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兵分营之后,果然如蒲功才所愿,他们三个全部被分到了琛州城近郊的兵营里。
不同地方的兵营有着亲疏远近之分。
琛州城近郊的军营是陈博涉经常来视察的营房,一旦有表现优异的士兵,便容易被提拔到陈博涉直属的精骑兵中,因此算是兵营之首。
云霁能被分到这里,大概多少是因为那个人嘱咐都头的,所谓照应。萧贵能被分进来,估计是因为他这个“哥哥”的原因。至于蒲功才,大概是因为会读书识字吧。这样的文化人本就不多,所以几乎全都被分到琛州城近郊的这个兵营里了。
“听说这个营是最好的。”蒲功才满脸喜悦,“离都城近,被赏识的机会高,被提拔的机会大。”
云霁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句。
他倒是想去什么南粤的兵营啊,西川的兵营啊,去远处看一看,可惜没给他那么多选择的机会。
——
分了营之后就算正式入伍了,新兵们被分发了被褥,分了帐篷。
帐篷里面是两个大通铺,非常之宽,几乎横亘了整个帐篷。每个通铺能睡十人。
两个大通铺之间是个两个炭火的坑,里面的还散落了些燃了半截的木炭。上面分别架着个铁炉子,用来煮水,却不是用来做饭的。
做饭的地方在营房之外,有露天的炉灶和火坑,五百士兵共用一灶,伙食是些白菜和糙米。每当放饭的时候,饥肠辘辘的新兵们都眼巴巴地盯着那个大铁锅,恨不得把铁锅看穿了。
不管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云霁都是养尊处优的命,没吃过多少苦。
训练的头几天,他还能斯斯文文地排在队伍里面,耐心等着自己的份子。后来每天都饿得饥肠辘辘,他也就顾不得了,像其他士兵一样眼睛发绿等着开伙,当轮到自己的时候,遇到那些往前挤的,他也毫不留情地怼一锤,或者踩一脚。
“当兵真累啊。”蒲功才端着饭盆坐在他旁边,“训练量大,吃不饱,晚上的时候,炭坑总是熄了,睡到半夜要被冻醒了。”
新兵训练的内容主要是体能、刀戟、箭弩和行列占阵的操演。每天卯时起床出晨跑和晨操,早饭之后是兵器训练,午饭之后是阵法训练,晚上有时还要被分配去伙房帮忙,不去伙房的人便听着都头的训话。
“嗯嗯,”云霁潦草地回答着,塞了一满口,急着咽下去。
“晚上真冷啊,马上就要入九了。”蒲功才自言自语,“不知道冬至那天能不能吃到饺子。”
饺子啊……云霁之前倒没有多大兴趣,现在听到蒲功才这么一说,口水都有些要流下来了。
“晚上那么冷,也没有香玉满怀。”蒲功才有一茬没一茬地说着,“晚上没人抱着,真冷啊……文兄啊,不如让我抱抱你吧。”
云霁差点把口里的饭全部都喷出来。
打了饭朝这边走来的萧贵耳朵尖得很,听到了之后,阴阳怪气地起哄:“抱什么抱啊?蒲兄啊,你要抱我哥哥啊?你们俩不是睡在一起了吗?干嘛还要抱啊?”
“少胡说。”云霁急匆匆地塞完饭菜之后,提着饭盆走了。
难道这人是在兵营呆久了,便连男人也肖想了起来吗?
蒲功才看着云霁的背影,跟萧贵打趣,“不说别的,你看你哥那白脖子,小细腰,从背后看真像个娘们。”
萧贵是个在市井之中混大的流浪儿,人小鬼大,通人事得不得了,什么都见识过了。听着蒲功才的话,便也打量了一番,得出了个结论,“没女人屁股大。”
第68章 饺子
当天晚上,蒲功才的手果然就不老实了起来。
尽管冬天天气冷,士兵们在通铺上都是和衣而眠,但他看着云霁露出来的小半截白皙的脖子,心里便痒痒得不得了。
他见云霁背对着他睡着了,便搓了搓了手,将手呵热了,偷偷顺着云霁棉衣的下摆伸了进去。
云霁睡得迷迷糊糊的,但突然觉得腰上有些凉。直觉地转了个身,改成了仰面,身体往下沉的时候才发现身下垫了个东西,一下子就被吓醒了。
“你……”他的声音还没出口,便被蒲功才捂住了嘴巴。
“天……天气冷,你……让,让兄弟抱抱你。”蒲功才见他醒了,说话有些结结巴巴,不知道是内疚还是不好意思。
现在他的姿势令云霁有些恶心。
蒲功才的一只手被云霁转身压在了身下,另一只手捂着云霁的嘴巴,结果就变成了整个人抱着云霁的状态。
他的脸离云霁的耳朵离得很近,气息都喷到了云霁的耳朵上,再稍稍往前一探头便能亲上。
“你真好摸。”蒲功才放在云霁背上的手,不老实地上下动作了起来,在他光溜的脊背上摸着。
云霁急忙抓住了他的手腕,想阻止他的动作。
但蒲功才色心起,不管上方压着的云霁的体重,也不管云霁抓着他抗拒着的那只手,还是顺着脊柱一寸一寸地往上摸过去。
“滑溜滑溜的,怎么长得啊。”他的手在云霁的背上流连忘返,“比娘们还好摸。”
云霁扭了扭身子,想让背上的那只手离开。
但他越挣扎,蒲功才似乎越兴奋。说话之间,连最初的胆怯和结巴都消失了,变得大胆起来,松开了捂着云霁的嘴的手,整个人趴到了他的身上,将另一只手也伸进了云霁的衣服里面,变成了抱着他的姿势。
“你好像比平常还好看些。”帐篷里面昏昏暗暗,只有月光从帐篷顶上的一丝缝隙里面透进来,能照出个轮廓的影子。
云霁已经卸了面具,此刻蒲功才看到的是他原本的长相。虽然看不清楚,但蒲功才却觉得似乎有那里不一样,似乎比白天更好看了。
这个念头,更刺激了他的动作,他甚至有点想在云霁身上耸动一下了,因为下半身的欲望,涨得有点难受。
当他更凑近些想看个明白,也想贴得更近的时候,一把冰凉的匕首抵上了他的脖子。
“你再靠过来,我就不客气了。”云霁拿匕首抵着他,压低声音。
匕首的刀锋,能感觉得到是很锋利,只要他的脑袋再压低一寸,那利刃似乎便能割破他的喉管。
“你……怎么还,带着刀子。”蒲功才刚刚腾起的欲望被冷冰冰匕首给吓萎了,恢复了有些结巴的语气。
这把匕首是陈博涉给他的,当初陈博涉拉拢他的时候说,若将来是个昏君,便请先生用这把匕首了结性命。他这次出走,想着再也不会宣国了的时候,便随身带着了。
但没想到还没轮得到陈博涉挨刀子,这把匕首便即将要开刃了。
“起来。”云霁将匕首往前推了一寸,蒲功才感觉到了利刃割进皮肤的痛感,往后缩了缩,放在云霁背上的手也不得不抽出来,撑在了铺上。
“文兄,我,我这是……开个玩笑,玩笑。”蒲功才换了一副轻松的语气,想让云霁放下匕首。
“再说一遍,起来。”云霁的话语如同这个刀锋一样冰冷。
虽然他看不清云霁的表情,但能听出云霁语气里面的坚决,没有一丝含混。他只好怏怏地爬起来,转身回到了自己的铺位上。
“我……我错了,文兄,我错了还不行吗?”蒲功才一副讨好的语气,“我就是觉得冷,这军营里面……也没个女人,每天面对着大老爷们儿,我……我想得慌。”
“就算你想女人,也别对我动手动脚的。”云霁厉声警告他,“若是还有第二次,我立即结果了你。”
蒲功才没想到云霁平时一副文弱弱,很好说话的样子,此时的态度,却是那么凶狠。他不由得想到了之前在新兵训话时,云霁曾经扑倒了刺客的事,突然心中一惊。
“你该不会……是那个刺客的同党?否则你怎么会有匕首的?”
蒲功才说这句话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些,但还是不大,周围睡得正香的兵卒子们,无一人醒来。
“你不要乱说话。”云霁匕首的刀锋,在唯一的一丝月光中闪了一下,“你我都忘了今晚的事情吧,当作没有发生过。”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偷偷带了匕首的事。
“知道了。”蒲功才点了点头。他也不想让人知道他方才的行径。
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蒲功才再也不敢有越界之举,因为云霁的警惕性提高了。他稍微动作一下,就能看见云霁右手的被子动了一下,是在抓匕首,准备捅他。
——
很快便到了正月,琛州城来人说要挑两个人去给陈将军包饺子。
因为陈博涉身边的参将和卫兵都是宣国人,跟着陈博涉远征出来也有两年的时间了。现在局势还算稳定,南北两边的战争还没有打起来,所以过年的时候都打算回乡。
这样一来,陈将军的近旁便没了人伺候。
而新兵这边则是刚刚被征上来,没那么多的思乡之情。加上都是香南国的人,离家也近些,所以过年时候还留在了军营里。
“那就文家两兄弟吧。”
都头唤了云霁和萧贵,反正云霁是陆将军指名,以后要分配给陈将军的人,现在去伺候一下正好练练手。而俩人的年龄又小,看着也招人喜欢一些。
云霁没想到居然这么快便又能见到陈博涉了,还是在陈博涉琛州城的宅子中。
这个宅子是香南国的一个亲王的府邸,丹楹刻桷,画栋飞甍,单是客房就有七八间,比陈博涉邺城的宅子要气派得多。只是屋子里却没什么摆设,空空荡荡。
当初这位亲王在早早获悉了,宣国军队要攻打琛州城的消息之后,便搬空了府里的金银珠宝而外逃了。留下了这么个气派的空架子。
不过陈博涉就这么住进来倒觉得舒坦。他军旅出身,最忌讳铺张浪费,这空荡荡的屋子,他看着倒觉得眼前开阔,少了很多碍眼的东西。于是草草收拾了一下,便住了进来。
现在整栋府邸,除了陈博涉和几个仆役居住的屋子好歹是放了铺盖,挂了床帐,糊了窗户。其他的空屋子就那么空着了,没人休整,也没人打扫,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
云霁进府走了一刻钟才走到了伙房,伙房里面的仆役正在和面,但却不是用面粉,而是米粉,所以面团看上去有些透白。南方多稻少麦,他们也只好这么将就着了。
“来来,别站着,洗洗手过去拌馅儿。”厨娘吩咐着。
馅儿是猪肉白菜,只是猪肉并不是什么好猪肉,有筋有肥,粘粘连连,没准儿还有些槽头肉。
陈博涉现在的生活,比在邺城之中可差多了。云霁想到此,便觉得有些难受了。
不知这人是怎么想的,放着好端端的宣国大将军不做,跑到这个南方的城市之中来自立。
住着别人废弃的府邸,吃着比寻常百姓还差些的伙食,又要招兵买马,统帅千军。他身上的担子,是该有多重?
云霁一边包着,一边想着。想到自己竟然还一直躲着他,不能为他分忧,心里便更不是滋味了。
手中的动作没停,眼睛里的泪花却泛了出来。
“哥,你怎么了?”萧贵有一茬没一茬地跟旁边的仆役搭着话,但旁边的他“哥哥”却一声不吭。他转头看时,发现他“哥哥”眼圈泛红。
“馅儿有些呛,我被熏了眼睛了。”云霁甩甩手起身,走到屋外去抹抹眼泪,不让自己的泪水掉下来。
留下一连纳闷的厨娘,“这饺子馅儿里面也没掺和什么辛辣之物啊。”
云霁回来之后,默默地坐了回去,赌气似的快速包着。
冬天水冷,面和馅儿都冷,一般人包一会儿便搓搓手,烤烤火,嬉笑一会儿。他却一直埋头包着,两只细白的手冻得通红。
“陈将军昨晚吃了什么?”云霁憋了一会儿,把眼泪忍回去,然后忍不住问道。
昨天是除夕,他记得军营难得给他们的伙食里加了些荤腥,吃得萧贵满口流油。
“昨天……陈将军还在和几位参将讨论事情。就随便吃了点儿。”厨娘回忆,“两个菜和两碗糙米,端进去端出来都过了两个时辰了,也不知道陈将军是什么时候吃的。”
云霁听她这么说,刚刚崩住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日子过得苦了不说,这人偏偏还不会照顾自己,怎么这么傻啊……
但这个傻子,偏偏就是让人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