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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闹事儿,是误会,师徒之间有点小矛盾,我会妥善处理,不牢你们操心了。”他侧过身,抬手揉揉西米脑袋,“西米,老实告诉警察先生。”
    “我们真的是师徒,这个不假,也的确是有误会有矛盾。”西米垂下脑袋,吐出一口气,“刚才也的确是我撒谎,鳖……师父没有非礼我。工作人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误会了。”
    警察严厉教育:“下次不许这样了,小小年纪,怎么就学会撒谎了?应先生您也别太骄纵徒弟,现在小女孩,哎,”拍拍应曲和的肩,“我家那姑娘也是这样,小小年纪什么没学会,就学会了撒谎叛逆。”
    应曲和温柔的眼风掠过西米头顶,温和地笑了笑:“没什么,自家姑娘应该让着点儿。”
    警察调侃他脾气好,才能忍受小姑娘这么闹事儿。
    围观整个过程的服务员经理都傻眼。
    老板脾气好?听起来怎么像远古神话故事?
    应曲和示意工作人员都出去。
    经理拉上门那一瞬,松出一口气。有西西西米这样的徒弟,也怪不得厨痴老板会好脾气。
    ……
    经刚才一闹,西米已经没有力气与应曲和再争执,除了接受,没有别的抉择。她坐回火锅前,自顾自的调制蘸料,耗油、小米椒、蒜末葱花、大头菜、酥脆黄豆混合成一碗油碟。
    她夹起一片毛肚进沸锅里涮,藤椒红椒随气泡翻腾,汤水在沸腾中溅起油花。收回餐筷,毛肚便覆了一层油亮。毛肚进油碟裹一层蘸酱,爽脆鲜辣的口感炸开味蕾。
    啪啪啪……
    西米身后仿佛有无数红椒霹雳啪啪如烟花炸开。火辣的刺激令她欲罢不能,蘸酱凸显了食材的鲜脆,汤料和食材本身,应该花费了不少功夫。
    应食轩名不虚传,这一辣,百味失色,仿佛天地间再没有一种味道能与之媲美。西米不太能吃这么辣的东西,额间开始冒晶莹的汗珠子,白嫩的脸蛋泛起红,嘴里“呼哧呼哧”吸凉气,被辣到这种程度,却抑制不住继续尝试的欲望,开始往锅里下鸭肠、牛肉、鸡胗。
    食物下得乐此不疲,吃得热火朝天,恩怨暂且被搁置在了一边。
    应曲和给她倒了一杯冰镇凉茶。她没好气地夺过吸一口,反瞪一眼:“心机男,不要脸。”
    给打上“心机男”标签,应曲和无所遮掩地轻笑一声,嘴角弧度勾勒的足够温柔。他抽出一张纸巾,递到她嘴边,示意她擦擦嘴周一圈油腻,“我以为你消了气。”
    西米拍开他的手,“好笑吗?我觉得一点都不!把你的手拿开,谁要你的纸巾?”
    他白皙的手背印出红色手印,与肌肤下青色的筋脉形成鲜明对比。
    西米嘴里咀嚼着藕片,脖子微伸,瞟过去的小眼神注意到他手背的红手印,凶横的表情立刻垮掉,内疚感由心而生,有点心疼。
    想捧过他的手,给吹吹。
    应曲和目光一抬,她立马心虚地转过脸,收回偷瞟的小目光,低头继续捞锅中食物。
    西米唇周一圈红油,应曲和好心伸手过来,给她擦嘴,刚触及她唇角,小姑娘立刻甩开脸,兀自捞起一只牛肉卷,蘸上小米椒塞进嘴里。
    红油汤底的辣度已经有很多人不能承受,西米这一口吃掉几只小米椒,被极辣呛住,再被热汤蒸汽一蒸,眼圈立红,泪水氤氲,食物一口吐出来,泪水绝提。
    她是被辣哭了。
    西米鼻腔、胸腔都充斥着火烧一样的痛苦,张嘴一吐舌头,几乎喷出火。辣椒呛得她痛心疾首,捏紧拳头捶桌,桌面“砰砰”响。
    应曲和赶紧将所有冰茶倒进锅里,取出一块冰,塞进西米嘴里。
    冰凉的物体让西米急切地像吸允,一口下去,含住冰块,也含住了应曲和的手指。虽然对方很快的缩回手,但西米的舌间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冰块在她嘴里慢慢化开,她坐着一动不动,鼻涕眼泪不受控制下流。
    应曲和怕她反抗,一手摁住她的脑袋,一手用湿纸巾替她擦掉嘴周一圈红油,又换一张纸巾替她擦眼泪。
    ……
    应曲和临时有事,没跟西米一起回家。
    助理周明送西米回家路上,看见小姑娘嘴周肿了一圈,调侃说:“怎么样?我们老板手艺不错吧?辣椒藤椒,是他亲自采摘、晒干、处理,普通人可没机会吃上他的火锅,也就你这个小徒弟,能这么有口福。”
    西米盯着周明后脑勺,想说什么又吞回腹中。
    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只开了玄关一盏壁灯,她脱掉鞋,连拖鞋也懒得去找,光着脚,借着昏暗的光线往里走。
    上二楼楼梯,差点滑倒,好在手快扶住楼梯围栏,稳住身体,但脚上似乎踢到什么东西,紧接着听见“哗啦”一声,什么东西碎掉。
    客厅大灯一瞬明亮,西米下意识用手遮了一下刺眼的灯光。
    应曲和站在楼下玄关处脱掉西装,挂上衣架,解开一颗衬衣纽扣,抬眼看她:“回来了怎么不开灯?”
    西米斜眼看见楼梯转角处的那只青花竹石芭蕉纹花瓶,倒在地上,碎了。
    上百万的道光朝花瓶,它,碎了,碎了……
    一瞬间所有底气被抽干净,下身灌了铅似的沉重,脚底压得越用力,脸色越惨白,她蜷蜷脚趾,立时涌上一股密密匝匝的疼痛,有什么东西扎进皮肉,钻心地疼。
    脚疼不如心疼。
    巨大的愧疚感席卷全身,西米身体仿佛被吸尘器抽空。
    头顶似乎有百万巨款朝她压下来。
    都是钱,都是钱……
    应曲和看见西米呆呆站在二楼,有一种不好预感,迅速上楼,到缓台处看见地板被染红,西米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碎裂的花瓶以一种终于凋零的姿态躺在那里,颓败不堪。
    西米怯怯地望着他,眼皮儿与嘴唇颤动,上下齿磕动,“对……对不起,我……我……”
    过于愧疚和紧张,让她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应曲和以为她太疼,揽住她的腰身,轻松将她抱下楼,搁在沙发上,转身去打电话拿医药箱,在医生赶到之前,得替她先做一个消毒。
    看着她脚底扎进去的玻璃,应曲和不敢轻举妄动,抬眼问她:“上楼怎么不开灯,不穿鞋?”
    她支吾半晌,没说出个所以然。应曲和用棉签替她擦拭伤口,动作轻柔,不敢用力,“我太高估你的承受能力,今晚很后悔跟你见面,应该比赛结束后再告诉你。事已至此你只能接受,好好调整心态,过几天的比赛,好好发挥,拿出你今晚揍我的狠劲儿,去对付传统组三大厨。”
    那顿火锅吃完,她的气儿就已经消了,只是回来后有点闷闷不乐罢了。打碎了花瓶,她这波动了一晚好容易平复下去的心情,又开始颠簸。
    这一晚,犹如悬崖峭壁之上的过山车,刺激起伏。
    “其实没关系。”应曲和仿佛看出她的担心,安慰说:“一只花瓶,不值几个钱,周明几百块钱从古玩市场淘来的,如果因为这个过意不去,我可以写进欠条。”
    “qaq……”
    酒精渗进伤口,伤口如被撕扯,皮肉似如棉棒翻搅。西米疼得嘴唇发紫,应曲和立即停手,柔声问她:“很疼?”
    她倒抽一口凉气,抿嘴摇头道:“鳖孙道,你能不骗人吗?道光朝的花瓶很少见,就算是高仿,也不可能这么便宜。”
    西米眼眶里泪花晶莹,倒霉透了。
    她呼出一口气,未出口的话被电话铃声打断。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光脑壳老板”,接通电话,喂一声。
    电话那端没有人说话,只听见男人粗重的喘息,半晌,那端传来一道沉稳的男音:“西米,放弃比赛,赶紧离开锦阳。”
    西米愣了片刻,辨别出声音的主人。
    “大……大师兄?”
    第29章
    大师兄邹成枫,厨名林南,不仅古镇闻名,也参加过一些大大小小的国际比赛。他是西老头的得意门生,西米从前崇拜的对象,现在最讨厌的人。
    西米握手机的手指一僵,机身微烫,她却觉如冰寒冷。反应过来邹成枫的话,她略带不甘的反问:“为什么要放弃?”
    “别动,”电话那端的邹成枫吼了一声。
    听筒里传来光头老板吆喝:“大哥,您找西米早说啊,我他妈还以为你是黑社会来要抢劫的。”
    两人似乎发生了什么,光头老板,应该被……揍了?西米看了眼静坐在自己身旁,盯着她接电话的应曲和,侧侧身,继续接电话,语气决绝:“邹成枫,你告诉老头,我,西米,会证明给他看,女厨也可以拥有自己的一片江山,我不需要依附西家那点名气,我也不需要——”
    她话没说完,贴着耳朵的手机便被应曲和夺走。西米急得伸手去够,应曲和手掌朝下,摁住她的头顶,示意她安静。
    他对电话里的邹成枫说:“我是应曲和,西米现在是我的徒弟,想要人,找我。”
    邹成枫:“看来那天晚上的确是她。应先生,麻烦将手机还给她,我有重要的事与她协商。”
    应曲和打开免提。
    西米凑近手机,问他:“你还想说什么就说吧,你大我二十岁,我不可能嫁给你!”
    “十九,年龄这种事,就不要四舍五入了。”邹成枫有点无奈,对她说:“师父已经在锦阳,并且应邀参与《中华至味》下场比赛的评委,有他在,这场比赛你赢不了。西米,大师兄为你好,我不想你的青春断送在我这里,你还年轻,外面世界很大。”
    电话那端的人顿了一下,说:“我留一张卡在光头这里,你明天记得来取,里面有点钱,够你花一阵,密码是你生日。”
    “假惺惺,你要真为我好,当初就不该答应。想老牛吃嫩草,真是想想我都觉得恶心,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邹成枫有点无奈,知道即使告诉西米婚礼当天是他故意放行,她也不会信。
    还想再劝说两句,对方已经啪一声挂断电话,听筒里一阵忙音。邹成枫将手机还给光头老板,问他:“知道西米住哪儿吗?”
    光头老板瞥他一眼:“我能随便知道人姑娘住处么?我不是那种睡员工的老板。”
    ……
    西米思绪有点乱,比赛走到这一步,放弃未免可惜。
    她将下巴搁在抱枕上,抬目巴巴望应曲和,寻求意见。应曲和读懂她的眼神,却并没有立刻回答她,转身替她倒了一杯柠檬水,递过去,“这种事情别人不能替你拿意见,得自己决定,放弃或者继续,你自己抉择。”
    西米接过水杯,埋下头,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勇气。
    他接着又说:“西米,你很有爆发力,骨子里有不服输的倔强,不论你最后选择什么结果,请记住,不要一个人承担,你可以与我分担。”
    西米眼皮儿微微颤动,下巴陷进柔软的抱枕里,开始陷入一种纠结的思维。一面惧怕西老头,一面又想继续参赛,如果西老头真的参与,她赢的几率会很小,这一战,真的值吗?
    这场比赛到现在,已是两难境地,前面是深渊万丈,后面饿狼紧追,无论退一步,还是前一步,结果都很糟糕。
    “如果你真想离开锦阳,告诉我,我替你安排。”一串门铃声打断他们谈话,应曲和起身去开门,进来的是医生。
    医生替西米重新处理伤口,包扎,收拾医药箱时嘱咐应曲和忌口的东西,顺带提了一句:“伤口没有结痂,这只脚就不要落地了,能抱则抱。”
    能抱则抱……
    刚才应曲和也是抱她下来的,医生这句话意味着……还得麻烦应曲和抱她?
    西米困了,烦心的事情想暂且搁置,先好好休息。她起身绕过沙发,单腿蹦跳至楼梯口,手刚搭上楼梯扶手,应曲和便过来:“抱你上去。”
    她果断拒绝:“不用,我单腿能行。”
    应曲和手从她腰背穿过,她如触电般,酥麻感顿从头皮窜开。他打横将她抱起来,“如果伤口恶化,比赛当天你想坐着炒菜吗?”
    西米脸上似如被涂抹了一层辣椒,烫如火烧,一颗心下坠,又浮起来,变得橡根羽毛轻盈,柔软地从心璧滑过,酥痒感将整颗心的防守击地溃不成军。
    这一晚大概经历了她人生中最颠簸的情绪起伏。
    到二楼缓台,西米看见破碎的花瓶,巨大的愧疚让她头更低,更加不敢直视应曲和。仿佛看出她的小愧疚,应曲和几乎咬着她耳朵说:“再贵也是一只花瓶,它存在的价值除了取悦于主人,便不值什么钱。这只花瓶摆在这里,迟早会碎,所以不用太自责。”
    钱,都是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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