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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清羽姿态优雅,含笑唤道:“父亲,母亲。”
    老公爷声音低沉地嗯了一声,目光落到楼湛身上,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侄女很久没有来看我这个老东西了。”
    老公爷年近五十,上过战场,也在朝廷中走过一遭,近几年因旧疾复发,渐渐退出世人视线,但威望这种东西,是不可能消免的。
    楼湛心中陡然生出一股热流与感慨。毕竟,上辈子离老公爷辞世,已经有几年了。
    她一向敬重老公爷,上前两步,低下了头:“多谢叔父惦记,侄女一切安好。”
    久在官场,楼湛虽不如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小姐有纤纤之姿,却自然而然的生出了一种洗尽铅华的朗然气质,老公爷上下一打量,原本严肃的神情一松,脸上也染上了笑意。
    “不必多礼了,你好容易来一趟国公府,今日便给你介绍一下,这些都是你的叔婶姊妹们,以后都要常常见面的,先有个脸熟。”
    ……都要见亲戚了?左清羽怎么没说还来了这么一群?
    楼湛抿直唇线,低下头,目光冷冷地瞥了眼身旁神情泰然自若的左清羽。
    如果任着老公爷给她介绍下去,待会儿提出解除婚约的刺激铁定更大。
    还管他什么婉约不婉约!
    楼湛微微呼了口气,转眸看向一旁慈眉善目的老夫人,开口道:“其实,侄女今日前来,是有事相告,只是不太方便在此说,老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话音才落,旁边站着的一个少女就皱起了眉头,唇角一撇,声音尖锐:“楼大人好大的架子,我们同老公爷在此等了那么久,这连打个照面都不愿?莫不是瞧不起我等?”
    “玲儿!”她身旁的妇人脸色微沉,瞪她一眼,“闭嘴!老公爷都没说什么,你插什么嘴?”
    那少女不情不愿地闭了嘴,抬头看了面色冰冷的楼湛一眼,心中火气又是一盛,低声嘀咕:“装什么装,不就是个人尽可夫的贱人……”
    妇人脸色一黑,直接一把捂住少女的嘴,小心地看了看老国公的脸色。
    族里的姑娘这般没有礼数,老公爷的脸色也不好看了,冷冷的剜了眼那妇人,才回过身:“侄女尽管去,不要听进那些风言风语。”
    倒还要多谢那个话多的少女。
    楼湛神色自若,拱了拱手,随着老夫人走去后面,剩下的左氏族人面面相觑,不想继续傻站在这儿,却也不敢离开。
    老公爷扫了之前说话的少女一眼,“是三房的五姑娘?”顿了顿,他的面色一冷,看向少女边上的妇人,“管好你女儿的嘴。都下去吧。”
    众人如释重负,纷纷行礼退去。
    前堂里一下子清净不少,左清羽唔了一声,笑得文雅:“那父亲,孩儿也退下了?”
    老公爷瞪他一眼:“在这儿等着!”
    左清羽暗暗骂了声,无奈,只好继续等着。
    但愿别出什么幺蛾子,顺利解除了婚约才是。
    ***
    绕到前堂后面,走上抄手游廊,只不过几步,便有一个小亭落入视线。
    楼湛扶着老夫人的手一顿,勉强和悦了表情,显得温顺了些:“老夫人,上那座小亭里说吧。”
    老夫人不置一词,点了点头,随着楼湛缓步走进小亭坐下了,才开口道:“楼家丫头,你今日是为同清羽的婚事而来的吧?”
    楼湛随手倒了杯茶放到老夫人手边,站在一旁,“老夫人真是明智。”
    亭内静了一瞬,半晌,老夫人扭头看了楼湛一眼,又望向亭外,喃喃道:“你今年有一十九岁,清羽今年二十二岁,男未婚女未嫁,白白蹉跎了这许多年。老爷觉得愧对你楼家,抱着昔日一个如同儿戏一般的婚约不肯撒手,你又迟迟不肯表态,让我儿等你这么多年。”
    她抿了口茶,声音虽然轻轻的,却全然是指责之意,楼湛揉了揉额角,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好在老夫人不需要她说什么,喝茶润了润嗓子,继续道:“若不是老爷执意要与楼府结亲,我也不会这么些年不给清羽张罗婚事。楼湛,楼大人,你的名声在云京如何?”
    楼湛淡淡答道:“声名狼藉。”
    “看来你也清楚。你可知道,我国公府里上下也不欢迎你的到来。若是清羽同你结了亲,恐怕出门几步,步步遭人诟病,你嫁过来,只会白白拖累了国公府的名声。”
    老夫人说得直白又毫不留情,楼湛心中一颤,手无意识地收紧,半晌,嗯了一声。
    “我看你也不心悦清羽,清羽对你也无甚念想。与其继续这样拖累双方,你俩的婚约,不如就此解除了吧?”
    心中想说的话被代说出来,楼湛沉默了一下,唇角微微一勾:“晚辈要同老夫人说的也是此事。既然话已说尽,晚辈也不便逗留,请老夫人代我向叔父请罪。告辞。”
    她抬手一揖,转身离开亭子。
    以前也来过魏国公府不少次,楼湛轻易找到了偏门,走出了魏国公府。
    没想到原本以为无比艰巨的任务,竟然会这么轻易就解决了,楼湛心中松了口气,却也忍不住泛起苦涩。
    她在意的并不是老夫人的责备,而是老夫人话里成为了共识的内容。
    虽然早就清楚这一点。
    无论她做什么,女吏这个身份似乎都是一个默认的污点,可以任人唾骂,任人嫌弃。
    楼湛沉默地在门口站了片刻,抬脚走向长街。她许久没有来魏国公府,连回府的方向都有些模糊了。
    漫无目的地走了片刻,前方豁然开朗,楼湛眯了眯眼,抬头一看,不知不觉地,竟走到了打杂过一年的国子监。
    沈扇仪刚从京外回来,事务繁多,今日虽是休沐,估计他也还在国子监里忙活。
    犹豫片刻,楼湛还是走了过去,守门的老头看她一眼,竟然一眼就认了出来:“楼大人?是来找祭酒大人的吗?”
    楼湛颔首。
    “祭酒大人在藏书阁,似乎在整理什么东西,您去藏书阁就能找到了。”
    “多谢。”楼湛挤出个笑,踏进国子监。
    三年前她就在藏书阁做了不少打扫整理书籍的杂务,藏书阁极为熟悉,当下立刻走向藏书阁,心中揣摩沈扇仪在忙什么。
    上一世,沈扇仪回京后,也确实忙了许久,后来又神隐了一年才回来,回来之时,还带着大批古籍。
    在那不久后,翰林院主编的《山川录》便印出问世。
    看来是在忙此事。
    上一世楼湛将那《山川录》几乎翻烂,对《山川录》的内容熟记于心。
    长烨幅员辽阔,山川众多,常人不可能将长烨走遍,当今圣上翰明帝为向世人展现长烨之伟,便下令翰林院编撰了此书,沈扇仪正是其中的一位主编。
    不过,是暗中命令的。
    心中思量着,前方已是藏书阁。国子监的藏书阁年代悠久,呈古塔形,分为三层,楼湛猜想沈扇仪应当是在第三层,便直接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不料才走进去,前方忽现一道修长身影,身后的大门“砰”的关上,阁内一片昏暗,视线模糊。
    楼湛被惊到,忍不住想起前几日的刺客,退后两步,声音沉下来:“谁?”
    那道身影就站在一丈开外,毫无动静。听到楼湛的声音,才微微动了动,似乎是在借助阁内微弱的光线打量楼湛。
    半晌,一道低沉优雅的声音响起,尤带三分烟雨朦胧的清润:“……楼大人?”
    听到这个声音,楼湛整个人都不好了。
    身体几乎是立刻就僵硬起来,连呼吸也不自主地放轻了许多,脑中空白了片刻,她才恢复常态,低声道:“世子……怎会在此?”
    万万没想到会碰到萧淮。
    楼湛无比懊悔,早知道就直接回府,为何要多生一事,跑到国子监来?
    萧淮朝着楼湛的方向缓缓走近,声音悠悠:“我同沈大人是好友,今日闲来无事,便来国子监看看他。”
    ……不去大理寺了?
    楼湛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萧淮也责怪过她“谢”字太多,可她不知道,对于萧淮,除了感谢,还能说什么。
    略微走了下神,萧淮已经走到了楼湛近前,幽暗里隐约能见得他俊美的五官,虽然看不见,楼湛却知道他一定淡淡笑着。
    在楼湛身前三步距离站定,萧淮歪头看了看楼湛,发觉还是看不清,便又近了两步,低下头来,凑近了她。
    “楼大人,近来为何躲着我?”
    越邻香的气息在鼻端若有若无,无形的压力却直面而来,楼湛下意识地不想和萧淮离得太近,后退可一步,却撞上了门。
    她努力沉住气,道:“下官并未躲避世子,只是公务繁忙。”
    “我去了大理寺很多次,却一次都没有遇上楼大人。”萧淮顿了顿,又迫近了一步,声音含笑,声线温柔,“楼大人可否告诉我,为何要躲着我?”
    楼湛极为窘迫,萧淮凑得太近,似乎连呼吸都清晰可闻,她不敢乱动,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好保持沉默。
    萧淮紧追不舍:“嗯?”
    ☆、第十九章
    ……这都是个什么事儿?
    萧淮难得有这么咄咄逼人的一面,难道她这几日躲着他,他生气了?
    楼湛默默压下这个无由头的想法,明澈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面前俊美的男子,认真思考该怎样摆脱眼下的困境。
    反正,她是不可能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的。
    僵持了半晌,楼湛的目光无意间一扫,眼角略过一团暖黄的光,她怔了怔,下一刻,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啧啧声。
    “你们俩在做什么?顾及一下我好吗?”
    沈扇仪手里稳稳地拿着烛台,缓步从木梯上走下来,那张秀美柔媚、雌雄莫辨的脸上笑意盈盈,挑着眉梢打量着萧淮和楼湛。
    目光深处却是一片幽冷。
    楼湛松了口气的同时大窘,伸手轻轻推了一下萧淮:“……世子,请自重。”
    萧淮轻笑一声,退了开去,回头看看沈扇仪,“来得倒是巧。书都找到了?”
    “没呢。”
    沈扇仪慢悠悠地走过来,手中的蜡烛光芒幽幽,很快就照亮了萧淮和楼湛身周,扫了楼湛一眼,沈扇仪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噗地笑得豪迈:“阿湛,你,你怎么脸红了?”
    随即一看萧淮:“好你个临渊,趁着我不在对我的红颜知己耍流氓?”
    萧淮面不改色:“只是在同楼大人叙叙旧,谈谈心罢了。”
    楼湛眉尖忍不住抽了抽,趁着两人拌嘴,偷偷摸了摸脸颊。嗯,不烫,沈扇仪果然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和萧淮扯了一通都被轻飘飘地返回来,沈扇仪有些郁闷,定定看着楼湛,眼神灼灼:“阿湛,你是不是很闲?”
    楼湛面无表情:“我很忙。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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