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贵家的还是相信自己闺女的,“谅你也不至于傻到这份儿上,跟这个废物搅和在一块儿!”
友贵家的回身接着熬粥,赵大玲尴尬地看了长生一眼。长生默默地放下木柴,转身走出了厨房,瘦削的肩膀仿佛刀劈斧凿的一般。
“娘,你别这么说长生。”赵大玲不满地小声道:“人家本来也不是干这粗使活计的,现如今他天天劈柴担水,活儿一点儿也少干,哪儿像你说得那么不堪。”
“什么堪不堪的,我不知道他以前是干什么的,左不过是个五谷不分的公子哥,他还有什么本事?会认几个大字,会写文章?现如今他是府里的杂役,那满肚子文章也不能当饭吃。老话说得好,‘落架凤凰不如鸡’,他以前再风光富贵,如今也只是个废物。还有你,”友贵家的用大铁勺指着赵大玲,“别因为他长得俊,就看入了眼,你瞧瞧你每回一看见他,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那爷们家的长得俊有什么用?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又是这么个官奴的身份,你跟着他喝西北风去?”
“娘,你别说了!”赵大玲又羞又气,恨不得捂上友贵家的嘴,“再说我翻脸了!”
“你翻,你翻,翅膀硬了是不是!娘这不都是为了你好!当初找马管家要个小厮是为了帮着干活的,没承想倒是引来个祸害。娘告诉你,你要是敢跟他眉来眼去的,我就立马把他退回给马管家。”
“娘,他还救过我呢!”赵大玲真生气了,“没他我今天也不能站在这儿,早被黄茂他们几个祸害死了。你不带这么过河拆桥的。”
友贵家的叹了口气,“娘当然知道他对咱们有恩。当初你爹也是府里的一号人物,老爷都夸他仁义,这‘知恩图报’几个字娘也懂得。只是如今你爹不在了,咱们孤儿寡母的经不住闲言碎语。尤其是你一个姑娘家,出出进进地跟个后生打头碰脸,说说笑笑的,即便你们清白,也难保不被别人看扁。若是让人说三道四,传出些风言风语来,你说,你以后嫁给谁去?”
“那我就嫁……”心中出现那个人的身影,赵大玲及时地刹住嘴,“我谁也不嫁,守着娘过一辈子。”
“死妮子,哪有不嫁人的。”友贵家的开导赵大玲,“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要是能成了五小姐的陪嫁丫头,将来就有机会做姑爷的姨娘,脱了这奴籍,飞上枝头变凤凰,那是多大的体面。娘是不指着你什么,你总要想着提携你兄弟吧。”
赵大玲白了脸,“娘,这样的话再也不要说,想也不要想。我这辈子绝对不做小,不但不做小,还要只做唯一的那一个,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什么世什么人?”友贵家的不解地问。
“就是嫁个相公,他只能有我这么一个娘子。不许他纳妾娶小,不许他有别的女人,从身到心都只属于我。”
“啊呸,死丫头,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友贵家的往地下啐了一口,“还不做小呢,看看你是什么身份,姑爷看得上你是你的造化。做姨娘有什么不好?那可是正经八百的主子,你看看府里的崔翟姨娘和梅姨娘,穿金戴银,有丫鬟服侍着,不比做个奴才强一百倍,偏你还看不上。你还想当一品夫人呢!可你也得有那个命才行!”
“没那命就不嫁人了!”赵大玲说得斩钉截铁,一摔门帘子进了里屋。她不怪友贵家的有这样的想法。站在友贵家的角度来说,确实也是真心为了这个女儿打算。这只是个思想意识问题,千年的鸿沟无法逾越。这让赵大玲感到很无奈,自己是这个时空的异类,虽然她可以努力适应这个没有电、没有网络、没有人权的社会,但是有些东西她永远适应不了,比如尊严,比如爱情,比如不做小老婆。
一整天长生都躲着赵大玲。中午赵大玲回来,他拎上木桶去打水。
傍晚天空中下起雪来,大片大片的雪花静静地坠下,飞棉扯絮一般,天地间很快变得一片洁白,清冷肃杀。前世的颜粼睿最喜欢下雪,可以堆雪人打雪仗,可以在温暖的室内,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看着窗外的漫天飞雪。而如今,穿上最厚的棉袄还冻得缩肩弓背的赵大玲恨死了这种天气。没有现代的暖气空调,没有轻便的羽绒服,下雪的冬天除了寒冷刺骨,没有丝毫的诗情画意。
“娘,栖霞阁的紫鸢约我去画花样,她要做过年穿的衣裳。”吃过晚饭,赵大玲还是得出去。马上就要到向三小姐交样品的期限了,这个机会她必须抓住。
“这大雪天的,你多穿点儿。”友贵家的又往赵大玲身上套了一件棉比甲,把赵大玲裹得跟球儿一样。“跟紫鸢多联络联络。梅姨娘在老爷跟前有脸面,连带着三小姐也比五小姐更得势。你们五小姐看不上你,你要是能搭上三小姐就更好了,人不能一棵树上吊死。”友贵家的还是很赞成赵大玲跟内院的丫鬟们多交往的,尤其是三小姐的丫鬟。
赵大玲胡乱应了,拉开房门。友贵家的还在后面嘱咐,“走路当心点儿,别踩到雪窝子里湿了鞋。还有,早点儿回来,不行一会儿娘打发柱子接你去。”
“不用了娘,我天天内院外院地穿梭,这点儿路不算什么,栖霞阁离咱们这里也近,过了角门就到了。你让柱子早点儿睡吧。我画了花样儿一会儿就回来。”赵大玲裹紧身上的衣服,走到屋外。
清冷的空气瞬间将她包围,吸到肺腑之间都觉得刺痛。四周都是白雪,踩在地上“咯吱咯吱”地响。赵大玲从外面转了一圈又绕回到柴房,其实过两天才是最后期限,今晚赶工只是她给自己找的借口,她只是想见他。
长生站在篱笆门的后面,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停在了门外,甚至能听见她因为赶路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赵大玲的手刚刚搭在柴门上,门就开了。黑暗中两个人对望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长生率先低下头,“你忙,我在外面给你守着门。”
长生错身从赵大玲身旁经过,赵大玲下意识地伸出手,却只触碰到他的一片衣角。
赵大玲眼睁睁地看着长生走到外面的雪地里,背对着她。她张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赵大玲知道,就友贵家的那个大嗓门,早上的话长生肯定是听见了。他那么敏感骄傲,她不知如何去安慰他。无奈的现实,最低贱卑微的身份,让所有能说出口的话都成了多余。
赵大玲在屋里架上炭炉,将今天要做的玫瑰香脂膏的原料放进铜锅里。没有了长生的陪伴,柴房里阴冷难耐,雪花从小窗户那里灌进来,落在地上都没有化。她们娘仨儿睡的土炕内里是掏空的,与外厨房的大灶相连,夜里还能引些热气过来,而这个柴房却是一点儿热乎气儿都没有。
她打量了柴房四周,除了柴火还堆着一堆杂物。只有长生睡觉床铺的那个角落干净整洁,他的被子豆腐块儿一样整齐地摆放在床铺上。只是他的被子太薄了,铺板上也只铺着稻草和一层粗布床单,连个褥子都没有。赵大玲将脸孔埋在双手的掌心里,一股无力感和苍凉感席卷而来。生活太艰难了,看不到光亮,无论是他还是她,都活得好艰辛。
铜锅里“咕噜咕噜”地冒起了泡,她惊醒过来,赶紧拿长柄勺搅动。再艰辛也得活下去,抛开那些远的目标不说,她目前最大的动力是要赚钱给长生做一床厚厚的被子。
她调转目光望向屋外,从半掩的柴门可以看到,长生坐在几米远的一块大石头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棉衣,头上身上都落满了雪花,好像一座雕像。她眼眶一热,忽然有想哭得冲动。吸吸鼻子,憋回眼中的泪意,她加紧了手里的操作,外面太冷了,他会冻坏的,只能抓紧做完,好让他早点儿回到柴房。
雪地里的长生睫毛上都挂着雪花,他眨眨眼,雪花落在眼里,很快融成了一滴水。他的全身都冻得麻木,已感觉不出寒冷。比这更严酷的境地他都经历过,这点儿冷又算得了什么呢?他捡起一节树枝,在厚厚的积雪上写下: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对着那一行字凝视很久,却在落下来的雪花将字迹掩埋之前,用树枝将那行字抹去。
☆、第33章 古怪的想法
转天晚饭后,赵大玲带着成品去了栖霞阁,在三小姐的闺房里将香皂摆在桌上。三小姐眼前一亮,托起一块来对着阳光细看。乳白色的皂块儿里嵌着粉色和紫色的玫瑰花瓣,闻起来也带着玫瑰花的芬芳香气。最主要的是香皂做成了玫瑰花的形状,花瓣舒展着,又精致又可爱。再拿起一个梅花形状的,半透明的琥珀色香皂,里面嵌着金黄色的桂花,梅花花瓣中央还有花蕊,活灵活现。那朵海棠花香皂非常娇艳,整体是粉红色的,猛一看好像真花一样。
赵大玲介绍着:“这个玫瑰花形的里面加了牛乳和玫瑰花瓣,用来洗脸可以美白。梅花的这个加了蜂蜜和桂花,比上次我给你的那个做得更精细,不但滋润还有镇定肌肤的功效。海棠花这个是我用玫瑰花瓣熬水又加了红豆汁儿做的,可以消肿。如今是天寒地冻,手头的东西还是不足,等到了春天,百花开了,好多花都可以来用,不但香味不同,功效也不一样。”
赵大玲又拿出几瓶花露和几罐香脂膏,“这是用玫瑰花瓣儿蒸过后又加水熬煮得到的花露,我用了古方里提到的蒸馏的法子,与如今市面上的工艺不一样,做出来的花露也更澄澈纯净,敷在脸上可以护肤保湿。这个玫瑰香脂膏里加了玫瑰花汁、蜂蜜,牛乳、茯苓粉和油脂,按一定比例同花露调和了,再用古方炮制。冬天用来抹脸是最好的,脸上不会干燥,用来涂在手上,手就不会裂口子。最好的顺序是先用香皂洁面,拍上花露,最后再涂上玫瑰香脂膏,可以滋养一整天。
三小姐一样样地审视着赵大玲带来的东西,她舀了一点儿香脂膏涂抹在手上,细细地揉进肌肤里,感受了一下指间的滋润,又凑到鼻端闻了闻手上的香味儿,于玫瑰清香中带了蜂蜜的香甜和牛乳的温暖气息,非常好闻。三小姐脸上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确实不错。现在咱们可以来谈谈合作一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要你手头的古方。”
赵大玲笑道:“三小姐爽快人,我也喜欢直来直去。我知道的古方很多,少说也有几十种,从护肤的到修饰妆容的不一而同。我的意思是与三小姐长期合作,互惠共赢。你也知道铺子的经营要一步步来,隔一段时间推出一样新产品是最好的。只有不停地推陈出新才能揽住主顾。眼瞅着快过年了,采购胭脂水粉的也多,咱们不如就这个时机推出一样新东西来。”
三小姐在桌上的几样东西中挑选了一下,最后拿起那块玫瑰香皂,“就做这个香皂吧,我还存有一些玫瑰花瓣,够做一批的。只是……”三小姐沉吟了一下。
赵大玲心领神会,“三小姐是不是担心铺子里的经营?”
三小姐冷哼了一声,“赚得再多,也都是进了别人的腰包,我当然不甘心。”
“所以,当务之急不是做香皂,而是收回铺子的经营权,换人来打理铺子。不然的话,你我白忙乎一场,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赵大玲沉声道。
三小姐没想到一个厨娘的女儿有这等见识,不禁看了赵大玲一眼,“没错。但是你也知道,我跟我娘没有什么信得过的人,就算让我爹换人经营那铺子,若是还跟蕊湘她老子娘一样贪心怎么办?”
赵大玲想了想,“掌柜的人选,我向三小姐举荐一人。”
“哦!谁?”三小姐赶忙问道。
“是五小姐跟前的大丫鬟莲湘的哥哥。我听莲湘说过,她哥哥曾在绸缎庄打杂,为人忠厚又机灵,颇得掌柜的赏识,有意在西市开一个分号让他接管。只是最近绸缎庄生意不景气,西市的分号也没开成。她哥哥闲在家里,正找活干呢。”这也是赵大玲在枕月阁听莲湘偶然提起的。莲湘不是家生子,当初家境贫寒,十一、二岁时卖进御史府里做了丫鬟,外头还有哥哥嫂子,只等着哥哥嫂子赚了钱可以给她赎身。通过这几个月的接触,赵大玲对莲湘的人品能力是信得过的,想来她哥哥也不会差。
三小姐有些犹豫,“毕竟没见过人,不知怎么样。”
赵大玲向三小姐道:“只要不是那种老油条,一门心思坑蒙拐骗就行。其实经营铺子的掌柜是否贪得了主子的钱财,除了跟掌柜的人品有关以外,铺子里立下的规矩也十分重要。比如说,如何定价、谁来负责采买,还有财政大权,这些都应该由梅姨娘和三小姐来掌控,而不能撒手给旁人。这个规矩,我可以帮着草拟,明日拿过来给三小姐过目,您看看可行不可行。”
赵大玲向三小姐要了笔墨纸砚和一盏油灯,回到外厨房就钻进了柴房。长生已经躺在床铺上了,见柴房门“吱嘎”一声打开,一个苗条的人影闪身进来,就知道肯定是赵大玲来做东西了。他赶紧起来披上棉衣,“你做吧,我去门口守着。”
“我是有事儿要你帮忙的。”赵大玲上前拦住他,外面虽然雪停了,但是干冷干冷的,就长生这身衣服出去,不冻死才怪。
长生退后一步,面容苦涩,“我也帮不了你什么。”
“这事儿非你不可。”赵大玲自己率先坐在长生的床铺上。她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你也坐。”
长生站着没动,垂着头站在柴房中央好像一道黑色的剪影。那日友贵家的和赵大玲的对话他都听见了。友贵家的说得没错,赵大玲不能跟他纠缠在一起。他宁可自己去死,也不愿给赵大玲的人生带来任何污点。
“我真的有事儿才来找你帮忙的。你过来啊,我又不会吃了你。”赵大玲郁闷坏了,这个迂腐的家伙,搞得好像自己是个恶霸来占他便宜似的。无奈下她使出杀手锏,“‘观海朝朝朝朝朝朝朝落’,下联你对出来没有?”
长生神色羞愧,老老实实地摇头。
“对不出来就对了!再给你半年的时间你也不见得能对得出来。”赵大玲毫不留情。长生在黑暗中红了脸,这两天这句上联一直在脑海中盘旋,却没有丝毫的进展。
“你过来帮我写个东西,写完我就告诉你下联。”赵大玲抛出诱饵。
长生挣扎了半天,终于耐不住想知道下联的欲/望,一咬牙过来坐在了床铺的一角,离赵大玲足有三尺远。
赵大玲把木墩子推到他面前,摆上笔墨纸砚,又点亮了油灯放在旁边给他照亮。“我要是自己能写就不会来找你了。我说你写啊,你就当我是皇上,要跟拟圣旨一样,我只说一个大概意思,你负责润色执笔……”
赵大玲还没说完,就被长生的手掌捂住了嘴。她“呜呜”着抗议,两只大眼睛叽里咕噜地转。
长生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做了什么,掌心下是她温热柔软的嘴唇,小鸟一样啄着他的皮肤。他猛地撤了手,脸羞得通红,呐呐道:“不能乱讲话,被人听到,是杀头的罪名。”
赵大玲留恋他掌心的温度,此刻竟有些怅然若失。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她平时说话办事非常小心,不小心不行啊,这个时空里说错一句话都有可能掉脑袋。只有跟长生在一起的时候,她会完全放松下来,言语不经大脑地想说什么说什么。在他面前她会忘了自己是赵大玲,忘了自己落在了一个等级森严的异世时空。
柴房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长生拿起毛笔沾了墨汁,在砚台沿儿上靠了靠,提笔轻声问她,“要写什么。”
赵大玲舔舔嘴唇,感觉着唇上留着他的气息,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写一个胭脂水粉铺子的管理制度,还有经营项目的推进计划。”
她不自觉地又用上了现代词汇,长生怔了一下,根据自己的理解在纸上写上,“商铺章程”几个字。
赵大玲将管理制度细分为财务、人力、采购、销售等几大部分,一边缕着自己的思路,一边讲给长生。这可苦了长生,大多数时候他搞不懂赵大玲在说什么,只能连蒙带猜地消化赵大玲的话,再按照自己的理解转化成字句写在纸上。
实在听不明白的就停下来,让赵大玲换一种表达方式再解释解释。比如说,长生不明白什么是人力资源,经赵大玲一解释就明白了,说的是如何管人,掌柜的有什么职责,如何给铺子里的工匠和学徒定月钱,怎么鼓励他们多干活,以及铺子里人员的去留要上报给梅姨娘和三小姐等等,赵大玲管她们两个叫股东……
中间,赵大玲还回了趟自己的屋子假装上/床睡觉,等友贵家的和大柱子鼾声四起才又溜了出来。
天色发白时,已经困得两眼发直,一脑袋浆糊的赵大玲拿着长生写的一叠稿子傻笑不已。长生真是聪明,自己说得乱七八糟,颠三倒四,又夹杂着好多的现代词汇和理念,他竟然都领悟了,经过词句的润色写得古香古色,有模有样。
她将稿子收好,一手捧着一夜未眠昏昏涨涨的脑袋,一手抓起木墩子上的毛笔,在空白的纸上用自己的狗爬字写上: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将纸交给长生时忍不住辩解一句,“你别看我的字不好看,我是用不惯你们这种笔。我用我们的那种笔写字,参加硬笔书法比赛还拿过纪念奖呢。”
她往长生身旁挪了挪,肩膀自然地挨着他,长生浑身僵直,呼吸都变得清浅。赵大玲指着纸上的字念给长生听,“‘长’通‘常’,所以这个下联是:浮云长,常常长,常长常消。厉害吧,绝对的千古绝对。”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口齿不清道:“我要回去了,我娘马上要起来做早饭,我得赶在她挣眼前躺到床上去。抱歉害得你也一宿没睡,你抓紧时间歇会儿吧。”说完步伐踉跄地溜了回去。
长生拿着赵大玲写出的下联,久久地看着那个“云”字。云字上面竟然少了雨字头。他觉得不应该是她写错了,刚才她一挥而就,倒好像是她本来就这么写这个“云”字一样。还有“硬笔”是什么笔?她那一脑袋稀奇古怪的想法又是从哪里来的?
屋外渐渐有了人声,陆续有仆役来领早饭了,长生仔细地将这张纸叠好,放进了怀里贴着心口的位置。
☆、第35章 略施一小计
赵大玲正想着白天抽空去趟栖霞阁,三小姐打发小丫鬟过来说是让赵大玲去帮忙侍弄一盆水仙花。五小姐自然不会有异议,赶忙让赵大玲放下手头的事儿随小丫鬟去帮忙。
栖霞阁里三小姐对赵大玲拿来的章程颇感兴趣,章程上制定的制度削弱了看管店铺的掌柜的权力,而把财政、定价、人员聘留的权力都牢牢地集中在了梅姨娘和她自己的手里。如此一来,就能最大限度地保障她们娘俩儿的收益。
“太好了。真想不到你还有这份才智。”三小姐脸上浮起踌躇满志的微笑,“有这份章程做底,我也有底气去动孙长富和他媳妇了。之前我跟我娘商量过,也让我娘在我爹跟前漏了口风,这一半天就让我娘下一剂猛药,彻底赶走那两个黑心的奴才。你去问问莲湘,她哥哥嫂子若是有意看管这个铺子,就让她嫂子过来见我,我总得相看相看。”
赵大玲回到枕月阁,进门就碰到了蕊湘,蕊湘的那两件衣裳已经改好了,她忍不到过年,早早地穿在身上炫耀,葱绿的夹袄上绣着深粉浅粉的桃花,绣工很是精致,桃花上还用金丝线勾了边儿,又绣出花蕊,阳光下闪闪发光。蕊湘臭美,为了漂亮大冬天的只穿着这件夹袄,怕显得腰身臃肿,里面连棉袄都没有穿,倒是身姿窈窕了,只是冻得拱肩缩背,面色青白,一个劲儿地搓鼻涕。
蕊湘看见穿着厚棉袄的赵大玲,鄙夷地撇撇嘴,对着赵大玲劈头盖脸道:“正忙的时候,你又跑哪儿躲清闲去了?方才五小姐要绣花架子,我找了你一圈儿都没找到,只能自己从库里拎出来,你这个差倒是当得自在。”接着颐指气使地将手里的绣架伸到赵大玲面前,“怎么一点儿眼色都没有,还不把绣架接过去,我这件新衣服刚上身的,别给我蹭上灰了。”
赵大玲接过蕊湘手里的绣花架子,闷头往里走,背后的蕊湘还是不依不饶,“你掀门帘子小心点儿,差点儿打到我鼻子。也不知道等我进去了再撂下门帘子。就你这笨手笨脚的,还能做什么?喂,我跟你说话呢,哑巴了你!”
莲湘看不过去,指责蕊湘,“行了,五小姐正午睡呢,别这么大嗓门。你也别什么事儿都支使大玲子去做,养着你是当小姐供着的么?再说了,大玲子也一直没闲着,是三小姐打发人来让她去栖霞阁帮忙的。”
蕊湘很是惊讶,“她这么蠢笨能帮什么忙?”
莲湘看不惯蕊湘,白了她一眼,“三小姐新得一盆玉玲珑,可惜水仙的叶尖儿有点儿发黄,知道咱们这枕月阁的花花草草都是大玲子侍弄的,所以让大玲子帮忙去看看。”
蕊湘闻言狠狠地瞪了赵大玲一眼,阴阳怪气道:“我说呢,大冷天的不在屋里待着却往外跑,原来是攀高枝儿去了。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也配到三小姐跟前摇尾巴。”说完也不请示莲湘,自己从桌上拈了块米糕,一边啃着一边摔帘子出去歇着了。
莲湘连连摇头,“瞧这张狂的样子,不过是仗着小姐脾气好罢了。”又安慰赵大玲,“你别理她,恶人自有老天来收拾。倒是小姐赏你的两件衣裳怎么到她身上了,还添了那么多花啊朵啊的在衣裳上。”
赵大玲对衣服自然是无所谓,“我也穿不上那么好的衣服,便送给蕊湘了。”
莲湘不信,“肯定是她欺负你,抢了去的。你也是,小姐指名道姓赏给你的,做什么便宜了旁人。”
赵大玲放下绣花架子,“莲湘姐姐,我正好找你商量个事儿。”
莲湘见赵大玲神色郑重,便拉着她进了西厢房,“什么事儿?你说吧。”
赵大玲便将梅姨娘的胭脂水粉铺子的事儿跟莲湘说了,“三小姐让我问问你,若是你哥哥嫂子愿意做,就让你嫂子进府来拜见梅姨娘和三小姐。”
莲湘且惊且喜,“有这好事儿,当真是天上掉馅饼了。我前天回去,我哥哥还唉声叹气说眼瞅过年了,活计不好找。家里艰难,哥哥又在家闲着,都快闷出病来了呢。只是三小姐怎么知道我哥哥给绸缎庄做过伙计?”
赵大玲大大方方道:“是我听你说起过,正巧今日去栖霞阁,三小姐正为新掌柜的人选犯愁,我就提了你哥哥的事儿。三小姐便说见见你嫂子,合适的话就这么定了。”
莲湘握着赵大玲的手,“我这就给我哥哥嫂子捎话儿过去,若是成了,我们全家都拿你当贵人。”
下午,莲湘的嫂子田氏便以探望莲湘为由进了御史府,田氏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妇人,看上去麻利爽快,人也是厚道又能干的。莲湘偷偷地带她嫂子去了三小姐那里。交谈了一个多时辰,梅姨娘和三小姐对田氏非常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