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帝看向九厹大师,又问道:“大师,有关那异星之事,可有破解之法?”
九厹大师摇摇头,叹道:“窥探天机本已是逆天而行之事,老衲的道行不足,只能提点陛下至此。不过,若是陛下能为本寺……”
苏琬无意后退一步,踢翻了脚旁的花盆。
九厹大师的声音戛然而止,凌帝脸色骤变,目光凌厉地看向门外:“什么人?”
不好!
苏琬意识到不妙,立刻转身离去。
她方才跑出灵福殿,便听见暗处的禁卫军倾巢而出,四处搜查刚才在听墙角那名“不速之客”。
苏琬步伐急促,她头也不回地回到原先的客房中,将门窗全部关紧,整个背脊贴在门上,心跳漏了好几拍。
却在一瞬,追随着她的脚步声突然消失在耳际,灵觉寺的上空敲响丧钟的声音。
咚,咚咚……
沉闷的声音,稍微拉回了苏琬的思绪。
她理顺了紊乱的气息,无意间低头,却发现被自己紧握在手中的姻缘石正在发亮,白色的柔光将粉色的晶石照得通体透亮。但是很快,光芒渐渐隐去……
似是听见屋中的动静,墨衣疑惑的声音传了进来:“姑娘?”
苏琬一怔,忙打开客房的门。看到屋外的墨衣时,她的一颗心总算安定了下来。她问:“墨衣,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墨衣一愣,道:“姑娘在说什么?奴婢不是一直守在门外吗?”
苏琬再次怔住。
这时,一名僧人匆忙而来,代替云和郡主将话转告给苏琬:“郡主让小僧请小施主过去。”
并且,他还带来一个消息:九厹大师圆寂了。
第021章 圆寂
九厹大师圆寂了。
听闻这个消息时,苏琬握着石头的手一紧,有些难以置信道:“刚才大师还好好的,怎么转眼间就……”
九厹大师在为她解答签文时,红光满面,精神颇佳,看上去并无异样。怎么不过瞬间,人便没了?
僧人双手合十,朝苏琬施了一礼,道:“阿弥陀佛,还请小施主先随小僧过去正殿,详情会由主事大师为小施主作解答。”
“那就劳烦大师了。”苏琬朝僧人微微颔首,领着墨衣跟随着他前往前院正殿。
在走出庭院时,苏琬下意识往四下张望了一眼。此时的紫薇花树上的枝桠刚抽出嫩绿的新芽,先前所见的那片烂漫地开满枝头紫薇花已无影踪,更没有铺满一地的深紫。
紫薇花是夏季时节才开放的花,在临近初春便开满一庭,实属反常。那个时候,她竟没有发现这花的端倪。
一只白毛黑斑的大花猫不知何时迈入院中,停在院落中的青石板石阶上。它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懒洋洋地抬眼看向苏琬一行,便趴到了石阶上,闭目养神起来。
……是那只猫儿。
苏琬的目光在那猫儿身上停在那一瞬,在踏出院落的那一刻,终是收了回去。
苏琬跟随僧人来到灵福殿,见到了云和郡主。
云和郡主同样为九厹大师大师的离世感到震惊不已,正在询问知道情况的僧人。
此时殿中正坐满一室的僧人,均在专心致志地诵经念咒,为圆寂的九厹大师祈福超度。丧钟的声音徐徐消去,但余音依旧在耳边萦绕。众僧皆神色平静,呢喃的声音盘旋在烟雾缭绕的屋中,不见丝毫悲戚的气氛,反而平添了几分庄严神秘,令人心生敬畏。
不多时,灵觉寺的主事僧来到两人面前,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九厹大师在圆寂前,有一句话留给两位施主。”
云和郡主忙问:“九厹大师可有什么遗言?”
主事僧转述道:“大师言道,凡事切记不要强求。世上之事,一切在冥冥中自有安排。是与非,对与错,希望施主凭着本心去判断。唯有多行善事,才是破解之法。”
云和郡主犹豫了下,问:“大师的离世……可是与先前为小女窥看命格有关?”
主事僧身后的一位小沙弥走上前来,朝云和郡主行了一礼,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不必介怀,生死有命。泄露天机,等同于逆天而行,是会遭到天谴的。因此窥见天机是以寿命作为代价,师父为先帝预言那一场战役后,已元气大伤。其实师父早已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一直等待这天的来临。”
一顿,他接着道:“师父圆寂前与我说过,他年轻时曾作出一道预言,致使犯下弥天大错,无法补偿,一直后悔至今。如今他已作出弥补,心愿已了,终于可安心地去了。”
“师父给施主留下那番话,不过是对施主的劝诫,望施主珍重。”
云和郡主释然,不由感激道:“多谢这位小师父指点,我一定会谨记于心。”
送走云和郡主一行,小沙弥转身飞快跑入了灵福殿的偏室,对着屋中的人喊道:“师父师父,徒儿刚才那番话说得不错吧?”
九厹大师放下手中的经书,笑着夸赞道:“真是不错,有你师父年轻时的一半风范。”
小沙弥被夸奖后,得意地扬起嘴角,但同时,他却有些不解:“不过师父,你为什么要假装圆寂?”
九厹大师叹了一口气道:“你师父我是老糊涂了,先前为那小姑娘解的那两支签都弄混了,解释出来的意思便截然不同。若是有心,那两位施主稍微查看一下签文内容便知,到时候你师父我的名声就不保了。”微微一顿,他看向屋顶的横梁,又道,“而且,九厹大师这个人锋芒太盛,也是时候消失了。”
小沙弥一愣,问:“那师父方才说的那一番话,都是假的?”
九厹大师道:“真即是假,假亦是真,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区别?”
小沙弥听得云里雾里:“为什么徒儿没有听懂?”
九厹大师用手中的经书敲了他的脑门一下,道:“那是因为你太笨!”
小沙弥摸摸光秃秃的脑袋,一脸的无辜。
云和郡主和苏琬离开灵觉寺时,遇到同样是前来灵觉寺上香的许尚书府王氏一行。
王氏身旁跟着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在一众女眷格外显眼。她穿着桃红底金丝锦缎褙子,乌发绾成别致的倭坠髻,额前垂着一枚小小的石榴红底宝石,头上插着蝶花吊穗银发铀,整个人艳若桃李。
正是长公主府那名叫清儿的丫鬟。
清儿轻抚着尚未显突的肚子,疾言厉色地呵斥着王氏一行:“……我肚子里怀着许家的孩子,是老妇人极为看重孙儿!若他有什么损伤,你们能担当得下吗?”
她已是许府的贵妾,因怀着许尚书府的孙儿,又有着大长公主所赐的这一重身份,即使王氏极不喜她,也不敢对她过于苛责,只能处处忍让。
王氏忙劝慰道:“清儿,玉莹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计较,万一气坏身子就不好了。等会夫人替你好好教训她一顿,我们先进去去上香,你别生气了,可好?”
第022章 不见
清儿对王氏低声下气的态度备是受用,不由眉飞色舞,得意极了:“既然夫人这般说,那我便不与她计较吧。走吧,随我进去为我的孩儿上香祈福。”
她招呼一众丫鬟仆从,施施然而去。
王氏望着她的背影,气得浑身直发抖,几乎站立不稳。
身后的穿黛色衣裳的姑娘忙扶着她,紧张道:“娘,你没事吧?”
王氏直喘着气,好半晌才缓过来:“玉莹,娘没事。”
恰好此时,她们碰着云和郡主携着苏琬从灵觉寺中走出。
王氏一愣,忙对着云和郡主行礼道:“见过郡主。”
云和郡主可没忘记这无耻的许家曾经想算计自己的闺女,只容色淡漠地瞥王氏一眼,脚步未停,便带着苏琬登上马车。
苏琬满腹心思,自然无暇理会这等无关要紧的人。
王氏目送着云和郡主领着苏琬登上端郡王府的马车,瞧见苏琬那落落大方的模样,只觉得心都要拧成一团。
等马车渐渐远去后,许玉莹有些不甘跺了一下脚,极为不解道:“娘,你为何要对一个贱妾吞声忍气?那贱妾好生嚣张,都快骑到我们的头上去了!”
“玉莹,好好忍忍。”王氏拍着她的手,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她肚子里怀的毕竟是你兄长的骨肉,等他出生后,自然好说了。一个小小的贱妾,出身低微,根本不配作许家孩儿的母亲,想当我儿正妻,简直是痴心妄想!”
她又朝着端郡王府马车远去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由叹了一口气,道:“若是你兄长能娶了端郡王府的姑娘,此时我们就不用这般卑躬屈膝了。”
“可是,娘,即使兄长娶不到端郡王府的姑娘,你也不必答应靖安王府的亲事啊。”许玉莹咬了咬唇,道,“我听闻那靖安王府的玲慧郡主刁蛮愚蠢,行事目中无人,已快要将上京的贵女都得罪透了。几日前,她不懂行规,在兰竹阁买下一堆赝作,却带人把店给砸了,都传为整个上京的笑料了。”
王氏厉声打断了她:“你懂什么!”
见许玉莹似是被自己吓倒,她稍顿一下,方才缓和了语气,劝慰道:“玉莹,你兄长闹出这么大的丑事,若不是你爹极力将事情压下,恐怕现在已街知巷闻了。那玲慧郡主虽刁蛮了些,出身却是极不错的,能为你兄长的仕途提供很大的助力。”
出身是王氏心头底下永远的痛。她与许尚书是远方表兄妹,却因为出身低微,不被许老夫人所喜。
许尚书碍于家中的压力,在许老夫人的做主下,迎娶了三品官员府上的小姐林盈心为正妻。那位林氏长得沉鱼落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王氏不愿当妾,于是多年未嫁,气死了老父,终是熬到了林氏病逝,许老夫人也松了口,让许尚书迎娶王氏作为继室。
林氏与许尚书有一子,她在世时,曾为那嫡长子定下了一门亲事,是二品官员府上的嫡女。
王氏多年来活在了林氏的阴影之下,处处被元妻压了一头,自然不愿再让自己的儿子被正妻的儿子比了下去。
王氏深知门第的重要性,于是千方百计想要算计一门好的亲事。可是她千算万算,却算漏了许长瑞。她到三十高龄才有了许长瑞这个儿子,自然对他百般疼爱。许长瑞被当宝一样疼从小宠爱娇惯于一身,养成了少爷脾气习惯不说,又因王氏太过纵容,终是闹出了弥天大祸。
不过如今儿子要迎娶靖安王府的郡主,也算是吐气扬眉了。
王氏虽是许尚书的真爱,但因没有背景强大的娘家,不能为他的仕途提供助力,加上年老色衰,这些年也渐渐被许尚书冷落了。
老夫人也不喜她,但许长瑞却极得老夫人的喜爱。要不是看在王氏为许府生下许长瑞份上,许府中恐怕早已没有了她的地位了。
思及此处,王氏又是一阵揪心。她牵过许玉莹的手,千叮万嘱道:“玉莹,你兄长的大婚即将要到了,你答应娘看紧这贱蹄子,千万不要让她再闹出什么蛾子来,知道吗?”
许玉莹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娘。”
从灵觉寺回来后,苏琬对寺中发生的事只字未提。
不知道是否她的错觉,回到苏府后,她再也没有遇到那光怪离奇的事,九厹大师所赠的姻缘石也再没有发光,看起来不过是一颗普通的石头。
但想到九厹大师的嘱咐,她沉思一番,还是将石头收入随身携带的荷包中。
三天之后,花朝节终是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