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饿了。
但是陶奚时现在关注的不是这个,她撑起身子坐起来,低头看一眼白色的睡裙,扯了扯裙角,“是你换的吗?”
闻言,盛林野笑了一下,笑意蕴着莫名的愉悦,反问她:“不然呢?”
安静了一瞬。
她脱口而出,“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盛林野一本正经,“昨晚你喝完后回头又喝一场,吐得一塌糊涂,醉到丧失了基本意识,问你家住哪儿也毫无反应,只好带你来这里了。”
他根本清楚地知道她家在哪儿,陶奚时正欲反驳,他不留空隙地继续说道:“帮你换衣服也是无奈之举,这里没有别人,你也不可能穿着昨晚的那套衣服睡觉,更可况……”
“如果你真觉得心里不平衡……”
“要么我让你看回来,要么我对你负责。”
盛林野这人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功力深厚,讲的头头是道,陶奚时竟然一时无法反驳,再说什么话就显得她在无理取闹,想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先出去……”
床头有换洗的新衣服,整齐地叠在那儿,她的目光落在衣物上。
盛林野离开之前,握着门把回头问了一句,“要看回来吗?”
眼底藏着笑意。
陶奚时捧着衣服直摇头。
下一刻他就笑得眉眼弯起,“那就是要我负责?”
陶奚时觉得这天没法聊了,“……你先出去行不行?”
盛林野又低笑一声,转身关了门。
其实昨晚替她换衣服的时候,他全程没看她一眼,虽然过程有点艰辛,也有点难度。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心底的渴求和欲念,毕竟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对着喜欢的人难免会有反应,更是对自己没什么信心,怕万一。
在他看来,喜欢的人得好好宠着小心捧着才对,那种趁她喝醉动手动脚的行为,明显就是耍流氓和占便宜。
虽然他也挺想对她耍流氓和占便宜。
但是……怎么说呢,时机不对。
来日方长,那种情况下就根本没必要,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
陶奚时洗漱完毕,在水汽氤氲的镜子前梳头,有一段时间没剪过头发了,长了不少,发梢处也开出了分叉,她打算等会儿回家之前得先去理发店把头发剪短一点。
扎头发时才发觉发绳不见了,七月酷暑,披散着头发实在是一种折磨,她在卫生间里找了一会儿,果然在一个小抽屉里找到一根浅色的发绳。
那里面还放着一支口红。
盛林野家里为什么会有女孩子的东西。
答案很简单,她不是第一个踏足这里的女生。
但是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抬起手,面不改色地继续扎头发。
……
盛林野坐在沙发上等的过程中,十分无聊地打开了电视,但是又没什么心思看电视,思绪都不在这儿,遥控器就在手里不停地按,不停地换台。
转了一圈之后,陶奚时总算出来。
给她买的新衣服这回还挺合身的,上次收留她时,隔日让她换的衣服有些大了,她比他想象中的还瘦,这次吸取了上次的经验,买小了一号。
盛林野看着她走近,心想,果然合身地像是量身定做一般,大概因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赏心悦目,肤白貌美,唇红齿白,那么标志的长相,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自带的滤镜有点重,只觉得她就是长得好看。
……
陶奚时被他看得挺不自在,随着他的目光低头扫了一扫,“很奇怪吗?”
“嗯。”盛林野点头,“好看到奇怪。”
“……”
她怎么从没看出来,他是这么不正经的人。
电视里正播着一出家庭伦理剧,陶奚时听到某句台词,猛地想起来在外面过了一夜,还没和家里打过招呼,父母这会儿得急死了,她问:“我手机呢?”
盛林野收回搭在茶几上的长腿,俯身从茶几上拿起手机,扔给她。
手机因为电量不足而关机了,她立刻说要回去。
盛林野说送她,关掉电视之前,意外按下了切换频道的那个键,陶奚时注意到他的动作滞了滞,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电视屏幕。
这次切换到的是娱乐频道,正在直播着某颁奖典礼的走红毯流程,现场尖叫不断,镁光灯闪不停,衣着光鲜,风光无限的男女艺人笑容满面地挨个走过。
现在正走在红毯上对着镜头打招呼的那个女人,陶奚时认得,是慕容毓,前阵子高调宣布回圈的顶级明星,盛林野的母亲。
她侧过头,看向沙发上的盛林野。
他的眼神暗淡,唇角挂着抹嘲讽的笑,神情微冷,身上那股子初见时不屑一顾的气势又出来了。
紧接着他关掉电视,径直走向门边,经过陶奚时身侧时还顺带拉了她一把,攥着她的手腕往前带,一声不吭。
陶奚时看他的反应,想,网上那些母子不合的传言果然是真的。
转念又想到宋沉说的,他在澳洲出的那些事,抬头看着他走在身前的背影,右手还轻轻攥着她的手,莫名有种心疼的感觉从心间溢出来。
……
送陶奚时回家的路上,整个过程中盛林野没开口说过话,只沉默地开着车,神情寡淡,看不出在想什么。
期间盛林野的手机响过好几次,他只接了第一通电话,戴上蓝牙耳机听完那边讲的话就直接给挂了。
紧接着又陆续有几通电话拨进来,他充耳不闻,并且摘掉了蓝牙耳机,扔在后座。
陶奚时也不是那种会主动说话的人,更何况是在这样压抑的氛围里,所以一直到抵达她家小区出口,两个人都没有任何交流。
他把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停进车位后第一件事是解开车锁,顺便降下了车窗,终于开口,说的却是,“回去吧。”
听到身旁解开安全带的声音,他转头在置物栏里摸出一包烟,找了半天的打火机,想不到把打火机丢在哪儿了,一侧头发现陶奚时还没有任何动作,顿了一下,“不走了?”
陶奚时怔愣的片刻,他咬着没点燃的烟,意味不明地讲,“再不走,你就别想走了。”
……
她还是走了。
他坐在暗沉沉的车厢内,总算是找到了打火机,点燃了烟,要不然不知道该如何排泄这汹涌难挡的情绪。
慕容毓笑容满面出现在屏幕里的场景在脑海里不断回放,于是十六岁那年暗无天日难熬的日子也在不断回放。
以及年幼时的种种,也毫无预兆地涌上了脑海。
燥得很。
他微微侧头,余光瞄到陶奚时走向电梯口的身影,一个背影而已,也能让他的目光挪不开似的盯着,可是只几秒,她的身影就消失在电梯口,看不见了。
车厢里放得音乐此刻异常应景,是一首情歌,他平时不听这些歌,今天这首大概是宋沉无聊时下载进来的。
沉寂的空间里,男歌手低缓落寞地唱着——
着迷于你眼睛银河有迹可循
穿过时间的缝隙 它依然真实地吸引我轨迹
这瞬眼的光景最亲密的距离
沿着你皮肤纹理走过曲折手臂
做个梦给你做个梦给你
等到看你银色满际等到分不清季节更替才敢说沉溺
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人
要怎么探寻要多么幸运
才敢让你发觉你并不孤寂
……
电梯叮地一声,门缓缓打开,这里是八楼,有人走进来,门合上,楼数在一层一层地上涨。
陶奚时往角落站了站,从电梯的镜面里看见自己,目光扫过发梢,想起忘了剪头发,恰好在这时,电梯抵达十五楼。
她走出去,回到家后,意外地发现父母竟然不在,她先找出充电器把关机的手机充上电,尔后下意识地走到落地窗前,从高处往下看,小区出口的人影变得极小。
盛林野应该离开了吧……
但是刚才,他的状态好像很差的样子。
陶奚时等了一会儿,电量充到了可以开机的程度,她打开手机,有几条微信跳出来。
其中一条是陶母发来的,时间是昨晚十一点半,内容很简单,说她和陶父有一场挺急的出差,刚开完会,来不及回家,让她最近两天照顾好自己。
陶父和陶母在同一家企业工作,又是同一个部门,时常一起出差,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陶奚时习以为常,回了句知道了。
退出微信,她磨蹭了一会儿,又出门了。
头发真的该剪了。
等电梯时,陶奚时把玩着发梢,这样反复地想。
……
陶奚时坐电梯直接到负一楼,电梯缓缓下沉的时候她在出神。
停车场十分昏暗,空旷的偌大空间里寂静无声,她从电梯出来,没想到盛林野还没离开,那辆车依旧停在原位。
在电梯门口踌躇半晌,她踩着很慢的步伐缓缓过去,告诉自己,他既然心情那么糟,那就看在他帮过她那么多的份上,陪陪他吧,如果他需要的话。
反正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