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和长公主又想张嘴说话,然后感觉嘴边居然有涎水滴下。
“我、我这是……怎么了?”
老嬷嬷已经红了眼眶,用帕子给她擦了擦,道:“太医说您生病了,所以眼下不大好,但是服药之后,修养一段时间就会好转了。”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贵和长公主何等尊贵,何时有过这番狼狈模样。
“秋、秋蕊,拿、拿镜子来!”
秋蕊忍住泪意,道:“您眼下生着病,脸色不太好瞧,还是先不要照镜子了。”
贵和长公主胸口剧烈地起伏,“拿、拿来!”
秋蕊没办法,只好拿来了镜子。
贵和长公主屋里用的是西洋镜,人像照出来十分清晰。
贵和长公主对着镜子前一看,简直不能相信镜中人是自己。
“拿走!”她的情绪越发激动,又大声道:“都、都给我出去!”
她情绪激动之下,口齿越发含糊不清,众人也都是靠猜才猜对了意思,其余人当下就垂着头退了出去。
秋蕊和老嬷嬷守在床头,劝道:“公主,您别动怒,太医说您这个病万不可再动怒了。”
老嬷嬷也道,“老奴这就让太医过来为您诊治。”
贵和长公主却坚持道:“你们也……也出去!没、没有我的吩咐,谁、谁都不许进来!”
“您别激动,奴婢这就走,这就走。”秋蕊说着便和老嬷嬷一起退了出去。
两人出了屋,再也忍不住眼泪,都小声啜泣了起来。
俄顷,秋蕊擦了擦眼泪,让小丫鬟去请了医女和刘医正。刘医正虽然还在庆国公府里,但他年纪老迈,守了一夜已力有不逮地睡下了。
医女没多会儿就赶了过来,刘医正也很快从床上起了身,后脚就过来了。
同时,贵和长公主闭着眼躺在床上,秋蕊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没敢进内室,只是站在外头道:“公主,刘医正和医女到了,您看,能不能让他们先为您诊治?”
良久,才传来贵和长公主的声音道:“让、让他们进来吧。”
刘医正和医女这才进了去,两人看到贵和长公主的模样也是一惊,但并不敢表现出什么,敛眉低头为她挣诊了脉。
好在贵和长公主如今模样看着吓人,但脉相已经趋于平和,两人都是松了一口气,如实将情况禀报给贵和长公主听了。
贵和长公主问:“那、那我这番模样……何时、何时能恢复?”
刘医正道:“公主尚且年轻,修养几个月应该就能恢复原貌。”
贵和长公主又问他:“你、你可确定?”
病情这上头,谁也说不出个准。人体玄妙的地方多了去了,谁也不敢说研究透彻了。刘医正也不敢打包票,只道:“您只管好生修养,其他的自然不用担心。”
贵和长公主也不欲多说话了,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了出去。
刘医正出去后,叮嘱了医女几句,让她抓药煎药去了。他自己则要回宫报信,前一夜宫里来了人,说是皇帝听到贵和长公主病倒的消息十分挂心,让刘医正等贵和长公主醒了,情况稳定了,立刻回圣前回报。
贵和长公主醒转的消息不胫而走,薛勤和薛勉最先得到消息,贵和长公主却不愿见他们,让人把他们拦在了门外。
薛勉是个急脾气,当下就在外头嚷了起来:“娘,娘,我是阿勉啊,你为什么不肯见我!”
秋蕊忙道:“三少爷,您安静些,公主现在的病情需要静养,您万万不可这样喧哗的。”
薛勉又可怜兮兮地去拉他大哥的手,“大哥,你快想想办法,我想见见娘。”
薛勤又何尝不想见贵和长公主呢,只是他已经不是任事不懂的孩子了,隐隐明白过来他母亲或许有难言之隐,便低声问秋蕊道:“母亲醒来后,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好?”
他和薛勉都不是外人,秋蕊便压低了声音,如实道:“公主醒来后,面容略有些改变,但太医说调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过来。所以眼下,公主也不让我们近身伺候。”
薛勤就明白过来了,他母亲是帝国最尊贵的女子,何其尊贵骄傲,自然不愿让人看到自己的窘态。
他点了点头,“那母亲就劳你们都看顾了,若是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就通知我。”
秋蕊自然应下。
薛勤担心薛勉在外头吵闹,影响贵和长公主的休息,便带着他去了前院书房。
薛直和郑绣也闻讯起来,没有例外地也被拦了下来。
秋蕊只说贵和长公主身子不便,不方便见人。
郑绣越发担心,道:“祸事是我弟弟闯出来的,麻烦秋蕊姑娘通传一声,若是公主有什么处置,我们绝无怨言,只求她别气坏了身子。”
中风的人最忌讳情绪波动,若是贵和长公主能消气,自然对她的病情有所帮助。
秋蕊便进去了。
贵和长公主已经从最初醒转的不能接受,已经渐渐平复了心情,也从秋蕊的复述中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她听到郑绣在外头这样说,冷冷一笑,道:“那、就让那两个孩子来院子里跪着吧。”
三月的天,也不算太暖,尤其是前一夜刚下了一场雨,地面还湿漉漉地冒着水汽。秋蕊闻言,不仅心头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7章 117
“这……”秋蕊一时犹豫,竟不知道怎么劝说贵和长公主。
贵和长公主冷哼一声,用含糊不清的口齿继续道:“怎、怎么,我说话不、不顶用了?”
秋蕊忙道不敢,快步出去把贵和长公主的话转述给了薛直和郑绣。
薛直听完,面色不变地点了点头,立刻就吩咐人去把郑誉和薛劭从长风苑唤了过来。
郑绣看着外头的还没干透的石板路,忧心道:“地上这样冷,两个孩子可怎么受得住,这要是把膝盖冻坏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老嬷嬷也在外间,她心软,看不得孩子受这样的苦,从前在宫里,不少小太监小宫女罚跪,那都是落下一辈子的病根的,便道:“老奴去给两位少爷各拿一个软垫吧。”
郑绣连忙道谢。
郑誉和薛劭很快就到了长风苑,两个孩子不发一言地站在了院子里。
郑绣快步过去,把软垫放在了地上,道:“你们受苦了。”
薛劭道:“娘,不算什么的,本就是我们做了错事。大伯母要罚我们也在情理之中。”
郑誉也道:“是的,姐姐,别担心了,不就跪一会儿么,不碍什么的。”
郑绣道:“你们跪在垫子上,地上太湿了。这垫子有些薄,一会儿我给你们再垫两个厚的来。”
薛劭道:“娘,别,有这么个薄软垫已经很好了。再受照顾,我们就不像受罚了。”说着就和郑誉并排在软垫前跪好了。
郑绣在旁边看的心疼极了,薛直便道:“你先回去吧,这里由我守着。”
薛劭和郑誉在这里跪着,郑绣怎么可能放心而去,便道:“我也在这里守一会儿吧。”
薛直便拉着她的手,把她拉进了屋。
秋蕊上了茶,伺候他们在外间坐下。
郑绣坐定之后,眼神却忍不住往外飘。
薛直安慰道:“大嫂不是心硬之人,等她出了这口气,阿誉和阿劭便没事了。”
郑绣点点头,心里当然还是忍不住担心。只盼着贵和长公主能快点消气才好。
贵和长公主喝了药,没多会儿就睡过去了。
郑誉和薛劭这一跪,就跪了大半天。
薛勉都从前院念完书放饭回来了,见他们二人直挺挺在院中跪着,便问起来:“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郑誉道:“我打伤了你的眼睛,害你的母亲担惊受怕发了病,在这里领罚。”
薛勉‘哦’了一声,抬脚就经过他们往屋里去了,快走到屋里了,秋蕊迎了出来,道:“三少爷回来了,外头地湿,您先换了鞋袜,奴婢这就让人准备开饭。”
薛勉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绸鞋,鞋面上确实洇了一大块水渍。
他不禁回头看了看薛直和郑誉,他们膝盖下各铺了一个软垫,但是那垫子就是平时放在椅子上的,他坐过,知道并不厚实。
“他们膝下的垫子也湿了吧,你让人给他们换一换。”
秋蕊为难道:“这怕是不合规矩。”贵和长公主罚他们在院中跪着,老嬷嬷这样服侍了贵和长公主一辈子的老人才仗着资历,给他们放了个软垫。他们这些下人再做更多,被贵和长公主知道了,怕是要恼了他们。
薛勉一瞪眼,“就说我说的,母亲那边我担着,你照我的话去做!”
秋蕊这才应了一声,让小丫鬟拿了干的软垫去给郑誉和薛直换了。
薛勉和秋蕊说话的声音不小,薛直和郑誉都听到了,都像薛勉投去了感激的眼神。外头的天不算冷,但也绝说不上热,尤其是跪了几个时辰,膝盖上早就麻木一片,只觉得那水汽隔着裤子钻进来,冷的他们想打抖。
软垫换过之后,两人都觉得舒服不少。
薛勉看丫鬟们换过了,才抬脚回了自己的屋里换了鞋袜,然后进了主屋。
薛直和郑绣还在外间坐着守候。
“二叔二婶也在?”然后转头问老嬷嬷道:“母亲好些没?”
老嬷嬷道:“公主喝了药已经睡下了,医女每隔一个时辰就给她把脉,病情已经缓和。”
薛勉吁出长长一口气,也去桌边坐了下来。
“勉哥儿,眼睛还疼不疼?能不能看清了?”郑绣关切道。薛勉眼睛上的伤已经从红肿变成了青紫,看着更是可怖。
薛勉点了点头,道:“大哥在前头已经找了大夫给我看了,也上过药了,已经没那么疼了。就是得肿上一段时间。
郑绣这才放心,道:“你平时也多注意些,千万不能再给磕着碰着了。”
薛勉一笑,道:“二婶把我当小孩儿呢,我都知道的。”
郑绣又看了不发一言的薛直一眼,道:“勉哥儿,二婶替阿誉和阿劭同你道歉,你要是还生气,就打他们两下,只是心里别过不去好不好?”
小孩儿矛盾,发作出来还好,就怕薛勉憋在心里,往后同薛劭生分了。他们到底是一个姓的兄弟,若真有了嫌隙,长大了就不好修补,家里也就说不上和睦了。
薛勉道:“我刚开始也挺生气的,可是昨天他们已经同我道过歉了,大哥也给我讲了道理,我知道他们不是故意的。现在看他们在外头罚跪,我一点也不生气了二婶。”
“真的?”郑绣惊喜道,“咱们勉哥儿真是宽宏大量的好孩子!”
薛勉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有一件事,他们大人都不知道。就是他跟他二叔学了几天拳脚后,有一天在前院避开了小厮,拉着薛劭要比试。薛劭起初是不愿意的,后来耐不住他磨,同意跟他过两招。他自信满满,下手没个轻重,反倒是薛劭只守不攻,由着他打,后来被他抓住机会,一个过肩摔把薛劭摔飞了,薛劭的头就磕在台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