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说的是。”顾八珍掌心已经快要被自己掐出血来了,“天已经晚了,我也不多留你了,回去帮我问家里人好。”
说着,雯雯取来了两人的外披给搭在肩上,眼见人就要走了,顾八珍心里一阵轻松的快意,道:“我送妹妹到宫门口,这整日坐着,骨头都酥了。”
顾九曦也不推辞,笑道:“多谢娘娘了。”
两人身后跟着一串儿宫女太监,刚走出门口,就见前头迎面走来一个太监。
看见顾八珍行个礼,道:“陛下叫我来跟娘娘说一声,今晚上陛下要歇在娘娘宫里,吃了晚饭就来。”
顾八珍笑着点了点头,她身后的宫女又去了银锞子赏他。
只是站在她身边的顾九曦看得分明,顾八珍的身子从看见那太监起,就彻底的僵硬了,方才那个笑……也都是强扯着嘴角假笑。
太监又跟顾九曦行礼,这才走了。
顾九曦心里不由得有点感慨,收了玩闹之心,道:“娘娘不用送我了,回去准备吧,不敢耽误陛下的事情。”
顾八珍的脸色都有点白了,看着顾九曦笑得很是勉强:“不是说晚饭后才来吗?还有两个时辰呢,让她们先回去准备就是。你好容易进来一次,我送送你。”
原本该是至高无上的侍寝,现在看顾八珍的态度却是跟上刑一般……顾九曦想来想去,也只敢想皇帝是实实在在的不行了。
两人走到门口,顾八珍送顾九曦上了马车,垂下眼帘道:“我经常怀念原先还在家里的那段日子,无忧无虑的,我想要什么,母亲都能寻来给我,整日的在老太君屋里玩闹,她正厅的八仙桌角上,还有我刻过的痕迹呢。”
顾九曦什么都没说。她不怀念过去,她想的都是将来怎么好好过日子。
顾九曦上了马车,又嘱咐车夫快些……家里毕竟有她的女儿,还有将军……她也想知道今天这个套儿究竟能不能圈住梅娴!
顾八珍却是等到她的马车看不见了,这才叹了口气,让雯雯扶着她往回走了。
“这才两年不到,她已经长的比我高了。”顾八珍幽幽一声叹。
“娘娘您要什么?”雯雯没听清楚,问了一句。
“外头真冷,”顾八珍加大了声音,“早点回去吃饭。可惜陛下要来……今天夜里又不得吃饱了,也不能动荤腥了。”
这话顾八珍敢抱怨,雯雯只能当做没听见,道:“那我一会儿去御膳房叫他们给多备些点心。”
顾八珍点了点头,紧了紧领口的披风,回到了清韵宫。
宫里有个人等着她,曹妃娘娘的宫女。
宫女很是倨傲的给顾八珍行礼,道:“我们娘娘说了,晚上想跟您说说话,一道吃饭,请您去一趟。”
顾八珍宫里的人脸上无一不露出屈辱的表情来,顾八珍将披风解开,不紧不慢道:“方才陛下派人来,说晚上要过来,我明日再过去可好?”
那宫女自然是不敢说晾着皇帝不管的话,当下飞速的行了个半礼,道:“娘娘明天早点过来。”说完就离开了。
顾八珍缓缓坐了下来,外间进来一个宫女,面无表情道:“热水已经备好了,请娘娘沐浴。”
椅子还没焐热又得站起来,顾八珍随着这宫女往净房里头走,雯雯急忙端了一碟子点心跟上,道:“先垫些东西,省得一会儿头晕。”说完很是有几分愤愤不平道:“她怎么这么有空,今天她娘家人还进来了呢,怎么晚上还有精力折腾别人。”
顾八珍眼睛一亮,“她娘家人进来了?”
雯雯点头,“早上我去接顾夫人的时候听她亲口说的。”
顾八珍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翘起,怎么也控制不住……曹妃的娘家人来了,她又这般着急的叫自己过去……想是那药已经到手了吧。
顾八珍伸手就抓了一块点心塞在嘴里,“还真有点饿了。”
与此同时,孟德笙已经正式的回到了家里,没往东院去,直接到了太夫人屋里。
“她没累着您吧。”孟德笙进门第一句话就问起了女儿。
太夫人笑了笑,“人常说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你这是有了女儿把媳妇也丢在一边了。”
孟德笙淡淡一笑,左右看看没看见孟瑞懿,眉头不由得锁了起来。
“她们回去啦。”太夫人笑道:“才走没多久。”她知道今天的事儿肯定是瞒不住的,斟酌了一下言语,“下午那丫鬟给你闺女换衣裳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跟后头的梅娴撞在一起了,梅娴手里拿着茶杯,水洒了出来,全都泼在我床上了。”太夫人笑笑,“不过你姑娘身上也洒了些,我便叫她们先回去给换衣裳了。”
孟德笙一脸的不满,不仅锁着眉头,连唇都抿了起来。
“也不是故意的。”太夫人道:“就湿了一小块。”
“我回去看看。”孟德笙说完,转头就想走。
完了,太夫人心想孟德笙跟梅娴一直不对付,而且梅娴现在这性子,怕是孟德笙一开口问她就得哭,说不定看她一眼她就能吓哭了,孩子好容易好了些,不能再被吓回去了!
“你等等!”太夫人被唬得急忙站起身来,道:“我跟你一块去!”
孟德笙还是稍稍放缓了脚步,不过太夫人毕竟年纪大了,等走到东院已经有点气喘了。
两人刚走到第三进门口,就见听音身后领着个小丫鬟,两人手里提着热水也往里头走。
听音给太夫人还有孟德笙行礼,见孟德笙看着她手里的东西,道:“二姑娘说眼睛痒,我提些热水给她擦擦脸。”
孟德笙嗯了一声,长腿一迈,又往里走去。
听音忙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的石桌上,一路小跑到前头给掀了门帘。
孟德笙扶着太夫人跨过门槛,就当太夫人迈进房门那一刻,她看见梅娴站在凳子上,手里拿着一个已经打开的木匣子,正不住的翻。
“你在做什么!”
孟德笙极具压迫感的声音在安静的屋里响起,啪的一声响,那木匣子掉在了地上。
☆、第167章
梅娴如同僵住了一般慢慢回头,脸上已经涨得通红了。
“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不用孟德笙再说什么,太夫人已经气得面红耳赤,指着梅娴说不出话来了。
“我……我……”
梅娴自知这个时候她说什么都不管用,说什么都是狡辩,索性闭了嘴,站在凳子上一言不发,就跟成了木雕一样,连动也不动了。
“你给我下来!”太夫人两步走到她身边,怒气冲冲举起手就往她身上拍去,可是举起手来又想起她现站得高,万一摔了可怎么办?所以这手落上去就没什么分量了。
只是安静的室内,这么啪的一声也很是引人注意。
就算梅娴心里素质再好,这一下依旧让她涨红了脸,甚至控制不住的种种情绪夹杂在一起,化成了泪珠,几乎就要汹涌而下了。
她死死咬着唇,这才没让泪掉下来。
但是屋里两个丫鬟的眼神,让她越发的难堪了。
一个是听音,还有一个是方才去提水的小丫鬟,正在此时,露瑶也抱着孩子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两个丫鬟,两个奶妈和两个婆子。
“将军回来——”话没说完,露瑶就呆在了那里,她身后的丫鬟婆子也都是一脸震惊的看着。
这场面很的指向性很是明显了,况且这些都是顾九曦屋里头的人,自然知道她手里拿的是什么……梅娴闭了闭眼睛,方才手里翻过的东西一一浮现在眼前。
当时只是扫一下这些东西都不是字据,但是现在想想,里头不是银票就是地契或者身契,所以这些人的眼神里的含义就很好猜了。
偷东西都偷到夫人屋里了!
梅娴闭着眼睛,她毕竟年纪尚轻,被这些目光看着,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了。
屋里又进来一个人,苍老的声音里带着笑,是卫婆子。“可是夫人回来了?这临近年下的,一大堆事情——”话也没说完也呆住了,只是不知道她是心直口快,还是懵懂无知,直接就道:“这不是夫人装银票的盒子吗?怎么掉在地上了!还不去捡?”说着她拍了听音一下。
听音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前蹲在地上将东西一一规整,站起身来看见梅娴手里还扯着两张,忙去拿。只是这会梅娴已经没了反应,手攥的死死的想松也松不开。
听音也不敢用劲儿,生怕将她手里的东西扯烂了,说话间已经很是不屑了,“这是我们夫人的东西,你不能拿!”
太夫人总算是从震惊里回过神来,看见这一屋子的丫鬟婆子知道这事儿是瞒不住了,不过后头再说什么可不能叫她们听去了。
“都给我出去!”
太夫人喝道,只是声音里难免带了几分心虚,还有疲惫。
众人都看孟德笙,孟德笙点了点头,“抱着孩子出去,她小小的年纪,眼睛里看不得这些龌龊事情。”
听音左右为难看着孟德笙,她东西才收拾了一半,跟梅娴两个揪着一张地契不放手。
“行了,你别管。”孟德笙伸手,听音将木匣子放在他手上,看了看梅娴,还是松了手,那张地契还在梅娴手里攥着。
众人默默地一个跟着一个,鱼贯而出,只是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后头梅娴的惨叫。
走在最后头的听音跟卫婆子回头一看,只见孟德笙的手捏着梅娴的手腕,也不知道怎么用的力气,梅娴的手松开了那张地契,孟德笙将东西拿在手里,又一使劲,梅娴被他从凳子上拽了下来,马上就要跌倒的时候,又被孟德笙拉着胳膊站直了。
很是尴尬。
听音不由得一阵心悸,又觉得她活该,再扭头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她前头的人一水儿的都在看,面上的表情如出一辙。
众人对视一眼,默默的都走了出去。
孟德笙扫了一眼刚被梅娴放手的地契,淡淡道:“你倒是很有眼光,这张是京郊的庄子,是她嫁妆里头最大的一个,快五百亩的地,都是上等水田,里头还有七八十户佃户。”
明明他的话语里听不出来一点情绪,可是就连太夫人的脸上都臊红了,顺着孟德笙的话算了笔账。
京郊的上等水田,至少也在二十两银子一亩,又是连片的……怕是两万两也打不住,更别说每年的收益了!
“你从哪儿学的这坏毛病!家里是少了你的吃,还是短了你的穿?也不是没给你留嫁妆!你这手怎么就这么长!”太夫人气得在她手背上拧了几下,梅娴的手背顿时肿了起来。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孟德笙又说话了,依旧不急不慢,没有一点情绪波动,“地契有两份,一份在主人手里,一份在官府备案。防的——”孟德笙意味深长的停了下来,上下打量着梅娴,“就是你这样的人!”
梅娴一个踉跄,几乎都要站不住了。
在连番的重压之下,梅娴原本已经停滞的思绪居然又开始转了。她闭了闭眼睛,到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根本就是他们设好的局!然而她能说自己不是来偷东西的吗?
梅娴一阵的天旋地转,急忙闭上了眼睛。
太夫人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几分哀求,“家门不幸!竟然出了你这样的人!跑到嫂子屋里——”太夫人咬了咬牙,还是没将偷东西这三个字说出口,“以前她对你们都冷冷淡淡的,我只怪她瞧不起你们,现在我才知道她是对的!我也瞧不起你们!”
“听说你是拿我女儿才进来的?”顾九曦从宫里回来了。
虽然早就知道今天会是这个结果,甚至要说什么她都已经有了腹稿,但是在门口听见露瑶说她给孟瑞懿身上泼水了,顾九曦原本的三分真怒,七分假怒,现在已经是实打实的震怒了。
在太夫人的眼里,顾九曦永远是淡淡的,就算是笑容,也是标准的大家闺秀的笑法,不漏齿,或用手帕或用袖子遮了嘴。
甚至跟孟夫人对峙的时候,她脸上与其说是生气不忿,不如说是讽刺。在她脸上看见这等的怒意,还是第一次。
太夫人不由得解释起来,“只洒了一点点,衣服都没怎么湿。”
顾九曦冷笑一声,连步子都有了威严,“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她没泼开水上来?”
梅娴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