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摸了下她的头,赞扬的说:“嗯,这姑娘确实不傻。”
他调侃的语调,惹得田恬狠狠瞪了他一眼,还一巴掌扇掉了他弄乱自己发型的大手。原先不是很暖心很正派的哥哥型好领导么!画风怎么越来越扭曲了,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快说!”
田恬插着小腰儿,一扭身子一跺脚,小模样别提多娇俏了。喜欢的高原直接摒弃了以往温和的笑容,笑的灿烂的牙花子都露出来了,后来可能觉得自己这样子太有损形象,他摸了摸鼻子,收敛了下后正色的说道:“具体情况不能跟你多说,但是你知道我不会害你就行了。而且我之前跟你说过,不管是哪个领导还是哪个同志,如果打着谈工作一类的幌子跟你拉近乎,或者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你要记得,千万别忍着别惯着,不然哪怕你有一点的懦弱忍耐,就会有人因为你的敢怒不敢言而更加的变本加厉。”
田恬到底不是十八、九岁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但也因为生活在安稳的法制社会,无法了解现在个人专权到底有多大的权力,而这些权力,又给了一些人多大的胆量。
“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么?”田恬有些忐忑的问道。
高原点点头,看着她的眼睛,非常严肃的对她说:“我没办法时时刻刻跟在你身边,所以你要懂得保护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跟我说,交给我来解决。”
田恬被他近乎于承诺的郑重口吻弄得有些心乱,但更有无限的甜蜜!可她自己一直是不看好这段感情的,现在竟然被人搅乱了一池春水,感觉有种自打嘴巴的羞耻感是要闹哪样啊!
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的田恬,换乱的转身走了,只扔下一句:“不明白你说的什么,我还有事做,先走了。”
可是才走出一半,就想起自己的申请报告还在他那呢,只得停下脚步,郁闷的一跺脚,转身冲着他大声喊道:“喂!我的申请报告你要记得好好帮我看看!”
高原是全程带笑的,哪怕刚才田恬一甩头发就跑了,他也是笑的见牙不见眼,那股得意的甜儿劲儿简直都没法形容了。
“知道了!”他心情不是一般好的也大声回答道。
“有不好的地方,要直接帮我改!”田恬理直气壮的使唤他。
“明白了!”
之后的大队也顺利的送走了考察团,现在这项特大荣誉,兵团是板上钉钉能获得了。这可是全国独一份儿啊,加官进爵论功行赏先不说,这在以后政绩上也是辉煌的一笔啊。
只是荣耀过后,就该面对现实的问题了,军区向上通报的是丰收,那就得按丰收的数额上缴粮食。可现在就算把今年收获的粮食都交上去,数量还是不够,兵团就开始向全大队居民征集粮食。
按说现在这种时候,谁家有点粮食不藏着掖着啊,可架不住领导们会动员,为了我们集体的荣誉,大家伙儿勒紧裤腰带,挺一挺!
这家的腊肉,那家的山货,还有集体捕猎的野猪和老虎,千奇百怪什么都有。就这样交上去的东西,上面也偏偏还是相信x兵团今年丰收,这种荒唐的事情,也只有这种神奇的年代才可以发生了。
收上来的东西,团部给大队打欠条,大队再给个人打欠条,许下无数条件,但最终个人拿到手的就是一张白条。但是老百姓相信组织,更贪心许下的那些利息,所以一个个不惜勒紧肚皮也要为集体荣誉添砖加瓦。
因为任务是分配到个人的,田恬就是想私藏都不行,大队开完动员大会后,高原叫住正要走的田恬。刚要说啥,发现她脸色不好,忍不住乐了,说道:“让你交点粮食,至于哭丧着脸么。”
田恬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儿,这家伙余粮丰厚,当然不会计较这点任务粮。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的家底儿都要搭进去了,我还想着秋粮分完能给家里邮点儿,这倒好了,不知道都便宜谁了!”
她这样口无遮拦的,被人听到那这辈子都别想平反了,高原瞪了她一眼,看了看四下,确定没人后才说:“姑奶奶,你可真是什么都敢说!竟然有这么不团结的思想,黑五类没当够是吧!给你平反的审批文件刚交上去,最近可嘴上带个把门儿的,让人省点心吧。
交粮的事你不用操心,不管谁问你,你就说按量交完了就行。”
田恬听完他说的话坏笑了一下,说:“哦!我们高干事是要以权谋私么!”
以权谋私这个词,在这个年代不常见,但却是个要命的大罪名。可高原早就了解田恬是什么性格,她绝对不是会为了公事而来指责他的人。
“是啊,用我的权,替你谋私!你同意么。”虽也回以玩笑,但是高原是略带试探的。
田恬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扭着手指不说话,俩手指被她缴的直发红。
高原暗自叹了口气,这丫头蛋子,平常的时候看着糊里糊涂傻乎乎的,真章的时候比猴子还精,一说到关键时候她就没电。
这么长的时间,高原早被她治的没啥脾气了,要说真收拾她一顿吧,还狠不下这个心。他郁闷的胡撸了一下田恬的脑瓜顶,无奈的说道:“行了,别跟自己置气了!你不愿意的事儿,我啥时候勉强过!哥都是自愿的,看你遭罪哥比自己受苦都难受,所以你就当为了哥,求你让我谋私吧!”末了他还做了个哭求的可怜表情。
这个时代的人好像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高原冷不丁的耍宝,田恬没憋住噗嗤就乐了。
田恬笑看高原卖力的想要讨好自己,不禁有些心乱,其实能遇到一个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人,真的是最幸运不过的事情了。可在错误的年代和错误的地点,两个人真的有未来么?!但错过了这样一个人,自己以后真的不会后悔么?!田恬一时心乱如麻,高原说的什么也没听进去,只是在他说话后‘嗯嗯啊啊’的敷衍一下。
高原早就发现她的心不在焉,但他没点破,这小丫头愿意想,就已经是个好兆头了。不像以前,他一露出这个意思,她‘噌’就躲没影儿了,让他人都抓不到。
因为家里的存粮都缴的差不多了,农民们也有了危机意识,趁着大雪没封山,每天都上山去采集一切可吃的东西。除了特别危险的老金沟,山上其他的地方,毫不夸张的说,说是地皮被刮下了一层都不为过。
高原趁着大家都进山了,在家给田恬焖了一大锅的米饭,上面铺了一层腊肉。以前田恬从来不知道饥饿是什么感觉,但现在她的想法就是,给一个国家主席她都不会换这一碗腊肉饭的。肚子已经被刻薄到,就算一粒大米也不想放过的地步,不管是金钱还是地位,一切都没有填饱肚子重要。
以前听社会新闻常说,大叔、光棍儿用吃的诱骗无知少女,那会儿只会觉得少女都傻到一定的程度了。现在她好像能理解了,因为她就快有这个状态了,如果有人说每天都给她一顿饱饭吃,她真的会仔细考虑考虑到底和不和他走。
随着冬季的到来,饥荒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村里有几户孩子多的人家,平常每天都出来疯野,这两天却不见孩子出来。
“李三小子家的那几个小的怕是不行了,饿的动不了,都在炕上躺两天了。”刘巧凤一边捅着炉火,沉重的说道。
她这话就像丧钟在耳边敲响一样,惊的田恬一激灵,感觉后背的寒毛一下都竖了起来,她永远无法看开的,就是死亡。
“那怎么办?队里不管么?”
“管?队里拿什么管!当初说的挺好,两倍奉还,现在到裉劲儿上了,你看队里能拿出一粒粮食么!现在就是比谁命大,能挺到最后,挺不过去的,只能扯腿儿扔后山了。
你看着吧,今年冬天,又要像四四八事变一样,家家扬幡!”说到最后,刘巧凤的语气绝望无比。
因为是平行空间,这里的历史和田恬以前了解的不太一样,但因为有以前的记忆,她也知道刘巧凤所说的四四八事变。
这是当时联军侵略东北,实行的杀光、烧光、抢光政策。如果不是部队当时打回来的及时,东北就要成一片死域了,就这也基本是家家户户有人遇害,每家门口都挂着白色灵幡。刘巧凤所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第48章
新生,本来是美好并被祝愿的一件事情!但在村子里,却发生了一件特别让人痛心的事情,李三家媳妇生了个小闺女儿,刚一下生,叫两口子扔后山拿管锹拍死了。
不是他们重男轻女,就算不喜欢女孩儿,好歹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骨肉,换平常哪怕送给谁养,也狠不下这个心。可现在这年头,谁家还会拿出粮食来养别人的孩子,家里几个孩子都眼瞅着没活路了,再来这一个也是陪着死。
两口子就想着把母乳留给那几个大的救命,至于刚生下来的这个,这么小也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想着与其给别人遭禁,不如自己送走了,再送她回去投胎个好人家吧。
两口子的这种做法,在这个看不到希望的念头,让人说不出对错来,但肯定是愚昧无知的。就算是自己的孩子,只要降临到这个世界上,他们也无权决定一个生命的生死。
其实旧社会的时候,这种事情屡见不鲜,但在现在的法制社会,他们这样就属于杀人害命了。村长带着人就要去抓李三两口子,把俩人绳之以法、秉公处理。
可那一家子连孩子带老人,足足有十口子人围着两口子哭,寻死觅活的就是不让带人。李三家里八个孩子两个老人,就两口子是壮劳力,这年景当头的要是把俩人抓走治罪,那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就是等死了。
这种事情,村长也很难做,都是一个村里的,李三两口子什么品性也都了解,不是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而且现在这种情况,他们舍小保大这种做法也无可厚非,在以前战乱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人这么做过。
这么多年一个村子住着,村长是有心私了的,意思意思处罚下也就拉倒了。可是那帮造反派不依不饶,现在李三家的房子,都被他们用红笔画了大大的x,写上了杀人犯的家了。他们还一边拽搡着李家人,一边喊道:“你们这些杀人犯的狗崽子,助纣为虐,和这两个杀人犯合伙害死自己的妹妹,现在还要包庇他们!”
因为他们这些不负责任的指责,在这件事情之后后,全村民都排挤李家这几口人。老两口和李三媳妇先后因为受不了这些议论上吊了,李三家八个孩子,最后剩下四个,在某一天里,李三带着四个孩子也一同消失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在眼前的这场混乱,已经叫人应对不暇了。大部分的村民都理解李三两口子的做法,也同情他们的处境,但是造反派已经插手的事情,就没人敢去管,包括田恬。
她心里又惋惜逝去的小生命,又可怜这没活路的一大家子,最恨的就是无事生非的造反派。哪怕像村长说的那样,等灾害预警解除,再另行处置,法律不外乎人情。可如果讲道理,就不是他们造反派了,包括田恬自己也是说的正义,却没有一丝勇气冲上去制止这场可见的悲剧。
就在她唾弃这个时代,鄙视自己懦弱的时候,高原此刻说话了:“行了!现在这种年景,派出所的同志事也多,咱们自己大队的事,就关起门来私下处理吧。”
他又指挥着那几个跟要吃人一样的造反派,说:“你们几个,把李三儿两口子带大队部去,其他人都散了吧!”
别看高原官不大,但他不管是跟上面当官的,还是下面老百姓,包括这些激进分子,都弄的特别的明白。领导信任重用他,下面的人也服他的调遣,所以造反派们没反驳的就按他的意思去办了。
村长和造反小队的人压着李三两口子走了,高原又找人把李三家人都弄了回去,他刚要回大队去处理李三儿两口子的事,就被一直等在一旁的田恬叫住了。
“高大哥!李家两口子会咋处理啊?”田恬问道。
这阵子事儿特别多,高原忙来忙去休息又不够,处理这些事,他也是压着火头的。见是田恬,他才舒了心情,揉了揉眉头,打起精神说道:“被抓了现行,肯定不能轻饶了的。只能说尽量关门在村里处理了,不然送到公安局,杀人偿命,就是死刑。”
田恬觉得自己又在多此一举了,问了结果自己又能怎么样,像是个圣母表一样,悲天悯人只会这些表面儿上的功夫。她不恨自己没有改变世界的能力,因为她本来就没那么大的雄心壮志,只是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清冷的人,没想到不公的事情发生在眼前时,也会感觉到愤慨,一时难以适应。
不怨时不待人,只是时世所迫吧,这个年代,就得学会冷眼旁观,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了么。田恬暗自冷哼一下,整理了下心情,发现高原不同往日精神面貌,整个人憔悴不少。
“高大哥!你是不是生病了?脸色儿怎么这么难看!”
高原笑笑,安抚她说道:“没事,就是最近事多,有点操心,休息不太好。”
“是村里断粮的事么?”田恬又问。
“是!毕竟是领导出面把群众手里的存粮借出来了,如果期间饿死了人,就太辜负了人民对组织上的信任了。”
“这时候能上哪弄粮去!啊,领功劳的时候就有领导,有困难的时候又都是你的了!”田恬抱打不平的抱怨了句。
有这小丫头惦记他,高原顿时觉得浑身都舒坦了,用句现在的话说,就是浑身又充满力量了。
“队里公务多,我大小也是个干部,分担点也是应该的。”
看高原一副好脾气任劳任怨的样子,田恬翻了个白眼,替他不公的说道:“公务多?就见你公务多倒是真的!村里村外、团里队外,走废鞋跑断腿!别人哪个不是在养大爷,你看村长那肚子胖的,一扎估计都能流油。还有同样是干事,你看张干事,每天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找上门都能让她推出来,就你傻实在。”
高原被她的形容逗的想笑,但怕这丫头在外面也养成说话没把门的习惯,他咳嗽了声掩饰回去,说道:“张干事是女人,胆小谨慎些正常,你把我和她比啊!”
田恬知道说不过他,不服气的瞪了他一眼,背过身子,不打算理他了,反正他还有那么多事要办,就不耽误他了。
只要对上田恬,高原就对她的各种情绪都没办法去抗拒,不管是高兴、难过、伤心还是生气。
因为田恬是背对着他,所以看不到他眼里无奈的宠溺,高原上前两步,拍了下她的肩膀,并低头在她耳边小声说:“别耍性子了!知道你是看不惯造反派那几个人得理不饶人,放心吧,一大队有我在一天,就不可能让那几个毛儿都没长齐的愣头青做主。
我烤了地瓜,放在老地方了,一会儿你避开人,上我家去吃吧。”
这年头,没有什么比吃更重要的事情了,田恬马上转过身来惊喜的问:“真哒?!”
“那我去了!”说完她就往高原家的方向跑,刚走了两步,就又想起来什么,站住身转头对他说道:“李三家那事,你还是秉公处理吧!我是看不惯造反派谁的反都想造,可他们两口子确实害了一条小生命。我就是牢骚牢骚,你不用管我的观点,还是按你自己的想法办事吧。”
高原笑笑,冲她竖了下大拇指,略带调侃的说道:“小丫头太善解人意了,以后一定是个贤内助!”
田恬翻了个白眼儿,她这是操的哪门子闲心啊,高原办事还用得着她去教么!如果他是那种容易被别人左右思想的人,他一个光身儿穷小子,能有现在的作为么。
可是如果把一个人放在了心上,就算明知道他是座大山,风吹草动的总是难免去担心。
田恬熟门熟路的在高原家找到他藏好的地瓜,边吃边想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好像是感动的心一直在和理智的思想在拉大锯。
红彤彤的的小心脏说:你承认吧,明明是喜欢人家,干嘛还总死鸭子嘴硬,端着个架子。
冷冰冰的理智推推眼镜严肃的说:想想以后!再想想乡下的这种苦日子,你确定以后不会后悔么?
田恬烦躁的甩甩头,一脸郁闷的抱着地瓜啃啊啃,思想继续放空,满脑子都是‘高原,高原,高原’。
第49章
李三儿两口子的事情还没定性呢,村里又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女知青韩敏跳土豆窖了。
这年头,一说跳土豆窖,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月份小的孩子如果不想要,就用这个办法。
因为现在粮食紧缺,窖里没有土豆,韩敏一跳就跳到了井底,不止把孩子跳没了,连腿也摔断了。她的申吟声引来了其他人,所以将她的事情也暴露了,现在这个年代女人如果有作风问题,那就是最被人不耻的事情。
韩敏一身血的被送到了村里的卫生所,可现在的卫生所能治得了什么,连青霉素的消炎吊瓶都打不了,就给推了一针止痛针。就这样,也只在里面住了一宿,就被造反派的人揪了起来,挂上了女流氓——韩敏的大牌子,这种被抓现行的坏分子,是要绑起来受大家的审判的!
别看李三家害了人命,也是杀了自己的孩子,但他们是为了其他的孩子,大家伙儿的同情大过指责。像韩敏这样大姑娘有作风问题,在这个跳集体舞拉拉小手都是流氓的年头里,不止没人可怜,基本是人人唾弃了。
举个例子,前阵子一个下乡女青年,羞愤的把一封信扔到了一个男下乡青年的脸上。大家不依不饶的起哄,男下乡青年没办法,这才承认是自己写的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