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是这事儿,顾九曦也没什么法子,道:“要么请她姐姐回来看看,毕竟是一母同胞,又是从小一起长大,多陪陪她也是好的。”
清平是知道太夫人想让顾九曦帮着看一看的,只是这话不能从她这儿说出去,况且她看顾九曦也还算热心,便道:“只是临近过年,那边也是一大家子人,听说她婆婆已经开始放权,让她管家了。”
“这倒是件好事。”听见清平已经换了个话题,顾九曦也不再说梅淑了,果然清平又说了两句,道:“天色晚了,太夫人怕是要睡了,我得回去伺候她洗漱,就不多留了。”
顾九曦说了一句路上小心,叫听音送她出去,便坐在那儿仔细思索起来。倒是也不难猜,就是为了梅娴的事情,府里的人——上到太夫人,下到徐氏那两个才七八岁的孩子——都去劝过梅娴了,现如今就剩下她一个了,她又是府里唯一一个跟梅娴年纪差不多的,这差事现如今是轮到她头上了。
不过这事儿顾九曦早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倒是也没那么难接受。
正想着,孟德笙进来了,顾九曦笑着迎了上去,道:“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孟德笙脱了外衣挂好,道:“不痛不痒的说了我几句……”他声音里略带疑惑,“这些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还有一句未尽之言,难不成他转性了?
顾九曦知道他顾虑什么,提起方才清平的试探,道:“兴许是也想叫你办什么事?或者让你安安心心受了皇帝的旨意。”
孟德笙点了点头,揽过顾九曦上床,“明日再叫人打听去,今儿奔波了一整天,怪累的,我们早先睡。”
顾九曦在他身边躺下,笑道:“今儿才听祖父说你当年比这个辛苦的多,怎么才打了几只兔子就累得不行了?”
孟德笙翻身对着她,手已经从衣襟伸了进去,小声贴在她耳边道:“的确是还不累。”
这些日子两人住在庄子里,院子小屋子也小,几个丫鬟离得极近,还有奶孩子的几个奶妈,顾九曦知道他不得尽兴,现好容易回到自己的地方,怎么折腾都行了,便也放软了身子,任由他动作了。
一夜过去,第二天早上,顾九曦是被在她脸上蹭来蹭去的手给惊醒的,一睁眼睛便看见女儿在她枕头边上坐着,一双小手摸个不停。
再一起身,就看见孟德笙已经穿好了利索的短衣,道:“你抱着闺女再歇会儿,外头冷,我去打一套拳再回来一起吃早饭。”
顾九曦嗯了一声,道:“往日也见你打拳练武,只是怎么今儿这么早?”天边不过刚有了一丝光亮,怕是还没到卯时呢。
孟德笙回来给她和孟瑞懿又盖了盖被子,道:“昨天才被祖父教育了一通,今儿得做出点什么来,不然他会以为我没听进去的。”
顾九曦笑了一声,伸手将女儿又往里抱了抱,这才打了个哈欠,“早点回来。”说完便闭上眼睛又睡了。
等到再次醒来,天已经亮了,顾九曦先给女儿穿好衣裳,这才顾上打理自己,等到早饭端上来,孟德笙也打好两套拳回来。
顾九曦一看见他就乐了,“你这一头的蒸汽,竟然比桌上的包子还要多上三分。”说完急忙又道:“赶紧去擦擦,小心一会儿着凉了。”
“哪儿就那么娇弱了?”孟德笙嘀咕道,不过还是领了顾九曦的好意,先去洗漱一番,又换了长袍才来。
两人吃完早饭,又抱着孩子往太夫人院子里去。
太夫人正和清平不知道说些什么,见了她抱着孩子,脸上笑出花儿来,急忙道:“天气这么冷,怎么就抱孩子出来了?”
顾九曦笑道:“外头都去得了,在自己家里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太夫人听了果然高兴,急忙叫两人坐下,道:“早上吃过了?我这儿还有点心,不够了再吃些。”
顾九曦道谢,又说已经饱了,等着鹿肉腌好了来太夫人这儿吃烤鹿肉。
“好好好!”太夫人一脸迭声说了三个好,又跟清平道:“你去各房都说一声,晚上我这儿有德笙才打回来的新鲜鹿肉,叫她们来吃。”说着又问顾九曦,“可给你娘家送些去?虽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却是德笙亲手打的,他们见了肯定高兴。”
顾九曦微微点头,道:“昨儿已经送了些。”
太夫人嗯了一声,“你办事一向不用人操心,都是妥妥帖帖的。听说你家里嫂嫂快生了?”
“昨儿送东西的人回来也是这么说的,怕是就在这两日了,又说看着好大一个肚子。”顾九曦笑道。
太夫人像是过来人一样道:“别看天寒地冻的生孩子不方便,生下来比天热的时候恢复的快,就像你那时候一样的。而且天热的时候孩子也不好照看。”
顾九曦从容的应了声是。
太夫人心里越发的满意了,又跟孟德笙道:“今年你祖父怕是要在家里过年了,我昨儿听他提了一句,陛下似乎跟他说让等到春暖花开路上好走了再回去。”太夫人叹了一口气,“今年祭祖人总算是全乎了。”
孟德笙道:“一会儿我去问问祖父祭祖怎么安排。”
太夫人点点头道:“原该你们两个操心的。”一个是大家长,一个是家里最有出息的长孙,太夫人一想到今年祭祖两个正二品的官儿在祖宗牌位前头,心里就觉得分外的自豪。
还有这个被皇帝封了县主的顾九曦,今年又添了曾孙女儿,也很是长脸的。
太夫人很是满意的笑了,“添丁进口,今年定要好好办一场。”
正说着话,外头孟夫人带了梅娴和徐氏前来。
老将军刚回来那两日是所有人一起吃饭的,除了还要当差的孟德善,剩下的人几乎都是一日三餐都在一起用,但是老将军的脾气着实不太好,吃了没几天,就连太夫人都有点受不了了,再加上孟德笙带着顾九曦两个出去躲清净了,太夫人便趁着这个机会,让众人早饭午饭都在自己房里解决。
所以孟夫人这会儿来,是已经吃过早饭,带着梅娴还有徐氏来请安了。
孟夫人看见顾九曦,又听她不痛不痒的叫了一声太太,眉眼一挑,还是忍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恶言相向,只极不情愿的哼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了。
这倒真让顾九曦有点佩服她了,明显就是想说什么的样子,什么时候孟夫人也这么能忍了,顾九曦又冲徐氏和梅娴笑笑,算是回应了她们的问好。
屋里都是女眷,孟德笙站起身来,说去找祖父便走了。顾九曦也想跟着一起起来,谁料太夫人道:“你再坐坐,一会我有事儿跟你说。”
顾九曦便又坐下,听着徐氏跟孟夫人给太夫人问好。
因为早先太夫人那句话,说了没两句孟夫人就跟徐氏起身,说要告辞,太夫人放了徐氏走,却又把孟夫人留下来了。
顾九曦眼皮子不由得跳了跳,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果然,太夫人开口第一句便是,“你虽然是大嫂,不过却是我们府里跟梅娴年纪最相近的一个,我想着让她跟你——”
还没等太夫人说完,顾九曦跟梅娴也都没什么反应呢,孟夫人第一个跳了出来,“不妥!”
太夫人脸色一沉,她都是这府里最年长的人了,又是这府里辈分最高的一个,哪儿能受得了这么被人打算还指责的。
看见太夫人阴沉的脸色,孟夫人气势矮了三分,道:“她孩子还小,又是嫁进来第一年,又临近过年,再说梅娴也不小了,又要备嫁,我还得教她管家——”
太夫人也很是不客气将她的话打断了,看了一眼梅娴,叫清平领她到里头做针线去,这才道:“你知道她为什么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就因为你凡事都不避讳她!什么脏的丑的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在她面前说!这才生生的把孩子吓成这个样子。还嫁人?她这个样子我都不敢让她出门!你居然一点都不着急!”
孟夫人声音越发的小了,只是开口之前还是不忘先瞪一眼顾九曦。只是顾九曦就跟没看见一样,丝毫不理会,也对她的瞪视一点回应都没有,倒是让孟夫人拼尽全力打在了棉花上,难受极了。
“我这不是连日的给她请大夫吃药,只是总不见好。”
“这是心病!哪儿是药能吃好的?”太夫人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况且你那一天三大碗药下去,还哪儿有地方吃饭?前头御医只说要精心,要慢慢调养,也不知道你哪儿请来的江湖郎中,给开的狗屁方子,她现在是越发的瘦弱了!赶紧给我停了!”
孟夫人不情不愿的服了软,只是依旧不甘愿,“她——”
这次是被顾九曦打断了,“临近过年了,我那院子里头来来往往的不少将军的属下,都是大男人,怕是会吓到梅娴,况且我们屋里还有不少将军摆设的刀剑等物,都是开过刃的,总是怕伤到她。”
孟夫人得意的一笑,太夫人却又沉下脸来。
只见顾九曦一笑,道:“听闻梅娴每天下午都来您这儿做针线,不如我同她一起可好?”
太夫人顿了顿,思索片刻之后明白了顾九曦的顾虑,道:“这样也行。”说着扫了一眼孟夫人,示意她闭嘴,又对顾九曦柔声道:“你也要看孩子,家里事也多,有空来,没空就算了。”
顾九曦点了点头,这才起身告退,没等她离开,只不过是刚刚走出房门,就听见孟夫人不甘心的声音,不住的劝说太夫人收回成命。
顾九曦沿着花园往自己院子里走,虽然已经是寒风凛冽的冬天,花园里除了暖房里头还有点点的绿色,外头只剩下山石光秃秃的灰色,还有树皮的褐色,不过这样单调的颜色反而能使人精神越发的集中。
“夫人。”听音略带担忧叫了一声,“太太那里跟我们一直不对付,明里暗里的斗过好几次了,这万一……将来就算是她好了,我们也落不着什么好,要是她没好,脏水可都都泼上来了。”
顾九曦放缓了脚步,她如何不知道?“这便是我借太夫人地方的原因了,有太夫人的人看着,她是不好找话说的。”
听音还想说什么,顾九曦忽然笑了,道:“况且我也得找个清静地方做做针线。”
话音刚落,就听见后头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我们自己的地方怎么不清净了?”
是孟德笙,他从老将军那儿回来了。
听音急忙后退几步,将地方给他留了出来。
顾九曦回头半笑半嗔看他一眼,偷偷将手塞在他手心里取暖,道:“我答应你的衣裳还没做呢?还有我家里嫂嫂没多久就要生了,怎么也得做个肚兜荷包的才好回去吃酒。”
两人并排前行,虽然一高一低,步子却配合的分外整齐。听音见了心头一热,很有眼色走了小路回去。
孟德笙捏着送上门的软香不住的把玩,顾九曦抽了两下没抽出来便也随他去了,“你想,在自己地方,一会你来找我,一会你闺女又冷了热了要喝水,我哪儿还有功夫做针线呢?再要这么下去,就是进门三年才给你做了一件衣裳了。”
“添丁进口也是功劳,不做衣裳也成。”孟德笙一本正经的说。
眼见已经到了自己的院子,顾九曦加快脚步挣脱孟德笙,走到他前头回头冲他笑,“我一个人可生不出来孩子,还得将军出力才行。”
言语间满满的“你不行”,让孟德笙听了恨不得立即抓她过来就地调教。
两人玩笑间进了屋子,顾九曦看见女儿立即抱在怀里亲了两下,孟德笙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半晌忽然皱眉道:“她这都半年了吧,还没好?”
顾九曦一顿,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梅娴,仔细想了想道:“我依稀记得是过完年的事儿,那时候太子刚死,她借着梅娴的婚事有了变化冲我们发难,这才有了梅娴被吓到的消息……大半年过去了。”
这么一说顾九曦也觉得有些不对,“早先我嫁进来的时候……还有没进来的时候,可没觉得她这么容易受惊……况且还是被自己亲妈吓到……”
孟德笙也摇头,道:“我虽然这些年就回来一两次,但是这个小女儿在她心里一直是最疼爱的,我见了两次都很是大胆,而且跟她一直很亲近,几乎是对她言听计从,怎么会被吓成这个样子,而且半年多了还不好……”
瘦弱这个……虽然是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生病,而且让人心生怜惜的症状,但是这个太容易了,少吃些东西,晚上睡得迟些,不出半个月顾九曦也能把自己搞憔悴了。
顾九曦沉吟道:“听太夫人说当日是找了御医看诊,能不能请宫里的人帮忙看看当日的单子?后来听说孟夫人自己又找了个大夫看了看,这个人也能来问一问。”
孟德笙点了点头,道:“还有药渣子,想办法搞到一点让人分辨,兴许也能看出来什么。”
两人对视了一眼,顾九曦忽然道:“状纸。”她猛地站起身来,看着孟德笙,语速很快道:“我屋里能叫她这么图谋,连自己没出嫁的女儿都搭上的,只有状纸了,当初赵氏写的状纸,状告孟德善奸淫兄婢,混淆血统,孟夫人为虎作伥是主事之人的状纸!”
可是这东西已经叫她给烧了。
当日赵氏一共写了五张状纸,一张托人带给了孟德笙,三张前后送给了孟夫人,自己手上那一张早就已经烧了。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看了看孟德笙,问道:“你手上那张呢?”
“收到就烧了,这种东西留下来干什么?”孟德笙沉声道。
顾九曦又坐了下来,“我们两个手上一张都没有了……”她眯了眯眼睛,从梳妆台里头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古朴的小盒子来,上头一个小小的锁孔,旁边拴着一个小钥匙,她先将东西打开给孟德笙看了,里头是当日顾家给她陪嫁的几个庄子的地契,接着她又将这钥匙解开,藏在两人床角里头挂着的小荷包里头,又将这小盒子放在屋里多宝阁上头最最显眼的地方。
这也是顾九曦屋里唯一上锁的东西。
“希望是我们猜错了。”
两人对视一眼,又都同时沉默了。
下午刚到未时二刻,顾九曦拿着针线篓子,身后还跟着一个丫鬟往太夫人屋里去了。
太夫人见她果然信守承诺,心中越发的满意,只盼着梅娴能跟着顾九曦身边耳濡目染,这胆怯的性子能稍稍好一些。
顾九曦进去,见太夫人已经将西侧间给她们两个收拾干净,心中不由得叹了一声,她倒是希望自己猜错了……太夫人这般帮她,不说孟夫人了,梅娴才多大一点,居然也能狠得下心来欺骗自己祖母。
因这是第一天,太夫人也在一边看着,她见顾九曦真的是拿出来东西在做,心里很是满意,脸上也带了笑,道:“可是给你嫂嫂肚里孩子做的肚兜?”
顾九曦点了点头,笑道:“也没两日了,上回回去还说要请我吃洗三和满月酒,不亲手做些东西怕她们觉得吃亏呢。”
太夫人笑了两声,又去看梅娴。
借着这个机会,顾九曦也仔细的打量她。
梅娴瘦了不少,脸上也白白的,不过这个并不能说明什么,饿上一段时间,再擦些米分,就算是几天不好好睡觉,脸也是这个颜色。
顾九曦又看她,只见她跟太夫人说话的时候眼神时有退缩,又束手束脚的,背也有点蜷起来,看着竟然真的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可是转念又一想,她虽然表面上都都很像,但是被自己亲妈吓成这个样子,本身就不合理……况且那时候孟夫人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