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嘉靖能开口说话了,方皇后立即带着司礼监掌印太监来到嘉靖床前,汇报司礼监的审理结果:“此次宫婢谋逆系王宁嫔首倡,曹端妃与谋,杨金英等施行弑逆。臣妾特来请示皇上,如何处置这帮逆婢?”
嘉靖此时虽清醒过来,也能说话,其实尚不能思考。他恍恍惚惚中只知道是皇后及时赶到,救了自己的性命,便梗着脖子艰难发声:“就由皇后全权处置吧。”
方皇后领命退下,带着胜利者的微笑从容离去。她立即代拟了一份圣旨:杨金英等十六名逆婢,并曹端妃、王宁嫔合谋弑于卧所,凶恶悖乱,罪及当死。既已打问明白,不分首从,都依律凌迟处死。其族属,如参与其中,逐一查出,着锦衣卫拿送法司,依律处决,没收其财产,收入国库。
圣旨下达后,由刑部会同锦衣卫共同执行。
陆炳一整天心神不宁,做什么都做不下去,总觉得心中有股惨然的感觉,鼻子里就酸酸楚楚的。被紧急召传入宫时,他惘惘茫茫的,根本就没有想到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直到读了那份圣旨后,好似晴天霹雳,脑际“轰隆”一声响雷,顿觉天旋地转。
“曹端妃怎么可能参与谋逆?”素来沉稳的陆炳丧失了理智,脱口大喊。
方皇后不疾不徐道:“这是皇上下的圣旨,难道陆指挥使认为,是皇上冤枉了曹端妃?”
“端妃亲口认罪了吗?”陆炳竭力恢复平和沉静的面色,声音却反常的低弱暗哑。
“本宫这就带指挥使大人去见见端妃吧”,方皇后笑望着陆炳,那笑中隐含的阴毒气息飘散开来,让陆炳不寒而栗。
端妃被铁链铐锁住,乱发披垂,通身雪白的绫罗纱裙更衬出她苍白的面色,显出恹恹病容。
陆炳心目中高贵典雅如洛神的曹洛莹,竟然成了阶下囚,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他几乎要发狂了,费了很大的劲才强按下心头的怒火,口齿启动,“端妃,你真的参与了谋逆吗?”
听到陆炳的声音,端妃震颤抬眸,眼底写满了悲愤、委屈和思念,却隐忍着没有作声。
陆炳的语声波澜起伏,“如果端妃是蒙冤受屈,微臣会请求皇上重新审理此案,还你一个公道。”
陆炳的话让方皇后眸光一凛,她知道以陆炳和嘉靖的关系,陆炳完全有可能说到做到,那样的话她岂不是前功尽弃?心念陡转间,方皇后使出了杀手锏,用温和得让人害怕的声调道:“指挥使大人,本宫知道,你和曹端妃的关系不同寻常,这一点,皇上想必也早已察觉了。你如今想要徇私情,目无法纪,就不怕龙颜震怒吗?”
陆炳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想起那日嘉靖在钦安殿对自己说过的话,“过去的事情,朕一直不愿道破,也不会计较。朕只是希望,你能够秉公办案,不夹杂有任何私人的感情成分在里头。”
方皇后见陆炳神色凄惶,暗暗得意,转脸看向端妃,讥诮道:“可别为了讨什么公道,连性命也赔上了。”
陆炳忿怒填胸,一口牙咬得咯咯作响,“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此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方皇后嘴角的肌肉不由自主地跳动,她绷紧了嘴部,避不作声。
二人僵持了好一阵子,直到端妃的声音荡空传来,虚幻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波动着飘零的,凄切哀绝的情绪,“臣妾自知罪孽深重,甘愿领死。只是臣妾的家人对谋逆之事一无所知,求皇后和指挥使大人网开一面,饶恕他们”。
陆炳双拳紧拽,骨骼作响,挥起拳头,对着暗室斑驳的墙面重重击去,“砰”的一声爆响,那是他的心破碎的声音。他几乎倾尽了平生气力,登时砂土滚滚而下,有猩红的鲜血顺墙漫流,落泪泣血,此恨何时已?
方皇后吓得身躯一晃,闻声赶来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及时将她扶住。“出什么事了?”掌印太监惊惧地瞪视着陆炳蜷成弓状的背影和墙上的道道血痕。
“指挥使大人身体不舒服”,方皇后低头抚弄着无名指和小指上镂空嵌丝珐琅的指甲套,“既然端妃已经认罪,明日即刻行刑”。她手一紧,指甲套划过手心的肌肤,留下了一道若有似无的刮痕。她霍然仰头,直射端妃的眸光中竟融入了一丝怜悯与温情,“本宫答应,对你的族属不予追究,两个小公主,本宫自会善待。”
陆炳听到方皇后的话猛然回首,正对上端妃一对清澈含笑的眼睛,那是端妃此生留给陆炳的最后微笑,那带笑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深深嵌入陆炳的心坎。锥心刺骨的痛与恨激荡心扉,他仰脸一声长笑,其声凄厉,如同鬼啸,回荡在暗室之间,厉久不绝。
第二日,杨金英等十六名宫女被碎剐于西市,曹端妃和王宁嫔是皇帝的妃嫔,不能当众凌迟,所以只在宫中一个秘密地点被处以极刑。除端妃之外,每名犯人的家庭被收斩十人,籍为奴隶二十人,财产没收。行刑之时,京城大雾四塞,三日不开,事件发生在壬寅年,史称“壬寅宫变”。
一群受尽非人虐待的弱小女子奋起抗争,付出了被千刀万剐、鲜血淋漓的惨痛代价,虽然功败垂成,但作为回报,历史留下了她们的名字:杨金英、邢翠莲、苏川药、姚淑皋、徐秋花、杨玉香、杨翠英、关梅秀、黄玉莲、王槐香、刘妙莲、陈菊花、王秀兰、邓金香、张春景,以及临阵脱逃的叛徒张金莲。
陆炳没有参与行刑,那****大恸几绝,硬撑着从皇宫回到了陆府,心绞痛,胃痉挛,一进门便倒地昏厥,大夫说是急火攻心所致。服了药后,他睡一阵醒一阵,一直昏昏沉沉的。不知什么时候,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位佳人翩然入内,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洛莹?”陆炳猛翻身而起,“洛莹,真的是你吗?你不是被……”他满脸凄厉之容,泪水一颗接一颗滚了下来。
佳人默默无语,只是缓缓近前,右手举起了一方罗帕,轻轻的拂着他颊间泪痕,柔情绵绵。
少女身上的馨香让陆炳迷醉,伸手抱紧她后,陆炳有点明白了,“你不是洛莹,你是谁?”
“我是可儿”,她轻声回答。
“可儿?”陆炳惊跳起来,“你为什么在这儿?”
可儿将面颊偎向他的,她粉颊滚烫,泪水****了他的脸庞,“可儿很想说几句劝慰大人的话,可是心中虽有千万慰籍关怀之言,一时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可儿的身子颤动着,让陆炳的一颗心也随之颤动起来,只觉得血液在身体中加速流动,一股热力从胸中升腾,迅速的扩展到四肢去。“你在这儿,就是对我最好的慰籍了”,一时之间无法思考,那股本能的愿望驱使着他,他将可儿拥倒在了床上。他吻着她甜润的嘴唇,手指触摸到她身上最柔软的部位,抚过她光滑的背脊。“洛莹,洛莹”,当他侵入了可儿圣洁的领地时,口中喃喃呼唤的,却是洛莹的名字。
一切都平歇下来后,陆炳低头望着怀中的可儿,可儿抬起了睫毛,她的眼里凝伫着泪水,这带泪的凝视使陆炳的心脏猛抽了一下,可儿的冰清玉洁令他有些愕然,不曾想到,青楼里的女子还能出淤泥而不染。他的手托起她的小下巴,用略带自责的口吻道:“过一阵子,我会给你一个名分的。”
可儿含羞带怯地垂下睫毛,不敢看他,小小的身子仍颤动着,如一株摇颤在风雨中的海棠。
嘉靖能够开口说话后,许绅又连下三四剂平气活血佬药,终于将皇帝彻底救活。嘉靖基本恢复了元气后,才看到了刑部的回奏,“臣等奉了圣旨,随即会同锦衣卫掌卫事、左都督陈寅等,捆绑案犯赴市曹,依律将其一一凌迟处死,尸枭首示众。同时在宫中对曹氏、王氏秘密处以磔刑,并将黄花绳黄绫抹布封收官库。随后继续捉拿各犯亲属,均依法处决”。
“不是杨金英为首的一群贱婢犯事吗,曹氏、王氏又是谁,为何在宫中秘密行刑?”嘉靖越想越觉卒解,忍不住问身旁的昌芳。
昌芳暗感不妙,结结巴巴地回道:“是……是王宁嫔,和……和……曹……端妃。”
“曹端妃?”嘉靖触电般地跳了起来,脸色苍白得异常吓人。
昌芳“咚”的跪在了地上,“皇后前来请示过,是皇上授意她全权处置的。”
“皇——后——”,嘉靖咬牙切齿地挤出了这两个字后,突然气急败坏地吼叫起来,“传陆炳进宫,快传!”
很快陆炳出现在了嘉靖面前。生性残暴、冷酷无情的嘉靖就像一头野兽,但此刻他给陆炳的感觉,完全就是受伤陷入绝境的野兽,那样的狂躁不安。他屏退左右,发出了低低的怒吼:“快告诉我,端妃参与谋逆,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炳深吸了一口气,强抑悲痛道:“这是皇后和司礼监调查的结果,我们只是遵照旨意执行。”
“难道你就没有问个明白?”嘉靖龇起牙,喉咙深处发出忿怒的声音。
陆炳的一颗心似被无形的绳索强力牵扯,他痛得呼吸艰难,话也说不利索,“我问过,但皇后说……是皇上下的圣旨”。他深深喘气,“我想起当日皇上说过,希望我秉公办案,我以为……皇上对端妃早有怀疑。”
“我只是出言试探你,并非真的对端妃起疑”,嘉靖的眼角溢出了泪水,就像躲在黑暗中****伤口的小兽,那样脆弱,毫无任何抵抗力,“我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洛莹,我所爱,应无害我之心……”
陆炳错愕地瞪视嘉靖,他居然说出了“爱”字,原来,他也懂得爱。可是这份爱是如此的残酷,是将端妃推向万劫不复深渊的魔鬼!
将眼泪咽下肚中,陆炳遥望乾清宫外,一轮落日悬挂西天,折射出一大片艳红的晚霞,好似鲜血流淌成河,漫无边际,他惨然开口:“女人的嫉妒心,有时候比刀剑更具杀伤力。”
嘉靖的面孔似被冰霜侵透,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砭人肌骨的寒意,“这笔帐,我早晚要同她清算!”
第53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向擎苍、朱岚岫和柳鸣凤随柳王旬所率大队人马一路风尘仆仆赶回了京城。此时已是寒冬腊月,朱岚岫一回宫立即得到了端妃惨死的噩耗,如寒冰郁结于心,再碎裂开来,泠泠脆响惊彻漫漫寒夜。
依稀记得在昨日,就在这凌云轩中,端妃凝视着她,盈眶的泪花摇摇欲滴,终化作一声悲切的哀叹:“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她水眸轻敛,发出一声悠邈的叹息,“你我都自命脱俗,可真正能够超脱凡尘的又有几人?”而今,她终于超越了凡尘世界,羽化升天了,可是,她经受了怎样惨烈的人间酷刑,又留下了多少不舍与牵挂!凌迟处死!脑海中一浮现这四个字,朱岚岫便觉头痛欲裂,端妃那一身水样绵柔的冰肌玉骨,如何经得起刀刀劈割!痛到极处,她难以自持的痛哭失声,直似江河堤溃,哀哀欲绝。
朱岚岫前去探拜嘉靖时,方皇后和几位妃嫔已陆续到了乾清宫内。此前宫变发生后,方皇后严令对外封锁消息,直至杨金英等人被处决后才公诸于众。之后嘉靖一直在乾清宫内休养,直到病体基本痊愈,才允许妃嫔入内探视。
许绅在里头为嘉靖号脉,众人在外头候着。方皇后、王贵妃、杜康妃、卢靖妃、惠嫔都来了,连久病卧床的赵荣妃也拖着病体前来。朱岚岫想起方皇后生辰日,坤宁宫内莺莺燕燕花红柳绿,而如今不过相隔数月,阎贵妃、张德妃和曹端妃已相继惨死,心下凄楚。再看赵荣妃,脸色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眉宇间满是烟笼寒水的轻愁,又是好一阵感伤。
伺候方皇后身旁的是原来的翊坤宫总牌陈芙蓉,端妃被处决后,方皇后说腊月和婉卿相继死后,身边正缺个办事妥帖的人,陈芙蓉胆大心细,救驾有功,便将她要到了坤宁宫中。陈芙蓉也殷勤侍奉,颇合方皇后的心意。
方皇后冷扫了朱岚岫一眼,态度有些傲慢,“现在才想起你父皇来了,在你的心目中,师父更胜于父皇吧?”对于这个卑贱宫女所生的公主,方皇后向来瞧着不顺眼。
朱岚岫知道皇后不喜欢自己,只是恭敬垂首道:“是儿臣的错,在路上耽搁了时日,请母后责罚。”
“责罚?”方皇后低嗤一声,“皇上给了你特权,本宫干涉不得,怎能惩罚”。
朱岚岫黛眉微颦,也不作辩解,只是脸色十分庄严地站立着。
方皇后的脸色阴晴不定,似乎在思考着如何不露痕迹地给朱岚岫一个教训。在外界看来,嘉靖全依赖方皇后才没有受害。为了表示感激,嘉靖将皇后的父亲方泰和叔父方锐都进封为侯,方皇后的威望更是前所未有的达到了顶峰,她自认为皇后的地位已无人能够撼动,不免有些得意忘形起来。
这时昌芳带着陆炳进来了,陆炳行色匆匆,看来是嘉靖有要事召见,他只是象征性地向众妃嫔点头问候,便随昌芳掀帘而入。
顷刻间,昌芳转又出来,许绅也相随。昌芳上前礼道:“皇上有要事与陆指挥使协商,请诸位娘娘先回去吧。”
既是皇上的旨意,王贵妃等人也不敢说什么,先后起身准备离去。方皇后依旧端坐着,对着许绅展露端庄的笑容,“许大人,皇上的龙体应该无大碍了吧”。
许绅立下大功,已被嘉靖加封为太子太保、礼部尚书,赐赍甚厚。听到皇后问话,他忙道:“圣躬已安,天地庙社之灵也。”
方皇后点点头,“许大人劳苦功高,皇上和本宫,都感念你的恩德”。
许绅慌忙下跪,他似乎十分虚弱,几乎整个人扑倒在地,半晌才双手撑地费力抬头,气喘吁吁,“微臣切念受圣主深恩,当以死报”。
方皇后也看出许绅身体不适,语声温和,“许大人这些日子忧思过度,要好好当心身子才是,快回去歇着吧”。
许绅从地上爬了起来,头重脚轻,歪歪斜斜地走了出去。
杜康妃看着他走远,道:“许大人看上去气色很差,是不是病了?”
“他是受到了惊吓”,方皇后扶着额头道,“碰上这种事情,谁都吓破了胆。本宫最近也总感到体虚乏力,精神不振”。
“皇后怕是得了心病,晚上睡觉老发恶梦,才会有此症状吧?”王贵妃话中有话,分明是在影射方皇后做了亏心事。卢靖妃立即听了出来,掩嘴窃笑。
方皇后勃然变色,霍的站起身来,忿忿道:“本宫素来安枕无忧,何来发恶梦之说,王贵妃想多了吧。”
王贵妃还想说什么,被杜康妃打断,“既然皇上让咱们都回去,咱们还是不要耽搁了”。
这话正中方皇后下怀,她重重哼了一声,“还是康妃明事理,你们几个多学着些”。说罢云袖一挥,搭着芙蓉的手,端着步子向门外走去。
朱岚岫也准备跟随众人离开,昌芳却唤住了她,“公主请留步,皇上晚些还要见公主”。
听到昌芳的话,方皇后顿住了脚步,身躯回转,冷横了朱岚岫一眼,才复又回身离去。
朱岚岫低低叹息了一声,忽觉肩头被人轻拍了一下,回过头,康妃的笑意如三月和煦的春风扑面而来,“有些事情不必过于放在心上”。
朱岚岫感激地报以一笑。
几位妃嫔前脚刚走,昌芳后脚就领着朱岚岫去见嘉靖了。
规规矩矩的问候,简短而稍显陌生客套。之后嘉靖便直奔主题,“将你们在女巫村的事情,说给朕和陆指挥使听听”。
朱岚岫从头到尾细说了一遍。嘉靖只是不时地点头,神色很平静。末了才追问道:“那温泉是否真如传闻所说,有长生不老的功效?”
朱岚岫摇头道:“据儿臣等推断,所谓的长生不老温泉,应是玉面婆婆,也就是鬼老七编造出来的谎言,目的在于借温泉敛财。”
嘉靖显得很失望,但很快又恢复了如常神色,“罢了,朕这次能够劫后余生,多亏了天上神仙的庇佑。也不需要什么长生不老温泉了,朕已决定搬出紫禁城,从今往后长居皇城西苑,潜心修道。”
一股悲凉之意自朱岚岫心底升起,如果不是皇上沉迷于炼丹求仙,何至于让宫女们怨气冲天,还害死了端妃。她虽不了解采露炼丹的内幕,却凭直觉认为,宫女们冒死弑君,除了受人唆使外,与皇帝的荒淫无道肯定脱不了干系。而嘉靖非但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朱岚岫悄然侧过头去,见陆炳偏向自己的脸上也布满了不豫之色。可是他们谁都没有作声,多说无益,嘉靖根本听不进去。
朱岚岫和陆炳默默行出乾清宫,二人相视一叹,分道而行。
陆炳行出不远,忽见一人影自墙角闪出,盈然对着他一礼,“指挥使大人,我在此等候多时了”。定睛一瞧,是惠嫔。
“娘娘有事吗?”陆炳颇为惊讶,后宫嫔妃私会臣子,那可是重罪,不知道惠嫔冒险见自己是为哪般。
惠嫔戚戚然道:“我只为了向大人求证一件事情。”她灰白的嘴唇翕动着,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继续道:“阎贵妃临死前,有说过要化作厉鬼来向我索命的话吗?”
陆炳心头一惊,“娘娘是如何知晓的?”
“那就是确有其事了?”惠嫔讷讷低言,“皇后没有骗我,阎贵妃果然恨我入骨,到死还不忘诅咒我。”
“是皇后告诉你的?”陆炳直盯着惠嫔,犀利的目光直逼她的心灵深处。
“是的”,惠嫔坦然面对,“还有一件事情,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实言相告。那日在钦安殿,我对皇上撒了谎。其实我并没有打盹,也知道靖妃一直都在经房内。只是王贵妃要求我利用一切机会协助她打压靖妃,所以……”她收住了话头,微微一礼,旋即转身迈步,很快消失在红墙尽头。
陆炳目送惠嫔,忽然仰首静立,眸光渐冷。
朱岚岫回到凌云轩,朱秀贞已等候了她许久,一见到她就用手帕捂着脸,哀哀凄凄地直抹眼泪。
“姑姑,你怎么啦?”朱岚岫大惊,“你有孕在身,不可伤神。”
“你不在宫中,我这心里话无处说去。驸马胆小怕事,靠不住”,朱秀贞抽抽噎噎,“我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香,心里好害怕。若再不说出来,我会憋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