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答案是“是”。
在李峋刚刚出狱的时候,朱韵思考问题尚且考虑现实因素,但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她的想法越来越飘忽,二十岁时的念头重新萌芽了,她总觉得李峋就是变形金刚,无敌的,什么都能做。
她捧着喝光了的水杯,默默反省。
李峋只看她表情就知道她的想法,他不作任何评价,就扯着嘴角,慢条斯理地抽烟。
朱韵说:“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李峋:“我试着联系他一下。”
朱韵:“他要是不配合呢。”
李峋没回答。
朱韵又问:“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李峋:“没,他手机号不用了,之前给我发短信的号码也是改过的。”
朱韵又问:“那他黑后台拿到的数据多吗?”
李峋轻笑道:“我们的系统在他面前就是一坨豆腐,什么时候入侵,破坏到什么程度,全看他的心情。”
朱韵沉默了。
李峋看她一眼,说:“不高兴了?”
“没。”
“术业有专攻,他专门搞这些,做起来当然轻松。”
朱韵:“你不用安慰我,快点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李峋果真陷入思考,他又去拿烟盒,朱韵忽然说:“别抽了。”
李峋烟已经放到嘴里还没点,他看向她,朱韵说:“你烟不离手啊。”
李峋:“没啊。”
朱韵冲灰烬满满的烟盒说:“从刚才进来你就没停过。反正你也想不出处理办法,就别浪费烟了。”
“哦,”李峋冷笑,“所以我现在连抽根烟都是浪费了?”
朱韵不说话,光看着他,大概五秒后,李峋暗骂一声把烟扔了。
☆、第34章
他们又随随便便聊了一会,很快后半夜三点了。朱韵渐感困倦,声音越来越轻。李峋注意到,对她说:“早点回去吧。”
朱韵眼皮不停打架,刚要起身,李峋又说:“算了你在这睡吧。”
朱韵回头看他,李峋说:“你这样不能开车。”他起身走向沙发,把之前乱糟糟的铺盖重新整理了一下,“在这凑合一下,明早再回去。”
朱韵跟过去,在沙发前站了一会,说:“我睡这你睡哪?”
李峋:“你不用管我。”
朱韵躺倒在沙发里,李峋随手将一条薄薄的被子盖在她身上。朱韵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这被子应该是他用过很久的,上面的气味跟他一模一样,算不上香,但很独特,像烟熏过的松节,赤裸裸的男性味道。
朱韵不自觉地把被子拉到上面,埋住半张脸。这个举动让她想起那些小猫小狗,它们用气味来记忆和分辨,简直太会享受生活。
“你睡吗?”朱韵躺在沙发上问李峋。
李峋又开始敲键盘,说道:“你先睡,我等一会。”
于是朱韵便在这股熟悉气味的的包裹下沉沉睡去。
清晨,窗外的晨光叫醒了她。
朱韵生物钟很准,不管几点睡觉,六点半肯定会醒。她被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晃得眯起眼,看了片刻,意识到外面下雪了。
朱韵盯着外面白雪皑皑,觉得世界安静宛如道场,她转头,看见暴虐乖戾却又登峰造极的大师傅正靠在椅子里睡觉。
朱韵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去洗手间,先照镜子整理头发,又简单洗漱了一下,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她发现天花板的灯还亮着。
朱韵轻手轻脚去门口关了灯,回到李峋身旁坐着。
李峋还在睡,他要考虑的事情太多,梦里也不踏实,眉头偏紧。
以前朱韵听说,如果看一个字时间太久,会渐渐觉得不认识这个字,那举一反三,看一个人太久会怎样?
她会觉得自己不认识他吗?
应该不可能。
不管这段路最终的结果如何,他于她而言都太过清晰了。
窗外雪花飘飘,落得不温不火。
大年初五的清晨,所有人都在梦乡之中,朱韵不知昨晚李峋到底几点睡的,她不想吵醒他,打算出门待一会。刚打算起身,李峋动了动,眼睛慢慢睁开。
他也被外面的白晃了一下,眼睛眯着。
朱韵见他醒了,拿起杯子接了半杯热水给他。李峋看着冒着热气的杯子,维持着刚刚的姿势一动未动。
朱韵问:“不舒服?”
李峋缓缓摇头,眼睛又闭上了。
她上一次见他睡醒是在董斯扬破旧的面包车上,那次他也这样,脸色黑沉,嘴唇泛青。
大概十几分钟后,他重新睁开眼,这次状态比刚刚好了一些。他拿过水杯,声音嘶哑道:“……你起这么早。”
朱韵:“我习惯了,早睡早起身体好。”
“你没早睡。”
“那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李峋笑了笑,但刚清醒没太有力气,笑得有些敷衍。
朱韵说:“真的有虫吃,我现在要出去买早餐,你想吃什么虫?”
李峋皱了皱眉,朱韵见他刚醒脑袋转得慢,建议道:“要不还吃咸菜面包虫?还挺顺口的。”
李峋扶着膝盖起身,“年还没过完,外面怎么可能有卖早餐的。”
朱韵才想起,现在连初六都没过呢。
李峋打着哈欠往洗手间走,说道:“门口箱子里有方便面,你饿了就自己泡。”
朱韵去门口翻,果然有箱方便面,二十四盒一箱,现在就剩八盒了。
朱韵回头冲洗手间喊:“你平时都吃方便面吗?”
李峋正在洗脸,没听到。
朱韵把箱子扣上,忽然灵光一闪。想起昨晚从家里带来的一大堆东西,不知道有没有粮食储备。
几个袋子一拆,里面几乎全是营养品,名贵的如燕窝花胶虫草,便宜的如大枣阿胶固元膏,还有各种各样的钙片,鱼油,维生素abcde……应有尽有。
朱韵看着这一大兜的补品,哑口无言。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朱韵觉得自己跟家人完全生活在两个世界,她觉得她永远不可能跟母亲进行深入沟通,也无法与她在一些实质性的问题上达成一致。而时至今日,虽然她很多想法还是与母亲南辕北辙,但她至少学会了尽量求同存异,那些不能沟通的部分,她会试着忍耐和迂回。
洗手间的门开了,朱韵回头,看见李峋从洗手间出来,脸和头发都是湿的。
朱韵转头看他,后者回到桌边抽烟醒神,她从袋子里挑了几样管饱的食物分给他。
李峋吃东西巨快无比,撕开包装袋,两口吞了枣糕,然后便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不知在打些什么。
工作狂。
这个词曾经被田修竹用在她身上,但现在朱韵觉得自己根本不配。
什么样的人有资格被称工作狂?一天二十个小时在工作,剩下四个小时在准备工作,不做成这样连提名的机会都没有。
朱韵看李峋正在做《花花公子》,问道:“你不找侯宁了吗?”
李峋:“不找了,找也找不到。”
朱韵:“那你也不能放任不管啊。”
李峋手下不停,说道:“为什么一定要管,又不是我的项目。”
朱韵被他顶得无话可说。
这是精神起来了,都能气人了。
李峋都没有看她,直接发言道:“别一清早就瞪我。”
朱韵冷哼,把他面前另外两包枣糕抢了回来,李峋无声地笑,评价道:“小心眼。”
朱韵义愤填膺。
“谁小心眼,你才小心眼。我的项目我负责,你不管我管,我就不信我抓不着他!”
“祝你成功。”
“你给个大概方向。”
李峋手指停下,咯咯笑起来。朱韵恼羞成怒,质问道:“你笑什么,这里就你认识他,本来他也是你招惹来的。”
李峋看着她按在桌面上的纤纤手掌,笑意未消,感叹道:“你真变了不少啊。”
朱韵:“没变。”
李峋抬眼,“你以前敢跟我这么说话?”
他眼神平静揶揄,朱韵心口一抽,说:“我这是有感而发。”
李峋叼着烟,不咸不淡地看着她说:“对谁都不错,就知道跟我厉害。”
这话朱韵有点听不下去了。
你赖可以,但得尊重客观事实吧。她把枣糕扔到李峋面前,恶狠狠地喷了句“天地良心”,扭头就走了。
朱韵在心里默默骂了李峋一个上午,后来想到他大过年还在加班,觉得他放弃侯宁的原因可能是怕《花花公子》的日程受到影响。
心情平复后,朱韵开始自己弥补损失,找漏洞,试图追踪侯宁,但什么方法都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