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门关上,楚辞才松了一口气。
刚刚她竟没有听到丝毫脚步声,任由李沛白走到了自己门前。
楚辞意识到自己脑袋变得很奇怪,可是为什么这么奇怪,她竟想不出来。
有人在操控着她的脑子,所以即便答案呼之欲出,偏偏她看不透。
“好累。”轻叹一句,楚辞遵从自己的内心闭上眼睛。
即便她已经分不清这个命令到底是自己下达的,还是那个莫名其妙的入侵者下达的了。
第二天,楚辞被李沛白摇醒时,惊讶地发现已经日上三竿。
“我睡了这么久?”楚辞有些诧异,她已经好久没有睡得这么沉的时候了。
李沛白还是一脸菜色,并不理她这个问题,只苦着脸:“要饿晕过去了。”
楚辞看他一眼,刚要说什么,又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去。
“想吃什么?”最后,楚辞只问出这一句话。
没想到楚辞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李沛白也有些惊,不过他反应迅速,立马报出了一大堆菜名。说完,还用一种十分嘚瑟的表情看着楚辞,仿佛示威一样。
谁知预想中的拒绝并没有出现。
“没菜吧……”
嘟囔着,楚辞径自走去了厨房查看冰箱。
李沛白目瞪口呆。
“喂,你没事吧?”
楚辞翻找的手没有丝毫停顿:“怎么了?”
“额……”李沛白绕着楚辞走了一圈,才一脸纠结地说,“你从昨晚回来就怪怪的,而且……”
他又绕了一圈。
“而且你为什么没有变回本来的样子?”
楚辞的手终于顿住,懵懂地看向李沛白。
“什么?”
愣了半晌,她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她之前,竟然一直是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在行动的。
难不成,之前脑子里的声音,也是这所谓的“另一个人”?
可是这个人明明是她虚构出来的啊。
怎么会……
李沛白上前推搡了一下:“你到底怎么了?”
楚辞却已没了帮他做饭的心思,直接将冰箱门一关:“你自己看着吃。”
说完这句,她又忙忙地跑回了自己屋子里。
想了良久,到底还是跟戚雪松通了电话。
那边响了好半天才被接起。
“喂?”声音中听不出任何异样。
楚辞有些不敢声张,小心地确认着戚雪松的状况。
“你昨晚,几点回来的?”
戚雪松似乎还没起床,边打哈欠边回忆,隔了一会才回答道:“十点吧,也没注意。怎么了?”
楚辞忙问:“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没有啊……”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你指的是什么方面的?”
“就是……没有觉得脑海中出现另一个人在讲话的声音吗?”
“哈?”戚雪松大概是觉得楚辞有些不可理喻,语气中都带上了调侃,“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我倒是没什么不舒服啊,一切如常,倒是你,你是不是中招了?”
楚辞语塞。
戚雪松立刻嘿嘿笑了起来:“让你拿我当诱饵,报应吧!”
不过很快他又回过神来:“不对!你一中招,不就代表我们全暴露了吗?!”
楚辞忙安抚道:“倒不至于,我刚刚看了,别墅附近没什么可疑的动静,要是全暴露了的话,此时早会冲出一帮人把李沛白和你绑回去了。”
“哇,你这也太乐观了。”戚雪松嘟囔了一句,又问,“那你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我也说不清……”
楚辞犹豫一下,还是没有告诉戚雪松真实情况。
或许一切都只是自己频繁变身带来的副作用呢。
想到此,她干脆挂了电话,自己默默琢磨去了。
虽然最后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不过在快晚上的时候却等来了牛柯廉的电话。
“楚辞,那个激光刀我做出来了,你抽空过来试试手。”
楚辞诧异:“这么快?还没到三天呢。”
“人多力量大嘛!”
说了这么一句,牛柯廉又报了个地址,挂了电话。
虽然通话时间极短,但还是能听到牛柯廉那边嘈杂的人声,甚至还伴随着金属掉落的声音,看来那边比想象中要热闹得多。
所有事情都比自己想象中发展得还要快一丢丢。
楚辞若有所思地想着,在肚子咕咕叫的时候回复了信息。
“我明天一早过去。”
外面已经响起了炒菜声。
李沛白终于还是熬不过去了。
当然,预料之中的,他并没有做楚辞的那一份。
第二天,楚辞五点就出了门。
外面还灰蒙蒙的,因为在郊区,望过去一个人都看不到。
楚辞等了有一会,一辆灰头土脸的大众才停到自己面前。
车窗摇下,一个长发男人探头,盯着楚辞看了一会,忽然哧了一声,撇撇嘴:“上车。”
楚辞莫名其妙的盯着自己的装束看了一会,确定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也不多想,刚要拉开车门,那男人又皱眉叫到:“去后座!”
竟这么不被待见?
楚辞低头再次确认自己的装束,实在忍不住问了句:“是我哪里冒犯了?”
男人大概也没想到楚辞会问出来,惊讶了一秒,很快又恢复到不耐烦的表情:“你自己不会想啊?快上车,我还忙着呢。”
等楚辞刚坐上车,长发男子又随手扔了个手机过来,连个解释都没有。
楚辞知道这是牛柯廉帮她找的“司机”,她本就不指望牛柯廉认识的人有多正常,见他不愿说,便也不问了,拿起手机看了起来。
想来这又是一台被牛柯廉改造过的手机,上面功能单一,不过该有的联系软件都已装好,甚至还登陆好了楚辞的账号。
刚拿到手没几秒,手机震动了一下。
楚辞点开,发现是牛柯廉发过来的图片,点开,只见他正拿着一个锥子一样的东西比在自己脸旁,笑得无比没心没肺。
……
楚辞抿嘴,无奈地笑了一下。
她也想像牛柯廉这样仿佛什么事都不在乎一样,可是一件件事情仿佛大山一样压在身上,差点让她喘不过气来,哪里还有力气笑呢?
车子行驶在空无人烟的高速上。长发男人似乎十分抵触跟楚辞说话,但是又不听歌,整个车厢内安静地可怕。
直到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后,车才重重刹住,停在了一栋烂尾楼前。
楚辞迟疑着走下车,都没来得及问怎么走,那辆大众便又一脚油门,溜的无影无踪,只搅起了满天的灰尘,洋洋洒洒。
“呸。”将唇边的沙子吐出,楚辞挥挥手赶走灰尘,也不计较,摸索着向烂尾楼走去。
这里不在市区,大概是之前商量好要开发,但是因为什么原因停了工,小区只建了一半,不过看全貌,大概能敲出来旁边有一个商场的雏形。
楚辞掏出手机问牛柯廉,对方只有一句“往六楼走”。
烂尾楼到处都是裸露出来的墙体,台阶上的包浆都没糊匀,预留了地铁通道,可是只安装了一部,另一部则张着空洞洞的大嘴安静地伫立在那里。
电梯没通电,楚辞绕了一会,才找到楼梯上去。
六楼的楼梯口站着一个有些瘦的年轻人,见到楚辞上来后,腼腆一笑:“牛哥让我过来接你。”
楚辞点头应下,跟着年轻人一起往里面走。
到处都是钢筋水泥的结构,裸露出来的水泥墙,地上还有散碎扔着的各种建筑工料,脚踩在上面发出淅沥沥的声音。
跟着年轻人一起走过一个拐角,忽然有人叫了一声“小心!”,楚辞下意识地收脚后退,就见眼前一块午餐肉飞过,刚经过眼前,忽然又是一道红光闪过,只一刹那,午餐肉便被切成两半,散发出焦香落在楚辞脚边。
楚辞探头,就见牛柯廉正一脸狡诈地盯着自己看。
“嘿嘿,没吓到吧?”
“吓到倒不至于。”楚辞绕过午餐肉,走到牛柯廉跟前,拿起他手里的一小节刀柄看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赶工,刀柄并不算多光滑,外面包了皮质外壳,前面光秃秃的没有刀刃,甚至连刀挡都没有,若不是心里清楚这是什么,放在别人眼中,这大概就是个皮质的握把而已。
楚辞拿到眼前仔细地研究了一会,还是没看出什么机关。
“开关是遥控的。”牛柯廉主动解惑,同时将手上的手套脱了下来递给楚辞。
“怕你割到手,所以特别做了这个热感应手套,激光感应到这个材质就会自动断电,遥控器做在左手的拇指关节处,一般不容易碰到。”
楚辞接过手套,果然摸到左手拇指处有两处按钮。
牛柯廉接着解释:“一款长柄一款短柄,随意切换,只有在你右手按住刀柄左侧这个凸起时才会触发,为的是防止你误触。”
跟着牛柯廉的引导,楚辞果然摸到了一处凸起。
牛柯廉继续循循善诱。
“至于威力嘛,切一片午餐肉确实有点太浪费了……”一边说着,他一边帮楚辞戴上手套,绕到楚辞身后,两手抓着楚辞的手引导她抬起手臂,刀柄正对着前面空白的墙壁。
楚辞能感觉到他抓着自己的手,指尖扣向左手拇指的位置。
只有细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仿佛仓鼠刚咬断了瓜子壳似的。
可是摆在楚辞眼前的,红色的极光刃已经直直地插入面前的墙体,面前那墙本就是水泥质地,可是放在这刀面前,却仿佛豆腐似的。
“呐,这刀的用处,在这呢……”牛柯廉的语气轻轻的,却透着斜睨众生的不屑之气。
楚辞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忽而挣脱牛柯廉,直接上手摸了过去。
硬的,硬的,全是硬的,连刀口处的缝隙也是硬的。
牛柯廉还在身后调侃:“看来你物理学得也没多好啊。”
楚辞反驳:“那上面只告诉我金刚石最硬。”
这倒是实话。
牛柯廉失笑,又挑眉:“怎么,合你的胃口不?”
楚辞颠了颠手里的刀柄,面露犹豫。
牛柯廉上前猛拍了一下楚辞的背:“没看错吧我,你心软了?”
楚辞瞪了他一眼:“这玩意儿,用上去可真的是会一招致命的啊。”
“喂,现在这种时候,不一招致命还等着干嘛?讲道理吗?”
楚辞沉默。
牛柯廉就劝说她:“姐,你瞧瞧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咱们又不是去比武,我们可是去博命的啊,这一回你留他们一条命,下一回那些人还是会赶着上来杀你,你心软个什么劲呢?”
楚辞按了按手臂,淡淡地说:“你可比我像杀手。”
牛柯廉挑眉:“倒没有,我相信如果对象不是你师傅的话,你肯定比我狠多了。”
说话间他已绕到楚辞跟前,抬手抓住楚辞的肩膀。
“不过对我来说不一样,他对我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你是我朋友,我做这东西出来,可是为了给你保命的。不狠不行。”
楚辞捏着刀柄在手里转了两转,低头沉思了一会,才说:“行吧,之后的事我自己看着弄,你先想想怎么离开北固。”
“怎么突然提到这个了?”
“你不走我放不开手脚。”
楚辞答得十分干脆。
原本就是早就商量好的事,真到了档口上,牛柯廉反倒不乐意起来。
“你这语气,催着我走似的。”
楚辞摊手:“你留下难不成是盼着我付你钱?行,我存折你全拿走。”
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之前给老徐订了一个设备,虽然一般人用不了,但是大概到你手里拆拆也能卖钱。我一直没工夫去取,你去拿过来,卖的钱全归你。”
听楚辞提起钱,牛柯廉自然不乐意,可是冷不丁听到老徐,他反而忘了该拒绝。
牛柯廉忍不住将楚辞的脸细细打量了一下,见后者神色如常,心里很不是滋味。
“突然说这些干嘛,搞得像遗言一样……而且我也不急着走,你这么赶我我怪不舒服的。”
楚辞无所谓地笑了一下:“你早点走我也能早点放开手脚去办事。”
牛柯廉想了想,又提议道:“那要不我先带着李沛白躲着,总得留一手。”
谁知这个提议立马被楚辞否了。
“我让你走就是为了让你置身事外,你带着李沛白做什么?那跟绑着个定时炸弹有什么区别?”
“不过有件事还真需要你在走之前帮帮忙。”
牛柯廉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什么忙?”
“帮我找找木柳。”
手机丢失后她就完全没有跟木柳联系的途径,上次在北固市中心见到的那个身影她都不敢确定是不是木柳本人。
又或者木柳已经察觉到危险,早离开北固了也说不定。
但无论如何,总要先找到人再说。
牛柯廉见是这事,也不废话。之前为了给激光刀做建模,一应电脑网络都是配齐的,所以他直接就地找了起来。
这次找木柳并不需要太复杂,之前楚辞就留给木柳一个专用设备,万幸木柳并没有丢掉它,跟着信号,牛柯廉十分轻易就定位到了大概位置。
接着又调取附近的摄像头仔细排查,没一会就有了目标。
可是看到摄像头中显示出来的画面时,两人都沉默了。
那是一个露天的垃圾场,周围密密麻麻摆满了从车上倾倒下来的各种垃圾。
木柳就躺在其中一个小角落。
他的头发显得有些湿,哒哒地往下淌着水,脚以一个十分扭曲的姿态盘在身侧,一只手被压在身下,一只手握拳翻在身体一侧。
摄像头中并没有办法看清木柳的面色。
牛柯廉盯着画面看了一会,又迟疑着去看楚辞:“他这是怎么了……都落魄到睡垃圾场了吗?”
楚辞良久都没有出声。
或许别人会看不出,可她见过上百上千个了,从她第一眼看到画面时,她便懂了。
一个活人,是摆不出那么扭曲又僵硬的姿势的。
即便没法看清脸,楚辞还是能断定,木柳,就这么死了。
死在离北固市区二十公里外的一个垃圾场。
悄无声息,无人知晓。
“楚辞……”大概牛柯廉也觉得木柳躺着的姿势太瘆人,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叫着,语气中带着犹疑,“你……”
“等等再说。”
楚辞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发生的一切都太过突然以至于楚辞并没有办法很好地消化。
在她眼里木柳应该是最不容易死的那一个。
他所拥有的预言能力已经帮他躲了十几年,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会在这个时候死?
难不成是……自杀?
想到这个可能,楚辞突然抬起头来。
“查查他的手机里有什么。”
“谁……”
“木柳的手机。”楚辞目光坚定。
“里面肯定有什么消息的。我需要确定他被杀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虽然对木柳的死亡早有预测,可这个事实被楚辞亲口承认,牛柯廉还是有些呼吸急促。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监控画面,切换出另一个软件就开始尝试入侵木柳的手机。
设备本就是他之前预留给楚辞的,所有的后门他也都清楚,所以这次没有花多长时间,木柳的手机短信和各种通讯信息都传到了电脑上。
打开第一条短信,楚辞的瞳孔就忍不住缩了一下。
是发给她之前的手机号上的信息,上面短短的只有一句话。
“没未来了,放弃吧。”
时间是……两天前的晚上八点。
正好是楚辞跟着戚雪松去饭店的那天。
具体地说,还是楚辞最后一次看到木柳的时间。
难不成当时木柳也看到了楚辞?
可是晚上八点……那时候饭局都快要结束了,距离她见到木柳也过了将近三个小时。
为什么是这个奇怪的时间点发来信息。
木柳又是预测到了什么,才会说出这种话?
如果是木柳本人想要放弃的话,那他以这样一种姿态出现在垃圾场也就可以理解了。
不过,奇瑞真的已经大胆到直接将尸体放在外面不管不问的地步了吗?
木柳的梦里,真的出现了绝对无法转圜的情况,致使他自己也放弃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还坚持个什么劲呢?
两人默默站着,都觉得心里百感交集。
后来是牛柯廉先恢复过来,轻轻推了把楚辞:“喂,你想退出吗?”
楚辞回过头看他,并不说话。
牛柯廉继续说:“木柳、李沛白、戚雪松三个,已经够九引了,你退出,对奇瑞而言没有丝毫的影响。”
“啊,是啊……”
楚辞讷讷着,可是听语气却并不像是要答应。
牛柯廉叹了口气,又提议:“事已至此,与其想木柳的事,不如先回去想办法,李沛白不能老留在别墅里,现在木柳死了,也要看好戚雪松,不能也让奇瑞的人给抓走了。”
楚辞深吸一口气强稳住心神,重重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不管木柳做了什么梦,咱们现在都没法知道,也没必要知道。搞不好是咱们想多了呢?”
“先回去,把剩下的事安顿好才是最要紧的。”
如此说着,楚辞已收好刀柄要向外走。
牛柯廉自然跟上,却被楚辞挡下:“你别去。”
牛柯廉一愣:“为什么?”
“之前早就说好了,这事跟你本来就没有半点关系,如今已经是这么个形式了,没必要把你也搭进去。而且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去了也是添乱。”
牛柯廉的脸立刻冷下了:“这是什么话,你找借口也找个合理点的,我帮过的忙还少吗?”
楚辞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说道:“我并不会说什么场面话,也实在不需要你为了什么义气感情用事。既然你不喜欢我找借口,那我也就有样说样了。
我不希望你去,因为如果结局早已注定,你去了改变不了丝毫问题。这不是什么敌在明我在暗的时候需要你时刻调取监控报点。事情进行到现在这时候,已经是纯硬拼的局面,你即使去了,也毫无意义。”
牛柯廉自然不服:“怎么就到纯硬拼的局面了?你真觉得自己能拼的赢奇瑞?”
“只要杀掉方奇瑞,就什么都解决了。”
牛柯廉简直要因为楚辞的幼稚笑起来。
“好吧,就当你说的可以成功,那多一个人不是多一份力量?”
楚辞皱眉,认真地打量了一会牛柯廉:“之前不是都已经说好了,你走,我留。怎么这会你又反悔了?”
牛柯廉一咬牙:“谁遇到这种情况都走不了好吗!”
这种情况?
哪种情况?
楚辞的眼睛冷静地盯着牛柯廉半天,幽幽的说:“别为了无谓的道德做错误的决定。”
“呸,什么话!这哪里叫无谓的道德。”话是这么说,牛柯廉的声音却小了很多。
楚辞继续问:“所以,你想搅和进去,即便这事本来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牛柯廉想了一下,点点头。
楚辞继续问:“即使一不小心你就嗝屁了,你也要来?”
牛柯廉嘴角抽了一下,大概是觉得楚辞说的有些严重,不过看楚辞神情严肃,他便也点头了。
“那,即使死后会被像木柳一样扔在垃圾场,或许还会被众人围观,你也要去?”
牛柯廉哽住了。
“不至于那样吧,多大仇啊……”
楚辞的眼神依然冷静:“我不是在劝退你,我只是帮你从好几个方向多分析分析,好让你找到自己真正的心声。”
见牛柯廉不回答,楚辞继续问:“如果你确定好了,先去把自己名下的各处房产、资产都交代一下,如果有特别想见的人的话,打个电话或者怎么的说一下吧。”
“喂喂喂!”看楚辞越说越离谱,牛柯廉连忙打断她,“你还说你不是劝退,你这些随随便便就劝退我了好吗!”
楚辞挑眉:“所以你要退吗?”
牛柯廉整张脸都纠结到了一起。
见他这样别扭,楚辞终于不再咄咄逼人。
她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温和起来。
“刚刚只是公事公办地跟你说,你自己应该也察觉出来了,你并没有做好准备……”
见牛柯廉想插嘴,楚辞抬手制止了他,接着说道,“而且,从我私人的角度来讲,我也不希望你去。”
牛柯廉问:“为什么?”
楚辞轻轻笑了一下。
她走到电脑旁,将之前的那个监控录像画面又调了出来。
楚辞抬抬下巴,指了指屏幕:“第四个了。”
语气中说不出的怅然。
牛柯廉喉结动了动。
楚辞盯着屏幕看了会,仿佛悼念什么一般。
良久她转过脸来直视牛柯廉:“我知道后面还可能有人死,有的人的死我避免不了,但一旦我知道这些死亡是可以避免的,我就会拼尽全力地去阻止。
你,就是可以避免的死亡。”
牛柯廉活了二十几年,还从未像今天一样感到委屈。
他嘴唇动了动,颇有些不服气地说:“你怎么把事情都想得这么悲观……或许还有转机呢?”
楚辞没接话。
谁都知道,这事有转机的概率,几乎为零。
九引中,奇瑞已经拿到了七引。
按照拿到引就可以获得能力的方向来看,奇瑞已经有七种能力,那些异能单个分开都不好对付,更何况结合到一起?
又或者,其实他们并没有将异能结合,毕竟当初从楚辞身上取走引时,奇瑞是将其保存起来,而不是直接吸入人体。
若是这种情况的话,让楚辞孤注一掷,倒不是没有赢的可能。
只是,这种可能的几率,又有多大?
“有转机也不需要你掺和了。”楚辞淡淡地说,“没有意义。”
她的眼神透着十足的冷静,将牛柯廉一众话都压了回去。
这个时候,无意义的表忠心、秀义气,都没了任何价值,甚至多说一个字,牛柯廉都觉得自己虚伪。
他简直要讨厌起先在的自己。只因为楚辞看得太透,也安排得太明白。
不过冷静下来,他又想谢谢楚辞的这些安排。
起码他不用违心地表忠心,接着又费尽心思把自己摘出去。
不能说之前他的冲动是装的,但是都知道,那也只是冲动而已。
既已想明,牛柯廉便也不继续废话了,正要问接下来的打算,楚辞已先交代起来。
“我先回别墅,之后或许得把戚雪松从戚家接出来,到时候怎么接人大概还需要找你帮忙。”
牛柯廉自然应承下来。
楚辞要起身时,想了想,又调转回来:“木柳的尸首也不能那么放着,你如果不嫌弃的话,帮忙收回来,就……”她顿了顿,说道,“还给他家人吧。”
牛柯廉也点头答应。
对木柳,楚辞的心情是复杂的。
要论他的人品,实在算不得好,楚辞也并不欣赏,但大概就是因为同时引的宿主,同有那么一点能力,又同在一条船上挣扎过,所以,到底有点情义在。
木柳在外漂泊十几年,家人都当他死了,无依无靠地流浪,不能让他死了还在垃圾场里腐烂。
楚辞到底还是古时候的思想,最讲究入土为安。
瞧着没什么事要说,牛柯廉才出去,将之前瘦高的年轻人喊过来。
“二猴,帮忙送我朋友回去,我这边还有事要处理。”
年轻人笑呵呵地答应了。
一同上了车,也不用楚辞报地址,年轻人就已经十分轻车熟路地上了路。
又是一阵折腾,终于到了家门口。
年轻人也懂事,即便楚辞气了一句,他也并不进门,只笑呵呵地嘱咐楚辞路上小心。
明明他才是要走的那一个。
楚辞看着车辆绝尘而去,心里免不得要将他与早上那个做对比,一对比便更觉得这个好。
“都是牛柯廉认识的人,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也难为她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思考这个问题。
进门后想了想,还是跟戚雪松发了信息。
“你家有点不安全,之后我们可能会派人去接你,准备一下。具体行程等牛柯廉安排。”
对面几乎是秒回了一个“好”字。
轻轻叹一口气,楚辞下意识地向后院看去,那边并没有什么水声。
还以为李沛白还泡在水里呢。
她进了别墅的大厅,左右环顾了一下,不见李沛白的踪影,便又去了一楼左边的房间。
那间房暂时安置李沛白。
楚辞也不进屋,只屏息听了一会,便察觉出里面并没有人,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敲门进去。
床褥还是乱糟糟地堆放着,其他地方倒是干净,并不是李沛白爱干净,而是他除了床压根没碰过其他地方。
“奇怪,去哪了?”
楚辞皱眉,出门先喊了一句,没人应声。
楚辞心里不安起来,刚要打电话,忽然二楼传来一个极细微的声响。
楚辞身形一滞,一瞬间便绷紧了脊背,一边紧紧地盯向声音传出的房间,一边缓缓摸向装在口袋里的激光刀柄。
预想之中的危险并没有出现。
没过几秒,楼上就传来拖鞋踢踏的声音,紧接着,一个房门打开,李沛白从里面探出头来。
楚辞皱眉:“你跑上面去干什么?不是跟你说了我们只是借住,只能用第一层吗?”
若放在之前,李沛白听到这话肯定要反驳几句,不过此时他似乎兴致不高,闻言也只是抬了下眼皮,“哦”了一声,就勾着脖子一踢一踢地下了楼。
怪异的性格,楚辞没来由地就想起同样怪异的木柳,顿时没了生气的力气。
她收回手,到底还是心软,问了句:“吃过了吗?想吃什么?”
李沛白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答复,他一脸心事重重地下了楼,径直绕过楚辞想往自己房间走去。
楚辞伸手一拦,他才止住身形,脸上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神情。
楚辞觉出不对劲来,问道:“出什么事了?楼上有什么?”
李沛白咬了咬嘴唇,忽然问:“现在形势如何?”
“什么……形势?”
李沛白又迟疑,隔了一会才问:“我们这边有几个人?”
楚辞反应了一会,才大概明白他的意思。
她并不想对李沛白和盘托出,毕竟对方只是个孩子,若是知道他们目前的处境,一下子失了信心,那对此时的楚辞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正想着怎么敷衍时,李沛白又问:“你们说的那个会预言的人,是不是已经死了?”
楚辞皱眉:“你从哪里知道的?”
李沛白的眼底染上一丝绝望,不过很快被掩盖下去。
他低下头,露出纤细的脖颈:“那我们完了。”
楚辞突然觉得有些耳鸣。
这句话,她在几个月前也听过。
那是木柳还疯着的时候,抓着她的胳膊摇,大声地喊“我们完了”、“我们全完了”。
结果没过多久,老徐便死了。
楚辞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将翻涌上来的思绪压了下去。
她冷静下来,第一时间是盘问李沛白:“你到底从哪得来的消息?”
李沛白现在的状态相当于与世隔绝,若非外面报信,他绝对不会发现这些信息。
楚辞现在最怕的是这最后的落脚点也被奇瑞发现,那就真的是避无可避了。
谁知李沛白只是淡淡地眨眨眼睛,说道:“我闻出来的。”
说着,他又轻轻地煽动鼻翼,吸了吸楚辞,接着说:“你身上有刚接触过死亡的气味。”
楚辞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也能闻出来?”
李沛白突然甜甜地笑了起来。
他一笑起来,眼睛就会眯成一个月牙,看起来十分清纯。
他抬起头问楚辞:“你想不想要?”
楚辞一愣:“想要什么?”
“想要这能力啊。”
语气平静得可怕。
楚辞更愣,下意识回:“你胡说什么。”
李沛白接着引诱:“你难道不觉得我这个能力很棒吗?什么都能闻出来……”
楚辞已懒得跟他扯,一把将其拨开,起身去了厨房:“你如果不说想吃什么,我就随便烧点东西了。”
身后的人静默了片刻,忽然说:“其实你的能力也不错。”
楚辞一顿,回过头认真地看向李沛白。
后者直视她的眼睛:“如果我有你的能力,肯定会变得超级厉害。”
楚辞挑眉:“所以呢?”
李沛白的眼神清澈得要命,没来由地让楚辞想起另一双眼睛。
她突然心慌,忙转开眼神,深呼吸以平复思绪,用冷静的语调说:“别添乱,出去玩,要么就乖乖闭嘴过来帮忙择菜。”
身后传来淡淡的嗤笑声,紧接着是踢踏着拖鞋离开的声音。
不过并没有走几步,身后的人又停住。
“对了,你说你跟那个高个子男的是一样的能力,为什么他没法变个样子。”
楚辞深吸一口气,正想着要怎么打发他时,李沛白又开口了。
“是不是因为这个?”
楚辞一怔,回过头来,正看到李沛白手里捏着一个黑色的木牌。
目瞪口呆。
这还是第一次在别人的手里看到这个木牌。
楚辞忙上前一步将其接过仔细打量了一遍,确实与自己的木牌如出一辙。
她严肃地问道:“这怎么出来的?”
李沛白静静地看着她一会,才说:“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了,但也不知道哪来的。”
说完,他又十分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如果你喜欢,就送你了。”
“不行,这东西很重要,你自己收好。”正说着话,楚辞要将木牌塞给李沛白时,后者却已经径直走开了。
楚辞愣住。
李沛白边走边说:“我去游泳。那木牌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你拿着玩吧。”
没用?要是真没用,他怎么可能这么随便地就将这东西给她?
若是平时也就算了,偏偏这个时候李沛白这么反常。
尤其是刚刚李沛白还提起了想要她的能力。
之前提起引可以互相吸收这事的时候,可没有避着他。
几天相处下来,楚辞并不信李沛白是那种会无私将能力附赠给她的人,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不明白木牌的用处。在这种前提下将木牌给她,实在有些耐人寻味。
后院已又响起噗通一声入水的声音,楚辞咬了咬牙,终是觉得现在也问不出什么,干脆直接收了木牌,转身继续做起饭来。
下午便又接到戚雪松的电话,嚷嚷着让楚辞快点去接他,楚辞被他吵得头大,只好打电话去催牛柯廉。
“哪那么容易啊,现在全奇瑞的人恐怕都盯着他呢。”牛柯廉的声音透着无所谓,“你说既然你俩用的是同一个引,为什么他就不能变身啊,那样多方便。”
楚辞摸了摸口袋里的木牌,叹了口气。
她大概能猜到为什么她能变戚雪松却不能,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木牌吧。
可是这木牌到底会在怎样的机缘下得到,却百思不得其解。
比如自己的木牌,听老徐提起,似乎是从小就在身边带着的,李沛白的也是,但是老徐的却是在引被自己吸收后才莫名冒出来的。
到后来,自己的木牌莫名消失,但却没有丧失能力。这种种事情,楚辞都还没找到答案。
或许只有去奇瑞找到通天录,才能从那古老的卷宗中找到答案吧?
虽然牛柯廉说了事情难办,不过真要办,也不是办不成。
这不,他电话上口口声声抱怨着,可是过了不到三个小时,便开始打电话交代楚辞让她帮忙弄好戚雪松的房间了。
“好了?”
“快了。”牛柯廉剪短地回应着,又提醒道:“不过你得想好了,我这次把他弄过来也不是万无一失,搞不好就会被奇瑞的人顺藤摸瓜找到这处别墅。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总是不好。”
“可是这个当口,不把他们带在身边我更不安心。”
“所以不是说我帮你看着……”
牛柯廉还要说话,就已经被楚辞打断了:“都说了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好了,你弄好戚雪松的事后跟我说一声吧。”
说完这句,她就挂了电话,瞧那样子,仿佛很怕牛柯廉再说出什么似的。
楚辞早习惯了遇事一个人扛,也习惯了不麻烦别人,牛柯廉虽然有了帮忙的心思,可因楚辞拒绝得太果断,反而没了下手的余地。
这边交代好戚雪松的事,楚辞又过去找李沛白。
李沛白今天反常得很,除了中饭的时候从泳池里爬出来过,之后便一直泡在水里。
虽然他平时大概也是这么过的,但是今早遇到他把木牌交出来,楚辞便总觉得心里发毛。
去到后院,能看到李沛白还在深水区扑腾。
他倒不游,只是静立在水面上踩着水,嘴以下都淹没在水里,只一颗黑黑的脑袋露在外面。
“你一直在水里泡着,不怕把自己泡肿了?”
楚辞抱着臂站在一旁悠悠开口。
李沛白像一只鳄鱼一样,缓缓地在水中转了个圈,依然只露出鼻子以上,静静盯着楚辞看了一会,突然一个猛子扎到水里,像一条鱼一样从水底钻了过来。
水质清澈,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身形。
也不过才几天功夫,李沛白竟从一个旱鸭子变成这样通水性的人,楚辞是真没想到的。
没一会,李沛白便在靠着楚辞这一边的泳池沿上了岸。
楚辞上下将他一打量,发现他嘴唇都泡紫了,整个人的皮肤也呈现出一种青白的状态,不由皱眉。
“你实在泡的太久了。”
不过李沛白显然没有搭理她的打算,取了毛巾将自己身上简单擦了一下后,绕过楚辞开始向后走。
“喂。”楚辞叫住他,同时将木牌扔了过去,“这玩意对我没用,你拿回去吧。”
李沛白却不接,那木牌被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楚辞觉得好笑,抬着下巴指向那木牌:“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李沛白点头:“知道点。”
“那你知道这东西对你有用,我拿了却跟废物一样吗?”
李沛白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突然说:“你怎么知道对你来说是废物?”
“难道不是?”
李沛白便不说话了。
他盯着木牌良久,又将其拿了起来,走到楚辞跟前伸出手,嘴里的话却跟木牌没有半点关系:“奇瑞找到多少个了?”
楚辞见他是小孩,并没有要跟他说清楚的打算,反问:“你问这个干嘛?”
李沛白却不回答,反而继续问:“你身边多少个人死了?”
楚辞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沛白咬了咬嘴唇,语气突然带上了懊恼:“我们拼不赢的。”
没头没脑的一句,倒叫楚辞愣了。
她严肃起来:“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李沛白的神色变得悲伤。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们拼不赢的。”
“已经输了你知道吗?奇瑞手里已经有七个引了,他已经可以做融合了。”
“融合?”楚辞眉头一挑,“你知道他融合的步骤?”
“大概知道一点吧……”李沛白又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趾,不再解释了。
楚辞又问:“那你把木牌给我干什么?”
“因为我想放弃了。”轻飘飘的一句,语气平静得可怕。
楚辞的脑海中立刻出现木柳最后发给自己的短信上所说的那句话。
他放弃了,现在,李沛白也要放弃了。
明明这个孩子的求生欲这么强。
楚辞有些愣:“所以,你以为这个木牌给我……就可以……”
楚辞有些找不到相应的词汇形容。
李沛白帮她补充:“不是吸收我的能力。有木牌的人,即便死了,如果不用木牌当引,那别人也吸收不走他的引。”
楚辞恍悟,可又更加愕然:“那你给我干嘛?”
李沛白静静地看着她,皮肤因为在冷空气中暴露许久,变得更加青紫。
楚辞皱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不信李沛白是一时兴起才说这种话。
听他的语气,这个自私自利的小孩竟然想把引给她。
到底是看到了什么,才让他变得如此消极。
又或者,其实这次他也没说实话,只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趁机取走自己的引?
楚辞的脑袋有些乱。
她忽然看向二楼。
对了,第一次发现李沛白有异样,就是在他从二楼的一个房间出来之后。那个房间,必定有原因。
楚辞将李沛白手里的木牌拨过去,快步冲上了二楼。
一时也忘了李沛白是从哪个房间里出来的,楚辞索性挨个找过去。
一个个地推开,却什么都没发现。
直到推开一个房间后,一台电脑静静地摆在书桌上。
超薄的笔记本,静静地合在那里,一不留神还以为那本书。
楚辞咬牙,暗骂一句“该死”。
她这次带李沛白过来这边的别墅,一是因为这边杳无人烟,二是因为跟牛柯廉确认过这边没有电子设备。
她早已怕了这个世界的互联网,总觉得被网笼罩的话,无时无刻都会被监控。
没想到,在二楼竟然有一台。
也怪自己大意,之前答应了牛柯廉只去一楼,便没有上二楼检查。
楚辞咬牙,上前打开电脑,想搞清楚李沛白到底看到了什么,余光又撇到房间一角的一个蓝色的小塑料块。
她眨眨眼睛,仔细地从脑海中搜寻着记忆。
很快便想起来,这东西牛柯廉之前也跟她提起过,是小型的无线基站,几百块就能买到的玩意。
怪不得,牛柯廉可是明确说过这个房子并没有拉网线的。
楚辞气得牙痒,手法粗暴地掀开了笔记本的盖子,正想好好搜一下时,别墅外面突然响起了车声。
楚辞身形一紧,忙退到窗帘后,从侧面小心查看外面的动静。
所幸只有一辆车,大概不会是奇瑞的人找了过来。
楚辞松了一口气。
很快,兜里的手机响起,是戚雪松打过来的。
“楚辞,我都到门口了,能进去吗?”
“门没锁,自己进来吧。”
如此说了,楚辞挂了电话,又继续走到电脑前查看起来。
谁知电脑里还没查出什么东西,外面突然响起戚雪松的惨叫声。
楚辞一个激灵,连忙高声问道:“怎么了?”
可是外面却并没有人回她。
楚辞只觉事态严重,连忙跑了下去。
听动静,戚雪松是在后院的方向。
希望只是他跟李沛白撞上之后起了冲突。
楚辞眉头紧锁,要冲过去时又觉得不妥,忙回身将放在厅中的激光刀手柄带上,这才跑了出去。
“出什么事了?”
她疾步跑到后院,最先看到的是坐在地上的戚雪松,一脸呆滞,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恐惧地望着泳池的方向。
楚辞突然从心底升起一阵寒意。
她缓缓地扭过头,就见泳池内飘着一大片红云,中间荡着一个黑色的脑袋。水流缓缓地把脑袋上的发丝浮开。
那是李沛白,还跟之前一样,喜欢泡在水里。
唯一不同的是,这回水终于淹过了他的额头。
楚辞将眼神转了回来:“你对他做了什么?”
戚雪松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看向她,急速地摇着头:“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过来就看到他飘在水面上……”
楚辞咬牙,不想再多追究,先跳进水里游到李沛白身边。
当她抓起李沛白的一只胳膊时,便知道救不回来了,已经死透了。
整个池中的水冰冷得可怕,可楚辞觉得从自己骨髓里透出来的寒意更冷。
她咬紧牙关,先将李沛白从水中捞了出来。
戚雪松已害怕得缩在了另一边。
楚辞咬牙,勒令他过来。
戚雪松缩成一团,一个劲地摇头。
楚辞便也懒得理他,低头查看李沛白的身体。
唇色早已青紫,眼睛紧闭,颈后稍上的位置有一个血窟窿,池子里的血水就是从那冒出来的。
“你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了什么?”楚辞又问了一遍。
戚雪松的语气中简直要带上哭腔,他瑟瑟发抖着,一遍遍地重复:“我真只看到他飘在池子里,一动不动的,我还以为他在玩呢,刚想开口,谁知道他……他突然开始滋血……”
突然开始滋血?
楚辞豁然抬起头直视戚雪松:“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黑色的东西钻进你的身体?”
戚雪松犹犹豫豫了半晌,才说:“好像……有吧……我当时都吓蒙了,哪里看得到这些啊……”
楚辞却顾不得他,又赶忙环顾四周,竟没有发现木牌的踪影。
她豁然站起身:“牌子呢?”
戚雪松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更加瑟缩,急速地摇着头:“我不知道什么牌子,我真的不知道。”
楚辞没空去安抚他,上前揪住戚雪松上下搜了一番,竟没有看到木牌的踪影。
可恶,李沛白就这么死了,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留下。
楚辞懊恼地蹲坐下来,脑子里一团浆糊,连李沛白的尸体都懒得去处理了。
戚雪松又惊又怕,最后竟真的哭了起来,拿出手机就要拨出去,被楚辞眼明手快制止了。
“你干嘛!”
戚雪松已满脸是泪:“我,我得打电话……”
“你打电话干嘛!”
“我……我不知道,我就是得打电话……”
楚辞被戚雪松疯疯癫癫的模样折磨得耐心渐失,却还得咬牙控制着自己的脾气。
她紧紧地攥住戚雪松的胳膊防止他挣脱,一边安抚道:“你别怕,我能看出来李沛白是溺死的,我不会怪你的,你现在先别慌……”
“可是我得打电话……”戚雪松的眼神可怜得要命。
楚辞只当他魔怔了,只好又安抚道:“先别怕,电话现在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打的,你的手机本就不安全,如果信号拨出后被人定位了怎么办?”
戚雪松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进去,翻来覆去只有一句,就是“打电话”。
渐渐地,楚辞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她握着戚雪松胳膊的手收紧,再问了一遍:“为什么要打电话?”
戚雪松还是瑟缩的模样:“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可是我该打电话了……”
“打给谁?”
“……我不知道……”
楚辞仔细地盯着戚雪松的脸,确定他不是在胡闹,而且此时戚雪松的眼神并不见恐惧或者慌张,反而透出一丝迷茫。
这不是一个刚看见死人吓坏了的表情。
楚辞咬牙,心慢慢地沉了下来。
她强迫戚雪松盯着自己的脸看,一字一句地问:“你现在认识我是谁吗?”
“楚辞。”戚雪松想也不想就说了出来。
“那你知道你是谁吗?”
“戚雪松。”
很好,起码意识清醒。
楚辞稍松一口气,又问:“那你为什么打电话?”
“我就是……觉得……该打……”
楚辞:“打给你爸爸吗?”
戚雪松的眼神又茫然了起来:“不……”
不是?
楚辞皱眉,放轻了声音更仔细地问道:“那是打给谁?警察?医院?或者你妈妈?”
戚雪松又继续摇头。
大概是楚辞的追问太多,他恢复了思考能力后,眼底终于看到了一丝清明。
楚辞趁胜追击:“那说说,你想打给谁?”
戚雪松的神情透出无助:“我没想打给谁,我只是……只是觉得该打……”
“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因为……”戚雪松的眼神中透出挣扎,好半晌,他突然抬头,“因为有个人告诉我要打电话。”
楚辞惊了,忙问:“谁告诉你的?”
戚雪松也慢慢恢复了神志,他诧异地看着楚辞:“不是……我不知道是谁,我只知道我的脑子里有个人在提醒我让我打电话。”
脑子里,有个人在提醒他?
时光忽然回到几天前,那个夜晚,楚辞从饭店回来的那个夜晚,不就也遇到了这种情况吗?
起先还没察觉到什么,可是后来回忆,就会意识到确实有人在指导着她做事。
难不成戚雪松也碰到了?
对了!那个男人!
那个从洗手间出来跟她说“借过”的男人。
一定是他有问题。
如此也就解释得通为什么戚雪松突然去了洗手间后会变得反常。
至于为什么两人平时毫无异常,大概是因为,变得异常,需要有一个开关。
就像催眠一样,厉害的催眠师不是直接哄人睡觉,而是在人清醒的情况下侵入人的大脑,神不知,鬼不觉。
呵,催眠。
厉害的催眠。
楚辞的情绪低落起来。
戚雪松还在跟自己脑内的声音做着抗争。好在此时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催眠只要意识到催眠师的存在,很容易就会恢复过来。
楚辞沉默一会,突然抬头:“你脑海中的声音是怎么跟你说的?”
戚雪松一愣,只说:“就让我打电话。”
楚辞便将手机递给他:“打吧。”
戚雪松神色纠结起来:“肯定不会是好事。”
“也不会再有更好的事发生了,打吧。”
楚辞的眼神淡淡的,让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戚雪松突然觉得悲伤。
“我觉得咱们都得死了。”
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楚辞没吭声。
戚雪松又难过起来:“那我能先给家里打个电话吗?我……我不想走得太突然,他们找不到我的话,肯定……”
楚辞点点头:“打吧,但你知道能说什么吗?”
戚雪松抿嘴,拿过手机,想了一会,先拨通了蒋夫人的电话。
蒋夫人似乎正在跟闺蜜做美容,大概正敷着面膜,说话雾蒙蒙的。
戚雪松并没有多说什么,好像往常一样问了一下晚上要吃什么,未免被怀疑,还特意跟蒋夫人要了点钱。
接着又打给戚志军,那边正在开会,剪短地说“等会说”后就挂了电话。
戚雪松听到对面的忙音,竟然笑了,还语气温和地跟楚辞说:“我爸总这么忙,我们整个家都是他撑起来的。”
楚辞见他这样,也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后来犹豫着,戚雪松又想拨给戚同光,可是那边并没有接。
“切,一定又去撩小妹妹了。”虽是这么说,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怨恨。
看着戚雪松一个个地拨着自己熟悉的人的电话,楚辞并没有催促。
两人都知道这不是矫情,面前是一条万丈深渊,谁也不知道踏进去会怎么样。或者说,两人都清楚生还的可能寥寥无几。
楚辞甚至还惊讶戚雪松能这么轻易地接受这件事。
在她的预测里,戚雪松保不齐又会闹上好半天,打好半天退堂鼓呢。
在戚雪松打电话的当口,楚辞又想,或许自己也该给谁打个电话,可是想来想去,竟没有一个可以通话的人。
并不是因为她刚到现代一年多,即使放在四百年前,她似乎也没有可以联系的人。
算下来也活了二十几年,可活人的世界竟找不到一个可以留恋的东西。
是啊,在意的人,都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喂,楚辞。”戚雪松的声音将楚辞将思绪中拽回。
她回过头来,见戚雪松正在认真地盯着她。
“怎么?”
“你……可不可以变回之前的模样啊?”
楚辞一愣,不过也立马明白过来。
她低下头犹豫一会,才说:“等会。”
说着,起身进了屋子里面。
起码在这种时候,楚辞并不想当着戚雪松的面变幻样貌。
大概过了十分钟的样子,属于小楚辞的清亮嗓音响了起来。
“戚雪松?”
戚雪松回头,就见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站在楼梯口,一手扶着楼梯歪着头看他。
他鼻子发酸,可又笑了起来:“你以前可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
楚辞笑:“那我以前是什么样的?”
“唔,还是冷着脸,还瞪人,凶巴巴的。”
说着话,戚雪松已经走到了楚辞跟前。
楚辞原本心里还算平静,可看着戚雪松走过来时,突然眼眶也热了起来。
“我……我好像没有认真地跟那些重要的人道过别。”
戚雪松的脚步停下。
楚辞脸上的笑已破碎。
“那些我喜欢的,我爱的,重要的人,我都没能好好地跟他们道别。”
“戚雪松,我实在太羡慕你了,你可以慢慢地打电话,一个个地听听他们最后的声音,可是我不行。”
“我谁的都听不到了。”
“他们都死了,一点让我反应的余地都不留。”
楚辞慢慢蹲坐在楼梯上,使劲地用袖子擦着眼睛。
记忆中,除了初听闻老徐死讯时悲痛欲绝,在之后的日子里,楚辞再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哭过了。
又与上次哭不同。
那时候满是难以置信,苦味全都顺着舌根流回了喉咙,可是这次,楚辞仿佛要将所有的痛都喊出来似的。
她确实太久没哭了,以至于忘记哭原来也可以这么的,舒服。
戚雪松低头看着楚辞良久,忽然上前紧紧地抱了抱楚辞,像对待小妹妹一样帮她擦了擦眼睛,又将她的胳膊拉到自己的肩膀。
楚辞回过神来:“你干嘛?”
戚雪松突然笑起来:“带你躲起来。”
躲?躲去哪?
很快楚辞明白过来戚雪松的意图,他轻轻地抱起楚辞,一路走到楼上,又特意找了一个隐蔽的衣柜将她塞了进去。
楚辞觉得有些好笑:“干嘛?这就可以躲起来了?”
戚雪松拍了拍她的脑袋:“对啊,你躲起来,我下去。”
楚辞面带笑意看了他一会,轻轻地摇头:“不行,这件事我已经不想把自己摘出去了。”
“老徐、刘璋,还有其他一些人,都死在奇瑞手里,这个仇不报,我也没法好好活下去。”
戚雪松又笑了:“也没让你摘出去啊,你躲着,到时候跟踪我,摸到奇瑞老巢,然后把他们一网打尽!”
语气仿佛是小孩过家家般轻松。
楚辞挑眉:“你不怕啊,可能刚被抓去就要被杀掉哦。”
戚雪松立刻瞪大了眼睛:“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
楚辞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她仔细盯着戚雪松看了一会,见这个少年眼中确实没有一丝畏惧神色,无奈地摇摇头:“亏你刚刚还吓得都快哭起来了呢。”
说着,一只脚已踏出衣柜。
戚雪松连忙把她挡了回去:“你干嘛,好好待着。”
楚辞笑了:“靠你能成什么事?而且我要跟踪你的话,如果奇瑞中途换了直升机怎么办?难不成我要扒着机翼跟过去?”
戚雪松皱眉:“那要怎么办?”
“怎么办?现成的方法不就放着呢吗?”
戚雪松疑惑地扭头,就见楚辞笑眯眯地看着他,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脖子上突然传来一阵酸麻,瞬间侵入大脑。
戚雪松仰倒下去,被楚辞一手接住,顺着力道放进了衣柜里。
晕倒的戚雪松浑身软绵绵的,好摆弄得很。
楚辞迟疑了一下,还是将他的衣服全都扒了下来,又到了内置的洗手间里。
镜子里自己的脸既熟悉又陌生。
自从出了奇瑞的事后,楚辞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自己十三四岁时的脸了。
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刚来现代的时候。
楚辞将衣服扔在一旁,对着镜子一点点地变幻着自己的样子。
先是鼻子、眼睛、嘴巴、眉毛,接着又是整个身躯。
过程自然比当初顺畅了很多,可楚辞还是放缓着速度。
慢慢的,镜子中的人已彻底改变了相貌。
楚辞又回头,将衣服穿好。
就好像她第一次变身,也是戚雪松的模样,带着忐忑,也带着孤注一掷,走出家门。
楚辞最后看了衣柜中的戚雪松一眼,缓缓合上了门。
拨出去的电话具有定位系统,很快别墅外边就响起了汽车引擎的声音。
楚辞静静地待在李沛白的尸体旁边,小心地帮他擦干净后颈处的血迹。
一群人破门而入,为首的一个正是乔峰。
楚辞心里觉得好笑,何时自己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师傅已经沦为别人的跑腿了?
不过面上还是一副惊慌的样子。
楚辞在奇瑞眼里早已是个死人,所以也没人想到此时的戚雪松是个冒牌的。
已有人上前将楚辞按住,乔峰先过来,用脚尖拨了拨李沛白的头,看到后颈的伤疤时,冷哼了一声,又将目光转到楚辞脸上。
楚辞回避着他的目光。
乔峰也不多话,又绕着房子转了两圈。
楚辞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乔峰的耳力不知比自己好多少倍,戚雪松在二楼,又被缩在衣柜里,如果是正常呼吸,乔峰站在楼下当然听不到,但是若此时戚雪松突然醒来,弄出什么声响,必定逃不过乔峰的耳朵。
她不由回忆起之前自己下手的轻重来。
好在乔峰托大,并没有让人上二楼查看,或许他也是觉得两引到手,即便再有闲杂人士藏在楼上也没有什么找出来的价值了,所以不过略微一听,便直接让人带楚辞走了。
在上车前免不了一顿搜身,不过楚辞早将重要的东西裹进了肉里。
遗憾的是牛柯廉特意为她配的手套因为材质原因,并不能放到自己体内,只好扔掉。
楚辞刚上车,便被用黑布蒙住了眼睛,左右各两个彪形大汉守着,挤得她坐不直。
此时没了老徐的印绶引,楚辞已没法随心所欲地变声,又怕乔峰熟悉戚雪松的声音,自己学不像会露出破绽,所以一直谨慎着不开口。
车内也没有人闲聊,气氛分外凝重。
楚辞眼睛被蒙,感觉不到时光流逝,只觉得车行驶了将近三个小时,瞧这功夫恐怕已经出了北固,紧接着,隐隐约约又听到一阵剧烈的风声和巨大的轰鸣声。
直到离得近了,楚辞才听出来,居然是直升机的声音。
刚一下车,一阵飓风便迎面吹了过来,差点将楚辞的眼罩吹翻掉。
楚辞被拉着上了直升机,到底忍不住问了一句:“老头,你要带我去哪啊?”
直升机上杂音极大,一般都是通过专用的耳麦交流,不过楚辞这么一喊,还真被乔峰给听见了。他幽幽地说:“带你去极乐世界。”
楚辞心里吐槽道,真是见了鬼了,这厮居然也会开玩笑了。
又问:“你们干嘛不把我就地解决了啊?好歹给个痛快嘛。”
乔峰哼了一声,没说话。
楚辞心里也犯嘀咕。
她自然想过乔峰或许会把她就地杀了,只取走引,甚至还想了几百种应对这个情况的法子,没想到乔峰竟拉了她要走,而且还不明目的地。
难不成是为了保证引的新鲜程度,必须“即杀即食”?
直升机机翼的旋转声音太大,搅得人无法好好思考,楚辞干脆也不多想,索性靠着其中一个彪形大汉身边呼呼睡了起来。
她现在已经不在乎被带到哪去了,反正自己之后肯定是能见到方奇瑞的。
她的目的也只有这一个,就是见到他,再杀掉他。
至于退路什么的,她早就不考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