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凤凰楼的顶楼,可以远眺夜色里仿佛蹲伏着的神兽的皇城,也可以俯瞰京师的万家灯火。
最繁华的大街上那星辉就像九天银河一般,纪澄站在栏杆旁看得有些痴了,沈彻的双手撑在栏杆上,将纪澄圈在自己的怀里问:“怎么不说话?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纪澄偏头看着沈彻想了想道:“我觉得你是见色起意,又觉得我好欺负。”
沈彻笑出声道:“你可真不谦虚,不过咱们家阿澄的确生得美貌,叫人难以自拔。我想着便宜别人,还不如便宜了我自己。”沈彻低头含住纪澄的嘴唇道。
纪澄伸手掐住沈彻腰上的笑肉,沈彻连连求饶。
人生的道路很多时候就决定在一念间。如果当初沈彻狠下心叫那小倌去替纪澄解毒,他们之间就再也不会有这许多纠葛,或许沈彻自己依旧还在游戏人间,日子倒是挺丰富多彩的,但是心却一直空荡荡。
待沈彻退后,纪澄却踮起脚抵住沈彻的嘴唇道:“你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沈彻道:“怎么说也是自家表妹,又生得如此美貌,我就想着娶谁不是娶啊?心一横,就上了。”
纪澄一抬脚就往沈彻的脚背上重重踩去,“你这混蛋、流氓!”纪澄踩了一脚可不够,又踩了一脚,恶狠狠地道:“你当时才没想过娶我呢,少给你自己脸上贴金。”
“我要是没决定娶你就不会救你。”沈彻正色道。
纪澄要是信了沈彻的话就有鬼了。“我不信,你只是到嘴的肥肉不吃白不吃而已,现如今我们已经成亲,自然是由得你说得天花乱坠了。”
沈彻挑眉道:“我要是对你无心,会带你去三好居和四并居?”那都是沈彻的私人地盘,等闲不许别人进入的,更是甚少有人知晓。“而且当初我跟你打赌时,不是已经明确说了我会娶你么?”
纪澄简直无语了,“打赌的那也算啊?你当时根本就是忽悠我供你玩弄呢。再说了打赌有输有赢,也就有娶和不娶之分。”
沈彻道:“你觉得什么人能值得让我用亲事当赌注的?”
纪澄哼了一声道:“你难道能否认你当时不是抱着可进可退的心才跟我打赌的?”
“当初我跟你打赌,只是为了安你的心,叫你用心跟我相处半年而已。若是半年之后你心里没有我,依然惦记着你那什么子云哥哥,我就成全你们。”沈彻道。
纪澄可没觉得沈彻有那么高尚,“我怎么没觉得你成全了我们?”后来是谁追着不放,逼她嫁给他的?
沈彻笑道:“这不更能证明,我是真心想娶你的?”
呃,纪澄发现自己被自己给绕进去了,“我觉得你当时所谓的娶,不过是一抬小轿从侧门进而已。”纪澄可没觉得当初的沈彻尊重过自己,从来都是强要强逼,哪里顾忌过她的意愿。
“娶和纳字我还是分得清的。”沈彻道。
“你当时根本就没尊重过我,在三好居的时候,我明明不想,你却……”纪澄自己说着都有些脸红了。
沈彻可不敢跟纪澄说他是抱着“睡服”的心态对她的。这都是被楚得那混账给误导的。就楚得那肥样儿,居然引得他一群小妾争得你死我活,拿他的话说那就是不服帖就睡得服服帖帖。
楚得的原话是,“只要你睡了她,她自然心里就有你了,若是还没有你,那就是睡的次数不够。”
女人听了自然是嗤之以鼻,觉得那是极大的不尊重,可男人心里却似乎对这句话很有共鸣,觉得那是因为喜欢你,所以在某些事情上男人和女人永远不能同步。
沈彻苦笑道:“你真当我是柳下惠,怀里抱着软玉温香的绝代佳人能毫不动心?强人所难实属下策,可是谁叫我一看到你就没有自制力了呢。”
啧啧,真不愧是“情圣”说的话,死人都能被他说活了。
纪澄嘟嘴道:“花言巧语。”
沈彻搂着纪澄耳鬓厮磨道:“绝不是花言巧语。我又不是傻子,绝不会纳你为妾。”
纪澄一时没想明白,傻子和纳自己为妾之间有什么联系。
沈彻道:“你想啊,以你的心机和手段,我的后宅还有安宁的日子吗?你叫哪个主母能放心有你这样的姨娘在屋子里?”
纪澄又好笑又好气地道:“你这是赞我呢还是损我呢?”
“自然是赞你。别的且不说,只要你在后宅,我每日肯定只去你屋里,宠妾灭妻肯定是没得说的。”沈彻说着话,那手就已经开始不规矩地从纪澄的衣襟里摸了进去。
沈彻的手极暖和,可纪澄还是打了个喷嚏,主要是外面太冷了。
沈彻将纪澄打横抱起进了屋,“以后有的是时间看灯火,到花灯节时咱们再来看,那才叫美。”
纪澄搂着沈彻的脖子道:“你真会为了我宠妾灭妻?”
沈彻道:“你太低估你自己的魅力了。”
纪澄道:“我不是低估,以色事人,终不能长久,哪怕我年轻时你宠着我,可等我老了,还不是得向主母低头?那时候还不被她整治死啊?”
“你就算老了也是最美的老太婆。”沈彻替纪澄脱了鞋袜,扶她靠坐在榻上,可却发现纪澄的脚冰冰凉的,便就坐在她脚边,用手替她捂着。“不过对于以色事人这件事,你还真是高看了自己了。你顶多就算是模样生得好,若要谈侍候人那可就差远了。男人看女人,可从来不会仅仅只看脸蛋儿的。”
其间的妙处纪澄自然不懂。沈彻却是尝到了甜头的人,但他也绝不会告诉纪澄她那世间少有的妙处,否则她肯定会觉得他真是看中她的色了。
“你这样的人若是去那楼馆里顶多就红开头一个月,之后肯定无人问津。”沈彻大言不惭地道。
纪澄一缩脚然后狠狠一蹬腿,连着蹬了沈彻好几下,这人就会说她不懂情趣。
说来也是奇怪,以前沈彻若敢拿纪澄比作那小妾或者青楼女史,纪澄肯定会以为他是看不上自己,继而大发雷霆,而如今却是一点儿也没生气,反而还可以自己开起自己的玩笑来。
这大抵就是底气儿不同了。
两个人插科打诨地说了半晌话,似乎都不觉得累,反而觉得意味盎然,有情人就是说些极端无聊的话,都觉得欢喜得不得了。
到沈彻打了水来伺候纪澄洗脚,纪澄这才惊讶道:“咱们今晚不回去吗?”
“嗯。早晨出门时已经跟老祖宗知会过了。”沈彻道。
纪澄有些嫌弃地看向四周,虽然这凤凰楼装潢得典雅华丽,可在纪澄心里毕竟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那床榻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上面翻滚过,她心里想着就觉得膈应。
沈彻一面往纪澄的脚上以手泼水,一面道:“这里是我专用的,不曾有别人用过。”
纪澄忍不住嗤道:“你这狡兔的窟可真多,将来若是走失了我可去哪里找你啊?”
沈彻替纪澄擦着脚道:“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又何需去找我?”
这回答可真是狡猾之极。
到了床上,纪澄仰躺在沈彻的肚子上还在想小妾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只是想着沈彻真为自己宠妾灭妻的场景就觉得心里有些奇怪的甜意,然后就忍不住放任自己幻想起来。
“现如今觉得当个宠妾也不错呢,好吃好喝的供着,还有郎君疼爱,又没那许多烦心事。”纪澄道。
沈彻道:“你这是得陇望蜀。”
纪澄想想也是,她这样说那是因为她已经是主母了,真要做小妾自然是不愿意的。
不过纪澄说这句话的重点可不在这里,她扭捏了半晌,到底还是没按捺住好奇,遂装作漫不经心地道:“那如果你当初要是娶了方大家,然后再遇到我会怎样?”
第229章 阴与阳(八)
沈彻如果实话实说的话,那就没纪澄什么事儿了。不是因为纪澄不好,而是因为他不会给自己和纪澄任何机会。
可是这世间最让人难以捉摸的就是“缘分”二字,正是因为方 璇的离开,才促成了沈彻和纪澄这一对儿。
“还能怎样?我不是说了么,你这种女人绝对不适合纳成小妾,除非想家宅不宁。”沈彻委婉地道。
纪澄自然听明白了沈彻的意思,翻身转为趴在沈彻身上,看着他的眼睛道:“怎么会?有那样的主母在,我在后宅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这话酸得简直十里之外都能闻见醋味儿。
沈彻立即敏感到这个问题绝对不能再讨论下去,否则就得吵架了。
“你自己想想你掀不掀得起风浪来?你甘于屈居人下么?”沈彻反问。
纪澄点着沈彻的胸膛道:“那得问你站在那一边儿,如果是站在我这边,那才能风高浪急。”
沈彻笑道:“你哪有这么多如果的问题啊?那些是根本就不会发生的事情,咱们这样讨论来有什么意义?”
的确是没有任何意义,可是纪澄就是想知道答案,说到底还是想争一口气,看看沈彻到底是喜欢自己多一点儿,还是喜欢方璇更多。
但话题被沈彻这样一回避,纪澄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兴致自然全无,重新翻身躺下,背对着沈彻开始睡觉。
沈彻搂住纪澄的肩道:“你看看你,这是为了一些莫须有的事情跟我置气是不是?置气倒是没什么,可千万别气坏了你自己的身子。”
纪澄摇了摇肩膀,可惜没能将沈彻的手摇开,闷闷地道:“太晚了,我要睡了。”
沈彻的手微微用力,强逼着纪澄转过身来看向自己,“好,好,好,我的姑奶奶,我求饶还行不行?你非得逼着我说是不是?”
纪澄见沈彻这副拿她无可奈何的模样忍不住翘起了唇角,“你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她?她若是回来要不要我退位让贤啊?”
沈彻咬住纪澄的嘴唇道:“你个小没良心的,心里清楚得很,就是要逼着我说而已是不是?”
纪澄不语,反过去也狠狠地咬住沈彻的嘴唇,他叫她不痛快,她也叫他轻松不了。
“若是我还有心于方璇,当初她从西域回来的时候,我就会留下她。”沈彻道。
当初方璇的确处在心最脆弱的时候,飘零得太久人总会寻求安定。若是沈彻加把劲儿,方璇很可能会改变初衷。可是那时候沈彻心里已经有了纪澄的影子,方璇最后才远走南方的。
纪澄嘟嘴道:“你就哄我吧。既然你这样说,那刚才我问你你会站在哪一边的时候,你怎么顾左右而言他?”
沈彻好笑地道:“我只是因为顺着你的问题去想,觉得那样的事情实在不可能发生。我下意识里就不想将你往那小妾的位置上放,你倒好,自己一个劲儿地想当小妾。”
虽然不算特别满意,但纪澄好歹是不生气了,她将脸贴在沈彻的胸膛上道:“那如果你当时同时遇到我和她,你会喜欢谁?”
这个问题真是太简单了,“自然是你啊。”
纪澄觉得沈彻回答得太快,反而显得心里有鬼,“哦,何以见得?”
“因为咱们阿澄生得最美啊。”沈彻道。
纪澄瞪圆了眼睛看着沈彻,竟然是这种肤浅的原因?
沈彻笑道:“那时候我才多大点儿啊?看女人自然首重于脸蛋。”
纪澄笑道:“我觉得你现在也是首重于脸蛋。”
“这你可就错了。”沈彻附到纪澄耳边道:“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是首重身段儿了。像你瘦成这种皮包骨的可真叫人一点儿兴趣没有,嫌硌牙。”
纪澄伸手就去拧沈彻,两个人嬉闹一番之后这才睡去。
睡到半夜,沈彻只觉得怀里的人浑身滚烫,他心里一惊,用额头碰了碰纪澄的额头,烫的沈彻立即就坐起了身。
纪澄自己睡得也不安稳,随着沈彻的动作扭了扭头,但人却并没有醒,眉头紧紧皱着,仿佛很难受。
纪澄的身体状况就是这样,平时看起来好好的,仿佛没什么症候,最多就是有点儿头晕心悸,比旁人易于疲惫,可最大的毛病就在于病邪极易入侵,昨夜不过打了个喷嚏,到半夜就发热了。
沈彻连夜带纪澄回了沈府,又是延医问药,又是温水擦拭,就差没有卧冰救妻了。
第二天老太太知道之后狠狠将沈彻骂了一顿,说他既然将人带出去,怎么就没有照顾好?
纪澄这一病,实在太过凶险,高热一直反复,刚瞧着有点儿起色到晚上就又发热,还带着呕吐。
不过两、三天功夫人就瘦得眼眶凹陷,皮肤蜡黄了。
那请来的大夫看了直摇头,连林太医都束手无策了,暗中示意可以备下后事看能否冲一冲。
当即老太太就吓到了,“怎么会这样严重?平日里瞧着好好儿的呀,不过是着了凉怎么就……”
到底是纪澄身子太弱,就像大厦将倾,瞧着还是巍峨之像,可是稍微有个动静儿,那大厦轰地就倒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