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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想着,老纪又发了一条微信过来:“收到了吗”。
    魏炯回复:“收到了。”
    想了想,他又追问道:“这是什么?”
    然而,这几个字还没输入完毕,老纪的下一条信息又出现在屏幕上:“马上来养老院帮我快点”。
    五分钟后,魏炯已经坐上了驶往养老院的出租车。他给老纪打了个电话,刚刚接通就被对方挂断。再试,还是一样的结果。
    他出什么事了?
    魏炯有些着急,老纪显然是遇到了某种紧急状况,否则他不会让自己马上去养老院。可是,仅仅凭借那段视频,魏炯完全搞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只能一遍遍地催促出租车司机加快速度。经过一半路程后,老纪又发了一段视频给他。
    这次的视频更短,只有十几秒。画面中只剩下张海生一个人。他仍然在那条走廊里,先是四下张望一番,随即伸手推开某一扇门,进门的一瞬间,他的另一只手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小纸包。几秒钟后,他再次从房间内退出,关好房门,把手指在衣服上擦了擦。
    看过几遍之后,魏炯反而安静下来。通过这两段视频,他已经理出一点儿头绪。
    老纪显然在记录某件事情。此外,他现在是安全的,至少还能把视频通过微信发给自己。
    而且,这件事和张海生有关。
    半小时后,出租车终于抵达目的地。魏炯付清车资,下车向养老院跑去。刚走到门口,他就看见平日里紧闭的大铁门已经敞开了,两辆还在闪耀警灯的警车停在院子里。一个老人被两名制服警察夹在中间,正低头迈进车里。
    魏炯看看那张死灰般的脸,认得他就是视频中出现过的秃顶男人。
    院子里挤满了看热闹的老人。魏炯一眼就看到了老纪,他坐在轮椅上,静静地倚靠在门旁,注视着眼前的一片乱局。
    魏炯挥了挥手,老纪看了看他,没有说话,而是转身摇动轮椅,向小楼内走去。
    魏炯不明就里,只能抬脚跟上。刚走进小楼,就看见两个警察抬着一个担架从楼上下来。担架上的人盖着白色棉被,只露出无力摇晃的头部,似乎仍在昏睡中。看着那灰白色的头发,魏炯猛地想起,这是那个秦姓老妇。
    警察粗鲁地命令他让路。魏炯老老实实地照做,在和担架擦身而过的时候,他又闻到了那种混合着香油的怪异味道。
    魏炯来不及多想,快步追赶已经走远的老纪。
    老纪径直回了房间。魏炯也随他进入,一进门,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张海生。
    见他们进来,张海生颇为紧张地站起身。
    “老纪,你……”
    老纪没理他,把轮椅摇到窗下,拿起香烟,点燃了一支。随即,他上下打量了张海生一番,面无表情地问道:“有事?”
    “哦,没什么事。”张海生重新坐回床边,想了想,又站起来,“院长让我来问问……是你报的警?”
    “对。”老纪转过头,面向魏炯,“别愣着,找地方坐啊。”
    魏炯应了一声,拉过椅子,坐在小木桌前。
    张海生站在他们中间,看看老纪,又看看魏炯,脸上的表情既焦虑又尴尬。
    “你说你……管那个闲事干吗?”张海生半弓着腰,留意着老纪的表情,“警察都来了。”
    “闲事?”老纪弹弹烟灰,盯着张海生的眼睛,“老张,那是犯罪,强奸罪。”
    张海生抖了一下,脸色越加惨白:“那……老田说了什么没有?”
    “不知道。”老纪把烟头摁熄在铁皮罐头盒里,“他什么都不用说。”
    “嗯?”张海生挑起眉毛,“啥意思?”
    “他进老秦房间的过程我都用手机拍下来了。”老纪饶有兴味地看着张海生,“而且他还留下了精液—证据确凿,他说不说都没有意义。”
    “你都拍下来了?”房间里并不热,张海生却开始流汗了,嗫嚅了半天,他向老纪挤出一个笑脸,“让我看看呗。”
    “手机交给警察了。”老纪垂下眼皮,“不在我这儿。”
    “哦。”张海生抬手擦擦额头,哆哆嗦嗦地从衣袋里拿出香烟,连打了几次火都没点燃。老纪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既不说话,也不帮忙。
    “会不会是你多心了?”张海生终于点燃了香烟,狠狠地吸了一口,“没准老田和老秦是自愿的呢?”
    “老秦被下药了。”
    “安眠药?”张海生立刻反驳道,“她每天都吃啊。”
    “她服用的是过量安眠药。”老纪笑了笑,“而且我知道是谁干的。”
    香烟从张海生嘴边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老纪,脸色由白转绿,嘴唇也哆嗦起来。
    “老纪……你别开玩笑,这……你也拍到了?”
    “魏炯,”老纪始终盯着张海生,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给他看看。”
    “嗯?”魏炯愣了一下,随即就意识到老纪指的是他发给自己的两段视频。他急忙把手机拿出来,找到和老纪的微信对话框,打开视频。
    看到画面的一瞬间,张海生做出了一个动作,似乎要扑过来抢走手机。老纪察觉到他的意图,立刻出言喝止:“你就站在原地看!”
    张海生不敢再有动作,弓腰弯背,站着看完两段视频,脸上已经汗如雨下。等魏炯收起手机,他像刚挨了一记闷棍似的,再也站不住了。
    张海生颓然跌坐在床上,双手捂脸,全身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魏炯尴尬地看看老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老纪却依旧是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又点燃了一支烟,慢慢地吸起来。
    良久,张海生慢慢地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老纪,眼中满是绝望和怨恨。
    “纪乾坤!”他站起身来,冲老纪声嘶力竭地吼道,“我操你妈!”
    老纪吐出一口烟,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你他妈为什么要整我?”张海生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疯狂地四下踅摸着,“你不让我活,你他妈也别想好!”
    他操起桌上的一个墨水瓶,向老纪扑去。
    魏炯大惊,本能地起身阻拦他。可是,老纪随后的一句话,让两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这两段视频,我没交给警察。”
    良久,张海生先醒过神来。
    “你……”他的手里还举着那个墨水瓶,整个人却松弛下来,“你要干什么?”
    老纪把十指并拢,撑在眼前,双肘靠在轮椅的扶手上,眼盯着张海生。
    “我会告诉你的,不过现在不是时候。”老纪向门口努努嘴,“有人来了。”
    话音未落,院长就推开门,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看到三个人在房间里,院长先是一愣,随即就不客气地问道:“你们这是干吗?”
    不等他们回答,院长就径直对老纪说道:“老纪,咱们谈谈。”说罢,他就向张海生挥挥手:“你先出去。”
    张海生把墨水瓶放回原处,看了老纪一眼,眼神复杂,随后就一言不发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院长气咻咻地叉腰站在原地,看了看魏炯,劈头问道:“你又是谁?”
    “我的朋友。”老纪平静地回答。
    “你也出去!”院长不耐烦地向魏炯挥挥手。魏炯站起身,刚要走,就被老纪用手势制止。
    “他就在这儿。”老纪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辩驳的坚决,“你有话就说吧。”
    院长的脸涨得青紫,憋了半晌,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老纪,你挺有本事啊。”
    老纪笑了笑:“谢谢。”
    “你他妈不能先跟我打声招呼吗?”院长被老纪的笑容彻底激怒,径直冲到他面前,几乎要和他的额头顶在一起,“非要直接报警吗?现在院里一团糟!两边都他妈找我要人!”
    “院长,”老纪略抬起头,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人家子女把老人送到这里,是为了颐养天年,不是来被王八蛋糟蹋的。”
    院长一时语塞,怔怔地看着老纪,最后狠狠地点了点头。
    “是啊,我们这里管理不善,容不下你这尊大神。”他让开身子,向门口指了指,“你走吧。”
    “我哪儿也不去。”老纪向轮椅里缩了缩身子,换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我就在这儿住着。”
    “我是院长。”院长又向前逼近一步,“这里我说了算!”
    “你可以试试看。”老纪慢条斯理地掸掉毛毯上的灰尘,“养老院里有黑幕,举报人被打击报复—明早各大媒体的头条都会是这个。”
    院长的表情瞬间僵住,良久,他直起身子,用手指点着老纪的鼻子。
    “行。”他的整张面孔都揪在一起,露出一口不甚整齐的牙齿,“你真行。”
    说罢,院长就转身走出房间,狠狠地摔上了门。
    老纪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转身面向魏炯,却看见后者正站在距离自己一米开外的地方,眉头紧锁,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老纪,”魏炯盯着他,一字一顿地低声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老纪笑了笑,反问道:“吓着你了?”
    他拿起烟盒,把轮椅挪到有阳光的地方,盯着房间的角落,又点燃一根烟。
    “你刚才在门口看见的那个人,姓田,叫田有光。”老纪的半张脸都被烟气遮挡,看上去心事重重,“他是个鳏夫,大概两年前被送到这里的。老骚棍一个,没事就围着院里的老太太,动手动脚,占便宜。”
    老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嘴角是一丝轻蔑的笑。
    “大概三个月前吧,我发现他和张海生突然打得火热。”老纪转过身,面向魏炯,表情凝重,“老田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张海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儿,他们俩怎么凑一起去了?我觉得奇怪,就留意了一下。结果,被我发现了他们的秘密。”
    “他们合伙,去……”
    “对。”老纪撇撇嘴,“老秦过去是个舞蹈教师,气质好,长得也不错,得了阿尔茨海默病—就是老年痴呆,之后就被家人送到这里了。”
    他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
    “一次五十块。”老纪向魏炯晃晃那只手,“张海生收了钱,就给老秦下加倍的安眠药,方便老田欺负她。这王八蛋为了舒服,每次还带着香油。”
    魏炯终于明白秦姓老妇身上的怪异味道从何而来,想到香油的用途,不禁胃里一阵翻腾。
    “老秦很可怜,被下了药,无知无觉地就被糟蹋了。”老纪叹了口气,“不过,我觉得她心里是明白的,但是她说不清楚。”
    他把烟头用力摁熄:“春节前,老秦的家人接她回家,老太太欢天喜地的,乐得像个孩子。可是初六她就被送回来了,儿子临走时,老太太那眼神……唉。”
    可以想见。经历了短暂的天伦之乐,又要面对寂寞的独处时光。
    更何况,还要忍受无休止的侮辱和强奸。
    然而,魏炯心中的疑团却越来越大。
    “老纪,”魏炯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问道,“你是懂法的,对吧?”
    老纪似乎对魏炯的问题并不意外,点点头:“嗯。”
    “那你心里很清楚,张海生和老田,是共犯,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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