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得知苏妍失踪,唐寅初自然而然便想到他那个嫡母——
为他解毒的人刚一出府就被掳走,让他不想到她都难。
人都道武北侯夫人贤良淑德,为人大度,谁又能想到她私下里竟会是这般作态。
思及此,唐寅初嘴角嘲讽之意愈加浓重,他略微俯身看向顾江,玩味道:“我这里有一件趣事想说给顾爷听听。”
唐寅初的声音平缓温润,阖府灭门的惨案被他轻描淡写的道来,顾江却是越听越愕然,及到唐寅初讲完整个故事,顾江已然双目赤红,梗着脖子嘶吼道:“不!不可能!”
“吼什么吼,没看见苏姑娘在睡觉吗!”他尚未吼完,便被靳伯点了哑穴,嘴唇奋力张合却发不出丝毫声响,只得不住挣扎着向前以向唐寅初表达自己的愤怒。
“有什么不可能的?”垂眸睥睨他声嘶力竭的模样,唐寅初淡淡道:“你自己在心里好好想想,有些事情不必我说你自己就能明白。”
他那嫡母果真厉害,灭人满门竟还敢反过来以恩人自居。
着实叫人佩服。
顾江的态度之所以会这么激烈正是因为他心底已经隐隐相信唐寅初的话,只是他自己不愿相信罢了。
果不其然,唐寅初此话一出,顾江慢慢平静下来,靳伯解开他的哑穴,放开他,任由他跪倒在地上目光凝滞。
看他这番模样便知他日后定然不会再为武北侯夫人所用,唐寅初不再看他,回身自床上抱起苏妍,绕过顾江往外走。
“等等。”
顾江平静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他面朝唐寅初结结实实磕了个头——
“请二少爷收下我。”
***
窦宪带人赶到的时候,顾江藏身的宅院早已空无一人。
“这,这……”阳乐县令擦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哆嗦不已,生怕得罪了面前之人从此官场无望。
邢远没想到自己一年之内竟然能见着两回传说中的丞相大人。
第一次是蛮族退兵,丞相受蛮族降书,他有幸得见其风姿,当时只觉这位丞相芝兰玉树无人可出其左右。
不想短短半年时间又见着一次,只是这一次……
悄悄看了一眼面前面色黑沉,神情骇人的窦宪,邢远不由再次哆嗦了下。
一行人刚走出顾江的府宅,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众人面前,驾车的小厮跳下马车远远朝窦宪行了个礼,“这位可是仲康公子?”
窦宪颔首。
“我家主人命我将此马车送予公子,请公子好生收着。”小厮传达完话语便趋步退下,转眼就消失在人群里。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人抓回来!”邢远哆嗦着道,这次是气得。
“不必了。”窦宪抬手制止众人的动作。
看着倚靠在马车里睡得香甜的人儿,窦宪的心总算落下。
得知她失踪的消息,他几欲发狂——
重活一世本就是为了她,若她遭遇什么不测,那他这一生还有何意义。
邢远错愕的看着前方不远处神色温柔的窦宪,瞬时对马车里的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到底是什么人能让这位名震天下的丞相如此放在心上。
邢远带着衙门的人离开,窦宪将马车赶到一旁僻静的巷子口,躬身钻入马车。
外表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破旧的马车内里却布置的很是舒适,确切的说应该是让苏妍睡得很舒适。
失而复得的感受没有人会比窦宪更清楚,他凝视着面前之人犹带泪痕的小脸,倾身凑近,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无论上一世亦或是这一世,她都是他无可比拟的珍宝。
目光贪婪的在她娇小的身躯粘连许久,窦宪这才拿起一旁的信。
这是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信中言道此次苏妍被掳的幕后主使人是刘寡妇。
刘寡妇?窦宪轻哼一声。
真当他是傻子不成?若说刘寡妇参与其中,窦宪是相信的,可若说她是主使人……
将手中的纸撕碎抛出车窗,窦宪眸色深深。
是时候召些人手前来了。
***
苏妍这一睡便是五个多时辰,待她睁开眼,外头天色大亮,已然又是新的一天。
思绪凝聚,苏妍猛地坐起,“阿初!”
她神色惊慌看向四周,发现身边之人竟是仲康!苏妍起身到马车外寻了一圈没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只得回到车厢里唤醒仲康,“仲康,仲康醒醒。”
窦宪一整夜没睡,方才不过是在闭目养神,现下苏妍唤他,他装作睡意朦胧的睁开眼,趁机一把抱住苏妍,委屈兮兮可怜兮兮的在她肩膀处蹭了蹭头,“娘子,我好想你。”
他说这话倒是真的,之前苏妍为唐寅初驱毒,足足两个多月的时间未出唐府一步,只是托人捎去口信麻烦刘婶子照顾他。
苏妍也想到了这点,她耐着心中的焦急让仲康抱了会儿方才推开他,问道:“你看到阿初了吗?”
“没有。”仲康似很是奇怪苏妍为何会问他这个问题,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仲康眸子一亮,兴致勃勃道:“我找不到娘子很着急,然后这个马车就自己跑到了我面前,我掀开帘子一看!娘子就坐在里面睡觉啊!”
看来问仲康问不出什么,苏妍凝眉沉思。
阿初为何要把她放在马车里,还把马车赶到仲康面前?
苏妍越想越觉得奇怪,甚至心里隐隐生出一丝不安,她再坐不下去,带着仲康急急忙忙赶去唐府。
唐府大门紧闭,一把铜锁将外人探究的目光挡在门外,就连四角偏门也是如此。
苏妍心中如架火烤,向邻家问询:“这位老伯,这唐府的人呢?”
“这家的人昨夜连夜搬走了。”
“什么?”苏妍惊愕,追问道:“那老伯知道他们搬到哪里去了吗?”
老伯认出她是时常出入唐府的人,摇头叹气道:“老朽不知,既然连夜搬走就是不想让别人知晓……姑娘,别问了,回去吧。”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挥别邻家老伯,苏妍匆匆往县城去。
唐府一众奴仆多数都是阳乐县人,唐夫人能带着唐寅初连夜搬走,却不可能将这些奴仆也一并带走,苏妍此番便是要去找唐府一位厨娘。
前些日子这位厨娘的小孙儿发热不退,苏妍曾去过她家中几次,是以知晓她家住何处。
依着记忆找到那处小院,苏妍轻轻扣了扣门环,扬声道:“有人在家吗?”
“谁啊?”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着赭色褙子的妇人自屋中出来,拉开院门,“是苏大夫啊!来来来,快进来!”
苏妍摇头推辞,“大娘,我就不进去了,我这次来是想问问你……”
妇人打断她的话,“苏大夫是想问夫人和少爷的事吧?”不等苏妍点头,她了然一笑,道:“多的我也不清楚,只听夫人说长安本家有些事要去处理,很是着急,这才连夜走了,以后不会再回来……旁的夫人没说,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好问。”
既不是遭受了什么难处,苏妍便放心了。
眼看着还有几天就要过年,苏妍顺道在集市上买了些米面菜肉放进马车,花几个铜板雇了个赶车把式驾着马车送她和仲康回村。
回到村里正是吃晌午饭的时候,苏妍在仲康的帮助下把买来的东西归置好,便开始做晌午饭。
许是因着两个多月没见她,苏妍在灶房做饭,仲康便搬着小木墩坐在灶房门口,双手托腮看着苏妍,眼珠子随着她来回走动的身影不住转动。
菜刀不住起落,与案板相碰发出极具节奏的敲击声,苏妍思绪渐渐飘远。
那日在顾江屋中,她其实有许多话想问阿初,只是还没来得问便睡了过去。
她想问他是什么时候恢复心智的?又是如何恢复的?恢复之后身子可有什么异常?
还有,她从前一直以为靳伯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管家,却不想竟亲眼目睹年近半百的靳伯将一柄大刀耍得虎虎生风。
这许多疑惑她当时没能问出口,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
切菜之时最忌讳分心,苏妍一个愣神,手没跟上刀移动的速度,锋利的刀刃在手指上划过,拉开一道口子,瞬时,鲜红的血争先恐后涌了出来。
“嘶!”
钻心的疼袭来,苏妍这才回神,不等她抬手查看伤处,身后一直关注着她的窦宪便已奔到她身边。
葱白莹润的食指上猩红的血格外醒目,窦宪剑眉紧蹙,当即抓住苏妍的食指含入口中。
指尖被一片温热包裹,苏妍一愣,抬头循着被仲康抓住的手看向他的唇。
棱角分明的薄唇泛着淡淡的绯红,此刻他薄唇微启,中间含着一根莹白手指,更显唇色红嫩,莹白嫩红相糅合带来极大的视觉冲击。
苏妍的脸一瞬涨红,她稍稍用力欲要从仲康口中抽出手指,却被他含得更深,舌尖紧紧卷住她的指尖,粗粝的舌苔划过指腹带来阵阵□□。
苏妍只觉得自己的脸仿若被放入蒸笼,热烫不已,而“罪魁祸首”却仍是一副懵懂纯然的模样,眼眸低垂专心的吸吮着她指尖的血。
“仲,仲康……”苏妍咬唇,极力压下心头的怪异感触,“你放开,我去擦药。”
“唔?”
窦宪闻言乖乖张嘴让苏妍收回手,在这过程中,舌尖再次有意无意划过苏妍指腹。
几乎是收回手的瞬间,苏妍便转身逃一般的跑出灶房。
窦宪看着苏妍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唐寅初打的什么主意同为男人的他一清二楚,救下小娇妻后一声不吭连夜搬走,不过就是想让小娇妻由此将他记在心上,时时牵挂。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舌尖,窦宪眸色深深——
倒是打的好注意,可也得看他愿不愿意。
上一世他早早便带着小娇妻回了长安,是以并未发生这许多事,而唐寅初则在年底之时暴毙,小娇妻为此伤感许久,甚至几度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