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路渺怎么就舍得离开,她怎么就舍得扔下他一个人走了。
“怎么不说话?”微拧的声线将乔时神思唤回。
她抿了抿嘴:“没事啊。”
将带过来的盒饭搁桌上:“炖了些汤,顺路给你们送过来。”
沈遇也在乔泽旁边座位坐了下来。
“先去睡会儿吧。”沈遇出声道,“老六这边我帮忙盯着,有消息马上告诉你。”
沈桥正给刚联系上的一个司机打电话,刚加了微信发路渺照片打听情况,在等回复的当儿扭头看乔泽:“乔哥,先去睡会儿吧。这有我们盯着呢。”
“我没事。”乔泽伸手拿过盒饭,递了过去,“你们也先吃点东西。”
收回手时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手机。
这几乎是他这半个月来养成的习惯,生怕错过一个电话,一条信息。
手机的微博界面还开着,还是那条热门话题的评论区下。
评论区已被上万评论刷屏,他随手发出的评论被顶到了热门最后一条,底下最新里还有人回复了一条。
“眼睁睁看着家人一个个因为自己死去,曾经信仰的东西被自己一点点摧毁,不知道自己是谁,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乔泽长指微抖,眼睛死死盯着那条评论。
“哥?”乔时察觉到他的异样,诧异看他。
乔泽没应,只是微抿着嘴角,手指颤抖着,他戳开了那个没有头像的头像。
她的微博和他的一样干净,没有任何东西。
他给她发了条私信:“呆渺,是你吗?”
没有回复,再刷开原微博时,那条最新已经被其他新的评论压了下去。
他喉结因情绪起伏而上下滚动着,乔时无法从他细小的面部表情里读出任何东西。
他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拨了朱琪电话,托她想办法帮忙查那个账号的最新登陆ip。
电话没打完,沈桥那边突然爆了声:“有消息了!”
乔泽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站起身,来到电脑前。
135
她没醒,安眠药的作用让她陷入了沉睡。
乔泽没有吵醒她,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后,注意力便转向了房间的电脑。
乔泽开了电脑,打开的网页历史记录里,看到了她的微博号,确实就他私信的那一个。
他想起了她的那段话,她还是没能走出来。
她走不出来,他的出现,于她只是压力。
————
路渺这一夜睡得很熟,这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真正的入睡,虽然借助的安眠药。
三个多月来,她走过许多地方,没有目的地,也没有方向,走到哪儿是哪儿。
与其说是流浪,不如说是放逐。
她正走在新藏线上,传说中进藏路线里最凶险最艰难的一条路,沿途荒凉,绵延数百公里的无人区横亘其中,以及人人闻之色变的死人沟。
她不知道她会迷失在无人区里,再也出不去,还是会在死人沟里长睡不起,亦或是,侥幸活下来。
无论哪种结局,路渺想她都会坦然接受的。
她不敢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也不知道该怎么走出这个困局,命运把她推到了这个位置,她只能把自己交给命运。
离开医院那天,她一个人在水库边坐了一天一夜。
她不知道她该去哪儿,还能怎么办,意识清醒的每一分每一秒于她都是煎熬,每天难受得肠胃翻搅着疼,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她知道一跳下去所有的痛苦都结束了,可是她终究走不出这一步。
她上了路过的客车,不知道要去哪儿,到哪儿就是哪儿。
路渺唯一没想到的,车上她会遇到高远母亲,拿着高远照片,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一会儿说儿子要回来了,一会儿说给儿子带了许多土特产,要亲自给他送过去。
她很难受,他们用生命捍卫的安宁,冥冥之中却是她在毁掉这一切。
一路走来,她如同赎罪般,帮着每一个她能帮到的路人。
似乎只有这样,她的负罪感才能稍稍的减轻。
她的心境也在这种赎罪和放逐中慢慢平和,但依然会难过,会迷茫,她找不到路。
没有回家的路,也没有未来的路。
从睡梦中醒来,看着空荡而陌生的房间,路渺大脑里也是空白的。
而后如同过去一百多个白天黑夜一样,她慢吞吞地起身,按部就班地洗漱,重新回到床前时,她看到了桌上的安眠药,以及安眠药下压着的一封信。
她微怔,想到了另一个自己。
刚开始半个月里,她能明显感觉到体内两个自己在对话,不再是以往的激烈争吵,也没有针锋相对,她是平和友善的,似乎正在慢慢接纳彼此,然后那个声音慢慢地消失一勾到底,男色难挡。
在高远家乡时她找过一次心理医生,心理医生给她做过催眠对话,他说她体内已经对话不出另一人,或许已经融合成了一体。
路渺是倾向于她们已经慢慢融合了的,可是,这封信……
盯着那封信看了许久,路渺迟疑着伸出了手,将那封信抽了出来。
乔泽熟悉的字迹映入眼中。
“呆渺,如果这样的生活能让你心里好受些,你就继续走。但就像以前我和你说的,无论怎样的结果,处境有多难,你都要记着,我就在你身后,我还在等你回家。”
“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说放弃,那不是你的错。”
哽咽一下滚出了喉咙。
路渺手捂住了嘴,压下几乎滚出口的哽咽,拉开了房门。
走廊里依然是陈旧的摆设,她没有看到乔泽。
她在走廊里找了圈,依然没看到他。
路渺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一个人在走廊里站了会儿,回了房间。
退房时,房费已经有人给她结清。
“是你吗,乔泽?”低头看着手里捏着的字条,路渺轻声问,喉咙有些哽。
从小镇离开,她去了下一座城市。
她没见到乔泽,那张字条,仿佛臆想出来的般,但字条里的文字,却像劈开了阴霾的阳光,有些暖,有些疼,荒芜了许久的心境,似乎重新活了过来。
在下一座城市的旅馆里,第二天早上,路渺收到了乔泽的第二张字条。
“呆渺,你和我告别时曾说,希望我能找到一个真正善良、懂得包容和体谅我的女孩。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除了你,再不会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即使有,那也不是你。我只要你,只想要你。”
“我给你时间慢慢找回家的路,可是你也要答应我,找到路的时候,也要还我一个健康快乐的呆渺。”
眼泪再次湿了眼眶。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四十九天……之后的一个多月里,路渺一共收到了乔泽四十九张字条,或鼓励,或安慰,或开导,闲聊一般,字数不多,但每一字每一句,路渺能感觉得到他的用心。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包容她,可是她却从没给过他对等的付出,甚至困在自己的世界里想一走了之。
路渺很难过,她似乎从来就没有好好为他考虑过,不知道在他找不到她这段日子里,他是怎样的煎熬。
路渺想去找乔泽,可是她找不到他。
他轻易将她从茫茫人海中找出来,他近在身边,她却找不到他英雄落平阳。
第五十天时,乔泽的字条没有出现。
路渺在酒店房间里心神不宁。
她在这种心神不宁中开了酒店电脑,登录了那个一个多月没登录过的微博账号,一封私信弹跳出来,陌生的名字,熟悉的称呼。
“呆渺,是你吗?”
她点开了那条关于“绝望到底是怎样一种体验”的微博,一眼便看到了热门评论里的熟悉马甲。
“她刚消失的那一分钟,告诉自己她只是去买早点,很快会回来。
她消失一个小时后……”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现在是她消失的第一百零五天十四小时零八分,终于不得不承认,她的告别,是死别。
不是不见,是再也见不到。这就是绝望。”
哽咽一下便滚出了喉咙,路渺哭得难以自抑。
她抓过酒店电话,拨了乔泽电话。
这一次很意外地接通了。
“喂?”乔泽低哑的嗓音从电话那头徐徐传来。
“你在哪里?”路渺问,嗓子因哭泣同样沙哑。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给她报了一个地址,同一家酒店,同一个楼层,只是换了名字登记入住。
路渺去敲乔泽房门,在等他开门的短暂时间里,她掌心微湿。
房门很快拉开,乔泽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
她仰头看他,将近半年不见,他之于她却没有丝毫陌生感。
“乔泽……”她微咬着嘴唇,局促开口,“我想回家了,可以吗?”
她看着他喉结上下滚过,动也不动地看她。
她也仰着头看他,小鹿一般的眼睛里尽是忐忑和局促,还夹着一丝怯生生,一如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