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讨厌咖喱,讨厌黄灿灿的那些米饭、鱼和鸡肉!
杨曦同瞅瞅霍琦,又瞅瞅他,最终还是拍板进门。
待到饭菜上来,霍琦一边用勺子扒着自己面前的炒饭,一边好奇地看着杨曦同在那“帮”江俨然“洗菜”。
——小杨老师拿着筷子,一点一点地把鱼肉上的葱花拨掉,还放进小汤碗里唰了唰,才放到江俨然碗里。
“小杨老师,你不是说,吃东西不可以挑食吗?”霍琦嘴巴鼓鼓地,“怎么江医生可以挑食啊?”
而且,老师你还帮他一起挑!
洋葱、胡萝卜、香菜、蒜瓣……花花绿绿码了快一碟子了好吗?!
“健康的小孩子当然不能挑食,”杨曦同厚着脸皮瞎说话,“江医生是生病了,不能乱吃东西。”
说着,她又把一只剥好的虾肉放进江俨然碗里。
杨曦同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以前是看不惯他过分的挑剔。
听过他那个“小时候不能拒绝,吃太多,所以现在再也不想吃”的理由之后,颇有点要把人宠成昏君的架势。
“他得的是什么病?小朋友也会得这种病吗?”霍琦追根究底。
江俨然蓦然伸手,把两个手指按在她右手手腕上。
霍琦立刻松开了握着勺子的手指,任由铁勺插在小山似的炒饭上:“我、我也生病了?”
江俨然“嗯”了一声,又过了好几分钟,才把手指松开:“你的病和我的病不一样,我得少吃,你缺得都得吃,越是不爱吃的东西,就越得多吃。”
说罢,非常体贴地把霍琦一筷子也不肯碰的咖喱滑蛋苦瓜,推到了她面前。
“一定得多吃,要不然,以后连炸鸡和果汁都不能吃了。”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说得又认真,霍琦给他吓得眼眶都红了。
杨曦同对霍琦,那感情也是有点微妙的——十分类似当年看到蹲在角落里和猫对视的江贝贝,眼看着小丫头眼泪汪汪地咀嚼着苦瓜,想吐又不敢吐,立刻也心疼了起来。
“好了,吃那么一点儿就行了。”她瞪了江俨然一眼,帮霍琦重新倒满果汁,“别听江医生乱讲。”
霍琦这才好受点,但是进店门时的愉快心情,已经完全没有了。
好不容易把小姑娘送回家,杨曦同就在副驾驶座上教训人:“你怎么跟个小孩一般见识啊,你管她爱吃什么呢!”
江俨然瞥了她一眼,“为什么不能跟小孩一般见识?小孩子挑食很好?”
“总之,”杨曦同嘟囔,“你今天绝对不是出于好心。”
“出发点是什么根本就不重要,”江俨然悠然地将车子停在白线前,“重点是做了什么,造成了什么后果,论行不论心。她刚才吃了平时不爱吃的东西,比平时吃的更加均衡——你还觉得我有错?”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他这一句“论行不论心”,落在杨曦同耳朵里,三分沉重,七分恐惧。
论行不论心,她就是一个违背他的意志,帮助外人探查他身世的人。
杨曦同觉得,衣兜里的头发似乎更加沉重了。
绿灯亮起,江俨然继续往前开去。
杨曦同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事情,压根没注意他在本该直行的地方拐了弯。
“那、那个……”她的手指在衣兜里摩挲着,捏住了自封袋子,“那个卢阿姨,出院了吗?”
江俨然用余光看了她一眼,摇头,“她早就已经痊愈了,被催着出院——今天早上又故意在楼梯那摔了一跤,满头满脸的血,缝了四五针,又住回去了。”
“故意的……”杨曦同喃喃说了一句,衣兜里的手指,慢慢地又松开了。
“好了,下车吧。”
江俨然把车子熄火,“啪”一声拉开了车门。
杨曦同愣了下,扭头看向窗外——外面黑漆漆一片,只在稍远的地方,立着盏昏黄的路灯。
“这是哪儿啊?”
江俨然拉她下车,“你的记性怎么能那么差呢?”
青石板路、老街入口、大转盘、干涸的古井、枝繁叶茂的桑树……杨曦同总算认出来了,这是他们曾经相遇的街心公园。
江俨然牵着她,慢腾腾沿着巷子走着:“我以前有空的时候,就经常来这里走走。”
杨曦同“哦”了一声,又听他继续道:“很奇怪吧明明在这里发生了那么多……”他把关于养母的话咽了回去,“但总也有高兴的事情,而且还不少,一桩桩一件件,我全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候我就总想,假如你回来了,我一定看都不看你一眼。”
杨曦同轻捏了他手心一下:“小气鬼。”
“小气有什么不好,”江俨然道,“小气才能活得久。”
杨曦同失笑,两人挨挨碰碰地继续往前走。也不知是谁先开始的,手掌贴着手掌,胸膛压着胸膛,嘴唇挨着嘴唇,吻得上气不接下气。
月色晦暗,路灯离得也远,岁月和记忆也都泛黄成了天际一点灿烂的星光。
杨曦同环抱着他,没拒绝伸入衣摆的冰凉手掌,也没拒绝解开扣子的灵巧手指。
为什么要拒绝呢?
他们早在懵懂之年就认识了,一起哭过闹过,一起许过那么多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