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婆子便会意地将郭永福和他同来的几个小太监给围住了。
郭永福也算是见惯大场面的,此时并不见惊慌,只问贵和长公主:“您这是什么意思?”
贵和长公主也没了同他打机锋的心思,不耐烦道:“公公快些把懿旨交出来,省的闹得面上咱们都不好看。”
郭永福也算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不然也不会在毫无背景的情况下,爬上现在的位置。他本是不欲多事的,可太后让他来传旨,他代表的就是太后的脸面,此时他并不肯妥协,口中道:“您可想清楚,奴婢是代表太后前来的,这传出去……”
传出去肯定是有损贵和长公主的名誉。但贵和长公主此时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可想不了其他的。
郑绣一看,便错身从贵和长公主身后走出,对着郭永福笑道:“公公也是个明白人吧?我们公主今日心情不大好,您是代表太后前来没错,可那只是代表。您也想想自己的身份。方才那话我怎么听着像是要挟我们公主呢?公共是常年在宫里行走的人,应该比我更清楚‘大不敬’是何等的罪过。”
她这话说的虽然客气,但其实就是软刀子。提醒郭永福帮太后办事,但事情办完后,贵和长公主若是要治他大不敬之罪,那却是没人能帮他的。
郭永福不由打量了郑绣一眼,见她衣着并不华贵,但神情镇定自若,且能在贵和长公主面前说上话,再想了想庆国公府内的人物,便猜到她该是庆国公府的二太太。
郭永福苦着脸道:“二太太这话说的,奴婢也听不懂。奴婢不过是来传旨的,方才那话也不过是好心提醒,怎么会对公主大不敬呢?”
他这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彻底惹恼了贵和长公主,她一声令下,那几个婆子便一拥而上,将郭永福和另外两个小太监给扭住了。
郭永福没想到贵和长公主真的敢对自己动粗,还在大喊道:“公主,我可是慈宁宫的人!”
其中一个婆子已经拿到了装懿旨的锦盒,呈到了贵和长公主面前。
贵和长公主示意秋蕊扶着自己转身,一边吩咐道:“把他们几个丢出去,若是再敢在我们国公府门口喧哗,就给我往死里打!”
郭永福还想争辩,已经被一个婆子拿了帕子堵了嘴,被扭着往门外推。
郑绣也不欲多管,赶紧跟上贵和长公主的脚步。
回到长风苑,或许是方才出了一口气,贵和长公主的脸色已经好看了许多。
屋里也在放才她们出去的功夫都收拾打扫过了,地上摔碎的那些都被收走了,桌椅也被扶正,连桌上的摆设都换了新的。
郑绣怕贵和长公主还要生气,亲自接了春枝手中的茶盏送到她面前,“您喝口茶,润润喉。”
贵和长公主接了,仍不觉得解气,让秋蕊去把那懿旨连锦盒一起烧了。
烧懿旨,那绝对是大罪了。秋蕊也是为难,顿在原地不敢动。
贵和长公主又道:“你怕什么?万事有我兜着。难道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秋蕊忙道不敢,快步出去吩咐人去做了。
郑绣看着心惊,她从前只知道贵和长公主颇有脾气,没想到她发起怒来连太后的面子都不给。相比之下,从前贵和长公主对她的为难还真是小儿科了。
这边厢郑绣也不敢先回去,留在长风苑陪着贵和长公主。
那边厢,庆国公府门口又来了一队人马,守在门口的桃枝得了信儿快步进来通传道:“公主,外头又来人了。”
贵和长公主冷冷一笑,“怎么,慈宁宫又来人了?”
春枝道:“说是似乎是太子亲来。”
贵和长公主还真想听听太子怎么说的,中午的宫宴上若是皇后肯为自己驳回太后,或者只是帮着说句话,太后那老虔婆还真不敢这么有恃无恐,当着众人说过一道,立刻就让人来传懿旨。她点了点头,让秋蕊去把太子迎进来。
郑绣想着这情况自己在场不合适,便跟贵和长公主告辞。
贵和长公主却道:“有什么好避的,你就坐这儿听着!”
她正生着气,郑绣也不好违抗,便又又坐了下来。
太子午前也在宫中招待宗室中人,眼下还没来得及更衣,还穿着一身玄色九蟒四爪袍。
“见过皇姑。”太子进屋后规规矩矩地对贵和长公主行了礼。
郑绣本是坐在贵和长公主身边,太子进屋后便自绝退让到一边。
贵和长公主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让他免了礼,让人给太子看座上茶。
太子一转眼看到郑绣也在,温和地笑了笑,“婶婶也在。”
郑绣福了福身,见了礼,贵和长公主便也让她坐下,屏退了其他下人,只等着听太子怎么说。
☆、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太子叹了口气,道:“皇姑母见谅,今日这事母后未能为您开口,实在是有难言之隐。您若要怪,便怪罪到侄子身上吧。”
贵和长公主看了他一眼,“如何的‘难言之隐’?你说来听听。这事关乎阿勤的终身大事,难道你就一句‘难言之隐’把我打发了?”
太子看了郑绣一眼,郑绣立刻站起身要走。
贵和长公主却道:“你别动。”然后对着太子道,“你婶婶也不是外人,你有话便说。”
太子便道:“您有所不知,之前太后如今二皇帝年岁也大了,到了该说亲事的时候,太后几次明里暗里跟母后表示,想给他指一门婚事。她最属意的便是信阳侯府家的姑娘。”
贵和长公主一听便明白过来了。
太子娶的是内阁首辅岑家的姑娘,得到的便是以岑首辅为首的文官势力支持。太后若是把军功彪炳的王晗语指给了二皇子,无疑是让而二皇子如虎添翼。届时一文一武分庭抗礼,太子的储君位置将更加岌岌可危。
今日贵和长公主在宫宴上下了萧淑妃的脸面,萧淑妃是太后的侄女,也就是打了太后的脸。太后才一气之下,说要把当日在庆国公府赏花宴上闹了笑话的王晗语指给薛勤。
皇后本还担心太后执意将王晗语指给二皇子呢,见太后一时气急昏了头,开了那口,正中她下怀,自然没有帮着开口。
于理,贵和长公主还是很有大局观的,两害相权取其轻,也能明白自家的‘牺牲’能换太子的安枕无忧。
可于情,贵和长公主依旧气不过,薛勤到底是她苦心孤诣,含辛茹苦地教养着长大,寄托了整个庆国公府的希望的世子,平白无故就被指了门她不欢喜的亲事。
贵和长公主的脸色仍然不算好看,太子便躬身作揖,语气诚恳地道:“这事儿母后是为了我,才苦了阿勤。姑母若要怪罪,便怪到我身上。”
贵和长公主心里到底气的还是太后,自家侄子身居储君之位,特地从宫中赶来和她解释,态度又是那么诚恳真挚,贵和长公主有再多的气也对他发不出来。
她略显疲惫地道:“算了,我知道了。宫宴还未散,你先回去吧。“
太子又拱了拱手,“那侄子就不打扰黄姑母休息了。”说吧又对郑绣拱了拱手。
郑绣起身福了福,回了礼。
太子也不再耽搁,就这么离开了。
*
太子走后,贵和长公主无话,郑绣也不知道说什么。方才听到的那些算是皇室秘辛了,她心里也有些忐忑。
长久的沉默后,贵和长公主才缓缓开口道:“今日你听到的这些……”
郑绣立刻道:“我不会同外人说的。”
贵和长公主点了点头,“你知道就好。”
郑绣看贵和长公主也是满腹心事,她也不知道如何宽慰,便起身告辞回了浩夜堂。
贵和长公主也没了心里再留她。
郑绣回去后,神色虽然能表现地如常,心里也破为不是滋味。
都是天家是泼天的富贵,可如今看来,这天家的亲情也不过如此。其实二皇子娶了王晗语,能不能得到信阳侯府的支持还是两说。就算得了助力,太子已经坐上了储君之位,本就有固有优势,也未必就会输了二皇子去……
可皇后就是为了稳固太子的地位,没有为贵和长公主说话。太子虽然立刻亲自赶来道歉,但看他的意思,却并不觉得他母后哪里做错了。
若换了她是贵和长公主,怕是要被这他们弄得心寒透骨。
不过事已成定局,她也只希望贵和长公主能往好处想想,王晗语虽然文采平庸,但人品家世都是上乘。薛勤和她成亲后,也可以和和美美,琴瑟和鸣,对薛勤以后走军功路子也是大有裨益。
不过这到底是她自己的思量,贵和长公主的想法她不得而知。
*
晚间薛直从外头回来就是黑着一张脸,脸上神情更是冷的仿佛被霜雪浸透了似的。
郑绣起身迎了他,一看便猜到他已经得知了太后赐婚的事。
她让茗慧上了茶,拉着薛直到临窗的炕上坐下。
薛直喝过了茶,脸色亦没有和缓,只问郑绣道:“大嫂今日可还好?”
郑绣摇摇头,道:“不大好,公主今日从宫中回来就发了一通脾气。后来又把慈宁宫的传旨太监赶出了门……后来太子亲自过来解释致歉,公主才稍微平复了些。”
薛直缓缓地叹了口气,“也难怪大嫂那样生气,我听闻这事儿的时候也是震惊气愤至极。太后真是欺人太甚!”
郑绣便劝道:“还好指的是王家姑娘,那姑娘性子人品瞧着都很不错。”
“也不是说王姑娘不好,只是她不是大嫂看中的,太后故意这样使绊子,实在教人恶心。”
郑绣又问:“你今日可见过阿勤?他可知道了?”
薛勤在中军都督府当差,和薛直算是一个脉系的,平时总有碰头的时候。
“嗯,我同他一起回来的。回来的路上聊了聊,好在阿勤十分舒朗,看的也开,这会儿应该在长风苑宽慰大嫂了。”
到底是薛勤的婚事,他自己能看开,确实是最好的。
郑绣总算放心一些,道:“今日太后那懿旨也没宣读,也不知道公主准备什么时候迎娶王姑娘过门。”
“看眼下这情况,总要等大嫂咽下这口气了,最快也要等到明年吧。”
郑绣点了点头,想着也是,贵和长公主眼下这火气还没下,这婚期肯定早不了。
而众人都没想到的是,皇帝隔天将薛勤调了任,把他调到了兵部左侍郎的位置。
原来的兵部左侍郎致仕月余,皇帝一直迟迟没有想好安排合适的人选,想的本是培植太子的亲信的。
如今这一番调任,谁都看得出来,只为了补偿贵和长公主被太后指了一门不如意的婚事。
调令下来的时候,贵和长公主总算觉得气顺了些。加上这几日薛勤日日劝解宽慰,倒也不觉得这门亲事多难接受了。
婚期也定了下来,就在这一年的年前。
她心里其实对薛勤的婚事也是着急的,因为薛勤只有成了亲,才算是真正的长大成人了,她才能向她皇兄开口,让薛勤接任庆国公之位。对方虽然不是她看中的姑娘,但已经无可更改,她也懒得弄什么盛大场面,只想着不失礼于人前便好,因而也算是有些仓促的。
贵和长公主虽然不想再劳心劳力了,可下头有的是人上赶着帮忙。
甚至连皇帝都让内务府帮着操办了,这又是一项极大的殊荣。
王晗语本来还指望再能同郑绣一块说话的,婚事定下来后,在她和薛勤成亲前,倒是不方便再和庆国公府来往了。她也被她娘拘着学起规矩礼仪来。
信阳侯夫人本是希望女儿嫁入庆国公府的,如今被太后指了婚,却开始忧心起来。担心女儿被贵和长公主厌屋及乌,因此市场对她耳提面命,叮嘱她婚后同庆国公府的每个人交际说话都要谨小慎微,切不可行差踏错,落人话柄。
王晗语听着,心里倒是不以为然,别人不说,她觉得她未来二婶是个极可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