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绣便把自己刚遇到薛劭的事同他慢慢说了。
薛勤听完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他知道二叔这些年在外头过的并不好,但没想到薛劭小小年纪,也经历了那些事儿。想他这个年纪了,若是身边每个人,就给他那么一点银两,他都不知道怎么在外头过活。
薛劭不好意思地拉了拉郑绣的衣袖,“好啦,别说了。”大哥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看得他都脸红了。
郑绣便揽过他,帮他把头发重新梳好。
薛勤显然对薛直和薛劭的过去十分关心,郑绣便捡了一些家里日常发生的趣事儿说给他听。
说到有趣处,郑绣和薛劭都眉眼弯弯,还会十分默契地相视一笑。薛勤也听的高兴,将一些家里弟弟顽皮惹出来的一些趣事儿。
从他的口中,郑绣第一次对请国公府有了直面的认识。薛勤被作为庆国公世子重点培养,平时多半是在前院读书写字,练习拳脚,薛勉则养在贵和长公主膝下,是个顽皮爱闹的孩子。贵和长公主既当爹又当妈,是个颇为严肃的家长。
就这样时不时地聊几句家常,在去京城的路上,郑绣也算是对请国公府有了初步的了解。
去京城的最后一段路,是要坐船的。一群人从陆地上了船。
郑绣会游泳,倒是不怎么晕船。薛劭长那么大第一回坐船,最初的兴奋过后便开始了晕船。
还在薛勤准备的船不小,船舱里也并不逼仄闷气。
薛劭吐过几回以后,就蔫在了床上。
郑绣几乎每天都在船舱里照顾她,偶尔才去甲板上透透气。
船上也不能生火做饭,除了偶尔靠岸采买一些食物,便是以干粮为主。薛勤从庆国公府带来的干粮已经算是十分精细,只是连着吃了好几天,谁都没好胃口。
好在郑绣从家里带了一些自己做的猪肉干,从前是她是怕她爹饿,给她爹带到书院去吃的。眼下看着要出远门,便带了一些出来。
猪肉干都是麻辣口味的,鲜辣爽口,就着吃起来,干粮也就好入口了。
薛劭就是靠着吃这个,才能勉强吃点东西下肚子。
郑绣后来又给薛勤送去了一些。
平时这样的东西,薛勤未必会看在眼里。只是他薛家的人都不善水,容易晕船,他也正是没胃口的时候,对着郑绣给的猪肉干难得有了好胃口,中途靠岸的是还让下人去下了几碗面来,吃着肉干连吃了两碗。
坐了十多天的船,京城终于近在眼前。
临上岸前,郑绣向薛勤打听庆国公府可有什么禁忌,跟长辈相处可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之处。
两人这一路相处下来,也算是能说得上话了,她大大方方地问了。
薛勤想了想,便道:“家里人口简单,祖母向来不出佛堂,二婶带着阿劭去佛堂前给她磕个头就好。至于母亲……她不喜欢人多最多舌,显得聒噪,家里除了阿勉,没人敢在她跟前闹她。其他的,就都是些下人了,有一些是祖上几代都留在国公府里的,这些人说是奴才,但已经不大做事,不过是待在府里颐养天年。二婶稍微注意一些就好。”
薛勤说他祖母和母亲都不过是一句话带过,说那些家生子却详细说了,足以看出那些下人有多难缠了。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郑绣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第72章 072
第七十二章
船靠岸的时候,庆国公府的人已经等在码头。
周围还有卸货接人的人家,不过都被隔在了一旁。
马车只有一辆,是给郑绣和薛劭坐的。
这马车比郑绣在镇上见过的,上回贵和长公主乘坐的还要奢华些,宝石蓝的顶盖,红木的车身,也比普通马车也要高一些。
庆国公府派了两队侍卫和若干下人丫鬟来,其中一个着琥珀色园林绸衫、留着两撇胡子中年人走在最前头。郑绣便猜着这应该是庆国公府管家之类的人物。
果然上岸后,薛勤就给郑绣介绍道:“这是府里的大管家袁叔,早年跟着祖父的。”
袁大管家便不卑不亢地给郑绣见了个礼,“见过二太太。”
郑绣侧身一避,道:“袁叔客气了。”
见了礼,便有丫鬟放了脚蹬,扶着郑绣和薛劭上了马车。马车里垫了绣金线的软垫,还放了团花的迎枕,小几上搁着金猊香炉。
薛劭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排场,进了马车便拉着郑绣小声道:“他们穿的衣服比咱们的都好。咱们是不是要丢人了?”
郑绣和薛劭穿的都还是在家时的衣裳,都是普通的料子,庆国公府来接人都是体面的下人,相比之下,他们的确是显得寒碜了些。
郑绣摇头道:“你爹回来时穿的是和我们一样的衣裳,咱们在外就是普通百姓,没有什么可丢人的。”
薛劭点了点头,却还是觉得不大自在。换成平时,他早就好奇地扒着车窗,看一看这传说中繁华的京城了。眼下却只是安安稳稳地坐在原处。
郑绣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遇到这种场面,想到一会儿就要进庆国公府,心里也是紧张的很。
马车辘辘,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到达了庆国公府。
薛勤等郑绣和薛劭下了马车,引着他们往里去。
府上服侍的人有条不紊地在府内穿行,见着他们,便避让到一边。
郑绣也是第一次在电视以外的地方见过这样的建筑,称得上是雕栏画栋,金碧辉煌,薛劭也是十分紧张,刻意地目不斜视。
绕过影壁,穿过回廊,走过甬道,总算到了贵和长公主所在的长风苑。
薛勤一边带着他们往里去,一边道:“母亲以前都是住在旁边的公主府的,只是眼下家里大小事务都需要她打理,便挪到了长风苑来,也方便照顾父亲。”
郑绣点点头,拉着薛劭跟上。
大丫鬟秋蕊早就得了信儿守在院门口,见了他们,便笑着上前行礼:“世子爷和二太太、二公子路上辛苦了,公主在里头等着你们呢。”
薛勤也笑了笑,“劳烦秋蕊姐姐等候了。”
秋蕊二十多岁模样,鹅蛋脸,桃花眼,笑起来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她是贵和长公主的奶娘所生,贵和长公主出嫁时带了宫里的几个大宫女出来,也把她调到了自己身边服侍。到如今,那几个大宫女都被闲置了,秋蕊成了贵和长公主身边的最得力的丫鬟。
秋蕊笑道:“世子爷说的哪里话,本就是奴婢应尽的本分。”说着就引着他们进院里。
长风苑地处开阔,院子里栽花种树,假山林立,别有一番景色。
廊下站着若干洒扫看门的粗使丫鬟和婆子,隔着远远地就给他们行礼。
贵和长公主正歪在屋里临窗的炕上,做的只是普通家常打扮,头上随意挽了个发髻,簪了根青翠欲滴的祖母绿簪子,手里拿着一卷书随意翻看。
薛勤带着郑绣和薛劭进了屋,她眼皮抬了抬,淡淡地说了句:“回来了啊。”
薛勤对长公主行礼,道:“劳母亲挂怀,儿子把二婶和阿劭带回来了。”
郑绣便也和薛劭上前行礼。
“见过大嫂。”
“见过伯母。”
贵和长公主神色依旧淡淡的,“恩,知道了,我这两日有些乏,就不招待你们了。阿勤,带他们回浩夜堂休整一二,一会儿去给你祖母磕头。”
说罢就又拿起了书,不欲再多说话的模样。
薛勤便带着郑绣和薛劭退了出去。
出了长风苑,薛勤带着歉意道:“二婶别介意,母亲这几日为了二叔的事多有伤神,身子也不大好,所以才这样……”
郑绣点点头,道:“我知道的,世子爷不必多解释。”
她理解贵和长公主神色的疲惫是因为连日对薛直的操心,但这疏懒的态度,却多半是因为并不喜欢自己和薛劭。
薛勤一路把他们送到了浩夜堂。浩夜堂相比长风苑就小了不少,就像一个普通富庶人家的院子,清幽雅致。
薛勤道:“这是二叔在后院住的院子,二婶带着阿劭就现在这里住下。”然后就把浩夜堂服侍的下人都叫到了跟前,让他们认人。
浩夜堂里一共有丫鬟若干,其中一等丫鬟只有一个,叫茗慧。另有两个二等丫鬟,几个小丫鬟。洒扫和看门的婆子四五个。人口倒还算简单。
“二叔不在家的这些年,原本服侍他的丫鬟嫁了几个,人手还没有补全。等稍后二婶安顿下来,母亲那边会再加人手过来。二婶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就让茗慧去和母亲或者和我说一声。”
郑绣就点头道:“我省得的,人手这边我向来也没人服侍惯得,并不碍什么。”
薛勤离家一个多月,还要去前院看看,同郑绣说好中午前带她去见他祖母,便回前院去了。
郑绣和薛劭的包袱在他们进庆国公府时,去接人的丫鬟便已经送了过来,此时正摆在桌上。
茗慧让二等丫鬟粉葛上了茶,道:“太太和二公子的东西都在这里,奴婢不知道太太的习惯,就没敢动。”
郑绣点了点头,一手拿过包袱,一手牵着薛劭在屋里参观了一番。
屋里的家具都是成套的金丝楠木打的,摆设虽然不多,却都是贵重之物,一大间屋子被两道屏风隔开,最东边是书桌和书柜,中间是待客用的八仙桌和圆椅,离间则是拔步床和梳妆台、衣柜箱笼等物。一间屋子就抵得上郑家四五间屋子大小了。
郑绣简单看过一遍,便把包袱细软拆开,准备放进衣柜。cncnz。net
茗慧颇有眼色,看她拆包袱便把衣柜打开了。
里头竟然也不是空着的,摆着当季的各色衣衫。
茗慧道:“这些衣服都是二爷前些日子让奴婢去针线房领的,另有几件是前几日公主那边的人送来的。”说罢便好郑绣包袱里折好的贴身衣物收了进去。
想不到薛直在家时还想着给自己准备新衣裳,他是知道自己一定会过来,还是尽管不知道她会不会来,就先给她备着呢?郑绣不由带起了浅浅笑意。
薛劭一路过来都一言不发,此时忽然道:“那我住哪里?”又问郑绣道:“我跟你一起住好不好?”
茗慧道:“二公子可以先住在厢房里,若是觉得不够宽敞,浩夜堂旁边还有两间跨院。”
薛劭摇摇头,拉着郑绣说:“我想跟你一起住。”
孩子到了陌生的环境自然就会依赖亲近之人,便点头笑道:“好,依你。”又转头对着茗慧道:“阿劭先跟我住吧,麻烦你把他的东西也起来。”
茗慧忙道‘不敢’,“太太有事直接吩咐奴婢便是。”
郑绣作为一个穿越过来几年却没有过丫鬟服侍的人,猛然身边多了这么几个丫鬟,别说还真挺不习惯的。
茗慧安放好他们的细软,又把等在外间的两个二等丫鬟喊了进来,让她们一一给郑绣报上名字并行了礼。
两个二等丫鬟都是十三四岁模样。个子高一些,脸尖尖的叫粉葛。矮一些的,脸圆圆的叫白术。都是从三等丫鬟提上来的,加上方脸、皮肤黝黑的茗慧,她们三个就是浩夜堂如今最大的丫鬟了。
茗慧怕她们不懂规矩,冲撞了主子,便又对郑绣道:“二爷不在家时,原来的一些大丫鬟都配了人,奴婢等人都是从二等、三等提上来的,许多规矩尚不明白,若有冒犯,还望二太太多担待些。”
这话说的倒是在理,考虑周到的样子。但若是听在其他主子耳朵里,早就治她的罪了——哪有奴婢犯错,叫主子担待的道理?!
郑绣没吃过猪肉,却是看过各色宫斗、宅斗的猪跑的。这话听到耳朵里就觉得怪别扭的,她倒是可以不怪罪她什么,只是初来乍到,却也不能让人看扁了去,真把她当好揉搓的泥人。当下便笑道:“你们若是有不周全的地方,我虽不会介意,但保不齐会在二爷或者世子爷面前说道两句,我是个好性儿,就不知道她们是不是了。”
人想来都是欺软怕硬,高门里的奴才丫鬟就更是如此。茗慧说那番话未必是真的想欺侮她,更多的则是试探。
郑绣初来乍到,根基不稳,便只好托出了薛直和薛勤。
果然,茗慧立刻变了眼色,跪下请罪道:“瞧奴婢这嘴,一说话就冒犯了太太。还望太太大人大量,别放在心上,饶奴婢这一回。”她这一跪,粉葛还白术自然也都跟着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