。这几株栗子树的存在,她是不会告诉别人的。这可是她发现的,那就是她的,她可不愿意让人分享。说起来,她在古代的第一桶金,说不定就要靠这些栗子了呢!
    姜婉回到家里之后,立刻找了徐凤姑,把她在山上发现野生栗子树的事一说。
    徐凤姑原本还有些不信,直到姜婉把捡回来的那一大堆栗子堆在徐凤姑跟前。
    徐凤姑怪道:“奇了,咱这后山上,啥时候多了这些栗子树?”
    “娘,我是不小心滑下去才看到的,而且那边也不是平日里你们打柴去的方向,没发现也是正常。”姜婉现在眼睛里都是银子,满脸的兴奋,“总共有五六棵栗子树呢,树上的太高了不好摘,但地上掉了不少没烂的。”
    徐凤姑注意的重点却不一样:“婉婉,你摔了?让娘看看,你伤哪儿了?”
    姜婉赶紧把双手往背后一藏,急道:“娘,我能受什么伤啊!你倒是听没听我说的啊!咱们不快去多捡些栗子回来,回头被其他人发现了,就没咱们的份了!”
    徐凤姑好气又好笑:“婉婉,你啥时候钻进钱眼儿里去了?该是咱们的就是咱们的,不该是咱们的,咱们就算再想也没用。”
    徐凤姑是十分容易满足又随遇而安的人,只要一家人都平安,对于大富大贵她并没有太多想法和追求。
    “今天这栗子树被我发现了,就说明老天爷是给它们指定我作为它们的主人。”姜婉一本正经地说,“天若与之,我不敢不要呀!娘,咱们可不能不听老天爷的话呀!”
    “你哪来那么多的歪道理!”徐凤姑嗔笑。
    姜婉耍赖道:“娘你就说有没有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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