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夫家遣回娘家,和主动下帖子回娘家拜访或者夫婿陪着上门是完完全全的两回事。后者是脸上有光的好事,前者却要仔细被夫家休了!
尽管知道吴氏受到了重惩十分大快人心,但……这样的下场会不会太过了点儿?
不过,关于吴氏的事情,她们听了便听了,因着心里的惊讶而把着讨论却不成,叶清珂暗地里捏了下李飞薇的手心,阻住李飞薇想脱口而出的话,另一只手则指了指窗外:“不知不觉就过了大半天,看天色我们也该回家啦,一会儿天黑了路不好走。”
“我送送你们。”徐华蕊放下绣绷站起来,没有像往常那样挽留人。她看着被李飞薇抱在怀里满脸依恋的徐锦越,心下叹道,家里越哥儿的事情肯定还要处理,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平静得下来。
“越哥儿来,檀香姐姐抱你。”檀香上前想要接过徐锦越,不想徐锦越避开她的手,往李飞薇怀里钻得更深了些。
“姑娘……这……”檀香不敢生掰徐锦越,束手束脚的,半天也没把徐锦越抱到手。
徐华蕊被檀香看得头皮发麻,可她也没法子,徐锦越现在看着是不哭了,但是万一强行分开他和李飞薇,他又哭了呢?
还是李飞薇有办法,她给徐锦越喂了一罐子的甜言蜜语,还给徐锦越保证:“我下回还来和你玩。”
“下回是什么时候?”徐锦越的小脑袋可聪明了,才不会被区区一个没有期限的“下回”给糊弄住,立刻抓紧李飞薇的袖子追问。
“下回就是……”李飞薇看向徐华蕊,试探道:“三天后?”把时间说远了哄不住小孩,说得太近,徐府未必能把徐锦越放出来野。
“对,三天后姐姐就带你去找飞薇姐姐。”徐华蕊意会到李飞薇的意思,蹲下身子比出三的手势。
“好。”徐锦越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终于松了手。
徐锦越被带到徐老夫人那儿去了,徐锦超和徐华蕊送四人出府,临到角门的时候,徐锦超忽然握住叶清珂的手,道:
“珂珂,你跟我来。”
叶清珂感觉到手腕一紧,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徐锦超,却没有疑问,直接点头跟着徐锦超的脚步走:“好。”
其他四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叶清珂和徐锦超交握的手,她们几人都知道叶清珂和徐锦超打小就关系不一般,露出戏谑的笑意以后,不约而同地捂上眼睛背过身,示意自己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
李飞薇调皮一些,手指叉开一条缝隙偷看,嘱咐道:“我们在这儿等你啊。”
叶清珂回身娇嗔一眼李飞薇,被徐锦超带着走远了。
徐锦超并未牵着叶清珂走得太远,只转过一从银桂堪堪避开其他人的视线,他从袖带里拿出一个匣子交给叶清珂。
叶清珂仰脸望着近来像树木一般快速抽长的徐锦超,他已经具备了少年人的身形,隐隐靠近成人,胸膛已经足够宽阔能把现在的她整个包起来,以至于他站在她身前的时候,让她有一种别样的、压迫性的安全感,她把匣子握在手里,翻看两下问他:“这是什么?”
“珂珂。”徐锦超抓住叶清珂不安分想要直接打开盒子的手,不让她轻举妄动,变声期的嗓音沙哑粗嘎“你回去再看。”
叶清珂抬眼,不知怎地就起了坏心思想要逗弄难得害羞的徐锦超,于是像一只撒娇的猫儿一样盯着徐锦超,故意把声音放的软软的:“可是我想现在看。”
“……咳。”叶清珂以为徐锦超会坚决拒绝她任性的要求,没想到徐锦超清了清喉咙之后,轻易点头答应了。
他就着抓住她的手的姿势,和她一块儿把匣子打开。里头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本线装书,封面是空白的。叶清珂翻开书面,首当其冲就是徐锦超的字迹,细看之下,发现里头一页页写的全部都是关于绣花的技巧,而且条理清晰,由浅至深——徐锦超必定是花了大心思整理出来的。
便不是他亲手整理的,那也是他念着她才出的主意,不然谁还有这份心呢。
叶清珂扑到徐锦超的怀里,环着他劲瘦的腰接连跳了三下,说话的声音甜得都要浸出蜜来了:“超超,你真好。”
“……”徐锦超摸了摸叶清珂的头顶,他近来嗓子一直难受,声音也不大好听,便不爱说话,只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叶清珂。
“等我练好了,我就给你绣一个荷包。”叶清珂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恨不得马上把绣绷拿到手上,开始练习绣花。
“好。”徐锦超想象了一下,发现自己很期待珂珂绣的荷包。他想了想,对叶清珂说:“现在就可以绣。”
即使是丑丑的荷包,他也会很喜欢的。
“现在可不行,我绣得太丑了。不过……”叶清珂把目光放到徐锦超腰间的玉佩上“我现在可以给你打一条络子。”
“那就络子,络子也很好。”徐锦超注视着叶清珂,轻轻道。
徐府世安居
“蕊姐儿的小姐妹都散了?”徐老夫人有一下没一下敲着如意杆,闭目问琥珀。
“回夫人,大姑娘送她们去了角门,现在该还没有上马车。”琥珀脸上挂着笑意,一点也看不出来先前给吴氏背妇德时的严肃。
“嗯……”徐老夫人随手把如意杆放到桌面,睁眼道:“给几位姑娘都备一份礼,李家娘子的厚三分。”
她当初糊涂,一时看庶子不顺眼就使手段给庶子娶了个假清高的妻子。如今庶子是后宅污糟了,可不长脑子的吴氏也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一个错眼就闹到嫡姑娘面前,搅风搅雨弄得徐府家宅不宁。
莫说大房的面子不是吴氏能碰的,但凡有点儿把徐府当家的意思,吴氏就不该闹今天这一出。
她罚了吴氏,到头来还得替吴氏善后!
“是。”玛瑙行了一礼,取了库房的钥匙退出去。
“老夫人,你看……越哥儿怎么安排?”徐妈妈偷眼看喝过药躺在榻上熟睡的徐锦越,小脸稚嫩,隐约还有徐太师的影子,心下一软,便提了一句。
二爷主动请求把越哥儿抱到世安居养着,徐太师也点头了,但具体怎么样……还待徐老夫人开口。
说好,那自然徐锦越就能像宝贝一样被人供起来。说不好,徐锦越日子只怕会比在吴氏身边更难过。
徐老夫人向来容不得庶子,视而不见已经是她能给出的最好待遇了,现在让她帮庶子教养小孩,她如何能愿意,面色一沉,百般不情愿地道:“养着吧。”
紧接着补充道:“白天送到前院去,晚间再接回来住。”
徐妈妈是徐太师的人,到底不愿意徐太师的血脉过得太差,故意问:“就跟超哥儿那样?”
“嗯。”徐老夫人年纪大了,听徐妈妈说也没深思,只记起徐锦超自幼也是白日跟在徐太师身边,晚间才回后院休息。
“小的这就去安排。”徐妈妈得了徐老夫人的点头,示意琥珀抱起熟睡的徐锦越。
待出了正厅,她沉声警告在场丫环:“都听见了?老夫人说了,日后越哥儿的起居比着超哥儿的来,要是你们胆敢不敬,就洗干净了等着发卖吧。”
徐妈妈在丫环面前积威甚深,丫环们通放下手里的活儿低声应是。琥珀跟在徐妈妈身后,明知道徐老夫人多半不是要贵养着徐锦越,但她是徐妈妈的干女儿,只全当不知徐妈妈假传徐老夫人的旨意,沉默着一言不发。
另一边玛瑙领着几个小丫环捧着礼脚步匆忙地赶到角门处,恰好叶清珂和徐锦超说完了私话回到人群中。
玛瑙屈膝行礼,把手上亲自捧着的礼交给李飞薇,笑意吟吟的模样十分亲切:“老夫人十分喜欢几位娘子,今早还念叨着要让姑娘带各位娘子给她见一见。没想到娘子们走得那么急,老夫人忙遣了奴婢给娘子们送见面礼,吩咐奴婢一定要交代娘子们,下次来玩一定记得到她那儿喝茶吃糕点。”
说完侧开身子,让后边的小丫环把礼给其他几个姑娘。
“我一定记得。”伸手不打笑脸人,明知道玛瑙说的是客气话,李飞薇还是配合着露出濡慕的神情,看向徐华蕊狡黠道:“我可算等到太君的话了,下回我肯定一来就吵你带我去给太君请安,小蕊儿你不许拒绝啊。”
“是是是。”徐华蕊被李飞薇逗笑了,捂着嘴轻轻推了下李飞薇的肩膀,道:“你要是愿意留在我家用膳,我保管现在就带你去给我奶奶请安。”
“等下回,等下回。”李飞薇嘿嘿笑着躲到马车上,从帘子后面露出一个头继续跟徐华蕊贫嘴:“今天我就不跟你抢太君了啊。”
徐华蕊撇嘴,扯着叶清珂寻求赞同:“珂珂,你说飞薇的嘴巴怎么那么坏呢?”
“下回她再贫嘴,你就别理她,直接糊她一脸碎帕子。”叶清珂多狭促的人呀,眼睛一转便出来一个馊主意。
“哎,叶清珂你别瞎教坏人了啊,赶紧上马车!”李飞薇在马车里把叶清珂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唰地一下掀开帘子,跳下来把叶清珂给抓到马车里。
☆、第25章
刚出徐府的时候温度还算适宜,过了一条街,寒风就呼呼地刮起来了,湘语伸手到窗沿试了试,转身从暗格里翻出一件披风替叶清珂系上:“姑娘,天越来越冷了,仔细着凉。”
天气凉……叶清珂本来是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听见湘语的话之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睁开眼问湘语:“今年是甲子年?”
湘语被问得一愣,点头道:“去年是癸亥年,今年是甲子年没错。”
叶清珂没再理会湘语,素手无意识绕弄披风的带子,神色一点点变得凝重——
她险些忘了,上辈子甲子年十二月,北地严重雪灾,不知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当地丽正书院的学子有许多困于雪灾,还未来得及发光发热就丢了性命。异族也趁此机会连夺北地三座城池……
“姑娘?”
湘语的声音唤回了叶清珂的神思,她打起帘子往外望去,街道车水马龙,人人安居乐业,是盛世下才有的繁华景象。
可是甲子年以后,京城就会少一些热闹了。
“湘语,你喜欢现在的京城吗?”叶清珂问湘语。
“喜欢啊。在京城里,即使是贫民们,也能够做到三餐饱腹,也有机会到书院读书,改变自身境遇。”湘语坐在车窗的另一侧,她跟着叶清珂的视线望出去,看见一对年轻的小夫妻站在摊位前,相公替娘子插了一根银钗,忍不住露出会心的笑容。
叶清珂放下帘子,她知道湘语在成为她的书童之前生活在贫民区,因此,湘语的这番话让她感触更深:“我也很喜欢现在的京城。”
所以,让她做点儿什么,让大家一直这样快乐下去。
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叶府的角门,车夫在外面敲了敲车辕,恭敬道:“姑娘,叶府到了。”
湘语率先下了马车,站在车下摆上矮凳,扶着叶清珂下来:“姑娘,我们先去老夫人那里请安?”
“不,我们去前院。”叶清珂入了叶府,脚步匆匆地略过后院的回廊,踏上通往前院的青石路。
大约走了半炷香的时间,叶清珂停在叶承恩的书房外敲了敲门。
“进来。”叶承恩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书房里面清晰地传出来。
叶清珂推门走进书房,转过瑞雪图的屏风,站在离叶承恩三步远的位置请安:“爹爹。”
“珠姐儿回来了?”叶承恩抬头见是叶清珂,目光顿时柔和起来,放下笔走到茶桌边上坐下,拍拍对面的位置示意叶清珂坐“今天在徐府玩得开心吗?”
叶清珂走过去给叶承恩和自己分别倒了一杯茶,她坐到叶承恩对面,茶杯捧在手里转了两圈,踌躇着把路上想好的说辞给她爹说了一遍:“爹爹,我今天在徐府听徐家郎君说,钦天监夜观星象,发现今年十二月中旬,北地会天降雪灾。”
第一次对着父亲说谎,叶清珂的底气严重不足,偷眼瞧着叶承恩的脸色补充道:“徐郎君说是徐太师昨日晚间提起的。”
叶承恩和自家闺女打交道,当然不可能用商场上的那套手段,闻言不疑有他,放下茶杯追问:“徐郎君还说了什么?”
一个谎言往往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圆,往往说得越多,破绽也就越多,叶清珂不敢多言,摇头道:“没有说别的了。”
“……”叶承恩陷入沉思之中,食指有节奏地敲击了一会儿桌子,猛地站起身背手在书房内绕圈走。
叶承恩在朝廷的位置十分特殊,他不沾政治,只为皇帝一人服务。皇帝给予他在全国无限制行商的特权,随时可以获取各地官员无条件的配合和帮助。相对的,叶家不仅每年要向国库缴纳一笔巨款,平常遇到用钱的地方也需要第一时间冲锋陷阵。
他能走到今天的这个位置,自然不可能是皇帝好心情顺手给的。经过这些年的经营,皇帝早离不开他,或者说,离不开他的钱。
却不是叶承恩大言不惭。实际上,皇帝治下的盛世确实得有一半是叶承恩用金银砸出来的。
叶清珂抬手给自己续了一杯茶,借着喝茶的功夫长长出了一口气——既然她爹已经相信了她的话,那么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剩余的事情以她目前的能力和号召力实在鞭长莫及,与其在这儿杵着影响她爹爹的思路,不如早早告退,“爹爹,我先回后院,奶奶和娘亲还在等我过去请安。”
“嗯,去吧。”叶承恩无暇理会叶清珂,随意点点头让她离开。假若叶清珂带回来的消息是真的,他少得不得要提前准备一番,最好能说动皇帝把百姓迁移出北地。如果不能,至少各种赈灾的物质必须是充足的。
此后几日,叶承恩果真在皇帝那儿得知了北地今年会降大雪的消息,不过皇帝没有提及雪灾,并且对此事表示了瑞雪兆丰年的憧憬。见状,叶承恩压下原本准备好劝说皇帝迁民的腹稿,只悄悄准备起了各类冬日里必需的物资。
叶清珂全心全意地相信叶承恩能把雪灾的事情给办到力所能及的最好,自把北地雪灾的消息告诉了叶承恩,就没有再过问,每日安安静静地窝在闺房里练绣艺。
“姑娘,门房刚刚送了帖子过来,小的看到有徐娘子的,就自作主张拿过来了。”湘语右手拿着一张帖子,拨开珠帘避开地毯上散落的珍珠和宝石走进来,一边走一边和叶清珂说话。
叶清珂蜷缩着腿坐在一堆软垫间,身旁有一张矮桌,上面摆有一本摊开的书,书页上右边字迹笔精墨妙,左边图案栩栩如生,仔细看还能看出那图案是由一个个点组成的。她低头绣花绣得认真,只偶尔翻看书本,湘语进来的动静也没有让她停下手里的动作。
“你帮我看看小蕊儿帖子里面写了什么?”叶清珂头也不抬地说道。
湘语依言打开帖子,细读了一遍以后语言简洁地总结:“徐家娘子邀您明日到明月庄吃鲜鱼。”
明月庄是徐锦超名下的庄子。叶清珂绣花的手一顿,问道:“帖子还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