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入宫的时候看见暖阳和杨芃都已经在柔太妃宫里了,柔太妃从原来的长欣宫搬到了现在的恩禧宫,当初正是因为移宫,她觉得有些感伤,干脆就想跟着太上皇一起去别宫住了。
倒是一双儿女劝住了她,暖阳扬言说别宫太远了,她要是住过去了自己好几个月都不一定去看她一趟。
柔太妃这一生经历了许多波折,从当年自己的夫君逼宫登基,到现在自己的夫君被别人逼了宫退位,她都见识了,甚至在目睹了每次宫变时大殿前血染红的汉白玉台阶以后,她觉得能活着就挺好。
太上皇刚被软禁的时候,她去看顾了几次,宫里未生育的太妃都被遣送回家了,生育过皇子的太妃也跟着儿子去了封地,最后宫里剩下的老人也不多了,新帝发了话,“想去皇庙吃斋念佛的就去,想跟着太上皇去别宫养老的也可以。”
柔太妃觉得新帝比太上皇年轻时要仁慈的多,起码皇嗣还有后宫他都放过了。
她想着住了十几年的长欣宫说搬就搬,以后身边连个吵架拌嘴的人都没了,还不如跟着去别宫呢。
可新帝主动来见了她,他跟她说,“这宫里没了谁的位置都不会没有您的,您安心住下吧,移宫只是因为礼法。”
她去看了看中风在床的太上皇,太上皇有一副好皮相,当年她就是因为在书坊见到了他那张脸,又见识了他的文采,这才对他芳心暗许。
她回了府就去跟母亲咬耳朵,说自己碰到了个多么优秀的男子。
母亲很开明的问她,“树柔可知道是谁家的公子?”
她害羞的摇头,“下次再见到的话我就问问他。”
李树柔和她大姐李树欣不一样,大姐从小喜欢男扮女装、舞刀弄枪的,她却喜欢琴棋书画,像其他正常的大家闺秀一样。
李斯忱总是欣慰的说:“还是我这名字起得好,你看,叫柔儿,这性子不就柔和了么!”
李树柔没想到真的能再见到他,那是在公主的生辰时,她在府前的小道上走路,他的马不知为什么惊了,他及时的制住了马没伤着她。
她记得他跳下马俯下身子看他,“小丫头,你没事吧?”
她红着脸就跑了,跑了几步又跑回去,大胆的问他,“你叫什么?”
……
母亲知道小女儿喜欢的那个男子居然是五皇子时,遗憾的告诉她,“五皇子已经娶亲了,嫡长子都生了。”
本来李树柔想要收了心的,可谁知竟能接二连三的在各种场合再见到他,更没想到他竟然在父亲打完仗回家的时候上门来求亲了,说想求她当侧妃。
五皇子在几位皇子中并不受宠,虽然他的生母是圣上最宠爱的妃子,可对这个皇子却极其冷落。而李斯忱是手握重兵的将军,那时他的长女自作主张嫁给了角国王子,他气的要命,一门心思想给小女儿找个好人家,没想到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居然敢来求亲,求的还是侧妃。
李斯忱当即就把五皇子派来的媒人打出府了。
等他气势汹汹的去找李树柔时,没想到李树柔听了两句就红了眼睛,她怯生生的问她父亲,“我要是想嫁他的话,你可以让我嫁么,侧妃我也愿意。”
气的李斯忱甩了她一鞭子,把人给关起来了。
没想到五皇子不死心,自己亲自上门求亲,求到第四次的时候将军夫人心软了,她想着女儿食不下咽的样子就难受,拿李斯忱抽树柔的鞭子也抽了五皇子一鞭,“你要好好待她!”
再后来,李树柔终于得偿所愿嫁给她爱的男人了,五皇子待她确实很好,冬天陪她赏雪,春天季带她赏花,初夏她为他生了个女儿时,他高兴的不得了,每天抱着暖阳出去溜达,她们母女得到的宠爱确实比府里其他人都多得多。
只是李树柔太单纯了,明明他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最多,她竟然都没有发现他的野心,没发现他在密谋的“大业”……
直到五皇子成了皇帝,李树柔被封了柔妃,他们的儿子被送进了寺庙,宫里不断的添了新人,原本温柔体贴的夫君变得喜怒无常、杀人如麻,她的心也就渐渐冷了。
她看着太上皇在床上痛苦的□□,曾经英俊的面孔已经被病疼折磨的不成样子。
原来的皇后,现在的太后就坐在床边给他喂药,看见柔太妃过来了冷冷的问,“来看笑话么?”
柔太妃走到太上皇身边,拿帕子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变成这个样子,我又怎么会高兴?”
太后把药碗放在一边,直直的看着柔太妃,“你走吧。过去这二十年,他心一直放在你身上,我没和你抢过,现在他都这个样子了,你们也没法吟诗作对了,你把他还给我吧,不要再和我抢了。”
柔太妃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的心从来只在他自己身上,这一点你不是比我更了解?”
正是因为他的心没长久的在一个人身上呆着,他的妻子,这个后宫的主人才能放心的不对哪个人赶尽杀绝。
“不管怎么说,你父亲拥立的新君都不会对你怎么样的,现在他让我们搬去别宫,我陪着圣上就好,你在这宫里享受荣华富贵吧,在新君封后之前,你都可以是这后宫的主人。”太后说着诱惑她的话,希望她不要跟着走。
“呃啊——”太上皇忽然绷直了手,指着太后吆喝,又费力的去指着柔太妃,“呜呜”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柔太妃坐下,握着他的手,“您想跟我说什么?”
“温……凉……”太上皇说的很吃力,才把这两个字给清楚。
“凉儿很好,他现在很好。”柔太妃点头,“您不要担心。”
原本还一脸温情的太上皇突然发了狠,向上使劲一把扣住了柔太妃的脖子,用力的掐着,那力道是要置人于死地的凶狠。
“圣上!您快松开!”原本站在一旁的太后急忙去掰扯他的手,还好他病着力气不够,很快就被太后给拉开了。
“咳咳……”柔太妃被吓着了,抚着胸口大口喘气,眼眶红着跟太后道谢。
太后却只是很凉薄的告诉她,“我只是怕你出了事,我和太上皇也活不了。好了,看也看了,他并不欢迎你的样子,你还是回去吧。”
柔太妃仓皇的离开了那里,出了门要回头看时,那门从里头被“轰”的关上了,她只觉得那一道道年少美好的记忆都被这门给斩断在屋内,曾经多少的好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
恩禧宫里,柔太妃正跟杨芃唏嘘着当年翔安侯的风采时,听见内侍来禀报说“逸王爷来了”,接着就是蹬蹬的脚步声和一道毫无规矩的声音:“小花姐!”
柔太妃看着杨芃泛红的脸,又看看明林那不成样的头发,拍了拍桌子,“这是哪个山上下来的毛猴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点难过,我昨天话说到一半就不见了,你们居然没有一个着急的!你们不问问我怎么了么!万一我真的穿回去了怎么办!你们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啊!【心灰意冷的咆哮。
☆、48章 十六章(2)
一声“毛猴子”把屋里的人都逗笑了,就连温凉都不好意思的跟着乐,乐完了凑到柔太妃跟前请安,他终于不再合掌行僧礼,喊了一声,“母妃安康。”
柔太妃爱怜的喊了人拿来铜盆角梳,抓着温凉的头发试图给他在发顶攒一个髻,失败了。
杨芃就坐在下首的位子上,和温凉面对着面,看他头上竖起个冲天啾快笑死了,又不能在太妃面前失礼,只好憋着,涨的脸都红了。
柔太妃给温凉沾着水梳了梳头发,又试着给他扎双髻,虽说他这个年纪的男的没有这么扎的了,不过谁让他头发太短了呢。
温凉老老实实的坐着,让太妃给他梳头。
这对他和太妃来说都是很新鲜的体验,十几年来从未体验过。
最后柔太妃面前给他梳了个双髻,可他站起来致谢的时候才发现那个发型和他的身高实在不协调,柔太妃笑着给他把头发全都梳散,“就这么先披着吧,再长一些的时候我再给你梳。”
一伙人笑够了,柔太妃说起来皇帝跟她说过的事。
“本来这事不该当着姑娘家的面提,可翔安侯家……哎,造孽啊,郡主和凉儿的情分难得,咱们也就先抛开那些俗礼吧,钦天监给了几个日子……”
“腊月二十六,正月二十二,正月二十四,二月初八,二月十六。”温凉现在主管着钦天监,虽说是个虚职,可他去要个日子还是没问题的,“我看就腊月二十六吧!”
这已经腊月十七了,杨芃听见温凉这话就忍不住笑着瞪他,可惜威力全无。
柔太妃坐的离温凉近,听到这话居然没反驳,看了看杨芃,“郡主的意思呢?”
杨芃有些诧异,这么急的话逸王府哪里建的起来?可小辈的也没有忤逆的道理,只屈身答话,“全凭太妃做主。”
“那就腊月二十六下定,正月二十二成亲吧。”柔太妃一直温柔的看着杨芃,怕她不安,“圣上的意思是新房设在郡主府,等逸王府建好了你们俩再搬过去就好。”
还能这样?这太荒唐了吧?杨芃活这么大没听说过有王爷成亲倒在女方家里的。
这消息放出去的时候群臣也觉得荒唐,更有替逸王不平的,堂堂王爷弄得像入赘一样,太丢皇室颜面了。可这决定是圣上下的,圣上说逸王爱重郡主,怜其父母双亡,所以在郡主府成亲告慰父母在天之灵。新君虽然仁慈,但做的决定却鲜少收回的。众人只在心里感慨着新君好谋划,把命格最尊贵的原六皇子留在京城,又是封王又是赐官的,看起来风光无比,却也决不给人一点儿东山再起动摇皇位的余地。
就说这赐婚,赐的那可是世仇家的女儿,现在甚至还要让王爷住进郡主府,这不是打人脸面么,夫妻俩能和睦才奇怪了呢!
不管群臣怎么想的,事件中心的两个人却没那么多顾虑了,两人一个清点着聘礼,一个巡视着府里的角角落落。
杨芃那日进宫之后就暂住在宫里了,圣上为她备了三百六十台嫁妆,要让她从宫里出嫁,绕着城里走一圈,接受所有人的羡慕和祝福。
杨芃无奈的苦笑,“您确定得到的是祝福不会是嫉妒么?”
“管它呢,咱们自己高兴就行。”温澈批折子累的要命,逮着谁都要聊半天,“郡主府修的怎么样了,你有没有再去看看?”
“上次回去看过,小花园那里修得不太好,我让他们别建楼阁,建个亭子就好……”
“自己的家,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后日就要下定了,你如果不放心府里,不如今天再出宫去看一眼。”温澈对这个恩人的女儿一直很是照顾,这几日偶尔问询她婚事,竟然有了几分送妹妹出嫁的感觉,他还想过,如果父母尚在,会不会也给他生个这么懂事的妹妹呢?
杨芃谢了恩,要走的时候又折回来,“圣上,昨天暖阳给柔太妃传信说这几天不能进宫请安,好像是病了。”
“嗯?嗯,知道了。”温澈的表情变了一瞬,“多谢。”
杨芃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暖阳别和圣上纠缠了,还是希望圣上能多陪陪暖阳,世上总是难得两全法吧。
想想就要和温凉成亲了,她心里的沉重消解了几分,连带脚步都轻盈了起来,去跟柔太妃请示了一下就出了宫。一进郡主府,前几日还有些脚步匆忙的下人们如今都显得悠闲多了,看样子是府里修缮的差不多了。
红绮一早等在府门口,引着杨芃四处察看了一番。
要赶在日落前回宫,杨芃看着几处重要的、常去的地方都已经修好了,也就不多留,以住进来慢慢修就是了。
要走的时候发现宫里的马车后头还停着辆车,坐在车架子上的那人看着也有些面熟。杨芃仔细想了想,想起来那人就是宫变时带自己去将军府的人。只是他脱了铠甲,刮了胡子,看起来俊秀了许多也年轻了许多。
既然是将军府的人……
她走过去,朝着江虎城点点头,“江大人?”
江虎城连忙跳下车,“郡主折煞我了,我现在在逸王跟前做事,您喊我江虎城就好。”
他话还没说完,温凉就已经从车里探出半个身子了,朝着江虎城上下挥动手,做出压低声音的手势,煞有其事的说:“你小点声,别吓着她。”
江虎城一噎,绕到车架的另一边坐上去,彻底的闭了嘴。
车前空出来位置,温凉又向外走了一些,朝着杨芃伸手,“我送你回宫吧。”
杨芃两只手背在身后,看了看前头的空车,摇摇头,“不合规矩。”
温凉的眼里闪过一丝悲伤,“规矩又不想你。”
他这眼神太可怜了,杨芃差点就动摇,捏了捏帕子,“我,我先走了,以后时间多的是,你快回去吧,别叫人看见。”
说完杨芃就快步离开,上了宫里的那辆车。
温凉脑袋还探在外头,和江虎城眼对着眼的不说话,忽然温凉拍了江虎城胳膊一下,“哼”了一声,“一定是你声音太大吓着她了!”
“……”江虎城认错,“是小的不对。”
“不是。”温凉察觉到自己迁怒了别人,连忙改口,“是,是规矩不对!”
主仆二人继续无言,直到听着前头的车马已经动了,江虎城才问温凉,“咱们回将军府么?”
“不回,跟着前头吧,别太紧,引人注目。”温凉想了想,要是跟的不够紧万一小花姐根本意识不到怎么办,“呃,也别太远,就,就跟着。”
车子行到半路的时候,杨芃掀开车窗帘子往后看了看,果然温凉还跟着呢。
她把帘子摔下,有些生气温凉的不稳重,京城里他们俩的闲话还不多么,他就一点儿都不在意一下两人的名声啊!
可气了一会儿,她又有些心疼温凉,他刚才那样子,好像是有话想跟她说?
杨芃看了看车子正从巷道经过,没人,轻声跟车夫说停车。她这边一停车,后头的立马就停了。杨芃吩咐了车夫几句后跳下车子,快步走到后头那辆面前,没等江虎城问话就爬了上去,把要出来的温凉按到车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