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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桌前,试下茶壶温度,她倒杯热茶递给他:“景哥哥喝口茶,别生气了。”
    陆景渊也察觉到不对,说起那些百姓被官府搪塞时,这丫头语气好像过于平静。再联想到账房先前所言,很快他明白过来。当年东山别院莲花池旁那个提着兔子灯,单纯如一张白纸的胖娃娃,成长过程中见惯了这样的事,所以在他眼里十恶不赦之事,在她看来确是理所当然。
    “这些地方官员,着实可恶。”
    “官老爷不都那样么?”顿了顿,看向旁边俊美无铸的玄衣少年,阿瑶小声补充道:“不过景哥哥跟他们不一样。”
    轻松又略显无奈的一句话,彻底印证了陆景渊方才猜测。想到龙椅上兢兢业业的皇帝舅舅,朝廷大事哪怕再小他也会慎重对待,而他治下的官员却又是如此嘴脸,陆景渊越发觉得不忿。
    “沈家毁契之事,必须得管!账房,你拿着本候令牌,亲自往州城去一趟,告知潘知州此事,命他亲自监管。”
    一块金牌扔出来,账房双手接过,恭敬地退下,临走前还不忘体贴地为小侯爷关上门。
    房内只剩两人,小侯爷看向面前的丫头,有心掰正她对于为官者的认知,可转念一想却放弃这念头。就算她知道又能怎么样?一个小小的商户之女,还能斗的过为官之人?当然有自己护着,她不用害怕。可其他千千万万如她一样的平民百姓呢?他们也有得力之人护着?屠夫与待宰羔羊间,从不存在平等谈条件的可能,归根结底有些事还要从屠夫下手。
    告诉她,不过是平添烦恼。日后他多护着点,让她不要在这方面受委屈就是。
    千言万语汇成一声叹息,他问道:“你怎么到这来了?”
    “阿娘给熬得虎骨汤,喝了全身发汗,我便出来溜达会。陆平大哥说了,多走动走动能强壮筋骨,药效也更好发挥。”擦擦鼻尖上的汗,阿瑶笑道,一双杏眼熠熠生辉。
    陆平大哥?这四个字怎么听起来如此刺耳。
    “强壮筋骨?”
    “恩,大师师傅说我身子骨有些弱,平常要多注意些。”
    空海大师好像也跟他说过此事,并且还感慨过他小时候也是如此,不过后来通过习武慢慢改了过来。尤记得当时他说这完这番话后,轻轻拍下他肩膀,眼中满是鼓舞。当时他正想着陪那丫头上街,倒也没往深处想,如今再回忆起来,他很快转过弯来。
    “习武倒是能强身健体。”
    “大师师傅也这样说呢,本来我想叫陆平大哥教我,可他说自己不如景哥哥,不想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本想一口答应,事到临头却被空海大师一个眼神制止,又一个手势硬生生自贬抬高小侯爷的陆平心下无语泪千行。胡家姑娘多可爱啊,教她功夫简直是种享受,比教那些硬邦邦的暗卫好太多了。要不是为了小侯爷,换谁他都不可能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他的牺牲,小侯爷感受到了。陆平倒是赶眼力见,既然如此,他就大方原谅先前那声“陆平大哥”。
    “宽宏大量”的小侯爷点头,“正好本候有空,倒是可以教你个一招半式。”
    景哥哥自称“本候”……敏锐地意识到此点,阿瑶有些迟疑。
    “其实我就是随口一说,没有要勉强景哥哥的意思。对于武功我一窍不通,陆平……”
    在她说出“大哥”两字之前,小侯爷直接“出手”,伸手抓起她胳膊,另一只手推开房门,轻柔而不容抗拒地把她往院里拖。
    用完晚膳后阿瑶已经换上身宽松的衣裳,在自家院里溜达,她也没有管太多,只是外面罩上件披风。这会披风一脱,里面宽松的衣裳正好适合习武。
    考虑到这丫头初学,陆景渊没有教她太高深的,而是选了当年自己初学武时打基本功那套。
    初学武的幼童往往身形柔软,不少地方需要教授者近身矫正。陆景渊本没意识到此点,可当阿瑶下腰的动作不够精准,他将手拖到她腰上,扶着她往后仰时,一只手几乎能握过大半的纤细腰肢隔着布料掌控于手心,触电般的触感传来,突然间他无师自通。
    这动作,必须得加练!
    作者有话要说:  鱼丸买了瓶神仙水(攒了好几个月的口粮才买得起),过关时被税500,把下半个月饭钱全都交代进去后,充分体验到个人在规章制度面前是多么的无能为力,所以吐槽一章。
    加练!小侯爷的福利来了,^^
    ☆、第104章
    虽然拍卖宴已经圆满结束,但后续种种交易的落实则需要慢慢进行。
    陆景渊将带来的人手悉数放出去,自己则坐镇胡家总览全局,闲下来时指导下阿瑶功课,每晚传授拳脚功夫更是雷打不动。在他的严格要求下,有些需要近身的动作更是一再加练。
    好在小侯爷做人有原则,硬追究起来也不是他有原则,前世今生从未有过实战经历,他对待姑娘的方式尚存在于年幼时读过的那些书本中。什么“发乎情止乎礼”、什么“举案齐眉”、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经史子集这些话构成了他对男女关系的整个认知。
    不过小侯爷天赋异禀,善于打破常规,明明心里什么都明白,真做起来时却没有那般严格遵守。但另一方面他又不想让阿瑶受委屈,所以只能自己忍一忍,只加练一些不怎么过分的动作,太过逾矩的则给改了。
    不过这样她也是收获良多,那丫头的腰肢可真够柔软纤细,全身上下的肌肤就像是一块上好的奶酪,稍微重点便会烙上青紫。
    真真是水做的。
    两天功夫练下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改了许多招式。接触太过亲密的不行、太难的也不行。有过锻炼的人都知道,强度不够了难以达到效果,小侯爷当然深谙此道。这丫头的身子骨的确有些弱,如何能让她在少吃苦的情况下强健筋骨,为此他也是操碎了心,只觉自己两辈子习武加起来所遇到的难关也没这一次多。
    每当烦躁时,那丫头的甜笑便如一阵清风般吹拂过他心田,瞬间抚平躁动。
    功夫不负有心人,小侯爷天纵奇才,这般努力之下,一套完全适合阿瑶的拳法终于被改出来。空海大师鉴定过后,目露精光,向来波澜不惊的他接连说了三个”好“字。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侯爷这套功夫,贫僧佩服。”
    显摆地看了眼墨大儒,扭过头,他意味深长地看向胡九龄。
    胡九龄也并非食古不化之人,虽然心里想着齐大非偶,可若是小侯爷当真能对阿瑶好,他自然也不会阻拦。
    方才亲眼目睹过这套功夫,他自然也看出了些门道,他当然也知道小侯爷用了些心思,这会又听空海大师如此说,一直以来坚定的内心终于有了些许松动,或许小侯爷能真的对阿瑶好?
    可也不过是些许松动罢了,小侯爷是何等身份,放眼整个大夏天下,没几个人能比他高。若是如此轻易点头,将来他心意改变,以胡家力量甚至连与其对抗的资格都没。这可不是一般他可以拿捏的商户子弟,所以他才要更加小心。
    想清楚后他朝空海大师点头致意,然后又朝小侯爷抱拳:“有劳侯爷。”
    “都是为了阿瑶,无碍。”略微朝他点头算作回礼,陆景渊目光转向旁边小丫头,语调尽量放柔。
    “谢谢景哥哥。”沐浴在他的视线中,阿瑶低下头,双手在衣襟前交错,一副小女儿的羞态。
    小侯爷终于是开窍了,阿弥陀佛。心下默念一声佛号,空海大师目露欣慰。
    站在旁边被他显摆眼神扫到的墨大儒也是气到不行,上前一步,他转移话题:“既然拳法之事已经说完,趁着侯爷得空,老朽也说说另一事。”
    墨大儒说得不是其他事,正是拍卖宴后的沈家毁契之事。当日小侯爷责成账房手持令牌前去州府,跪迎金牌,听明白情况后知州潘成栋勃然大怒。他当然知晓官场上那一套,有些地方官员为图方便,随意篡改账目,有时甚至能将个满目疮痍的穷乡僻壤,账面上硬做成花团锦簇的锦绣富贵乡。
    可他与他们不同,出身贫寒他更明白最底下劳苦大众的辛苦,是以为官多年他兢兢业业,升任知州后更是严命本州官员勤政爱民。
    没成想在他眼皮子底下,竟会发生这种事。
    “寒窗十年苦读时,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圣贤之言倒背如流,等到为官时却恨不得朱门酒肉臭,岂有此理!”
    当即将州城府衙一应事物交给幕僚,他本人则是亲自带人前往青城。刚进城还没等到衙门,他已经命衙役于城门口张贴告示,凡在沈家毁契之事中遭遇不公者,尽可到衙门击鼓鸣冤。
    潘成栋此举并非出于冲动,即便刚听到时勃然大怒,从州城一路行来几个时辰,足够他冷静下来。按理说有小侯爷坐镇青城,当地官员怎么都不会如此懈怠,莫非……很快他心下有了猜测。
    而入青城衙门,三言两语从当地官员嘴里套出的实话,则印证了他的猜测。
    “知州大人明鉴,不是我等不管,而是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也是我等贪心,先前没出事时,曾在沈家手里受过不少孝敬,这会东窗事发怎么也得给他拖上一拖。本打算做做样子,等明后日胡老爷找来,有了托词便正式开始审理,没成想就这样被大人知道了。”
    青城衙门里这堆老油条,面对潘成栋时一个个跟老鼠见了猫似得,心里那点小九九全都招了。
    “哦?你们这是打算再收胡老爷点孝敬?”
    “那哪敢,胡老爷可是生了个好姑娘,指不定以后咱们都得看他老人家面子过活,这不就想先卖个好。”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小侯爷对胡家姑娘的好,那可是有目共睹的事。寻常百姓不过是感慨下师兄们情深,顺带艳羡胡家姑娘找了个好师傅,可放在这些善于钻营的为官之人眼中,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层意思。
    不管是小师妹,还是情妹妹,总之有小侯爷这层大靠山在,胡老爷那便是青城的无冕之王。
    胡沈两家不对付?好咧,就拿沈家卖胡老爷个人情!
    这帮人!潘成栋被他们想法气消了。
    “枉你们在青城呆了这么多年,胡九龄什么脾性还不清楚?他跟沈金山是一路人?”
    青城县衙中从县令到师爷,几位主事之人面面相觑,他们病急乱投医,好像是报错了佛脚。
    “这……这可如何是好?”
    正巧衙门外击鼓声传来,潘成栋一个眼神扫过去,县令瞬间明白了。
    “升堂。”
    上梁不正下梁歪,平王贪生怕死,带出来的多是贪生怕死之辈。潘成栋是个能臣干吏,他手下带出来的人干活也都是一把好手。不管平日如何,这会知州大人亲自监督,他们有十分力恨不得使出二十分,牵涉颇广的毁契案很快便被整理得井井有条。
    在小侯爷钻研拳法的几日,他们已经将整个账目理顺了。一切皆按契书上所写得来,这可苦了沈金山,因着知晓生丝还有胡家抽成拿得站不住脚,他特意将毁契金额定得极高,这会账目算完后,看着上面大笔数字,连县衙官员都有些瞠目结舌。
    他们家中也有桑蚕,只因身有官职才没跟沈家签订契书。当时觉得不错,这会想起来好后悔!
    更后悔的是本来还能伪造几份文书,可因衙门内都是自己人,一犯懒也没弄,现在知州大人不错眼地盯着,再找补也没机会了。
    曾经有那么一大笔银子摆在面前,他们却没有珍惜,难道这就是报应么?
    等到总账目算出来后,他们才知道真正的报应在哪。
    “知州大人,若是按账册上这样发下去后,只怕剩余的拍卖所得银两,不够小侯爷征募军饷。”
    潘成栋也犯了难,为政一方他深知藏富于民的重要,百姓富足了自然也就没闹事的,到时政绩也好看,是以他想尽可能把沈家钱财留在本州,这也是他留下来亲自监督毁契之事的另一层原因。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削减给百姓的份额。
    可小侯爷那边毕竟是朝廷派来,有些话也不好直说,思来想去他想到了自己的恩师墨大儒。修书一封恳求他传个话,试探下小侯爷态度。
    胡家前院阿瑶习武之处,当着几人面,墨大儒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沈家原本捐一百八十万两,可账目上盈余只有一百万两,成栋正在为此事犯愁。”
    八十万两的缺口?想到自己盘下铺子那五百两,阿瑶瞬间对这一数字有了更加清醒的认知。
    “好大一笔银两,不知沈家那还有没有多余的产业?”
    陆景渊摇头,“沈家已是强弩之末,再行威逼也是无济于事。”
    明明孙氏前面还找上门来,说要赎买铺子,景哥哥亲自接待的他们。从青霜口中听到过此事,这会听景哥哥如此笃定地说,阿瑶心里有些难过,她不希望景哥哥向着她以外的人,尤其还是沈墨慈所在的沈家。
    不过当着这么多人面,她还是强行控制住了自己情绪。
    “既然沈家那边拿不出银子,那只能从拍卖所得银子上下手。据我所知,沈家欠着景哥哥、青城百姓以及我胡家银子,既然有八十万两缺口,不如分摊在三者身上?”
    如果只是个小数目,那就胡家吃下来,可八十万两着实不少,尤其是在胡家刚捐出一百五十万两的情况下。
    阿瑶是这样想的,可胡九龄却不这样想。心下对小侯爷有所松动,但他依旧不想欠他人情。
    “寻常百姓赚点银子不容易,朝廷的事并不能耽搁,这八十万两亏空,便从我胡家账目里出。”
    话音刚落,小侯爷便直接否认:“实不相瞒,本候已得沈家库房,当日阿瑶也曾见过。其中资产之丰厚,远超此数额,这八十万两便从征募军饷中扣。”
    小侯爷得了沈家库房?
    当日忙着安抚前院百姓,胡九龄并未跟着进后院。而进了库房的阿瑶,因得了那双玉环,心里有鬼也没有提及此事。暗卫嘴严,唯一有可能知晓此事的空海大师,对于小侯爷的事向来不多过问,所以这会在场只有他们二人知晓此事。
    乍听此事的其余三人,三位年岁加起来将近两百岁的老人,这会皆失去了以往的淡定从容。
    在他们惊讶的目光中,小侯爷从容道:“如此,沈金山只捐一百万两,远不及胡家一百五十万两,青城会首之职,还要劳烦胡老爷。”
    ☆、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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