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欢叫一声,欣喜地扑了过去。
伸手抱住白狐,任之蜷缩在自己的怀中,苏柒打了个呵欠,双腿盘起,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朝顾念打起了招呼:“小野猫,想我了吗?”他的唇瓣高高扬起,看上去是那样开心——他总是面上带着笑意的。
“才没有。”顾念看见到苏柒之后,心里莫名的孤寂突然就消失了。她看着呆若木鸡的木乃伊状怪物,撇嘴如同小孩子一样告起状来,“妖孽,这怪物你认识吗?它似乎和你过意不去的样子,把棺材都敲碎了。”
“哦?”苏柒眯了眯眼,这才把目光投向怪物。他眼里的笑意又浓郁了些,声音随着笑意愈发低沉,愈发充满磁性,“不巧,不认识。不过,我刚刚好像有看到它在欺负我的小野猫。”
怪物颤抖着身体,一双干瘪的手死死抓着长镰,空洞的眼眶直瞪着苏柒,似乎很诧异自己会看到这个红袍少年。片刻之后,怪物噗通一声朝着棺材上的红衣少年跪了下来。双手捧着长镰,一边动作僵硬地磕着响头,嘴里一边叽叽咕咕地开口说着一些顾念不大懂的火星语。
“求饶么?”苏柒摩挲着下巴,盛满笑意,如同倾世桃花绽放的凤眼突然泄出一缕寒意,“别人也许会饶你一条狗命,可是在我这里,伤了小野猫的,不论他是人是神,是鬼是魔,是妖是修罗,下场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那缕寒意在怪物身上无限扩大,怪物低垂着头,身体早已抖成了筛子,仿佛自己陷入了一个冰雪交杂的极寒之地——虽然这里本来就是冰窖。
“去阎罗老头那里报道吧,下辈子在畜生道里好好反省自己。”苏柒打了个响指,一缕白色的火焰骤然凝结于指尖之上。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笑着说,“不好意思,忘了你本来就是灵族。灵族死了,可就真的死了,再也没有活的机会了呢。所以伙计……可惜咯——”他朝着怪物轻轻一点。
火焰立刻活了过来,从苏柒的指间脱离,以迅雷之速跳到了怪物身上。怪物没有任何的反抗,就这么嗷嗷叫着被烧成了灰烬——它想跑啊,可是苏柒的灵魂威压太强了,压的它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于是它在肉体的痛苦折磨下,完成了在凡界的最后一段旅程,然后领了盒饭,从此消失在世间。
“小野猫的心,在刚才跳动的很乱。是在担心我吗?”收拾完怪物,苏柒摸着白狐柔顺的毛,笑嘻嘻地看向顾念。
顾念走到冰棺前,把温和的目光全部投给了冰棺里似乎在沉睡的红衣少年。她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在苏柒皱眉要表示自己的不满的时候,终于启了双唇:“他是你吗?”
苏柒愣愣,突然明白顾念是在问这棺材里的红衣少年和自己是不是同一个。
“他即是我,我即是他。他是肉体,我是被肉体保护着的灵。肉体与灵,本是同根的。”苏柒侧头,摸了摸比自己没有温度的身体还冷的冰棺。眼睫低垂,叫顾念看不到他眼里的神色。
白狐轻鸣,小心温柔地舔舔苏柒的手背。
“那他在这里躺了几千年,他会孤独吗?”顾念的声音温温柔柔,似乎怕自己说大声了会吵醒棺材里的少年一样。
“会吧,谁知道呢?”苏柒跳下棺材,看了看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尸体,轻描淡写地说,“小野猫,你要我的身体吗?可以用来炼傀儡哦!”看他那样随意的模样,好像毫不在意这具身体曾陪他度过整个年华。
他是知道了什么吗?顾念的瞳孔缩了缩,一缕不安从心底深处泄了出来。
她隐瞒了了太多太多事情,连自己都分辨不出哪件是真哪件是假了。妖孽是很聪明的,聪明到连变态都要折服。他的洞察力和敏锐力,是旁人远不能及的。正是意识到这点,顾念才会担心。担心他把自己隐瞒的事情从心底深处一点一点扒出来,然后展现于阳光之下。那样子的话,顾念觉得自己就会成为一只遍体鳞伤的小兽,再也无法认认真真地去面对这个充满了黑暗与腐败的世界。
“你想要对付你的兄长,可你深知自己没有那个能力。我的身体历经千年万年不腐不朽,吸收了天地精华早已超脱了灵族的躯壳。如果用来炼成傀儡,那么小野猫就相当于拥有了一支灵族军团。有这么帅的傀儡陪着,又能手刃仇人,何乐而不为呢?”苏柒侧头,笑眯眯地看着顾念。
预料之中的,顾念错愕了。
她缓了缓自己的心神,尽量不颤抖着声音问:“你怎么知道……我想要对付我的兄长?”你又怎么知道,我想要亲手结束他的生命?
果然还是隐藏的不够好么?果然还是被他看出来了么……
顾念有些丧。
“因为……”苏柒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挑起前者的下巴,迫使她那双有些灰暗无力的眸子对着自己。苏柒敛了眉间笑意,充满磁性的声音郑重而认真,“你是我的小野猫。你的每一个思想都属于我,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是我的专属。我这八千年,也是因为你。所以懂了吗?”
所以她要用尽余生来还债,因为是她把自己唤醒,也是她让自己沉睡了八千年,等待了八千年。
顾念静静看着这个认真的红袍灵族少年,忽然一叹。她轻轻推开苏柒,俯首看着棺材,淡淡地说:“有的人生来就被注定了自己的命,你如此,我也如此,我们都如此。只不过你被注定的命尚可以自己主宰,而我的沉浮,这个世界的沉浮,都不属于自己。”属于另一个人,那个人掌管着天道。
“小野猫的意思,你的生命,被别人主宰?”苏柒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卜算是窥探天命的一种。上一辈子的孽会是因的开始,这一辈子的缘会是果的结束。”顾念十分隐晦地说着,然后深深看了若有所思的苏柒一眼。
她相信妖孽一定能够理解自己的话外弦音的。
一定。
“小野猫,这一辈子,终于学聪明了嘛。”苏柒失笑,伸手摸了摸顾念的头,然后把怀中的白狐递了过去,“它也是我的灵魂之一,你可以叫它阿白。”他低头看着那只白狐,目光微空,似乎陷入了某一种回忆。
顾念目视着那只在自己怀中安安静静,乖的不像话的狐狸,忽然说:“落神庙中梨白花落,以子木为李,取姓而名白。这是它名字的由来吗?”
苏柒身子一震,这下子轮到他错愕了。
不应该啊。小野猫不可能记得的。这里面肯定有蹊跷,他得去阴间查查。
苏柒收回错愕的表情,笑吟吟地看了看白狐,再转向冰棺。然后他伸手,一巴掌把冰棺拍的粉碎。冰棺里的少年尸体,也随着冰棺一起粉碎。
顾念:“……”
这是在毁尸灭迹吗?毁尸也就算了,他毁自己的干嘛?
“往事有甜蜜也有痛苦,想多了反而会复杂。还不如把当下活好,活的开心点才是真道理。你说是不是呢,小野猫?”苏柒祭出白色火焰把冰棺残渣烧成一摊红色的水后,慢悠悠地说,“现在呢,我要去阴间一趟,会一个故友。有机会的话,你们会见面的,他一定很想念你。”
“死人吗?”顾念想象着一具腐败的人壳,上面还趴着肉嘟嘟的蛆,对自己笑眯眯地伸手打招呼,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不算吧,最多是个老不死的。”苏柒摸摸下巴,“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的性子有没有沉稳一点。哎,算了也不说了,我先走咯。记得好好保护自己呐,我回来看到你受了伤会生气的哦。”他低头在顾念的眉间落下点水一吻,然后笑吟吟地消失在顾念面前,只留下冰冷的空气。
顾念抱着白狐,看了看地上那滩水——那滩血水,然后转身走出冰窖。
一个故地再怎么留恋,还是要过当下生活的。
爱德华教授等了很久很久,感觉自己一瞬万年。在他快忍不住要去寻找顾念时,后者娇弱的身影终于珊珊而来。
“爱丽丝,你没事吧?我们——白,白狐……活的?”爱德华教授看到顾念怀里睡觉的白狐时,登时懵了。
这古城遗迹被泥土密封了八千年,这狐狸是怎么在没有空气,没有食物,没有水源的情况下活下来的?真是个奇怪的家伙。他低头凑近白狐,以一种十分诡异复杂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
就像看到外星物种一样,那目光似乎要把白狐抓过去解剖了一样。但他才不会这么做——他是研究考古的,才不是研究什么外星物种的。
“教授,里面的危险都已经清除了。现在请先随我上去吧,等下次装备齐全,再来探险也不迟。身体最要紧,身体垮了可是不能够考古的。”顾念温和地劝说。
爱德华教授连忙点头,跟着顾念原路返回。
顾念走在最前方,丝毫没有看到身后的看上去十分慈祥的教授正做着一个让人十分诧异的动作。
他咧嘴笑着,越咧越大,几乎超出了正常人的极限。
诡异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