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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人看清这个老嬷嬷是什么时候冲出来的,她死死抱住纪贵妃的手哭喊道:“打不得,打不得啊娘娘!”
    楼音拨开脸上发丝,目光扫过纪贵妃的脸庞,高贵从容,好似她不过是在踩死一只蚂蚁。纪贵妃怒极反而淡定下来,如今新仇旧怨堆在一起,她在这里与楼音是争不出个什么来了。闭目呼气,纪贵妃指甲掐进了自己的掌心,几乎是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来,“我们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祭祀台走去,楼音心里暗骂:蠢货。
    ☆、第20章 秋猎三
    纪贵妃不问缘由便以为是楼音欺凌月美人,她一定想不到月美人触到了皇帝心里最敏感的防线——皇后。现在去告状,无非是给月美人下催命符罢了。
    走出老远,纪贵妃顺了一口气儿,才问道:“你今日怎就招惹上了楼音?你当初进宫之前本宫不就告诫过你不要招惹她,凡事都忍她一步吗?”
    月美人气不过,身上衣着*的,即便披上了披风也难以御寒,她愤恨地说:“表姐,今日是她莫名对我发难,不仅让丫鬟打了我,还将我扔进了湖里,已经嚣张得无法无天了,难道咱们还要一味忍让不成?”
    看着月美人脸颊还红肿着,身上也完全湿透了,发丝上还夹杂着水草,样子狼狈极了,但这正好能惹了皇帝的怜悯之心,好好治一治那楼音。想到这里,纪贵妃更是加快了前往祭祀台的步伐。
    “皇上昨晚还说要赐我夜明珠呢,我到底也是皇上的宠妃,纪家的女儿,她这样折辱我,不仅是将咱们纪家的颜面踩在脚下,更是打了皇上的脸!”月美人摸了摸自己的脸蛋,眼里的憎恨掩也掩不住,“今儿个皇上要不治她的罪,我可就不活了!”
    “少说点吧你,把你的委屈留到皇上面前说去。”眼见着到了祭祀台,纪贵妃瞪了月美人一眼,她立马就露出楚楚可怜的眼神,眼眶红红地,眼泪说掉就掉。
    “哟!怎么了这是?”长福在观礼台外,见纪贵妃带着像刚打完仗的月美人匆匆赶来,以为出了什么事呢,“月美人娘娘这是出了什么事?”
    月美人啜泣着说不出话,纪贵妃便道:“皇上呢?本宫要见皇上。”
    长福眼睛直溜溜地看着月美人,知道事情不小,便说道:“皇上还在猎场,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奴才这就派人去通报一声。”
    纪贵妃默许,然后回头看了一眼月美人,吩咐道:“一会儿你就尽数说你今日如何委屈,楼音如何不分青红皂白就折辱你。”她抬眼望着祭祀台,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年她也嚣张惯了,如今更是无缘无故就发难于你,无非就是念着本宫要登上皇后宝座,她的地位不保了。”
    月美人抽泣之余,连忙附和:“是呀,我不就是说了几句先皇后霸占后位许多年,总算要轮到表姐您母仪天下了,楼音她便如此发难我,太无法无天了。”
    “你说什么?”纪贵妃脸色忽然惨白,恨不得一把抓住月美人的领子,“你说你说了什么?”
    “我、我、”纪贵妃的眼神突然就像要吃人一般,月美人吓得连连退了两步,“我说先皇后……”
    “你是不是还背地里嚼了舌根?”纪贵妃再也忍不住,死死捏住月美人得手,不让她再往后退,眼珠快瞪出来了,“是不是说了对皇后不敬的话?”
    见纪贵妃如此模样,月美人不得不将自己今日说的话全部抖了出来,这一下,反而是纪贵妃气得浑身发抖,差点背过气去,“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进宫前本宫便警告过你,先皇后是绝对不能提的!”
    “哟,这又怎么了?”长福回来,却看见纪贵妃扣住月美人的手腕,一幅要吃了她的表情,“贵妃娘娘,月美人娘娘,皇上刚猎了一只野鹿子,这便回行宫,在秦毅殿召见您。”
    *
    长福找到楼音时,脸色很难看,月美人在御雄殿哭断了气,不知这次大公主要如何收场。
    “公主,皇上请您去一趟秦毅殿。”
    楼音怀里抱着七公主,正喂她喝粥呢。
    “急吗?不急的话,先让阿鸾再吃点东西,小孩子饿着了就不长个儿了。”
    六皇子坐在楼音旁边,嘴里塞着鸡腿,不清不楚地说道:“让我再次一个鸡腿吧。”
    长福难为情地鞠了一躬,道:“公主,急着呢,您赶紧去吧。”
    秦毅殿内,几个御医围着月美人,掐人中的掐人中,把脉的把脉,而纪贵妃静静站在皇帝身边,不发一言。
    楼音从殿外走进来,逆着光,让人看不清她的模样。纪贵妃袖子里的双手紧紧握住,后背湿了一片,但面容还算平静。只要月美人抵死不认,事情就还有回转的余地。
    “阿鸾跟着奶娘坐到一边儿去,轲儿好生看着妹妹,别乱跑。”安置好了两个小娃娃,楼音这才缓缓行礼,“给父皇请安,给纪贵妃请安。”
    纪贵妃瞥了六皇子和七公主两眼,不知楼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将两个小孩子带来做什么?”
    楼音浅笑,眉眼弯弯,看不出一点慌乱,“这可是我的证人。”
    见楼音如此淡定,纪贵妃不禁头皮发麻,总觉她又要耍什么鬼把戏……
    “父皇,在儿臣开口之前,不如先听听六弟说说看,他今日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如何?”
    皇帝本对今日之事尚有疑虑,他的女儿行事风格虽然乖戾了些,倒不至于平白无故伤人,反而月美人平日里也是个嚣张跋扈的主,今日之事错究竟在谁还不能仅凭月美人一面之词便断定。
    “公主莫找些小孩子来搪塞本宫与皇上。”纪贵妃抢先开了口,一双杏眼直瞪楼音,“你倒是与本宫分说分说,今日月美人不过与你起了口舌之争,你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月美人五十个巴掌,后来不顾本宫的劝阻,将月美人扔下湖,现如今月美人人事不省,你到底有没有把皇上放在眼里!”
    纪贵妃口舌伶俐,一长串职责之词下来,连长福都皱了皱眉头。
    皇帝见月美人在一旁昏睡不醒,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丝,身上虽已换上了干净衣服,但发丝还没有干透,残留的水渍使得一张小脸狼狈极了。
    “纪贵妃说的可属实?”
    “句句属实。”
    御雄殿内忽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一旁的太医们也噤若寒蝉,不想楼音回答得如此干脆,纪贵妃倒一时接不上话了。
    “阿音,你这次闹过了。”
    皇帝叹了口气,楼音终究是太任性了,月美人是纪贵妃族妹,纪氏贵女,楼音如此羞辱她,便了打了整个纪氏一族的脸,纪氏族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是,月娘娘说皇后娘娘坏话。”
    这时,七公主稚嫩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殿内的寂静,“儿臣听到了月娘娘说皇后娘娘坏话,大姐姐才打了月娘娘的。”
    七公主睁着圆鼓鼓的眼睛,盯着皇帝,有点胆怯又有点懵懂。纪贵妃心一沉,但还算镇定,说道:“这里哪里轮的上小孩子胡言乱语,奶娘呢?赶紧把七公主和六皇帝带走,在这御雄殿上成何体统!”
    “儿臣也听见了!”六皇子听见纪贵妃要赶他走,连忙说道,“儿臣和阿鸾捉迷藏,躲在假山后面,听见月娘娘说皇后娘娘坏话了!”
    皇帝走上前两步,逼近六皇子身前,开口道:“她说了什么?”
    二皇子向来怕皇帝,他握紧拳头,像是要上战场一般,挺着胸脯说道:“月娘娘说皇后娘娘狐、狐媚皇上,不知廉耻,还说大姐姐也和皇后娘娘一样……”
    见皇帝的眼光渐渐森冷起来,六皇子也开始发抖,“月娘娘还说贵妃娘娘马上就要做皇后了,这天下早晚是太子的……”
    “你胡说!”原在一旁假意昏睡的月美人听到这里终究忍不住,一把推开了身边的太医,却不小心跌倒在地,几乎是一路连滚带爬的到了六皇子面前,“谁教你胡说八道的!”
    此时在一旁不明白情况的七公主又补了一句,“儿臣也听到了。”
    眼前的景象,是月美人极力的辩解,皇帝依然一言不发,但眼里已经多了许多怒气,而纪贵妃反而安静了,估计在想对策。
    楼音此时反而很淡定。两个小孩子的话并算不上铁证,皇帝不会只依凭两个孩子的话就定了月美人的罪,但君王善猜忌,这两个孩子的话足以撩起皇帝对太子以及纪家的忌惮,以及日后的疑心。虽然自己此次少不得挨罚,但只要在皇帝心中种上了一丝丝对太子以及纪家的顾虑,那便值了。
    纷杂吵闹中,楼音隐隐约约听到月美人说自己唆使六皇子与七公主诬陷于她,楼音皱了眉头,道:“皇子不过八岁,七公主三岁还未满,我若是要唆使,也得挑个心智成熟的。”
    月美人生怕皇帝相信了六皇子的话,连忙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冤,而纪贵妃也再淡定不下去了,“皇上,月美人她万万不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皇上您不可相信啊……”
    纪贵妃还未说完,月美人梨花带雨的脸上已经清清白白了,见皇帝始终不为所动,不知在思索些什么,便道:“臣妾千不该万不该说了前皇后的闲话,但臣妾绝没有说过天下将是太子的这样的话,臣妾若说了,天打雷劈!”
    原本让月美人抵死不认,即便有人作证,但终究是小孩子,皇上信不信还未可知,可不争气地月美人就这样承认了自己说了皇后坏话,如此一来六皇子的话不就可信了吗。纪贵妃恨铁不成钢,赶在皇帝发怒之前,一巴掌打在了月美人脸上,“你果真说了前皇后闲话?当初你进宫时本宫是怎样教导你的?你还不赶紧赔罪!”
    月美人被纪贵妃突如其来的巴掌打懵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向谁赔罪,只呆呆地看着纪贵妃。
    殿内只剩下纪贵妃和月美人的喘息声,许久,皇帝终究发了话,却是对着纪贵妃说的:“前皇后?朕一日未立新后,宓儿便依旧是朕的皇后。”
    *
    出了秦毅殿,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灰暗的云笼罩着行宫,偶尔有几只鸟飞过,叫声凄厉渗人。
    到最后,月美人对自己不敬皇后的事情供认不讳,但却死活不认她曾说了大逆不道的话。至于皇帝信不信,没有人知道,到底皇帝只是褫夺了月美人的封号,并合宫申斥。但纪贵妃却是坐立不安,皇帝若是真的听见了月美人的话可怎生是好?那皇帝岂不是要怀疑纪家有狼子野心?越想越不安,纪贵妃便越看月美人这个罪魁祸首越心烦,寻了个理由将她到上清寺去,只说是到庙里为国祈福。
    而楼音,自然也是少不得一阵罚。皇帝只说,明日狩猎之后,便让楼音回宫闭门思过。
    虽是许多年来第一次受了这样的罚,但到底是纪贵妃损失更多。以致第二天到达围场时,众人见受了罚的楼音依然神采奕奕,看不出一丁点儿萎靡的模样。
    楼音今日穿了一身黑色戎装,别于其他女子的粉色,只因这是楼音的母亲生前留下的。楼音抬头看了看观礼台上的皇帝,果然他也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出神。
    许是想起那一年皇家围猎,京都第一美人尤宓一身劲装,只驾马走过那个不得势的皇子面前,便让这未来的天子唯有权势的心中,多了几分柔情。
    楼音低头笑了笑,握紧了手中的鞭子,却感觉眼前一抹红色晃过,楼音抬头,看见秦语阳正骑着马经过她,对着她侧身行礼。楼音回以微笑,只觉她腰间的玉佩格外刺眼。
    果然,这连城的宝物,在季翊眼里也不值什么,是可以随便送人的。
    正想着,楼音便看见远方入口,季翊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儿缓缓前来。
    同样是枣红色的马儿,尤将军有日驰千里的汗血宝马,季翊这匹却是羸弱老迈,瘦弱得似乎跑两步就要倒下。
    反倒是马儿身上的人一身劲装,窄腰长腿,英姿勃发,与平日里翩翩公子的形象大为不同。
    楼音讥笑,甩着手中的鞭子,说道:“季公子的马倒是与你很配。”
    季翊没有说话,只看着楼音,目光一时温柔如水,一时灼热如火,直到把楼音看得浑身不自在了,他才说道:“公主终于主动跟我说话了。”
    楼音冷笑,也不看他,依旧抬着下颌,望着远方的围场。
    而此时,纪贵妃也在观礼台看着楼音,嘴角浮起得体的笑容。
    就是今天,楼音身边只有一个窝囊废季翊,没有那绝世高手席沉,她要楼音再不能活着走出这围场,让她儿子的储位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威胁。
    ☆、第21章 秋猎四
    秋风吹起地上的片片落叶,随着长福悠长的声音又慢慢坠落。
    每年秋猎总是有念不完的祈文,无聊绵长。观礼台上的人们正襟危坐,仔仔细细地听着祭祀台传来的抑扬顿挫的声音,祭祀台前的少男少女们心思早不知飘到了哪儿去。鲜衣怒马,神采飞扬,男子们想着今日定要夺个头彩,获得皇帝的青睐,女子们想着今日皇上赏下来的东西是些什么,是珍贵的首饰多呢,还是漂亮的布匹多?
    不知不觉中,长福已经念完了祈文,台上的士兵挥舞了一下旗帜,对面的男子们便像离了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挥舞着手中的鞭子,意气风发。而这一头,女子们也两两一组,带着两个侍卫往丛林深处去了。
    楼音勒着马,走在前头。季翊骑着他的弱马,紧紧跟随。两旁的侍卫盔甲在身,不发一言。
    耳边不时响起交错的马蹄声,其他人已经纷纷开始寻找狩猎目标,而楼音却不急不缓,似在这丛林里散步一般。她本就不擅骑射,每年也只是例行公事一般,从未夺得头彩,此刻自然也兴致缺缺,只是不知,今年纪贵妃为何又将她与季翊安排在一组?去年也就罢了,那是自己去求的,可今年又是为何?
    纪贵妃做出了这样的安排,只有楼音没有动作,那其他人也便默认纪贵妃是顺着楼音去年的意愿,圆了她的心愿。可若是别人还好,偏偏是纪贵妃,楼音不得不多想几分。
    百思不得其解,楼音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突然,楼音前方出现一只黑色野兔,躲在一棵树后,只露出了半个身子。一脸倦怠的楼音总算觉得有事可做了,便张开了弓,半眯着眼睛瞄了半天才将箭射了出去。
    可惜手上力道太小,瞄得又不够准,箭在离兔子还有老远的距离便坠了地,受了惊的兔子立马跑得无影无踪。
    楼音叹了口气,似乎听到了身后季翊的一声轻笑。
    “与本宫一组,真是委屈了季公子。”
    “不委屈。”
    得到了季翊的回答,楼音一点也不奇怪,她甚至懒得回头去看季翊那虚伪的表情。
    两人无言,又继续往前行。
    随着丛林的树木越来越茂密,出现的猎物也越来越多。因为季翊那一声轻笑,楼音难得地眼露精光,对骑射来了兴趣。
    忽然,楼音感觉西北方向的灌木丛一阵响动,带起落叶间摩擦的悉数声响,楼音骑着马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果然看见一对犄角在丛中攒动。
    从后背摸出一支箭,搭上了弓,瞄准了灌木丛,千钧一发之时,那犄角下棕色的鹿却突然站了起来,飞快地往反方向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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