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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当有人将他的手指掰开,却从其中看到一抹绣着金线的红色布料,尽管边缘也被烧成了黑色,却还是能隐约认出似是喜服的样式。
    除了衣裳外,被烧成一片废墟的密室中找到的最多的就是画轴。
    众人见状都以为这密室以前定是藏满了珍贵的字画,但只有苏卓知道,根本就不是这样。
    他十岁那年曾经误打误撞的碰到了开启密室的机关,无意中发现了这里。
    里面挂满了一个女人的画像,却不知为何没有正脸,只有背影。
    这背影看上去十分年轻,身姿聘婷,苏卓一度以为这是父亲曾经爱而不得的女子,所以只好埋藏于此。
    直到苏箬芸回来了,他偶然间在看到自己这位大姐的背影时,忽然想到了那画上女子的背影,两者竟分毫不差的重叠。
    他脑中这才电光火石的一闪,恍惚明白了画中人可能正是父亲的原配,大姐的亲生母亲。
    这个人在府中一直是个禁忌,没有人敢提起她,一是怕触了父亲的眉头,而是怕触了姨娘的眉头,所以他从记事以来几乎都没有听到过关于她的事,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起初他以为这个人或许是犯过什么错,被父亲所不喜,所以才会无人提起。
    但是当他知道那些画很有可能就是这个人的时候,却又对此十分的不解。
    父亲若是对他这位原配妻子用情至深,又怎会对大姐如此厌恶?与她两看相厌?
    苏卓始终想不通这其中的缘由,后来便只能放下不想,只去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可是没想到,父亲这次回来,竟然会在这间屋子里自焚!
    他是不是早就想死了?早就已经活不下去?却硬撑着非要回到这间屋子里,带着他最珍贵的回忆一起离去。
    苏卓跪在地上,哀声痛哭,忽然不明白自己对父亲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大哥的腿脚好了,他便毫不犹豫的将爵位传给了大哥,从此后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
    在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受了重伤回来,却连一句话都不曾跟他说过,就把自己关到密室里点了一把火永远的离开了他。
    那之前十余年他对他的教诲算什么?那些严厉的锻炼和斥责又算什么?
    难道在他眼中他就只是一个为了家族传承而不得不选择的人选,在有了更好的选择之后就可以毫不犹豫的一脚踢开,就可以当做他从来不存在一般吗?
    苏卓头一次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巨大的怀疑,向来坚定的少年满心只余无助和茫然。
    身为侯府庶女的苏箬漓与苏箬秋也在当晚就知道了成安侯离世的消息,但是当她们得知成安侯是自焚而亡时,还是感到无比的震惊与不解。
    震惊过后的苏箬秋更是想到了什么,不顾下人阻拦跑到了还未收拾好的书房前,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苏卓道:“四哥,是大姐!一定是大姐害死了爹!不然为什么爹爹出门时还好好的,去找了她一趟回来就受了重伤?还在房中自焚?”
    “这些事一定都跟大姐有关系!是大姐害死了他!四哥你要给爹爹报仇啊!他死得冤枉啊!”
    她边哭边喊,院中的一众下人被她这一番言论惊的无以复加,纷纷低下头去退到一旁,恨不能自己根本就没来过这里,也没听到过她说的这些话。
    苏卓犹自沉浸在悲痛而又茫然的情绪中,忽然被人拉了起来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苏箬漓是跟在苏箬秋身后一起来的,也没想到她会忽然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顺着她的话往下一想,顿时一阵心惊,竟觉得她说的或许是对的。
    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她顿时打了个冷颤,许多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之后猛地上前几步,啪的一声甩了苏箬秋一个耳光。
    院中的下人再次震惊,万万没想到五小姐竟会动手打她一母同胞的妹妹七小姐,要知道她们两人往常的关系是最好的!
    苏箬秋被打的松开了抓着苏卓的手,退后半步才显显站稳脚跟,捂着脸愣在了原地。
    “你打我?五姐你……打我?”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苏箬漓,脸上满是茫然。
    苏箬漓手掌传来一阵刺痛,胸口因为情绪波动而微微起伏。
    “对,我打你了,我打的就是你!”
    她绷着脸厉声说道:“我打你不孝,在父亲亡灵前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打你不敬,在兄长面前肆意构陷长姐!”
    打你无知,时至今日还看不清事实现状。
    打你愚蠢,自己作死还要连累于我,甚至连累整个侯府!
    “你这样的人,我打了又如何!”
    父亲死了,府中唯一能稍稍牵制大姐的人都没有了。
    二哥继承了爵位,又向来与大姐交好,甚至连他那双险些残废的双腿都是大姐找名医治好的,遇事他自然是站在大姐那边!
    四哥虽是她们一母同胞的兄长,却已在府中失势,且向来是一碗水端平,从不偏袒任何人。
    可是换过来看看她们呢?
    自从姨娘死后,她们在府里的地位就大不如前,别说是想嫁进高门大户,就是往常那些动过求亲之念的寻常人家都没再上门,对她们唯恐避之不及。
    眼下她们一个十五一个十三,如今父亲死了,又要守孝三年。
    三年之后一个十八一个十六,又都是失祜的庶女,亲事只会更加艰难,且只能由继承了爵位的二哥做主。
    偏偏二哥因为姨娘的事情对她们心有芥蒂,能不在她们的亲事上添乱就不错了,又怎么会帮她们找什么好婆家?
    届时她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嫁个死了原配的鳏夫做续弦,运气不好十有八九就只能做个没名没分的小妾。
    有姨娘的事在前面摆着,她是这辈子都不想给人做妾了。
    可眼下若想摆脱这样的命运,唯一的办法就只有依靠大姐。
    大姐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在婆家地位超然,又与靖康公主交好,此次甚至亲自送靖康公主前往沧朔和亲,陛下和皇后甚至连太子都对她多有好感。靖康公主离京前还托她以后时常进宫看看皇后,陪皇后说说话。
    若是有她的支持,就算不能嫁进高门大户,但至少也不会沦为妾室,可以踏踏实实的做个正妻。
    所以她们现在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大姐!
    可七妹倒好,竟然当着满院子下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弑父大罪,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人担得起!
    一旦背上了这样的名声,别说是大姐,就是整个成安侯府都要完了!府里所有未出阁的姐妹们今后都不可能找到婆家,还不如直接全都绞了头发去做姑子!
    所以父亲的死必须跟大姐无关!一丝一毫的关系都不能有!
    苏箬秋年幼,又是被高姨娘娇宠着长大的,想不到这么严重的后果,自然也不知道苏箬漓打的真正理由。
    在她看来,苏箬漓会这样也是被苏箬芸蛊惑了,所以才会对她动手。
    她尖声哭喊起来,直说苏箬芸是妖女,害了爹爹又蛊惑了姐姐。
    苏箬漓气极,正想把她强拉回院子,就听回过神的苏卓开口道:“堵住七小姐的嘴,把她绑起来带回院子里关起来,什么时候安静了再给她松开。”
    他之前曾是侯府内定的继承人,被成安侯亲自教导了十余年。
    苏南即便继承爵位之后也没有刻意打压过他,所以府里的人对他仍旧十分敬重,不敢怠慢。
    眼下苏南不在这儿,他的话就是分量最重的,下人不敢耽搁,连声应诺将苏箬秋绑了起来,迅速拖了出去。
    苏箬漓松了口气,对他道:“还好四哥你比她清醒,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苏卓默然,眼角尚有未干的泪痕。
    他刚刚虽然心神恍惚了片刻,但基本的判断力还是有的,孰轻孰重他还分得清,自然也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父亲的死与大姐无关,必须无关,他也相信是真的无关!
    因为他知道父亲是自己求死,不然他不会特意要住到那间书房里去。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是他不想活了,是他抛弃了他们,是他再也不要他们了……
    第152章
    成安侯府的大火不仅惊动了左邻右舍,更惊动了巡城官兵。
    即便被及时扑灭了,第二日一早还是被报到了宫里。
    顺帝召苏南入宫询问,以表达自己的关切,但苏南却似有什么苦衷一般,神情犹疑,不知该不该开口的样子。
    顺帝了然,温声道:“朕身边的人惯会装聋作哑,有什么话你尽管放心说就是了。”
    太监总管福泰心知他是刻意这样说,好让苏南能够放松一些,便故意苦着脸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道:“陛下,奴才冤枉啊!”
    苏南的神情并未因此缓和多少,但咬了咬牙,还是道出了实情:“启禀陛下,先父并非死于意外,而是……自焚而亡。”
    “什么?!”
    顺帝惊的差点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摆在手边的一本奏折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福泰忙躬身上前帮他捡起,擦了擦之后放回到桌案上,屏息退到一旁。
    成安侯自焚于府中,这消息可真是令人惊骇,难怪苏世子刚刚不愿意说。
    顺帝怔了片刻,靠回到椅背上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这个消息渐渐消化。
    “好好的……他为什么要……要做出如此决然的举动?”
    他不解的问道。
    苏南哭了一整晚,此刻眼眶依然是红肿的,闻言眼中又泛起泪光,怕自己在帝前失仪,忙用衣袖擦去眼角溢出的泪水,哽咽道:“因为……因为我大姐的外祖父,也就是先父的岳父大人蒋老先生……在一个多月前……不甚出了意外。”
    顺帝脸色再次一变,眉眼微跳,脑子里一阵抽痛。
    成安侯当初特地来他这里辞官,要带着蒋老先生去找苏大小姐。
    他念在苏大小姐是为了送靖康和亲才会离开京城,便准了他的要求。
    谁承想……后面竟然会出这么大的事!
    他抚了抚眉心,沉声开口:“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且细细说来。”
    苏南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父亲带着蒋老先生离京不过半月,蒋老先生就出事了。”
    “父亲对此颇为自责,当时就在蒋老先生灵前晕了过去,醒来之后更是一怒之下斩杀了跟在自己身边的那几个随从,甚至还要自戕!”
    “若不是大姐当时在那里拦着,他只怕早就已经……”
    他说着说着又抽噎起来,哑声道:“后来……大姐想让他先扶灵回京,但不知为何他却坚持不肯,最终将蒋老先生的棺椁暂时安置在了当地的一处寺庙里,由高僧们诵经祈福,待改日大姐回京时再亲自将蒋老先生送回故乡,妥善安葬。”
    “安排好了这一切,父亲才从那边离开,于昨日回到了京城。”
    “他回来时身体就已经很不好了,大夫说是心灰意冷导致肺腑衰竭。我听了后想着等他好好休息一番,定要想办法开解开解他。可谁知道……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他就……就离我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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