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道:“除非三弟立个功将功赎罪,否则最好的下场也是罚银流放。”
宋颖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道:“谈何容易……谈何容易啊!”
“罢了,这都是之后的事情,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陆氏安抚了一句,“三弟毕竟这么多年立过不少功,说不定圣上也不会那么严办。”
宋颖摆了摆手,连谈宋悟和北庭的心都没有。
到了晚些时候,去大理寺外面守着的家人终于把沈玉娇和沈珉两人给请回来了。
沈玉娇还没来得及回去换衣服,沈珉脑袋上还缠着绷带,两人一前一后进来,看到宋颖和陆氏便上前问了好。
“怎么没见小舅?”沈珉随口问道,“方才过来时候路上还碰到了小舅,小舅说他去买酒,还说会比我们早到一步呢!”
不等宋颖和陆氏答话,从门口就传来了宋惠的声音,只听他道:“这不就在你们后头?娇娇的仪仗太大了,我没好意思带着人往前超过去,于是就跟在你们后头。”
沈玉娇听着这话,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只记得说要过来,倒是忘了这事情。”说着,她便吩咐雷判先让仪仗回府与赵曦说一声,然后又道,“舅舅是不是为着母亲的事情?那事情已经交给大理寺了,人犯和证人证据也都一并交上去了。”
“舅舅放心吧,这事情妥妥当当,当年暗害了母亲的人已经被抓到,便不会让她有什么逃脱的机会。”沈珉接了话。
宋颖叹了一声,道:“当年我也曾怀疑过,但却找不到什么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幸好今日你们能找出证据来……妹妹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歇了。”
宋惠却是不放心,拉着沈玉娇和沈珉把这事情完完全全说了一遍,然后道:“这案子也还需你们时时盯着,这样迅速又妥帖,倒是让我觉得有些不踏实了。”
他这么一说,大家又有些不放心了,于是又在一起把事情从头理了一遍,倒也没发现有什么漏洞。
到了升堂的那一日,却果然出了个不大不小的意外:周贞娘有孕了。
这原本就是陈年旧案,虽然证据确凿,但老太太周氏已经死了,周贞娘又是从犯,就算要判也不会是死刑,这会儿说是有孕,按照律例便要在刑罚上减一二了——且不说是要减,就连实施刑罚时候都要顾及到周贞娘现在有孕在身,执行时候恐怕还要等她生完孩子再过一百日。
沈珉顿时气结,大理寺的人看在王府和国公府的份上已经是分外迅速地办案了,这会儿遇着妇人怀孕这种特例,也只能按照律例来办事。
不过好在周贞娘虽然因为有孕逃脱,可沈琇却是结结实实坐实了那买凶伤人,又无可辩驳证据确凿,便依照律例判了死刑。
周贞娘在堂上要哭得晕过去,也又无计可施,一旁的沈淮却做出了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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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曦在听沈玉娇把这事情说过之后,很是唏嘘了一番,道:“不过这样,也能算是给母亲报仇了。”顿了顿,他又道,“只是你父亲……这样子倒是让人觉得很是……瞧不起。”
沈玉娇道:“他现在还和珉弟住一起呢,再怎么也要做出样子来给珉弟看,否则若是不能住在侯府,恐怕比杀了他还难受。”
赵曦无法理解地笑了一声,道:“不说这个……今儿宫里发生个事情,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吧?太子哥哥又弄了个公孙良娣出来。”
沈玉娇一愣,诧异道:“不是说太子妃就要进宫了?怎么这会儿又立良娣?”
赵曦道:“这谁知道?我也就是恰好在父皇那里说事情,然后小椿跑过来告状,被我给听到了。”
沈玉娇道:“这下……太子妃进宫了恐怕也难过。”
赵曦道:“还有件事情,小八恐怕真的要去和亲了……她今儿进宫去见了父皇。”
沈玉娇皱了皱眉,道:“就没有转圜余地么?”
赵曦叹道:“小八说,她想为大周出一份力。父皇原本就在烦恼和亲究竟要选谁,要选出一个知书达理又能笼络住突厥人的宗室女出来也是很难,若是这人选没找好,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小八既然这么说了,父皇也就动了心……”
和亲之事当然不是只嫁个公主过去那么简单,那公主承担的并非只是一个妻子的责任,更像是两国之间的纽带,若是一个自私自利自以为是的公主送去和亲,恐怕两国关系便不能和睦安乐了。
沈玉娇道:“那……确定了什么时候要去北边么?”
赵曦道:“大约就是最近吧!父皇说到时候我和连尚书一起带着人送小八往北边去。”
沈玉娇觉得有些难过,一时间倒也不知要说什么了。她靠在了赵曦的肩膀上,闷闷不乐:“最近发生的事情,倒是没一件是称心如意的。”
赵曦搂住了她的肩膀,道:“要是我去北边了,你一个人在家里,也别天天闷着,去国公府也好去侯府也好或者干脆去进宫陪陪母后也行的。”
“嗯,我知道。”沈玉娇握住了他的手,“反正我就等着你回来,回来了,我可以穿你想看的那件衣服……”
“不如现在穿?”赵曦惊喜地低头看向她,又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角。
“不,等你回来再穿,就当是你凯旋的奖励好了!”沈玉娇抿嘴笑了一笑。
过了十日,赵曦和连乐便带着浩浩荡荡的和亲队伍和赵暖离开了京城往北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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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晴好,起了风,太液池边的垂柳随风轻轻飘动着,赵旸蹲在水边的一棵垂柳旁,手里拿着长长的钓竿钓鱼。只见他脚上踩着一双木屐,身上套了一件淡蓝色的半臂,头发软软搭在肩上,也没束起来,脚边丢着一顶帽子。他抬头去眯着眼睛看天,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
远远的,高有利急急忙忙地顺着太液池边长长的宫道带着一大群宫人朝着他跑过来。太液池边的宫道和别处不同,因是作赏景只用,修得十分曲折,平日里无视缓行其中自然是让人心情愉悦,可如果有事情又要快些从这边走过去,这长长的宫道就让人走得有些心情郁闷了。
赵旸一心一意钓鱼,把旁边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高有利跑到他身边扑通一声跪下了,才慢条斯理抬眼看他:“怎么了?”
“殿下,皇后娘娘找您好久了。”高有利低着头,命身后捧着衣裳首饰还有吃喝用品的宫人们上前来,然后抬头去看赵旸,“殿下,换了衣裳就过去吧?”
赵旸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可人动也没有动一下,只道:“你替我把头发梳一梳。”
高有利急忙起身,从身后宫人手里接过的梳子,然后绕到赵旸身后去,轻柔地捻起他的头发。赵旸的头发很长很黑,摸上去软软的,总是很服帖。高有利熟练地把他的头发挽起来,用发簪固定,然后戴上了发冠。梳好了头发,高有利问:“殿下,换件衣裳好不好?前儿您让织造给做的那件衣裳做好了,您看看合适不合适?”一边说着,他从身后的托盘中拿出一件玄色的衣裳,展开给赵旸看。
赵旸漫不经心瞥了一眼,点点头:“行,挺好看的。不过我今天一点也不想穿这件衣裳——前儿不是还说要给公孙良娣做一身?可做好了?”一边说着,他看向飘在水上的鱼漂,依然没有动身的样子。
高有利有些急了,道:“殿下,娘娘今日是让您去见太子妃的,您穿这身不合适。”
赵旸摸了摸下巴,又看了高有利一眼,丢了钓竿起身,自己把自己上下看了看,然后道:“我倒是不觉得这身有什么不好,想来太子妃也不会介意的。”顿了顿,他仿佛是被扫了兴致,颇有些不耐烦地把钓竿给踢开了,“母后现在在哪里?我现在过去就是了,这些衣裳没什么好换的。”
听着这话,高有利急忙让人把肩舆抬过来,口中道:“在重华宫等着您呢!”
赵旸口中应了一声,抬腿上了肩舆,也不再多问什么,只是闭上了眼睛养神。高有利识趣地什么都不再多说,只带着肩舆一路往重华宫去了。到了重华宫门口,皇后身边的叶乐早早就等在外面,看到高有利,她正想说什么,然后看到肩舆上穿着随性的赵旸,顿时就愣住了。
赵旸看到叶乐倒是笑了一笑,从肩舆上下来了:“今儿你怎么在外头?一个舒氏这么重要?”
行过礼,叶乐道:“回殿下,娘娘已经等着您了。”
“知道了。”赵旸在宫门口站定,抬眼看向正殿方向,“罢了,该来的事情总是要来的。”一边说着,他便朝着宫中走去。
在经过了一番波折的心理活动之后,赵旸最后还是选择了从女人身上来谋求安逸——面对自己的两个孩儿,他有心关怀,却无力给予。他的那颗百转千回的沮丧心,想要包容想要呵护,于是也只有找一个温温柔柔的女人,宽容仁厚,柔情似水,方能有一两分的回转。
对于即将入主东宫做太子妃的舒氏,赵旸并没有太多的期待——他眼中的舒氏,只不过是他与今上之间关于东宫和太子的默契的交换。
进到正殿,赵旸便看到了此刻陪在皇后身边的那身段婀娜的紫衫女子。而皇后看了看赵旸的衣着,眉头紧了紧,没有说什么。赵旸摆摆手让人都起了身,自己则上前去见了礼,然后便随意择了张椅子坐下了。
叶乐端了热茶上来,赵旸目不斜视地喝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看向皇后:“今日母后是有什么事情?”
皇后道:“这是我与你父皇为你选的太子妃。”一边说着,她示意了身边的紫衫女子。
听着这话,赵旸转而认真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舒氏,只见她面若桃花,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十分艳丽。
舒氏不卑不亢地笑了笑,上前来又一次见礼:“见过殿下。”
赵旸却忽然觉得有些尴尬,还是摆了摆手让她起身来。
皇后笑了笑,道:“方才听说你在太液池边钓鱼,这会儿便带着舒姑娘一起去转一转吧!”
赵旸却霍得起了身,硬邦邦地扔下了一句话:“不了,我想去看看小檀。”说完,他便踩着木屐往外走。
正殿中安静极了,赵旸木屐踩在地上咔嗒咔嗒的声音清晰得有些刺耳。
皇后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有些歉意地看向了身边的舒氏:“阿旸最近心情也不太好,不过你放心,他平日里并不是这样的。”
舒氏温和地笑道:“想来是太子殿下疼爱小殿下,所以才没得空闲。”
皇后微微叹了一声,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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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中赵旸用过了午膳,正打算小憩片刻时候,重华宫中来了人,说皇后请他过去一趟。虽然有些不情愿,赵旸还是应了下来,命高有利进来伺候自己换衣裳。
“你说母后找我做什么?难道还是舒氏?”张开双臂让高有利给自己穿衣服,赵旸从镜子里面看为自己忙来忙去的高有利,“我可不想见她,那样端正的样子,就觉得凶巴巴的。”
高有利低着头给赵旸打理身上的衣裳,口中笑道:“奴婢可不知道。”
赵旸歪了歪脑袋,道:“你既然这么说,就说明你什么都知道。”
“殿下是在逗奴婢呢!”高有利回身拿起一件外裳,小心地给赵旸套上,“殿下与娘娘商议的事情,奴婢怎敢多嘴?”
赵旸不置可否,见他把衣服给自己穿好了,于是放下双臂,道:“这算什么商议的事情,分明是母后自己定下的。”
这话一出,殿中大大小小的宫人们一瞬间都噤了声,连高有利的脸色都僵硬了一下,没有接话。
赵旸又道:“也罢,反正我也已经答应了父皇,此刻若是再推脱,也没什么意思了。”
“两位小殿下也需要人照顾。”高有利想了想,说起了另外的事情,“太子妃来了,您也不用再烦心两位小殿下的事情了。”
“唔,如果是个心狠的,捧杀我的两个孩儿怎么办?”赵旸嘲讽地笑了一声,“若是个蛇蝎美女,倒是好玩儿了。”
听着赵旸这样说,高有利又沉默了下去,好半晌都不知要说什么好。
赵旸撇嘴,也不再说什么,任由高有利为自己把全身上下都打理好了,径直出了东宫就往重华宫去了。
对于赵旸早上那番不客气的态度,皇后心中是有颇多不满的。她精心教养赵旸这么多年,可不是想看到他那么一个没礼貌也没风度的样子。可一想到近年来赵旸种种折腾,她作为母亲的那颗心又情不自禁心软,想着他现在放荡一些也无妨,大不了舒氏进宫了,命舒氏管着他就是了。
可虽然是这么想着,接过了叶乐端上来的杏仁茶喝了一口,皇后还是满腹心思地开了口:“会不会是阿旸不喜欢舒氏?”
叶乐小心翼翼地看了皇后一眼,斟酌了会儿词语才慢慢开口:“舒姑娘的相貌应当是太子殿下喜欢的。”
皇后想了想,却也点了点头,道:“当初挑舒氏的时候,便是按照阿旸的喜好来的。”
正说着,外面宫人进来通报说赵旸过来了。皇后便让叶乐出去迎着。赵旸依旧是坐着肩舆过来的,看到叶乐在门口,便下了肩舆,口中笑道:“怎么母后今天一直让你出来,怎么没看到高春桥?”
叶乐笑道:“高公公今日告了假,于是便只好奴婢在外头了……”
赵旸道:“母后找我做什么?”
叶乐一边引着赵旸往里面走,一边笑道:“娘娘就想找殿下说说话呢!”
进到正殿中,见了皇后,赵旸放松地笑道:“母后要说什么?若是要说那舒氏,儿臣可没什么好说的,接进宫来是没什么,可让儿臣一定要喜欢她,便太强人所难了。”
皇后沉默了一会儿,倒是没想到赵旸一进来就说这个,于是略有些尴尬。
叶乐及时地送了茶水上来,笑道:“那这么说,殿下宫里的公孙良娣一定比舒姑娘还好看了。”
这次换赵旸沉默了一会,也不知要怎么接话了。
皇后瞪了叶乐一眼,缓缓道:“东宫缺的也是个主持事务的人,你到时候不许委屈了她,也不许胡乱驳她的面子。”
赵旸道:“母后放心,这些我自然是能做到的。”
得了这么一句话,皇后也知道不宜多说,于是便与赵旸说了些别的事情,然后便打发了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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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十日,舒氏以太子妃的名分被迎娶进宫来了。
赵旸安安分分地与舒氏行了合卺之礼,也没摆出那一日的浪荡姿态,一连三日都去了舒氏房中,也把赵椿和赵檀送到了她身边抚养。
赵椿已经懂事了,对薛氏是有印象的,他见着舒氏时候规规矩矩行了礼,只喊了一声娘娘;而赵檀这会儿也才六岁多,对薛氏的印象还不如赵曦来得多,这会儿见到了舒氏只有些懵懂,跟着赵椿喊了娘娘,然后便一团天真地看向了旁边的赵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