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时鹤生问,“那么,何时回来?”
“我不确定,我会尽量赶回公司,但是如果找不到人,就没准了。”
“好。”
心急火燎开完会后,凌思凡订了最近的机票,打算从公司直接去机场,然后前往出事地点——庄子非离开前曾经对他讲过将会去往哪个国家还有城市。
他给那个ron打了个电话,ron表示欢迎凌思凡过去,还说会安排一个人接他,马上会给他那人的号码。
将去接他的人叫audrey,他给了凌思凡一个地址,建议凌思凡乘坐出租车,然后说他会在那接。
一切旅程全都策划妥当之后,凌思凡才想起来他应该联络下大使馆——他给当地中国使馆打了电话,电话转过来转过去,最后有人告诉他说,已经有人汇报过了情况,使馆一天前就派人去了。
……
——就这么着,一番折腾之后,凌思凡终于来到了南美。
奇怪的是,虽然根本没看见庄子非,可当他踏上这片土地后,却是觉得,他自己和庄子非两个人,从来都没有离得这么近。
在今天前,他总是想当然地接受着对方带给他的温柔,不曾知道他的难过和委屈,不曾理解他的喜欢和坚持,也不曾支持过他的选择和决定。
他是从今天起,才正视了对方,才了解了对方。
他终于意识到,庄子非的历史因为他而改变,他的历史也已因对方而改变。
“思凡”,audrey说道,“你来了。”
“嗯。”
“庄子非的父母也在这里。”
“……”凌思凡望过去,看见了一对年纪虽不小但显得非常年轻的夫妻。能看得出,两人年轻的时候一定都是非常漂亮的,也许因为这样庄子非的外貌才会也很出众。
audrey介绍双方认识了下:“他叫做凌思凡,是庄子非第二个紧急联络人。”
凌思凡露出了讨人喜欢的笑:“我是庄子非的……朋友。”
“我听子非提起过你,”庄子非的母亲也微笑着,“霄凡的创始人,是子非的高一同桌。”
“是……我们关系很好。”凌思凡说。同时,他在心里揣摩:庄子非……都说了什么?有说喜欢他的事的么?他们对自己又是怎么看?担心对方对他有不满,凌思凡有些微微的尴尬。
不过,因为双方的心思都在庄子非身上,他们也并未选择过多地进行攀谈。
audrey又带凌思凡去见了救援队里的人。聊过之后,凌思凡才知道,政府、协会等地出动了180人进行拉网式的搜救,其中有专业的,也有当地民众,昨天在湖边搜了一天后,今天早上开始扩大搜索范围。目前,出于对安全的考虑,他们没有连夜搜索。
他也看见,在场的人里边还有医生,随时准备有需要时救命。
凌思凡道了谢,又小声地问道:“我可以跟着一起搜救么?”
“可以,”对方回答,“但是会吃很多苦头,而且必须听从安排。”
“会的,放心。”为了找人,他特意穿着庄子非给他买的运动服。
搜救队的人又说道:“找到的希望是非常大的。虽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离开了走失地点附近,但是,他是专业的野外摄影师,我们刚刚发现了他故意丢弃的小物件,因此可以根据线索确定他行走的方向。”
“那就好……”幸好,庄子非还懂得这些,凌思凡稍松了口气。
庄子非的野外生存能力很强,凌思凡想:如果换了自己大概已经死得透透的了。他曾经挺庄子非说起过,对方有潜水证、登山执照等等很多东西,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地就丢掉性命。
“这极大地降低了搜救的难度。”对方又道,“这两天应该就可以找到对方。”
“……嗯。”
“你今天就要跟着一起找?”
“对,越快越好。”虽然折腾得十分累,但凌思凡大脑却很精神,想要立刻出去找人,一分一秒都不愿耽误了。
方才在飞机上,他总是在设想见到庄子非时会出现的场景,仿佛成了编剧,在大脑中一帧一帧地假想着两人间的对话——庄子非看见自己站在他面前,心里一定会觉得非常高兴吧。那时,对方大概会扑上来抱住自己,然后说一些如何舍不得自己的话。那个时候,自己一定要仅仅抱住他,并对他说:“嗨,我来接你回去。”可紧接着,凌思凡又想起,每当他在不幸中乐观地想象事情的发展时,现实却总是会打他一个耳光,就如同他母亲在病重期间所发生的事一样,于是他又不敢再往好处讲,反而会故意假设最坏的结果,幼稚得很。
救援队的人说:“那你今天跟着晚上那批走吧。”
“好。”由于工作太忙,凌思凡很缺乏锻炼,此时他有一点担心自己会跟不上搜救。
今晚……能找到吗?
庄子非……到底在哪里?
他在心里决定,等下见到村民,他会拿出钱来请更多人帮忙。刚听救援队的人说,虽然有很多村民在帮忙,但因为都是义务的,也有相当多的人没插手。凌思凡很确信,现在不论在地球的哪个角落,所有人都知道美金是好东西,没有人不想要。只要他肯出钱,一定会有更多的人参与到搜救过程中。出于这个原因,他才在临行前换了大把美金。目前搜救人数是180人,而当地村民至少还有180人,一切顺利的话,人数会翻倍的,而人数翻倍就意味着搜索范围大了一倍,找到人的几率也就被提高了一倍。
……
——另外一边,被凌思凡反复发问“在哪里”的庄子非正沿着河边慢慢行走。
这四天真的如噩梦一般。
在一开始,他没有敢走远,他琢磨着,会有人来救他。
然而他一直等到晚上也没被寻到。到了半夜,他清清楚楚听到了野兽们的叫声。
那些声音离得很近,庄子非不敢继续等,本能般往反方向走,争取远离那些野兽。他被迫离开了原地,不过,却在路上留下了些他的物品。
最后,他摸到了一群野獾的洞,因为野獾不在,他便钻进去躲藏了一夜,总算不是那么寒冷。
那晚星星多的令人难以置信,让深黑的天空显得近了好多,像要压下来般,令人透不过气。
在第二天,他遭遇了一群巨大的大黄蜂。为了躲避具有相当攻击力的大黄蜂,他只能在林中地上匍匐前进,那些草根、花刺、掉落的树枝将他的衣服划破了,又在他的皮肤上面留下了一道道新鲜的伤口,其中几条很长、很深。当天晚上,有道伤口就变得发炎和红肿,现在本人竟然开始发起烧来,头也发晕,胃中一阵阵地恶心。他很清楚,由于细菌还有他目前较弱的体能,伤口是感染了,可能会要他命。
可是,他也不是没有希望。
他仔细观察着动物还有植物,以及他们留下来的种种痕迹,向可能有水的地方前进,目标十分明确、从未改变。而且,他每隔一阵子就到高处看看——有山坡就上山坡上,没有就爬到树上面,观察自己视线内的所有地方。
终于,今天中午,凭着他一点近视、散光都没的视力,他看见了远处河面上的银光。
他真的是欣喜若狂,因为水是活的,只要沿着河走,十有八九能走出去。而没有河就不同了,人的左右两腿力量并不等同,没有指引的话就无法走直线,最后总是会在大范围内转圈。
第一次,他觉得湍急的河流并不可怕,清亮的河水碰上嶙峋的石头,激起的水花那么银白和透亮。
他沿着水走了六个小时,河水弯弯绕绕,还是没有能出去的迹象,体力却不支了。
额头温度越来越高,两眼发黑,浑身也越来越虚弱。
难道……要在看见希望时倒下么?
庄子非坐在一块石头上,摸出思凡的照片瞅了瞅。
照片仍时在他家里逗猫那张,已经被他摸得有些旧了。
庄子非低声说:“思凡,我好喜欢你啊。”
就如同以往的每次一样,没有什么人回应他的话。
他想:就算凌思凡在眼前,大概也不会发出声。
庄子非咬了一咬牙,撑着膝盖站起身来。他想:倘若不站起来,就见不到思凡,还有父母亲了,他必须得拼命。
思凡一定在等着他。那个人好不容易才稍微变得像个活人,他怎么能不负责任,再把思凡给推回到那个孤独的屋子里?
那是他一生当中唯一的宝石,以前是以后也会是,他见不得上面有一点点划痕。
他要将思凡的伤口彻底治愈,而不是用针随便缝得七扭八歪的,顺手给它一个极晦暗的归宿。
那样不行。
怀着这样的一个信念,庄子非又走了几百米远,可是头晕眼花,只能再次休息。
这次,他坐在了地上。周围全是枯枝败叶,让人显得分外狼狈。
“呜~”庄子非低头微微阖着眼,十分委屈地念叨了一句,“来兔啊……救驾啊……”
第42章 野外失联(三)、(四)
庄子非又用水清洗了下伤口,坚持着爬起来,再次尝试走出森林。
他发现对岸的路似乎好走些,一路过来都是如此,可是河水很急,想过去不容易,人在里面会站不稳,一不小心有可能因此而丧命。
可不过去、继续在这边走的话,花费的时间一定会更多,庄子非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到看见森林的尽头。
“……”感受了下身体状况,庄子非走进了旁边树林当中,掏出刀子开始切割树的藤条。
他的眼前一阵阵黑,胃里有东西一直往外冲,可他强忍着继续割,因为他知道他不能停下。
怎么能留下思凡一个人?
他必须要出去。
幸亏他本身的体力好力气大,即使只剩一点,也还够他割下那些缠绕着的藤条。
他的手心又被划破,可他已经不在意了,鲜血滴在了泥土上,好像河边开着的一丛一丛的蔓越莓。
“思凡……”庄子非嘀咕着,“你会幸福的吧?我相信你会有很幸福的生活,我不会弄砸它……”
他将割下来的藤条缠在一起,试过之后觉得已经足够结实,便将其中一头捆在了树干上,并且打了大约十一二个死扣。
至于另外一边,则是被他缠在自己腰上。然后,庄子非用手紧握着藤条,尝试着走进了那条水流很快的河流中。
清冷的水漫过小腿,伤口却是灼烧起来。
刚沾了地,就是一滑。庄子非连忙稳住了,小心翼翼地踏出了试图过河的第二步,接着,是第三步、第四步……
渐渐地,他好像习惯了水流的速度了。庄子非握紧着藤条,随着深入河的中心一寸一寸地放开它,保证藤条一直是绷紧的,只要握紧就不会被水流冲到别的地方,更不会被带走。有时候偶尔有水花急拍过来,他便更用力地抓住他手中的东西。
十五分钟后,庄子非到了河对岸。
对岸的路果然好走很多,没有之前那么多横七竖八的枯枝,也没有深一脚浅一脚的土包、土坑。
只是,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要连夜走吗?他有些犹豫。夜晚有野兽,可能很危险,而且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被毒蛇咬了都不会知道,可是如果不走,他还能撑多久?
他的体温越来越高,脑袋也越来越糊涂……由于磁场缘故,他本就不舒服,现在加上感染,浑身都不对劲。
他真的很后悔——为了腾出手来拍照,他把一个背包丢给那个向导拿了。他明明带了抗感染的药,此时此刻却完全拿不到。而且,不仅是药,食物也在背包里面,他这几天都是自己摘浆果吃。
一想起向导说“湖离这就几步,有事喊我就行,”庄子非就很气。他很少会生气,可是对那导游,庄子非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
看来,只能连夜走了。
庄子非没想过放弃。当一个人全身疼痛、并且乏到了极点时,会很容易自暴自弃。他们会想:死了算了,与其这样饱受折磨,不如死了来得痛快,我真的坚持不了了。可庄子非一秒钟都没有出现过这念头,他觉得身体是可以受意志支配的,只要自己努力睁眼并且坚持行走,总归可以沿着这路持续地沿河走下去。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即使比这苦难百倍,他也会从地狱穿过。
他要回国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