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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好上午教授的是术数,而这也是她跟随墨大儒学习的主要内容。墨道玄不愧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对许多东西的理解压根不是常人能比。书院夫子啰嗦半天才堪堪说明白的内容,他鞭辟入里、寥寥数语直接点拨人心窍。
    这样的师傅,最适合阿瑶这般勤奋有余、天分稍显不足的学生。
    扎实的基础摆在那,即便心神不定,应对夫子提问还是绰绰有余。
    “这思路……当真是妙!”
    在阿瑶用更精简的思路解答术数后,本想着劝诫她向学的夫子彻底忘记初衷,开始沉浸在这全新而玄妙的思路中。
    夫子在青林书院内也算颇有名气,这份名气来源于他的严苛——从不会轻易夸奖人。然而如今他不仅一反常态地夸了人不说,夸完后还红光满面地看向胡家姑娘,眼神之炽热有如情窦初开的小伙子般——
    女学姑娘们沸腾了!
    能让术数夫子开口夸赞,看来胡氏阿瑶是真的聪慧。这点认知成为所有人的共识,比之阿瑶拜两位名满天下之人为师时还要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对待学霸要如春天般温暖,不用阿瑶做任何事,跟她逐渐熟悉起来的姑娘们对她越发热情起来。
    “术数夫子竟然褒奖你。”
    “对此,我入书院这些年,还是头一遭见他如此,就算对宋钦文他也没这般和颜悦色过。”
    听有人提起宋钦文,手上挽着笼屉的姑娘忙打断,“提他作甚,阿瑶尝尝我娘做得茶点,她特意给你做了小兔子形状的发糕。”
    “为什么我们跟阿瑶的不一样。”
    轮番准备茶点之事还是阿瑶提议的,书院姑娘心思单纯归单纯,但偶尔也会较劲,比如在茶点一事上。
    “难道阿瑶跟你们一样?”带茶点来的姑娘笑得温柔,口中话语却是丝毫不让。
    她说得好有道理,我们竟无言以对,起哄的姑娘安静下来。不过毕竟是年轻姑娘,心里不会存事儿,很快便又恢复了打打闹闹。这次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很快便要进行的绸市开市上。
    “阿瑶的册封典仪好像也在那天?”
    阿瑶轻轻点头,“看黄历的话,那天是最好的日子,且最近青城事情多,两事并在一处也少些折腾。”
    “这种大事你还怕折腾,要是我能当县主,肯定要好生操办一场,让十里八乡、不对,整个州都知道。”有心直口快的姑娘道。
    “还整个州,人家阿瑶的县主可是整个大夏都知道的事。”旁边姑娘揶揄道。
    “还真是整个大夏都知道,我家客栈所住从西域来的商贾都知道了,而且他们还说阿瑶……”这是位家里开客栈的姑娘,说到这她突然顿住,面色上全是尴尬。
    其余人都在叽叽喳喳册封典仪的事,倒没太注意这些事。青城商贸发达,家家户户富庶,对于官员的敬畏反倒没那么严重。即便知晓阿瑶这个县主身份高,女学姑娘们也没有太大反应。当然这点也跟阿瑶的平易近人有关,她并不想因为一个县主活生生把自己过成庙里面的雕塑。
    他们没注意不代表阿瑶不注意,奶娘的突然出现让她整个陷入警觉。慢慢靠近刚才开口的姑娘,她小声问道:“西域商贾是不是说了什么?”
    客栈姑娘明显吓了一大跳,忙否认道:“没什么。”
    肯定有什么!越发肯定,阿瑶神色尽量变柔和,用一种诱导的语气问道:“都是书院同窗,你跟我这般见外?”
    “没有,”那姑娘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在她坚持望过去的目光中,神色越发紧张。最终似乎下定了决心,她握紧拳头决绝道:“这可是你想知道的,那我就说了。”
    “但说无妨。”
    “他们……那些人说你是……石女,心狠手辣连最亲近的人都能下手。”
    客栈姑娘声音并不低,旁边叽叽喳喳的姑娘们安静下来。
    “是女……阿瑶的确不是男的,难道是女的就该心狠手辣?这帮西域来的商贾怎么想的,是不是该多吃点核桃补补脑。”这是家里开剪过铺子的,她最爱吃的东西便是核桃。
    这句话引得人哄堂大笑,可没多久便有课业较好的姑娘反应过来,“是石头的石吧,石女,就是不能……”
    后面的话被她吞回去,可经她这般提醒,所有人都反应过来。石女,不就是不能生的姑娘,听说这类人都是铁石心肠。
    “阿瑶绝不是那种人。”
    “无风不起浪,这帮西域商贾会说这种话,会不会是从别处听到了什么。前面沈墨慈那么多次,咱们不也都信了?”
    不少姑娘面露羞愧,纷纷保证这次他们绝不会再中人圈套。
    接受着他们对往事的歉意以及现在的保证和安慰,阿瑶心思却转向了别处。沈墨慈!她总算知道自己心里莫名升腾的警觉来自何处。
    心里存着事,阿瑶神色间难免有些异样。一般人看不出来,但这却并不包括时刻注意着她的小侯爷。
    陆景渊亲自来接阿瑶,在胡府这片胡九龄的地盘上他规规矩矩,但在外面他却是寸步不让。阿瑶去书院他接送,阿瑶去铺子他陪着,阿瑶去桑田时他更是运转轻功带她满地里转悠。
    总之在胡府以外,他无时无刻不在宣告自己的存在感。
    对此胡九龄也表示过抗议,但碍于身份,他只能从自家这边入手,拐弯抹角说阿瑶占据侯爷太多时间、这样不利于侯爷养伤云云。
    陆景渊的回答永远只有简单粗暴的两个字——顺路。
    他倒也不是找托词,即便在“疗养”,他依旧在帮皇帝舅舅做事。江南是天底下的钱袋子,太上皇在位多年,早已牢牢掌控此地。即便后来碍于一些事不得不禅让皇位,该抓住的他也都牢牢抓在手心。
    皇帝舅舅初登基时,整个江南官场大小官吏,十之□□皆是太上皇安插的心腹,以及心腹提拔上来的得力人手。这些人盘根错节,直把江南官场围得跟铁桶般,根系茂密深入地下,牢牢抓住这片富甲之地的每一点油水。水灌不进,油烧不起,新登基的皇帝舅舅只能看一座金山银山隔在水晶罩里,任凭再眼馋也是看得见摸不着,平白心急。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些年皇帝舅舅一直在给江南官场悄悄换血。可人心难测,再纯净的水滴到墨汁里,也会变成黑色。大环境如此,这也是无可避免。即便有心志坚定的才俊能抵御偌大官场的洪流,剩余精力也不足以支撑他做出什么大成就。
    总体来说,这些年收效甚微。
    事倍功半、费力不讨好,这些事也必须得去做。得知他要在江南“疗伤”后,宫中补品流水般送来,同时夹杂着皇帝舅舅暗旨——秘查江南官场。
    正是凭借此点,他彻底确定皇帝舅舅看穿了他。隔着明黄色加盖玉玺的纸张,他甚至能想象出乾清宫那位对待朝臣一本正经的皇帝写下这封密旨时的愤恨:臭小子,叫你躲懒,给你安排更重的活。
    不论皇帝舅舅做何想法,他这边始终岿然不动,以照顾那丫头为先。
    没办法,谁叫他天赋异禀,武功才学心计皆远远高于常人。那丫头忙活的空隙,指头缝里露出来那点功夫随便查查,也足够他交差。
    霸占住媳妇为先!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心下目标无比坚定,站在书院门口的小侯爷却是满脸冷若冰霜,冻得足下方圆八尺之内的小草都在瑟瑟发抖。
    而在见到被女学姑娘簇拥着走出来的阿瑶后,他唇角弧度更加冷凝,脚步却是不自觉加快。走到她眼前,他一个眼刀朝旁边苏小乔丢过去,吓得后者握紧阿瑶小手安慰的那只爪子条件反射般松开。
    马车缓缓启程,宽敞的车厢内,对坐的两人相顾无言。
    陆景渊在生气,这丫头也太会沾花惹草了,看她离女学那帮姑娘多近。尤其是苏小乔,铺子有事两人凑在一起不说,连在女学中都拉着手,都快成连体婴了。
    怎么没见她对他这般亲昵!反正他就是不高兴。
    不过小侯爷终究是天赋异禀之人,即便心下不悦,也不妨碍他观察到阿瑶眉宇间的阴翳。
    “书院发生何事?”
    “没什么,就是有人说我是……”熟悉又让人安心的问候传来,阿瑶下意识地想说出自身烦恼。可话说到最后,想到那羞人的两个字,她还是打住了。
    都不跟他说了,这问题很严重。
    “恩?”陆景渊加重点危势。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阿瑶不想隐瞒信任之人,再说这事也不是她一个人能解决的。只是“石女”二字,让她如何说得出口。心下半是苦恼半是羞涩,重重压力袭来,她下意识地抓向头上花苞,却先行碰到一只手。
    摸到手了!即便担忧着她,陆景渊强大而灵光的脑袋瓜依然分出一个后台窗口小雀跃了下,而后他极其自然地改摸为抓,将她小手牢牢禁锢在自己大手中,顺势坐到她身边。
    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了从对坐静默无言到执手亲密相依的转变,温香软玉在怀,陆景渊声音也变得温柔。
    “傻丫头,告诉我,恩?”
    好听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成熟的沙哑。如被蛊惑般,阿瑶抬头,不足一臂的距离间,她清晰地看到少年那张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有如最好的雕刻大师亲手雕琢的杰作,往常带有不屑的唇角这会更是扬起一抹耐心而温柔的弧度,无懈可击的五官被下面玄色交衽衬托出一丝这年纪所没有为威严。
    芝兰玉树、君子如玉,人好看到一定程度,仅仅是那那张脸摆在那,就足以让人沉沦。
    更何况,拥有这张刀削斧凿般脸的人还对她那般好。
    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脑子里升腾起这股认知的同时,阿瑶已经下意识地张口,将青林书院发生那些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听她说完,陆景渊简直怒不可遏。
    石女?好你个沈墨慈,竟敢这般编排他捧在手心里的丫头。
    本来还想留她一条性命,现在看来却是……不行,他做出的决定从不会轻易改变。他不仅要留住沈墨慈性命,还要让她活得长长久久。只是她活得怎么样,到时候还想不想活,那就要另说了。
    “事情就是这样,”阿瑶声音中带出些苦恼,“景哥哥,是不是我在杞人忧天。可前面发生那么多事,现在遇到点风吹草动,尤其是这种流言蜚语,我总会下意识地往最坏处去想。”
    没有握住手的另一只手缠过肩膀,将她小小的身躯占有般搂在怀中,陆景渊多任务的高性能大脑中,后台属于“吃豆腐”的专属窗口比出大大的胜利手势。从亲密相依到直接把人抱起来,他做得要多自然有多自然,连这丫头都没有丝毫发掘,他果然天赋异禀。
    当然这种思绪只占了他聪明头脑的一小块,这会他脑子中大多数都被愤怒和担忧所占据。
    微微点头,而后他又摇头。将她抱得更紧些,他沉声安慰:“放心,还有我。”
    短短五个字却让阿瑶焦灼了一上午的心安定下来。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马车内过分幽暗的环境让她微微有些不适,抬起胳膊她顺手掀开车帘,随意朝外面扫去,却在偶然看向巷子口时愣住了。
    为避开胡九龄,陆景渊来书院接人时,从不会直接把她带回去,而是会带着她四处转悠,今日也是如此。马车离开青林书院后,便一路向城南新开的铺子驶去。为了延长独处的时间,侯府特意调教出来的车夫向来是能兜圈子就绝不走正道。
    随着小侯爷占有欲的增强,车夫也是绞尽脑汁在开□□费时间的新线路,今日走的就是新发现的一条。这条路多经过僻静处,七拐八拐想走多久就走多久。在偶然发现新大陆后,车夫觉得侯爷一定会给他多加月钱。
    僻静道路的坏处是路窄,马车不便行走。可这也只是对一般车夫而言,侯府出来的车夫,那必然是大夏车夫中的佼佼者,十八弯的山路都如履平地,青城这种青石板路对他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在用熟练的技术克服路况后,剩下的便是好处。
    各种绕路最大的好处就是熟悉青城,这对于养在闺中十三年,接手胡家产业却对青城不熟的阿瑶很有好处。而另外的好处便是,许多见不得光的事,都是在偏僻之处进行。
    比如现在,阿瑶就在这条多数时候空无一人的狭窄小巷中看到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那是个面色忠厚的中年人,一身稍显宽松的绸衫套在身上,宽大的袖子搭接起来,毕恭毕敬朝着背面穿着西域袍服的商人说着什么。
    车轱辘碾压过青石板的声音惊醒了两人,中年人朝这边看来,透过半掀开的车帘,正好看到马车内满脸惊讶的阿瑶。
    “快跑。”
    想都没想,他直起身,以不符合身形的敏捷朝巷子另一端出口跑去。
    “拦住他!”
    反应过来的阿瑶朝外面喊道,意识到只有车夫人手不足后,她略带恳求地看向旁边小侯爷:“那是奶娘的儿子,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这丫头,总算知道依赖她。
    享受着她恳求的眼神,陆景渊抱住她的姿势没有丝毫变化。揉捏下被她抽出手的另一只手,他从腰间荷包中摸出两枚铜钱,透过车帘随手往外一抛。
    “景哥哥也未曾带人?”
    等待的时间好像无比漫长,明明两人只往外跑了没几步,阿瑶却觉得已经过去很久,久到近在眼前的机会马上就要逝去。焦躁之下,她不禁开始催促。
    话刚出口,奇怪的一幕出现了。原本撒腿往外跑的两人似乎被施了定身咒般,维持着伸胳膊抬腿的动作原地不动。
    这……张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太过惊讶之下,等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被小侯爷抱下马车,维持着公主抱的姿势往两尊雕塑处走去。
    意识到此点她挣扎着想要下来,神色略带羞赧,低头不敢看抱着她的景哥哥。
    “不过是觉得你心急,看你惊讶走不动路,顺便带你下来。”
    头顶冷冽的声音传来,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声音较之平常更显威严,太过威严之下总觉得是在掩盖些什么。
    很快她就知道他在掩盖些什么,明明说着顺便,但他却坚定地抱着她走,一直走到两尊雕像跟前才放他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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