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来寻人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他倒没有轻视,若他不是随着姑姑来京中历练了这么一年,他比富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扫了那对母女一眼就没放在心上,对富贵道:“走吧,郡主要见你哦。”
富贵顿时就慌了,“虎头少爷,郡,郡主——”他吓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虎头瞧着他那没出息的样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好歹你也随着绍俊叔在青山书院呆了三年,怎么还是这副样子?你放心,咱们郡主和善着呢,问你什么话你老实回答就是了。”他提点道。
富贵不住地点头,走起路来都打飘了,还沉浸在郡主要见他的震惊中。
“富贵小哥,我们呢?”那对母女一瞧唯一的熟人给叫走了,一下子就慌了,也顾不得害怕了。
富贵转身瞧了瞧那对母女,脸上十分为难,不由看向边上的虎头,“虎头少爷,大少爷让小的带着她们母女。”
虎头的眉立刻皱了起来,丢下一句“等着。”他对这母女俩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富贵见虎头都走了,忙吩咐了一句,“你们先在这里等着。”就急急追了上去。
那母女俩也想追过去,可瞧着门房里紧盯着她们的小厮,又不敢了。只好心惊胆战地缩在原地等着,心中暗暗后悔不该随富贵来这什么郡王府,应该跟着绍俊公子才是。
沈薇倒也没为难富贵,和颜悦色地问他那对母女是怎么回事。
这让一路提着心的富贵稍稍松了一口气,饶是这样他也不敢抬头,只垂着头盯着自己脚前方的地面,想着虎头少爷的话,便老实道:“郡主娘娘,那对母女是大少爷路经阴湖镇时救的,那姑娘姓王,她爹三年前就不在了,就她跟她娘两个相依为命。族里觊觎她家的家产,就想把她们母女俩都给嫁出去,给她娘找的是个四十多的鳏夫,家里有五个孩子,家里穷得只剩下一床被子。族人瞧着王姑娘长得好看,就把她说给了当地一富户做妾。王家母女誓死不从,拉扯之间王姑娘欲寻短见,一下子撞到了大少爷脚跟前。大少爷是个心肠软的,见这母女实在可怜,就帮着说了几句公道话,又亮出举人的身份震慑了王家族人,最后还寻阴湖镇的保长说了话。”
“那她们怎么就跟着你们少爷进京了呢?”听了富贵的话,沈薇的火气倒是消散了一些,帮人是好事,就是她遇到了这样的事也是会帮上一把的。
“回郡主娘娘话,我们少爷也没想着带她们进京的。少爷都明确说了,他是进京赶考的举子,自个都还没着落呢。那母女俩又是哭求,又是愿意为奴为婢的,我们少爷都没有答应。”富贵说起这事可觉得委屈了,“是这对母女悄悄跟在我们后头的,等我们察觉都已经走出上百里了,少爷硬不下心肠任她们自生自灭,没办法才带着她们的。”
哦,原来是这样?沈薇点了点头,只要不是沈绍俊鬼迷心窍就好,要知道举业未成就贪花好色,这样的人即便把他捧上去了,他也走不了多远。
“这一路上你家少爷跟那位王姑娘接触可多?”沈薇还是不放心,又问。
富贵摇头,“不多,那王家姑娘倒是想寻少爷说话来着,还给少爷做鞋子,都被少爷给拒了。少爷说男女授受不亲,不能坏了人家闺女的清誉,王家母女那里都是小的出头料理的。”
沈薇闻言脸色又好了一些,就是虎头也慢慢松开了紧握的拳头,绍俊叔总算是没糊涂。
“那你家少爷是怎么吩咐你的?”沈薇的态度更加和善了,只要沈绍俊主意正能拎得清,她不介意帮他收拾烂摊子。
富贵继续答道:“少爷说了,他去忠武侯府拜见长辈,不好带着这对母女,而且他也实在不知道怎么安置她们,就让小的带着她们来求郡主帮帮,满京城他也只认识郡主您一个,若不是实在没法,也不会给郡主您添麻烦。”富贵把他家少爷的话学了一遍。
沈薇又点点头,道:“行,这事我知道了,那对母女我也接下来,你回你家少爷身边伺候吧,跟他说有空到平郡王府来一趟,我还有事跟他商量呢。”
富贵大喜过望,趴在地上就磕起了头,“小的代少爷谢谢郡主娘娘了。”只要郡主愿意揽下此事,少爷就不用再为难了。
“郡主,那对母女怎么处置?”梨花上前问道。
沈薇想也不想就道:“扔给桃枝就行,给她们寻些针线活计做,瞧着一些,别让她们出院子乱走。”
“郡主,您不见见她们?”心直口快的荷花开口道,在她眼里她家郡主最是怜贫惜弱的好人了,那对母女那么可怜,郡主总会见见她们吧?
“荷花妹妹说什么傻话呢!”桃枝立刻就训斥道,“她们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值得郡主见她们吗?以后这样的话可不要说了。”
又对着沈薇表态,“郡主放心,奴婢会看好她们的。”
沈薇满意地点点头,“嗯,你做事我还是很放心的,好生摸摸她们的底细,探探她们都是怎么个心思想法。”又点了点荷花道:“你呀,还是不大肯动脑子,多跟你梨花姐姐和桃枝姐姐学学。她俩若是嫁出去了就该你挑大梁了,你这样子成吗?”
“郡主,奴婢才不嫁人。”梨花和桃枝异口同声地道。
沈薇摆摆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婚不嫁惹出笑话。求娶你俩的人都到我这说了无数好话了,你俩也别扭捏,睁大眼睛挑挑选选,瞧中哪个直接跟你家主子我说,总不会亏了你们去的。”沈薇对她院子里的丫鬟,尤其是跟着她从沈家庄来的这些个向来大方地很。
说得梨花跟桃枝都面颊绯红,芳心乱跳。
转头瞧见荷花还是一脸懵懂的样子,道:“桃枝,你给荷花分说分说,省得她哪天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明明一副泼辣性子,心肠怎么就这么软呢?”真是愁死个人了。
桃枝把荷花往边上一拉,分说开了,“你呀,光觉得那对母女可怜了,可对于咱们来说她们就是两个陌生人,谁知道她们是真可怜还是假可怜?就这么冒冒失失地到郡主面前,若是歹人怎么办/?”
“不能吧?刚才富贵不都说了吗?她们被族人逼得活不下去了。”荷花眼底带着疑虑道。
桃枝气得都想直接给她两巴掌了,这妮子平日瞧着也挺靠谱的呀,怎么遇事脑子就不大清楚呢?敢情以往的张牙舞爪都是虚张声势?
“富贵说?富贵说就是真的吗?许是人家连他跟绍俊少爷都骗了呢?即便是真的又怎么样?咱们主子是什么人?她们又是什么人?四五品的诰命夫人见咱们郡主都不大容易,一介平民还妄想着见郡主,脸大是吧?”桃枝可不屑了。
梨花也帮腔道:“荷花,咱们现在可不是在沈家庄,你也不是镇上那个李小满了,你若是再不改改心软的毛病,不定哪天就给郡主惹来麻烦。”
荷花一听会给郡主惹来麻烦,顿时郑重起来,“郡主,您放心,奴婢一定改,奴婢哪儿做得不对的,您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奴婢绝不会拖您的后腿的。”
沈薇笑着安抚道:“梨花桃枝就别吓唬她了,哪有那么严重?荷花平日办事还是很不错的,她年纪还小,你们两个大的就慢慢教她是了。”
三人齐齐应是。
沈绍俊来得很快,第二日便登门拜访了。是虎头和苏先生招待地他,苏先生指点过他的文章,算是教导之恩吧。是以沈绍俊对苏先生特别尊敬,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是沈太傅的族孙而托大。
苏先生冷眼瞧着沈绍俊行礼,心中暗暗点头,嗯,是个懂事知恩的,郡主的心血没有白费。
沈绍俊一见到沈薇就是一个深揖,“给郡主添麻烦了。”
沈薇哼了一声道:“还算你没糊涂透顶,你若是带着那对母女进忠武侯府的门,信不信祖父能直接把你赶出来?”
沈绍俊的脸顿时大变了颜色,暗自庆幸自己的决定,他只是觉得带着那对路上救的母女去拜见长辈有些不妥,但还真没想到后果这般严重。
“不信?”沈薇一扬眉说道:“也不想想你是进京做什么的?带着一对母女像什么样子?尤其是那还是个花信少女,你让别人怎么看?怎么说?你说你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说你是清白的,人家信吗?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流言能杀死人。你说你辛辛苦苦考中了进士,再被人翻出这么一事,品行有亏,还有什么前途可言?”沈薇的这番话可谓是一点都没客气。
沈绍俊更加后悔了,苦笑道:“我当时真的没想这么多,只是一时不忍心。”那对母女身边没有男子陪同,根本就不安全啊!
“只是不忍心,而不是瞧人家姑娘长得好看?”沈薇斜睨着沈绍俊,“还有,不要喊我郡主,还跟以前一样称一声薇妹妹吧。”
沈绍俊失笑,“薇妹妹想到哪里去了?为兄是那样的人吗?为兄家中有妻有子,绝不是那见异思迁贪花好色的人。”他郑重说道。
沈薇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便放下了心,道:“你可知你的一时不忍差点赔上自个的前程了,想想家中的妻儿父母,还有殷切盼望你出人头地的祖父母,你这般行事可对?为了不相干的人心软,可值得?”沈薇继续敲打着,心善没错,可也得有底线,有方法,想他这样,以后入朝为官,还不被人坑死?
沈绍俊被沈薇说得无地自容,冲着沈薇又是一个深揖,诚恳说道:“薇妹妹,为兄错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为兄行事不会再如此鲁莽了,定会三思而后行。这事为兄要多谢薇妹妹了。”
沈绍俊倒没有觉得什么丢面子,一来,祖父早就叮嘱他要听薇妹妹的话;二来,他知道好歹,明白能这般直言相说的,都是为了自个好的。
“若不是看着伯祖父一把年纪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的破事呢。”沈薇又哼了一声,“那对母女你有何打算呀?”沈薇漫不经心地问道。
“全凭薇妹妹做主。”这一回沈绍俊倒是答得快,“她们倒是说过要为奴为婢,为兄身边有个富贵跟着就够了,便没有同意。薇妹妹若是愿意,就让他们签了身契在府里领份差事吧,总比她们在外头受人欺凌的要强吧。”
沈薇见他对那对母女的确没放在心上,便点了点头道:“行,这事你就不要管了,你的任务就是安心读书,有空让珏哥儿带你出去走走,多结交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对来年的春闱乃至以后的仕途都是有好处的。”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苏先生是个有大才的,你也可以常过来请教。郡王爷最近挺忙,等他闲下来我再安排你过来拜见吧!”
对于沈薇的安排,沈绍俊自然是欣然接受。
弄清楚了沈绍俊的态度,沈薇也没有急着见那对母女,而是又晾了她们两日。桃枝也过来汇报,说这几日她们一直在屋里做针线活计,没啥不妥的地方。沈薇这才使人把她们叫了过来。
沈薇冷眼瞧着这对母女,都穿着洗得发白的半旧衣裳,头上也没有什么首饰,只用根木簪子把头发挽起,神情很是局促和紧张,不过那个女儿倒颇有几分姿色,也比她老娘显得镇定一些。
沈薇靠在湘妃椅上,直接就道:“救你们的人是本郡主的族兄,他把你们托付给了我,今儿本郡主就问你们一句,今后有何打算呀?”
王母脸上一片茫然,王家姑娘却壮着胆子问道:“请问郡主恩公何在?”
沈薇道:“他自然在他该在的地方,你寻他何事?”
王家姑娘道:“奴家母女的性命都是恩公所救,奴家曾发誓这辈子要做牛做马报答恩公。还请郡主告知恩公所在,奴家愿做个端茶倒水的丫鬟服侍恩公。”说罢还深深行了一礼。
沈薇便笑了,“本郡主的族兄天生就是个热心肠的人,做好事不求回报呢。不需要你做丫鬟服侍,你若是实在想做丫鬟,本郡主这里倒是能收留你们母女。”
王母的眼睛顿时一亮,虽然这几日她没有出院子,但这劳什子的郡王府的富贵她可是瞧在眼里的,瞧郡主身边这些姑娘们的穿戴,比外头地主家的小姐都要强,若是能留在郡王府做事,哪怕是做奴才,也是享了大福了。
她刚要答应,就听自个女儿道:“奴家母女多谢郡主的美意了,可救了奴家母女的人是绍俊公子,奴家是定要跟在绍俊公子身边报恩的。”
沈薇扑哧一声就笑出来了,“王姑娘说笑吧,且不说族兄已经留了话不用你们母女报恩,就算是要报恩,你会做什么呢?比之本郡主身边这几个如何?咱们这样的人家,主子身边贴身服侍的哪一个不是从七八岁上头就开始培养?你一个连规矩都不懂的,还没有服侍过人的,张嘴就要到主子身边去服侍,这不是笑死人了吗?”
梨花几人也都捂着嘴笑,瞧向王家姑娘的目光可不屑了。
王家姑娘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王母见状,也顾不得害怕了,忙道:“郡主娘娘休恼,老妇这丫头就是个一根筋的性子,绍俊公子救了咱们母女,她就念念不忘着要报恩呢。”
“不恼,不恼。”沈薇摆着手,“关键是本郡主的族兄不需要你们报恩呀,你们总不能强人所难吧?本郡主听说你们在家乡也住不下去了,在京城又是举目无亲,而且听王姑娘的话语也是不介意卖身为奴的,那就留在本郡主府上吧,也不枉族兄救你们一场了。”
“多谢郡主!”王母大喜过望。
王家姑娘却不同意,“奴家谢过郡主的美意,既然绍俊公子不要奴家报恩,那奴家母女就出府去吧,奴家母女身上还有些银钱,待赁上一间屋子,做些绣活,总能养活得起自己。”态度居然不卑不亢。
“闺女你?”王母急了,拉着女儿的手眼底满是焦急,傻丫头哎,有好日子过为啥非出去过那苦日子?这世道,她们孤零零的母女俩到哪里都不安全呀,哪比得上这郡王府住着安心?
王家姑娘却拦住她老娘,“娘,您忘了爹爹的话了吗?咱们是良民,怎么好卖身做奴才呢?”
王母刚要说你爹何时说过这话,就听到女儿已经对郡主道:“多谢郡主的收留之恩,奴家母女这就出府了。”行了一礼,扯着老娘就退出去了。
“郡主,您瞧这?”桃枝问道。
沈薇笑了笑,摆手道:“罢了,她们既然不领情就让她们走吧,哦,记得使两个人跟着她们,我瞧这个王家姑娘是个心大的,可不像她说得那般有骨气。”
“郡主,那要不要?”桃枝低声说道,手上做了个动作。
沈薇摇摇头,“不要,盯着便是。”
她猜测这个王家姑娘定不会放弃去寻沈绍俊,正好,趁此机会也给沈绍俊一个更深刻的教训,让他明白胡乱发善心是会害死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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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爷:——
☆、第263章 解元
一出了平郡王府的大门,王母就扯住了女儿,焦急地问道:“傻囡囡,你到底是咋想的呀?郡王府这么个富贵地方你不愿意呆,在外头过日子跟咱们在阴湖镇是一样的,咱们孤儿寡母的也没个依靠,娘老了倒是不怕,可你一个年轻姑娘家,招是非呀!娘哪里护得住你?”
王家姑娘却抿抿唇道:“娘,这里是京城,是天子脚下,跟咱们阴湖镇是不一样的。咱们有手有脚,何必去靠别人的施舍过日子?郡王府再好,咱们也得卖身为奴,以后子孙后代可都是奴才秧子了,您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