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外室之中梳洗完毕的金邑宴靠在矮榻上,他的面前站着一个身披黑色衣袍的人,那人头戴帷帽,背对着苏娇而立,苏娇除了可以从那纤细窈窕的身子看出这个黑衣人是个女人之外,其余什么都看不到。
两人的谈话似乎已经进到了尾声,苏娇皱着眉头从柱子后面微微探出半个小脑袋。
“王爷,昨日里那场大火确实是穆王所为,叶苑尽毁,今日里庆国公府一团糟乱。”女子声音娇媚,苏娇不知为何听着有些熟悉。
金邑宴把玩着手里的木制茶碗,伸手挑开面前一盅泛着热气的清粥,转身朝着苏娇躲藏的方向道:“过来吃粥。”
苏娇身子一僵,没有动弹,但是在发现金邑宴确实是透过柱帘准确的看着她的方向之后,终于是有些不情愿的挪着步子走了出来。
黑衣女子听到金邑宴的声音,顺着他的目光转过了身子,看向慢慢走到金邑宴身侧的苏娇。
身姿纤细,肌滑如玉,行走之际莲步款腰,淡香阵阵,特别是那张脸,娇媚之中透着一股童稚气,一颦一笑,都牵人心扉,即便她是一个女人,也忍不住的侧目怜惜。
“苏五姑娘真是人如其名,娇美可人的紧。”黑衣女子勾唇一笑,那张浓妆艳抹的脸上眸色深沉。
苏娇咋一看到黑衣女子转过身子露出的那张涂着厚重脂粉的脸时有些微的怔楞,但是下一刻她却突然惊道:“你,你是那个穆王的妾室!”苏娇虽然曾与这女子在盈香书坊有一面之缘,但是却未曾想到这女子竟然是金邑宴的人。
黑衣女子掩唇一下道:“妾闺名胡秋葵,胡哲容是妾嫡哥,胡亥是妾亲父。”顿了顿,那女子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继续道:“那现今的宰相夫人……是妾前继母……”
苏娇猛地睁大一双杏眼,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过来。”在矮榻上换了一个姿势,金邑宴似是一点不介意苏娇看到这他在穆王府放置的眼线,只又唤了一声苏娇。
苏娇看了一眼金邑宴,踌躇半响,眼中露出一抹惊惶,然后低垂着脑袋坐到了他的对侧,微微探头看了看那放置在矮机上的清粥,绞了绞手指,一点也不客气的拖到了她自己的面前。
看着苏娇这一连串的动作,金邑宴轻笑出声,那黑衣女子也是掩唇轻笑,然后在金邑宴的眼神示意之下退出了屋子。
苏娇手里拿着白瓷勺子,抿唇看了一眼金邑宴,纤长的睫毛微垂,闷声不吭的吃起了面前的清粥。
“表妹觉得味道如何?”金邑宴伸手扣了扣矮机,修长白皙的手指上缀着从侧边窗棂上印照下来的暖阳,看上去就好似渡了一层银光一样。
苏娇闷着脑袋没说话,只是朝着金邑宴的方向偷偷撇了撇嘴。
这清粥的味道其实很好吃,也不知加了什么东西,明明看上去清清淡淡的,但是吃进嘴里却是极其鲜美柔腻,甚至细闻之下还带着一点清幽淡香,回味之后一股甘甜的味道久久不散。
只是这清粥再好,苏娇也难以安心品尝,满脑子都想不明白这金邑宴为何如此放心自己知道他这许多的秘密,难道就不怕她告诉其他人吗?还是他心中早已稳操胜券,所以根本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金邑宴见苏娇皱着一张小脸一副苦恼的模样,却还不忘往自己嘴里塞粥,好笑的扣了扣矮机,然后慢条斯理的从矮榻上起了身,随手整了整有些褶皱的衣袍,一翻身便从面前的矮机上到了苏娇身侧。
苏娇嘴里还含着一口清粥,看到金邑宴的动作,下意识的就瞪大了一双眼,捧着那清粥往后面挪了又挪。
一把按住苏娇往侧边去的身子,金邑宴安慰落于苏娇身侧,将她堵在墙壁和自己之间,轻柔的单手拂去她嘴角的粥渍,指尖留恋的在那细嫩的嘴唇上摩挲道:“我还未食早食,表妹不若分我一点可好?”
苏娇心中一个咯噔,用力的瞪大一双杏眼将金邑宴的手推开,然后伸手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严阵以待的看向金邑宴。
对上苏娇那双好似会说话的杏眸,金邑宴的眼中显出一抹揶揄,嘴角微微勾起道:“表妹想到哪里去了,表哥只是想分一口粥而已……”顿了顿,金邑宴抬首看向苏娇,修长的手指将那瓷盅转了一圈继续道:“而且这粥还剩下许多,我何苦……去抢表妹嘴里的呢……”
那最后一个字被金邑宴拖长,带着一点细碎的沙哑嗓音,那随着说话声音而微微上挑的眉眼更是显出一种邪肆之情。
苏娇的脸上浮出一片尴尬绯红,刚才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嘴,但是经金邑宴这么一挑开说出,她脸上潮红更甚。
“谁,谁让你总是……总是……欺侮……我……”苏娇的声音奶奶糯糯的带着一点小奶音,尾音娇气的上扬,听上去像是在撒娇。
苏娇对上金邑宴的一脸笑意,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气恼的抿了抿唇,伸手将那瓷盅往金邑宴身侧推了推道:“还你便是。”
金邑宴推开苏娇推过来的瓷盅,摇了摇头叹息道:“表妹总是如此单纯,简直让人爱不释手。”说罢,苏娇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金邑宴一个翻身压在了身下。(后续作者有话说)
当苏娇从雅间里面穿戴整齐出来的时候,她的腿还是颤抖着的,那张小脸上满满都是绯红,杏眼之中愤恨交加,波光粼粼的好似泛着水雾,那身上的孔雀氅紧紧密密的披在她的身上,连一点脖颈缝隙都没有留下,因为苏娇知道,那脖颈处肯定又是一大片的红痕,而她肌肤白细,只要露出一点,势必会被人一眼看到。
“姑娘,随老奴来。”那佝偻着身形的老奴带着苏娇下了二楼,苏娇心有余悸的往二楼半开的窗棂处看了一眼,没有看到那金邑宴的身影,不禁暗暗从心底舒了一口气。
刚才要不是突然有一个黑衣人出现,她也不会这么快就脱身,不过那黑衣人看着怎么好似也十分面熟的模样,特别是那布满疤痕的手……
“姑娘,请上马车……”
苏娇看了一眼面前宽大却朴素干净的马车,提起裙摆踩着马凳上了马车。
但是让苏娇震惊的是,她一掀开帘子,却发现马车里面居然坐着苏湳和顾香嵩。
顾香嵩坐着苏湳的身上,一手一个软糯团子吃的正欢,嘴角粘的都是白色的粉沫子,双颊鼓鼓的衬得两只眼睛圆溜溜可爱的紧,一看到苏娇弯腰进到马车里面,立马甩着两只小胖手要抱,却被苏湳用手里的折扇给掳了回来。
“五妹妹先坐。”按住怀里的顾香嵩,苏湳侧头对呆呆跪在马车帘子处的苏娇道。
苏娇眨了眨眼,然后慢吞吞的动了动身子往马车里面挪了挪,等苏娇刚刚坐稳,马车便开始慢悠悠的往外使去。
伸出手扶住身边的小机,苏娇侧头看向坐在自己斜对面的苏湳,声音有些干涩道:“二哥?”
苏湳一边替顾香嵩擦着手,一边儒雅一笑道:“五妹妹现在进出公府不方便,还是我带着进去吧。”
听到苏湳的话,苏娇点了点头,确实,她现在进出庆国公府如果没有人引路,根本就进不去,毕竟原本好端端的呆在公府里头的人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从外头回来了,这对苏娇自己而言是极其容易惹人诟病的一件事。
但是苏湳出现在这处就让苏娇有些无法理解了,毕竟单看那放置在小机上喝过了至少两次的热茶,她可不相信这是巧合,而现在最有可能的一种猜测就是……她这二哥……是敬怀王的人。
想到这里,苏娇看着苏湳的目光不禁一变,然后电光火石之间猛然清晰的想起上次在这赛阁楼里看到与苏湳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好像是穆王……
所以她这二哥,到底是谁的人?
苏娇纠结着一张小脸不说话,将目光落到苏湳怀里鼓着一张脸要苏娇抱,却被苏湳硬生生勒住的顾香嵩身上。
“嚷了她大哥好几个时辰了,也不安分,我带她去见见那顾兆坤。”苏湳顺着苏娇的目光看了一眼怀里的顾香嵩,随口道。
苏娇点了点头,然后突然道:“那……顾公子还跪在公府前头吗?”
苏湳放下手里给顾香嵩擦嘴的帕子,伸手倒了一杯温奶塞到顾香嵩手里道:“大致是吧,这不跪个一天一夜,烟儿怕是不会罢休的。”
“那大姐的病可好些了?”说起顾兆坤,苏娇当然想到了患病卧床的苏烟。
“吃了药,好歹安歇了一些,就是昨日晚间叶苑大火受了点惊,倒是没什么大碍。”顿了顿,苏湳像是想起了什么,继续道:“只是那老太太被敬怀王惊了神,晚间请了好几个大夫都不安歇,还有那苏虞……虽然捡回了一条小命,但是闺誉尽毁,现下被关在自个儿的院子里头也不知如何了。”
“苏虞?”苏娇模糊的想起昨天晚上那苏虞好似是被金邑宴踹了一脚,但是之后的事情她却不是非常清楚了。
“在外私通,暗结珠胎,这一辈子,怕是毁了。”苏湳说的轻松,但是苏娇听来却是有些震惊。
因为她虽然知道苏虞与那穆王私通的事情,却没有想到她那么大胆竟然还敢珠胎暗结。
第69章 69
马车晃晃悠悠的从侧门进了庆国公府,苏娇撩开马车帘子往那庆国公府门口悄悄看去,果然见那顾兆坤还跪在那处,身上的衣裳沾着寒露,在暖阳之下显出晶莹剔透的色泽。
“哥哥……香香的哥哥……”顾香嵩挣开苏湳的手,扑到苏娇身侧,脑袋钻出马车窗子就要往外冲。
“哎……”苏娇一惊,伸手死死拽住顾香嵩肥嫩嫩的小身子,却差点被她的力道给带的一起摔出了马车窗子,好在她们身后的苏湳及时将两人抓了回来。
“你过来,跪好。”放开拽着两人的手,苏湳额角青筋乍现,他努力的抑制住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身上的折扇指着缩在苏娇怀里的顾香嵩厉声道。
顾香嵩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眸子,看到苏湳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更向苏娇怀里缩去,然后白嫩的小手朝着苏湳一指,撇开嘴就要哭,“你坏坏……香香要哥哥……”
苏湳头疼的看着这小傻子,心中哀叹,这哪里是个傻子啊,一哭二闹的把戏用的比他还熟。
“没事没事,香香不哭,姐姐带你找哥哥……”苏娇掏出帕子给顾香嵩擦眼泪,然后求救似得看了一眼苏湳。
带孩子她真的没经验啊……
苏湳扶额,撩开马车帘子对外头跟跑着的小厮道:“用我母亲的名义将那公府外头跪着的顾公子请进来,带去后园子里的角亭处。”
那小厮应了,转身又跑了出去。
吩咐完,苏湳伸手将顾香嵩又强制抱到了自己怀里,然后拿了一个糯米团子塞到了她的嘴里道:“再哭你哥哥就不见你了。”
顾香嵩吸了吸鼻子,咬了一口嘴里的糯米团子,鼓囊囊的脸颊上挂着两滴泪。
“二哥。”苏娇朝着苏湳递上自己的帕子。
苏湳接过苏娇手里的帕子,细细的给顾香嵩擦了眼泪,然后又一把夺过她手里另一个糯米团子道:“不能多吃了,晚间不消食。”
顾香嵩嘟了嘟嘴,白嫩的脸颊皱成一团,纠结的看着苏湳手里的糯米团子,声音软绵绵道:“你给我吃,我晚上就不抢你的床了。”
晚间夜凉,小时顾香嵩总是在夜间被噩梦惊醒,嚎哭不停,苏湳无奈,只能带着她一同睡,现在虽然说大了,也有朱嫂照顾,但是顾香嵩似乎是习惯了小时与苏湳同睡,总是改不掉这个习惯,守到机会总是会钻到苏湳的被窝里。
苏娇听着顾香嵩的童言稚语,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苏湳。
不怪乎她想歪,毕竟最近那人对她做的那些歪斜的事哪一件不是歪着的。
对上苏娇的目光,苏湳轻咳一声,有些不自然的转过的头,然后装模作样的撩开马车看了看道:“五妹妹下马车吧,前头婆子的轿子在等着呢。”
苏娇轻应了一声,然后看了看眼巴巴看着她的顾香嵩,心中一软道:“不若让香香跟着我去鹧皎院吧?”
“不必了,等会我还要带她去见顾公子。”苏湳一把捂住顾香嵩兴奋张开的嘴,伸手架住她朝着苏娇伸出的双手,然后伸手撩开面前的马车帘子对对面的苏娇道:“五妹妹下马车吧。”
苏娇犹豫的看了一眼泪汪汪看着她的顾香嵩,终于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下了马车。
马车外头婆子早已抬着轿子在等候,苏娇被抬着慢慢吞吞的晃到了后院,然后下轿落于拱形门前。
秀锦站在拱形门处,焦急的往外张望着,一看到苏娇的身影,赶紧上前道:“姑娘,你可还好?”
苏娇点了点头道:“我无事,倒是你,昨日里那婆子身子粗,你可无碍?”
秀锦抚了抚自己泛着淤血的腹部,微微摇摇头道:“奴婢没事。”顿了顿,秀锦压低声音凑到苏娇耳畔道:“昨日里奴婢久等不来姑娘,原本想去那叶苑求助敬怀王,却不想叶苑烧毁,奴婢还未进去便被拦在了外头,然后有一小厮过来告知奴婢,姑娘一切安好,叫奴婢于今日寅时在此等候。”
苏娇闻言皱眉,但是片刻之后却又舒展了开去,想必是那敬怀王早就安排好了的,怕秀锦久寻不到自己弄出什么动静才派人提前告知的,想到这里,苏娇淡淡道:“无事,确是如此。”说完,苏娇侧头看了看周围急色匆匆的丫鬟婆子道:“这是怎么了?”
听到苏娇的问话,秀锦轻轻搭住她的手,快走几步进了不远处的鹧皎院,然后吩咐守望在院门口的秀珠紧密的关了厚毡子,才慢慢道:“那四姑娘听说昨日里在老太太的荔香院里头落了胎,老太太震怒要把人送出府去,史氏现下跪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头求情,公爷被烦的紧,今日一早便躲了出去,到现下还未回来。”
“出了这种事情,哪里求得了什么情,我看哪,这四姑娘肯定是要被逐出公府去了。”秀珠伸手给苏娇倒了一杯茶水,撑着下颚坐在绣桌旁边。
院子里头没人,苏娇也就不管秀珠这口无遮拦的婢子了,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然后觉得喉咙干涩的紧,便一口气将那茶碗之中的茶水都喝完了。
“姑娘,好喝吗?”秀珠看到苏娇喝完了一碗茶,脸上显出几分兴意。
苏娇点了点头道:“这茶我倒是未曾喝过,哪里来的?”
秀珠一边又给苏娇倒了一碗茶水,一边道:“是前些日子那敬怀王送的,还有一罐子干净雪水配着,说是运了三天三夜才从那茶乡运过来的极品好茶。”
听到秀珠的话,苏娇一口茶水还梗在喉咙里,直接就呛了起来。
“哎呀,姑娘。”秀锦起身给苏娇轻柔的拍着后背,然后横了一眼坐在绣桌旁说话的秀珠道:“喝茶就喝茶,你乱说什么话?”
秀珠看了一眼咳得小脸通红的苏娇,有些不安道:“我也不知道姑娘现在还提不得那敬怀王啊……”
“咳咳咳……”
“哎呀,姑娘……秀珠,闭嘴。”
吵吵闹闹的终是到了午间,苏娇食了饭便又听说那穆王府来了人,她差秀锦出去打探消息,一人坐在窗前有些无聊的摆弄着手里的挂件。
“姐姐……姐姐……”一道软糯糯的声音传来,苏娇寻声看去,只见顾香嵩蹦蹦跳跳的被秀珠牵着正往她这处来,苏娇赶紧起身迎了上去。
外头风大,苏娇牵过顾香嵩的手,有些微凉,她带着人坐在炭盆旁边搓着手取暖,然后抬首对着秀珠道:“怎么带过来了?”
秀珠一边取了顾香嵩身上的大氅挂在一旁的木施上,一边笑嘻嘻回道:“奴婢刚才出去端个吃食,她便舔舔的跟了过来,问她是做什么的,只说要找姐姐,奴婢哪里认识她的什么姐姐,不过奴婢只一听说她那姐姐好看极了,就知道说的一定是姑娘,所以就给姑娘你带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