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不算大,两间平房打通,跟后世的图书馆格局差不多,因为是休息天,图书馆的人比较多,大都是县高中的学生。
韩念念找到摆放法律法规的书架,抓紧时间查阅相关法律信息,又去政史地书架找了地里图册等相关书籍,然后发现了件奇怪的事。除了她所处的这个省份她从没听说过之外,其他省份都还在,包括相关的历史法律法规,跟她脑中存有的记忆还能对得上。
韩念念百思不得其解,连面前多站了个孟繁宗她都没察觉到。
“怎么,你也不清楚自己在哪儿?”孟繁宗放低了声音问,锐利的眼眸带了不易察觉的审视。
韩念念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压根来不及细咎孟繁宗话里的深意,呵呵笑道,“乡下老农民,没见过世面。”
说着,韩念念把手里的书塞了回去,又把工作证还给孟繁宗,“孟厂长,我得回去了,谢了啊。”
跟姚大勇他们约好两点,韩念念没再打岔,出了图书馆直接向东而行,还不等她上大坝,就瞧见了熟悉的马车。
“姐,快上来!”陈玲在马车上冲她招手。
韩念念跳上马车,笑嘻嘻道,“你两都买了些什么?快给我看看!”
陈玲把报纸包裹的东西一股脑全给韩念念。韩念念挨个解开看了看,一双男式猪皮鞋,两块机织布,一红一蓝,还有一斤毛线。
姚大勇甩马鞭,调马车头向南而行,架子车上,姐妹两个嘀嘀咕咕不停。
“姐,我今天才知道,买猪皮鞋不要工业劵,只要有粮本排队就能买到!”
闻言,韩念念奇道,“那你们哪里来的粮本?”
“大勇的姑奶奶家住在城里,咱们去管她借用的。”陈玲开心道,“还有毛线,姐你看这颜色好看吧,十块钱一斤,半混的羊绒线,还有全羊绒的,要二十五块一斤,太贵了...”
“还有机织布,本来大勇让我直接买成衣,成衣多贵啊,还不如打布回去我自己做呢!”
韩念念伸手捏捏她脸,“不错,咱们玲玲会过日子了!”
“诶,姐你兜里鼓鼓囊囊装了啥玩意儿?”陈玲眼尖,一眼瞧出了不寻常。
韩念念解开布兜给她看,低声道,“从贩子手里买了只野兔,夏天不能搁太久,回去让姑给红烧了。”
说着,韩念念喊了姚大勇,“大勇一块过来吃啊。”
姚大勇乐呵呵的哎了一声。
一路有说有笑,等回了乡,天已经擦黑,姚大勇把她二人送到家,韩桂娟好说歹说把姚大勇留下吃了顿晚饭。
韩桂娟是打心里喜欢这个女婿,小伙子长得壮实不说,对她闺女也实在,还知道带她闺女去城里买两件衣裳,这份诚心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姑,我从旁人手里买了只兔子,红烧了拿来招待大勇呗。”韩念念把兔子递给韩桂娟。
见她又想骂人,忙道,“姑,您看大勇头次来咱家吃饭,总不能还拿咸菜干招待人家吧,回头要是给姚大婶知道了,人家该怎么想,巴巴的过来带玲玲去买衣裳,结果就招待人家吃咸菜!”
“对,还是你想的周全,可不能让亲家母觉得咱家小气吧啦!”
说话间,韩桂娟拎了兔子去厨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把菜刀,吆喝韩念念,“念念,给我接盆水送到房后!”
韩念念哎了一声,招呼姚大勇进屋坐,自己舀了盆水送到房屋后面。
屋后有棵洋槐树,韩桂娟随手用干稻草搓了根绳,把野兔绑在树梢上,刷刷划了五刀,韩念念还没注意怎么回事,兔皮就跟脱衣服似的被脱了下来,完好无损。
韩念念又想到她兜里还有三副皮毛,问道,“姑,你会处理皮毛上的油吗?能不能用兔皮做件衣裳?”
韩桂娟道,“那有啥难的,就是皮毛太少,至少得有十来副才能做个对襟小褂。”
韩念念有些可惜,不过四副差不多就能做顶帽子、缝两双手套了。
姑侄两正说着话,隔壁陈大婶过来了,手里端着碗,瞧见韩桂娟在剥野兔,眼馋道,“哟,兔子可真肥,哪来的啊?”
未待韩念念开口,韩桂娟便把话接了过去,笑道,“玲玲她爹在地里逮的,没逮多,就这一只!”
韩桂娟这么说,也是怕人多口杂。公社里有明确规定,社员打野味可以,但打太多就得上交给公社,毕竟小山子乡的一草一木都是公有的,有啥好东西也得交出来大家平均分配。
韩桂娟把话说得滴水不漏,陈大婶想找茬也找不到,只能乐呵呵道,“我瞧见玲玲她女婿来了,红烧了招待她女婿正好!”
眼瞅着玲玲和大勇定下了亲事,小年轻两又恩恩爱爱,陈大婶看在眼里,再想到她家卫粮和红梅,急得抓心挠肝,卫粮和卫东堂兄弟两个,差不多大的年纪,卫东结婚小半年了不说,现在连小闺女玲玲都要结婚了,陈大婶能不急么!
她也想有个媳妇使唤,早点抱上大孙子,可不能总落后了!
思及此,陈大婶把韩念念拉到一旁,呵呵笑道,“大闺女,我看卫粮和红梅处得也差不多了,你给算个大吉的日子,我让你叔带卫东下彩礼去!”
韩念念巴不得他们早定早结婚,哪有不应下的,当即道,“那好办,我明早就把日子告诉您!”
听韩念念这么说,陈大婶又再三叮嘱韩念念一定要挑吉利的日子,得到她再三保证,才心满意足的端着碗家去。
“个死婆娘,一天到晚就跟害了红眼病似的,见不得旁人占她先机,连咱家玲玲定个亲她也要比一比!”韩桂娟忍不住嘀咕。
韩念念不参与婆娘间的碎嘴,只当没听见,“姑,那我回去给嫂子烧炉膛了啊。”
晚上红烧一大碗兔肉,三合面馒头,疙瘩汤。全家上下狼吞虎咽,吃得喷香。
韩念念中午才吃了顿兔肉,晚上随便吃了两块,都让给了他们。
大概是因为过习惯了不愁吃穿的日子,韩念念有时候挺同情他们,虽说这个时代的人没什么压力,但他们面临最大的问题就吃不饱穿不暖,再没有什么比这个问题更令人无奈的了。
转天大早,韩念念蹲在路旁刷牙,陈大婶就跑过来询问了,“大闺女,日子算好了没?”
韩念念吐了嘴里的泡沫,含糊道,“算好了大婶,四月十六是个大吉的日子,要不然就得八月多了。”
八月多,陈大婶可等不及这么长时间,忙不迭道,“那就四月十六,回头你给叶家那边人传个信,他们要是没意见,那咱们就四月十六去下彩礼。”
这都农历四月初九了,好在下彩礼也不是结婚,这几天的时间足够陈大婶家准备的。
去学校之后,韩念念把陈大婶的话带给叶老师。
“四月十六啊,会不会太急了些。”
韩念念劝道,“叶老师,下彩礼是陈大婶家准备,陈大婶都不觉得急,你们有什么好急的?”
叶老师笑了,“可不是,中午回去我跟我大哥商量下,差不多也该定下,拖时间长了,对咱家红梅的名声也不好。”
叶老师动作也迅速,下午就给韩念念带了信儿。
“念念,你跟卫粮他爹娘说一声,就说咱们这边没问题,他们能把下彩礼要用的东西备齐全了就行!”
韩念念哎了一声,下班经过陈大婶家时,拐进她家,给她说下彩礼要准备哪些东西。
陈大婶扫了土炕,让韩念念炕上坐,“大闺女,我就知道,你这孩年纪不大,办起事来可真周全,你要不提醒,下彩礼要准备哪些,我都还不清楚呢!”
韩念念呵呵笑,心道前些时候陈玲定亲,你陈大婶可是跑得比兔子还快,伸脑袋看姚家送了哪些东西过来,现在轮到卫粮定亲,能不知道到底要哪些东西?还是想糊弄过去得了?
心里这么想,韩念念面上笑嘻嘻道,“我就是怕您上了年纪,不清楚眼下习俗,万一再闹出什么笑话,那丢脸的可是您家陈大叔!”
陈大婶心里咯噔一下。韩念念这番话算是给了她一个警醒,万一真闹出啥笑话,第一个饶不过她的可是她家老头子!
“大闺女,卫粮这亲事要是说成了,卫粮下面还有两个兄弟,婶儿也要托你帮忙看看户上户下有没有啥合适的姑娘,有合适的,可要记着你两个大兄弟呐!”
韩念念笑眯眯的应了下来,借口还有事告辞,等韩念念出门走远了,陈大婶才冷不丁想起来,这大闺女,到现在不也没个嫁人呢!
陈大婶想着要不要出面给这闺女说个女婿,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拍了下去。没爹没娘,又是个外来户,姑、姑父再好,那能有亲娘老子好么,谁家愿意要个没爹没娘的儿媳妇呐!提了也是白提!
一时间,陈大婶又有些可怜韩念念,闺女倒是伶俐,就是没个娘家人撑腰杆子,可惜了!
韩念念哪知道陈大婶心中打算,一路哼着小曲回家,家里人都坐在门口说话,脸上皆带了喜色。
“姑,碰到啥开心事了,看把您给乐呵的!”
韩桂娟笑得合不拢嘴,“你嫂子怀上娃娃啦!”
叶兰英进门也有半年了,她跟陈卫东又都年轻,到晚上热情如火,怀上娃那是早晚的事。韩念念忍不住摸摸叶兰英肚子,欣喜道,“嫂子,几个月啦。”
叶兰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准备明天让你哥带我去六叔家把个脉。”
陈六叔是乡里的赤脚医生,祖上出过中医,平时乡里乡亲有个头疼脑热的毛病,舍不得花钱去看西医,就找陈六叔摸个脉,从他那里拿两包草药。
怀孕头三个月容易流掉,重活肯定是不能再干了。趁吃晚饭的空当,韩桂娟把叶兰英平时干的活分派了下。
“玲玲以后打猪草喂猪的活你来干。”
陈玲无精打采的哦了一声,她最烦喂猪,臭气熏天。
“念念,去河里洗衣裳的活以后你来干。”
韩念念应了声,“没问题。”
虽然拾掇屋子烧饭的活还是叶兰英自己干,但她瞬间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头次意识到啥叫母凭子贵。
说实话,洗衣裳的活儿韩念念还真没怎么干过,高中以前都在家住,上大学有洗衣机,大学还没毕业她就因拍电影一炮而红了,此后跟开了外挂一样,一路爆红拿奖不断,她哪还用得着洗衣服呐...
但没办法,人走到哪步讲哪步,她现在是这个家的一份子,犯矫情病之前也得掂量掂量有没有人惯着她。
时下老农民用不起洗衣粉,用的都是碱面。白白的跟面粉一样,洒在脏衣裳上,再使劲用棒槌捶!
转天天不亮韩念念就起了,洗衣裳得赶早,村北有两个活水池塘,引的是大河里的水,池塘是不小,岸边的大石板统共就那么几块,不去早点洗就得排队等。
所幸韩念念去的早,找了块石头先占上位。坐她对面的是陈六叔的老伴六婶,主动招呼了韩念念,“大闺女来洗衣裳呐。”
韩念念哎了一声,跟六婶唠起了嗑。
“大闺女,我听说卫粮和玲玲亲事都是你说成的?”六婶笑眯眯的问道。
韩念念是个人精,当即笑道,“六婶想让我给您家谁说一个?”
“还别说,真是想让大闺女给说一个,是我娘家侄儿,翻过今年二十了,先说了几个姑娘,怎么都没成,我娘家嫂子就急了,托我留心留心合适的姑娘,我这人嘴钝,压根说不好,所以才想托大闺女帮个忙,回头说成了我让娘家嫂子好好谢谢你!”
自古以来媒人但凡说成了亲事,都会有“谢媒礼”拿,至于谢媒礼到底有多少,也没有标准,过得宽裕的家庭就给得多一些,手头紧的请吃两顿饭,当然也有十分不满意的,一点感谢也没有。
就像上次给高大娘闺女高卫红说的那门亲事,因为两个年轻人没把持住,还没定亲就钻了草垛子,导致两方对韩念念心里都不大痛快,好像是韩念念撺掇两人约炮一样,是以最后就算两人结了婚,也没见男方家庭给韩念念任何谢媒礼。
“六婶,您提的事我记在心上了,回头我就帮您留意下。”韩念念想了想,又道,“不过我还不知道您侄儿叫什么,也不知道他情况,不好提呀。”
六婶拍拍脑袋,“对对对,是要跟大闺女好好说说!”
六婶絮絮叨叨的说着,韩念念竖耳朵听,也不打断,暗暗将六婶说的信息记脑子里,心里琢磨着配哪家姑娘好...
洗好衣裳,韩念念费力的挎着一大篾篮衣裳往回走,心里不由佩服叶兰英,还真是个任劳任怨的儿媳妇,这要换做她,天天干这么多活,估计早就得发飙。
正走着,胳膊上突然一轻。
“方书记,又是过来找吴书记办事呀?”韩念念欣喜的跟方知行打招呼。
方知行把篾篮拎放到自行车后座上,笑道,“对,还是来商量办养殖场的事。”
说话间,方知行一手扶着篾篮,一手推自行车往前走。韩念念蓦地想到自己还拿了他的手表,接着上衣口袋掩护,把手表掏出来递给他。
“手表还你,这么贵重的东西搁我这儿,每天提心吊胆生怕给弄丢了。”韩念念开了个玩笑。
方知行也不好糊弄,笑眯眯反问道,“怕丢了还随身装口袋?”
韩念念干笑,忙转了话题,“我听姑父说方大兴酒家是岳岭的老字号,有哪些名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