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也算个求人的样子?!”宋王府虽然十分太平,不过宋王也是有后头的庶妃姬妾的,昌林郡主长在王府,见过了王府后宫的女子的手段并不是个小白,见这丫头梨花带雨柔弱无助地跪下,越发冷笑。
她反手细细地看纤细的葱葱玉指,漫不经心地说道,“拿老太太还挤兑我呢?我不去,就是十恶不赦了?!大嫂都做不成的事儿,你叫我做?莫非我倒成了你们府里的奴才了?!”
声音到了最后,已然拔高道,“兴师问罪?!在外头闯了祸了,才想起我这个郡主了!”
贵妃庇护章姨娘打她的脸的时候,都想不起来了是吧?
“可是……”这丫头本想哭得昌林郡主心软,没想到昌林郡主刀枪不入,顿时急了。
靖北侯夫人与周氏叫上门问罪的韩国公太夫人给问到脸上,已经束手无策。
韩国公府可不是白丁,早前三代还有皇家的公主下嫁,比个靖北侯府不知强出几条街去。
也因此,韩国公太夫人气势汹汹而来,靖北侯府的男人与女人们也都萎了。
“姑母息怒。”见顾远闭目不语,就跟没听见前头靖北侯夫人的艰难似的,显然置之不理,齐安最是个机灵的人……不机灵的人,纨绔做得都不会安心任性呢。
他覰了一眼目光笔直地落在门口处,一双狭长的凤眼冷厉的齐凉,见他架子端得很足,心里哼哼了一声,急忙端了一旁一盏新茶来殷勤地送到昌林郡主的手上,嘴里十分讨好地说道,“丫头不好,您就教导她,为这不懂事儿的恼火,不是得不偿失么。”
昌林郡主侧目,见齐安对自己点头哈腰,越发满意。
这么听话的小伙子,不多见了啊……
既然齐泽是不能指望了,其实回头看看,这齐安也……
昌林郡主捧着差正要温煦地与齐安开口说话,却听见一侧,齐凉突然冷哼了一声。
这青年凤目高挑俊美得生出咄咄逼人的气势,叫人望而生畏,正用一双阴沉的眼睛看着昌林郡主手中的茶盏,见后者美艳的脸上露出诧异,他敛目,抬手飞快地夺了昌林郡主的茶,这才淡淡地说道,“茶冷伤身,您不要喝这个。”他将已经微冷的茶放在一旁,看了呆呆看着自己的齐安,目中闪过一点流光。
“你自己喝。”他抬了抬精致的下颚,吩咐道。
齐安哪里敢反抗呢?反抗了还不被往死里揍?不得不默默地端了这冷茶喝了。
齐凉漠不关心地看着齐安苦着脸将茶一饮而尽,这才又将目光落在了门口。
“阿凉要回去了?”不然为什么总是看门口?
“不急……王府厨房失火……”齐凉目光一闪,与昌林郡主十分平静地俯身说道。
昌林郡主本对他十分看重,见他对自己恭敬,越发喜欢,又听见齐凉的郡王府厨房竟然失火不能用了,一脸怜惜地柔声说道,“既然如此,就在这儿吃了饭再回去。天可怜见的,你这一个人在外头,叫人怎么安心?”她伸手握住了齐凉的手拍了拍,见齐安在一旁十分羡慕地看着,便笑着说道,“阿安也一同用膳,咱们在洛城带回来两个厨子,有几样儿小菜更和你胃口。”
齐安曾去过洛城,那时就歇在昌林郡主府中,也是从那个时候叫明珠给收服。
“多谢姑母!”齐安眼睛一转,甜言蜜语地说道,“也就姑母这样心里都是我了,侄儿这心里暖烘烘,就是吃糠咽菜也香甜!”
“我这儿哪里会叫你吃糠咽菜。”昌林郡主明显被取悦了,捂着嫣红的嘴唇咯咯地笑起来。
“你妹妹呢?”顾远黑着脸在一旁听了很久了,见齐安这个小子竟然这么能讨好谄媚,妻子的眼里都没有自己了,顿时生出了激烈的仇恨来。
想要夺去昌林郡主关注的,那不是顾大人的仇人是什么呢?对待仇人,特别是情敌那都得秋风扫落叶一般残酷,顾大人咬着自己的袖角就与面色端肃岿然不动的长子顾怀峰恨恨地说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就该叫你妹妹好好儿治治他。”
“父亲可以自己上。”顾怀峰鄙夷极了,敛目缓缓地说道。
“我这一拳上去,他还有命?”顾远就觉得自己是为齐安考虑。
“妹妹来,他就真没命,”顾怀峰侧头看了看昌林郡主干晾着的那个丫头,见她因昌林郡主刻意的冷落眼泪都出来了,微微皱眉便与那急忙期待看来的丫头冷淡地说道,“不要在这里碍眼,出去。”
他见那丫头一脸的心灰摇摇晃晃地起身,就见门口人影闪过,竟是顾怀瑜抱着洗了手有些懒洋洋揽着他的脖子的明珠进来,此时六姑娘似乎被重新洗了小脸儿,水嫩嫩得叫人想要咬一口的娇嫩。
那丫头见昌林郡主无动于衷,到底不敢多逼迫,此时起身就见了明珠。
她本想求求这位府里的六姑娘,只是才动了一步,就感到一股令人无法思考的战栗从一侧传来,她骇然转头,就见一个俊美得刺目的华衣端贵青年端坐一旁,他的手中压着腰间的一把漆黑的重剑,仿佛自己一个不好,就会叫这青年给劈成两段!她才是个柔柔的姑娘家,哪里见过过这样杀气逼人的青年,一双腿都软了,不敢再去看懒散地打着小哈欠的明珠,匆匆地走了。
“这是怎么了?”顾怀瑜看那丫头忍着眼泪跑了,便笑问道。
“不是大事儿。”昌林郡主全然不在意地说道。
既然昌林郡主与顾远都不正当一回事儿,顾怀瑜自然不会在意,抱着明珠坐在了远离齐安与齐凉的位置,与眼睛大亮的顾远低声说笑起来。
昌林郡主一家都没有把韩国公太夫人上门兴师问罪当回事儿,大抵是事不关己,连好奇都不需要了。只是如今的上房,抬头看着脸色铁青十分不满的韩国公太夫人,靖北侯夫人真是头发都要愁白了。
她一边低声与韩国公太夫人赔罪,一边不由与跪在地上,却半点儿不见心虚不安,理直气壮的一个英俊青年嗔道,“麒哥儿怎么伤了你妹夫?都是一家人,如今倒不和气起来。”
面对韩国公太夫人,就冲着明芳,她腰杆子也直不起来了。
“与太夫人陪个罪。”靖北侯夫人心里记挂闺女,与那突然抬头,用力睁大了眼睛的青年温煦地说道。
韩国公大人出门儿一趟,叫人打掉两颗后槽牙,还是妻子的堂兄干的,实在是辛苦了。
☆、第26章
“大伯娘!”
那青年就算是跪着,也跟靖北侯夫人差不多高了,见靖北侯夫人脸上十分无奈,他就叫了一声。
他也知道,明芳还要在韩国公太夫人手底下讨生活,靖北侯夫人投鼠忌器,总不好翻脸。
且这一回,也是他先动的手,将妹夫,韩国公韩林打得差点儿去见了祖宗,此时正躺在床上昏迷等着太医给看病呢。
不过他就算是做了这个,也不后悔,也不想给韩国公太夫人请罪,梗着脖子仰头叫道,“我没错儿!下回叫我看见他,我打断他的骨头!”他生得英姿勃勃,眉宇之间都是明亮的英俊,就算此时狼狈地跪着,却依旧身姿挺拔,生出一股子磊落与意气飞扬来。
“麒哥儿。”明芳在韩国公府过的日子不大好,靖北侯夫人心里也是一酸。
都是因明芳没有亲兄弟,才叫夫家这样轻视。
左右靖北侯府都是要过继的,谁还会看得起无依无靠的明芳呢?就算是侯府嫡女,可是没有兄弟撑腰,也直不起腰来。
靖北侯夫人想到明芳打从嫁过去就一直不能有孕,韩国公虽然并没有说些什么,然而韩国公太夫人却蠢蠢欲动预备给韩国公塞几房姬妾延续血脉,眼眶都红了。
“伯娘你别哭啊!”顾怀麒顾二公子,就是这跪着十分理直气壮的青年,见靖北侯夫人竟默默地流泪,顿时就慌了,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不乐意与道理,急忙膝行几步到了靖北侯夫人的面前。
他手足无措了片刻,一张脸就冷静了起来,伏在地上就给靖北侯夫人磕了一个头郑重地说道,“大伯娘心里,我是祸害大妹妹终身的人不是?揍那畜生,自然有我的道理!他就是个畜生!”
说到最后,顾怀麒已经满脸愤恨。
他不比顾怀峰兄弟常年不在京中与侯府情分淡薄。他是在侯府长大,几个堂妹都是看着长大的,自然不是没有情分。
妹妹吃了天大的委屈,受了常人不能忍受的屈辱,他做堂兄的,自然要讨回来。
顾二公子只恨韩林跑得快,没叫他多扣两板砖!
“畜生?”靖北侯夫人没有想到顾怀麒竟然能骂出这样的话,顿时一怔。
“胡说些什么。”周氏方才见韩国公太夫人盛怒而来,兴师问罪,那心里可开心了,就想着看靖北侯夫人与明芳的笑话来着,因此从开始就不发一言看着靖北候夫人为难应对,没想到后头就叫人把儿子给提上来了。
见顾怀麒这么傻,为了个明芳竟然得罪韩国公,她顿时就急了。方才没法儿插嘴——韩国公太夫人压根儿也就没把一个三房的便宜姻亲放在眼里,她此时急忙顿了顿脚,头上的朱钗晃动摇曳了半晌,上前与顾怀麒骂道,“可是大姐儿叫你做的?!”
“大妹妹不知道。”见周氏是要把锅丢给明芳,顾怀麒皱了皱眉,在周氏的挤眉弄眼儿里垂头否认。
他一双手握得死死的,似乎要隐藏着难掩的悲痛与愤怒。
“你!”这儿子从小儿就不知好歹,如今还得罪姻亲,日后他袭爵,可还要韩国公帮衬呢。
周氏心里,明芳既然已经做了国公夫人,那过得好过得坏就都与她无关,左右有明芳在,顾怀麒能叫韩国公一声妹夫就行了。
男人们在外头亲近帮衬,谁管明芳的死活!
“我倒不知道,我家阿林,怎么就成了畜生了!”韩国公太夫人就在一旁铁青着脸看着,见靖北侯夫人一脸忍辱负重,仿佛自己怎么着了她似的,顾怀麒打了人竟然比自己还有理,口口声声畜生混账的。
她想到儿子韩国公韩林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昏迷,那浑身都是血的样子,又想到明芳看着韩国公的恍惚,顿时越发恼火起来,拍案冷笑道,“若这姻亲是用来要命的,咱们就断了这亲事罢!”
眼下之意,就有要休了明芳的意思了。
“等等!”靖北侯夫人脸色顿变。
“断了就断了,当谁稀罕?!”顾怀麒扭头高声道,“休了?那畜生也配休了大妹妹!大妹妹休了他还差不多!”
“好个不知分寸的小辈,你们靖北侯府,就是这样的教养?!”顾怀麒竟然还敢跟自己对嘴,韩国公太夫人都要气死了。
她本就不喜欢生得花容月貌,太过美丽的明芳,只是奈何儿子似乎很喜欢,自从得了这个妻子,就不大听自己的话。明芳多年无子,她心里急得不行,然而但凡催了明芳些,儿子就能来自己面前为明芳辩驳,也不去碰自己给他的那些好生养的丫头,只说先要嫡子。
可是这嫡子得先生出来呀!
韩国公韩林是独子,这明芳若不能生育,日后韩国公府就断了子嗣了。
韩国公太夫人本不过四旬,还是盛年的美艳逼人,不过是先韩国公过世得早些,叫她成了一个“太夫人”。
她看起来比劳心劳力的靖北侯夫人还要年轻一些,此时穿着一件团花锦绣的蜀锦的外衫,生出咄咄逼人的气势。况她心里觉得自己有理极了,这都是靖北侯府对不住韩国公府,便没有一点心虚地与仰头瞪着自己的顾怀麒冷笑问道,“你嘴里都是道理,来,来,来!”她厉声道,“也跟我说说,咱们国公府,可有什么对不住你的没有?!”
当年允了韩国公迎娶顾明芳,不过是因看在靖北侯府里有一个昌林郡主还有一个贵妃及七皇子。
据说昌林郡主对顾家几个姑娘都不错,那时明芳成亲,昌林郡主还送了许多的嫁妆,就叫韩国公太夫人认了这亲事。
谁知道,却在荣贵妃处掉了链子。
太夫人兴致勃勃入宫与盛宠的荣贵妃攀亲戚,然贵妃却十分冷淡,甚至还有了几分厌恶,后来韩国公太夫人才知道,虽然荣贵妃与兄长靖北侯要好,然而与靖北侯夫人却颇有心结。
因靖北侯夫人的缘故,荣贵妃就对明芳几个女孩儿都不大喜欢。
到底贵妃更要紧些,毕竟这可是生了皇子的贵妃,日后前程还未可知,韩国公夫人失望之余,就对明芳看不顺眼了起来。
如今,越发生出恼火,后悔得不行。
“他做了什么,难道还要我说?装傻是罢?!”顾怀麒俊脸通红,正要叫破,然而想到自己追着韩国公上了韩国公府的门,明芳流着眼泪叫他不要声张,他又想到若叫破,明芳的屈辱更甚,顿时迟疑了起来。
只是韩国公太夫人又不是死人,莫非不知道儿子干了什么无耻之事不成?他恨得什么似的,只扬声道,“回去问问你儿子!大妹妹……大妹妹……”他到底说不出口,埋头一拳用力地锤在地面上。
“大姐儿怎么了?”靖北侯夫人见顾怀麒气成这样儿,顿时心里咯噔一声。
明芳几次回门儿都匆匆回去,也怀着心事,她只以为闺中女孩儿嫁到夫家都会不顺心因此忍耐不问,莫非还有别的缘故?
“我不说别的,只与伯娘说,若真为了大妹妹好,不如和离!”顾怀麒咬了咬牙,想到明芳求自己给她留点儿脸,虽然不认同明芳的所谓的自尊,却还是不忍心叫妹妹失望。
明芳是侯府嫡女里的头一份儿,生来荣光,且那时顾怀麒只有顾怀峰顾怀瑜两个兄弟,明芳是第一个嫡出的堂妹,软乎乎的小姑娘,他自然更看重几分。
他待明芳,比待明岚及几个小的妹妹都要亲近得多。
靖北侯夫人见顾怀麒满脸的难受,突然捂了捂自己的心口,赫赫地说不出话来。
看顾怀麒的模样,她怎会猜不出明芳吃了大委屈?
她顾不得韩国公太夫人还在眼前,本因今日顾远与靖北侯相争到兄弟反目,母子失和到了分家的地步心力交瘁,又听到如今的这些,已经承受不住,踉跄后退跌坐在了身后的椅子里,想要把心疼明芳的苦水都哭出来,却发觉眼睛里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她哽咽许久,这才努力抓紧了心口的衣襟抬眼,颤抖着双手看着上头不耐的韩国公太夫人低声问道,“麒哥儿说的,可是真的?!”
“她金尊玉贵,做着国公夫人,莫非还委屈了不成?!”见靖北侯夫人竟然亲手把顾怀麒给扶起来,显然是不打算给自己赔罪的节奏,韩国公太夫人顿时高声了起来。
“叫大姐儿回来,我亲自问她。若是咱们的错,我磕头给国公府赔罪,若不是……”靖北侯夫人此时已经恢复了冷静,她欣慰又心酸地拍了拍顾怀麒的手臂,扭头努力用平和的声音淡淡地说道,“麒哥儿护着妹妹,也没有错。”
是她关心则乱,因此失了分寸,如今想起来,为什么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叫顾怀麒给人赔罪呢?就算顾怀麒错了,可是他一心为了明芳,就冲着这份儿心,也不该叫他吃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