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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一见她就想起当日自己想过将兰美腹中的孩子留给蒋贵妃,此时意外找到了皇子,倒是又生出这样的念头来。只是人选已经从兰美人腹中尚不知道性别的孩子变成了大皇子。
    大皇子倒是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这位父皇在想什么,讥讽之余,做好了准备如果他真的提出来,应该怎么搅黄了这件事。
    蒋贵妃上前了一步,娇嗔地过去拉陛下的手,道:“陛下如今有了殿下,也该替殿下好好打算,怎地还让殿下穿着女孩衣裳?”她一边说着,一边对大皇子微笑,口中道:“难怪我当日看殿下就觉得不凡,如今可算是应验了。”
    她越是亲切,太后越是不快,上前一步将皇子揽在怀中,放低了声音道:“陛下,如今也不是在这里叙旧的时候,今儿青儿受了惊,哀家还是带青儿回去歇一歇。”
    说罢,对蒋贵妃连一个正眼都不给,带着皇子就走。
    陛下看着太后的身影,连忙说一句恭送母后。等人走了转身一看,正好看到蒋贵妃脸上刚刚消失的委屈,一时之间不由得大为心疼,也顾不得大公主和兰美人还在这里,连忙将自己的打算说了。
    蒋贵妃正要说什么,余光见到大公主,忙将心中的话吞了回去,对陛下笑道:“陛下,这些事日后再慢慢分说,今儿大公主殿下也被吓到了,臣妾还是带她下去歇一歇才好。”
    陛下回神,有些不舍地让她下去了。兰美人立刻趁势告辞,带着自己的宫女出去了。
    兰美人的居所距离蒋贵妃的宫室并不近,但兰美人却是一路步行过去的。此时回去,也是带着几个宫女,慢悠悠地一路走着,脸上面无表情,心里面想这事。
    幸而她天生一副温柔可亲的脸,就算是面无表情,看上去也不显得不高兴。
    天气燥热,兰美人原本想着这大热的天气,大约是无人出来瞎晃荡,空荡荡的留给自己想事情恰好,却不料快要走到的时候,前面急匆匆地来了一群人,恰似与她居住在同一个地方的风美人。
    本朝后宫,美人们是没有资格独居一殿的,兰美人也是与这位风美人在同一个地方,还都不能住主殿。两人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倒也相安无事。虽说兰美人有孕之后,风美人也颇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样,但自那之后兰美人不得侍寝,倒是让风美人有了几次便宜,两人之间倒也还算平静。
    此时见风美人脸上一副志得意满之色,兰美人心中好奇,在边上略微站了站。不料风美人似乎连看都没有看到她一般,一溜烟地就过去了。
    兰美人不免错愕,等到回去了之后,使人打听了一番,也没什么收获。
    天色将晚的时候,风美人方才回来,却让兰美人大吃一惊,她是躺着被人抬回来的。这次倒是容易打听,听说是触怒了蒋贵妃,被蒋贵妃派人打了十杖,血淋淋地也不叫人去收拾,硬是晾了她小半个时辰方才让她的宫女进去见人。
    听着那边忙乱地去请太医,宫女太监们哀嚎不止,兰美人只觉得周身都是血腥味,想到蒋贵妃心狠手辣,心都要停止跳动了。
    第二天上午的时候,她收拾一下去看风美人。对方趴在床上已经是醒了,只是满面痛楚之色,更兼形容憔悴,看着连半分颜色都不存了。
    小心翼翼站到边上不远,风美人勉力微笑了一下:“姐姐来了。”
    “姐姐可是来取笑我的?如今我这般,只怕宫中日后谁都可以踩我一脚了。”
    兰美人一面说着劝慰之语,一面去看风美人的伤势,身边伺候的宫女早已打听清楚,风美人日后只怕不良于行,在宫里头差不多就是废了。风美人说日后谁都可以踩她一脚,倒也不算特别夸张。
    只是兰美人很是不明白,风美人到底说了什么,惹出了这样的麻烦来。
    她站在风美人床边欲言又止,后者却只是轻笑:“我知道姐姐在想什么,只是这件事,我却是不敢再说,怕连累了姐姐。姐姐如今肚子里有龙子,日后是享福的,很是不必知道这样的事情。”
    兰美人被她说出了心思,略微分辨了两句,看着风美人已经闭上眼睛不想与自己说话了,于是说两句好好养伤的话,方才转身出去了。
    伺候的宫女回到身边来,对她轻轻摇头,显然是方才去找风美人身边的人打探,也是一无所获。兰美人心中纵然是困惑,涉及蒋贵妃,又是惹得蒋贵妃这般不顾脸面的事,也不敢多追问,只是将其埋在了心底。
    这一日白天都很是安静,唯有外边皇子的消息让宫中很是震动了一番,议论纷纷。而两个美人居住的地方,却一片安静,连来探望的人都没有。
    风美人等了一天,也没有等到自己想等的人,趴在床上无声地笑,笑自己太过愚笨。良久之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等到止住了眼泪,一双眼睛已经是暗淡无光。
    整个人好似凭空老了十岁。
    半夜的时候,窗户轻轻地被人敲响,陡然惊醒了因为疼痛而一直半梦半醒的风美人。
    窗户那里,站着一个蒙面的宫装女子。
    身上的衣服只是寻常,那双眼睛却平静无波。
    “想报仇吗?”
    ☆、日常
    风美人一时惊讶,身上的疼痛袭来,陡然清醒过来,苦笑道:“报仇?何仇之有?”那女子显见的一怔,就听风美人道:“不过是我痴心妄想,将自己看得太重了。”
    听得这一句,再去看风美人,果然见她平静无波。但凡人心中有所期盼,就算是脸上装作了无事,眼神也少有能掩饰住的。风美人却是连眼神都已经淡然,显见的是果然放下了。
    吃了一惊,那女子一声轻笑:“倒是我看轻美人了。”说罢不待答话,翻身从窗户就跳了出去,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风美人抬眼去看,透过纱帐只见窗外明月皎皎,满地月华如霜,夜间的轻风拂过,端的是宛若梦中。
    想到方才那人所说报仇,她忽地一笑。
    这宫里头,对蒋贵妃不满的人果然不少。
    扬声叫了伺候的宫女过来关上了窗户,趴在床上的风美人打定了主意,日后……且安分度日也就罢了,左右,不得宠的妃嫔,日子也没什么区别。
    第二日玉美人过来探看她,见她脸上虽有痛楚,却已经是一派淡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已经是想通了的模样,心下欣慰之余,也是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风美人却不肯说,只是含笑道:“你如今只是好生养着身子,日后自然有你的好日子。”
    兰美人看着风美人脸上笑意,犹豫了片刻,终究是将宫女太监们都打发了出去,低声道:“妹妹,我只怕,生了孩子,我就活不下去了。”
    兰美人将蒋贵妃宫中的事情说了一遍,轻声道:“陛下是个冷血冷清的,心里头只有蒋贵妃。而蒋贵妃……善妒。”
    她低了头不敢去看风美人,压低声音道:“当日皇子殿下身份揭露出来,蒋贵妃娘娘口中说着恭喜,心里头还不知道怎么火烧火燎。只怕将来……皇子殿下都危险。”
    她这般说完,飞快抬头看一眼风美人:“今日这番话,是我逾越了。只是你我在宫中,本就……”
    “不必说了,我是明白的。”
    风美人的声音略有些感伤,兰美人反而被吓了一跳,细细看她,只觉得她脸上那副神色,显见的感同身受,忍不住道:“妹妹,你到底……”
    “姐姐可知道,我为何落到这般境地?”风美人仰头看她,脸上笑容有些奇特,“姐姐想知道吗?”
    兰美人被她的吓了一跳,定一定神,咬牙道:“如今你我早已是上了一条船解不开了,说与不说,也没有什么区别。”
    “我发现了蒋贵妃的一个秘密。”
    阿音抬眼去看与自己说话的绿蕊,对方脸上有着止不住的同情:“先前听说你受了伤,我还只道是身上受了伤,好生养着就好。好容易今儿得了空来看你一眼,方才知道你伤的是脸。虽说是救了皇子殿下受的伤,可这宫里头也都要讲究容貌齐整,你若是留了一点瘢痕,只怕都没法留在皇子殿下身边了。这可如何是好?”
    绿蕊是大皇子身边的几个大宫女之一,与阿音说不上交好,但也并没有什么交恶的时候,平日里聊天说话,也有共鸣之语。
    阿音原本想着她也算不错,谁知道今日一见,却知道自己错了。
    这个绿蕊,当日与自己相处和睦,也不过是因为大皇子看重自己。如今大约是觉得自己日后再没有机会回到大皇子身边了,对着自己就露出了另外的嘴脸来。
    如今脸上虽说都是关切,眼角眉梢却已经带上了隐约的高高在上。
    真是扫兴。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有念头要去找王霭云快些拿了药膏将脸上的伤治好,去她面前耀武扬威一回。这般念头只是一闪,就已经被按捺下去了。
    为了这一时之快而耽误自己的出宫大计,实在是太傻了点。
    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绿蕊的话,脑子里却分神想着这件事能不能加以利用,早些出宫去。直到绿蕊临走,往她手里面塞了一盒药膏,方才回过神来。
    “这药膏里面……也没什么有害的,只是,没什么作用。”王霭云几日之后方才得了殿下的吩咐过来,先是给阿音看了看伤口,发觉医女确有好生照料后松了一口气,又连忙将自己偷空配出来的药膏递给了阿音。
    药膏装在白瓷的盒子里,绿莹莹的煞是好看。“每日抹上两次,日后定然不会留疤痕。”
    阿音想着绿蕊送过来的膏子,拿了给王霭云看。他捻了一点闻了闻,又在手背上抹了一点,说出了上面那番话来。
    阿音唇角一瞧:“果然。”
    王霭云看着她。阿音的年岁并不算大,在宫中也算得上是年岁小的,虽有绝色之资,如今一张脸被遮了大半,也看不出什么来了。只是那双眼睛……与她对视的时候,第一时间就会注意到那双太过冷静的眼睛,古井无波一般,一点情绪都看不出来。
    当她低下头去的时候,周身的气息随之就变得淡薄起来,仿佛又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了。那双眼睛带来的震撼,仿佛全然不存在一样。
    这样的人……根本就不该是出现在宫中的宫女。
    王霭云忍不住开口道:“阿音姑娘……素日里小心些。这药膏子虽说没什么作用,但抹了上去,脸上少不得要留疤的。那送药膏子的人,大约是想让阿音姑娘出宫。”
    阿音点了点头,声音中还带着笑意:“我知道。”停一停,她说,“我知道。”
    她有些犹豫地看了王霭云一眼,终究是吞下了那想问问他外头的事情的念头。王霭云既然是早就知道皇子真身的人,想来也是向着他的。这番话,若是问了他,说不得下一刻就传到皇子耳中去了。
    如今皇子对着自己倒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固执,也不知道这固执到底是怎么来的。
    安静地送了王霭云出去,回到房间里对着绿蕊送过来的那药膏,犹豫不决起来。
    大皇子如今尚未正式取名,依旧是青儿的小名叫着,太后曾想过要不要改个名字,被皇子以这是荣嫔留下的唯一的念想拒绝了。
    王霭云从阿音这边出去,转头向大皇子禀报了之后,方才收拾东西准备出宫。
    大皇子看着王霭云,忽而问:“她那边,可还有别的事?”
    王霭云一怔,想起阿音那一盒药膏子,不知为何话在舌尖转了一个圈,硬是没有说出来,只说无事。大皇子平静地让他下去了。
    背着药箱走在出宫的路上,王霭云想着今日这件事,心里面十分不得劲。
    原本这件事应当告诉大皇子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忽然就没有说出来,如今想来,倒是有几分愧对大皇子的心情。
    将这份心情按捺了下去,回到太医院,赶紧奔去净房,却听得隔壁似乎有人窃窃私语,竖起耳朵用力听了一阵,听清楚的只得蒋贵妃三个字,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说什么。
    出来在外间洗手就离开,却不知身后有人从隔壁净房出来,阴晴不定地盯了他的背影很久。
    阿音的伤口好得并不算快,在陛下要去祭拜祖先禀告大皇子的身份之前,将将落了疤,却依旧有一道粉红色的痕迹留在脸上,很是明显。
    大皇子过来看了一眼,也不让她去伺候,只是让她继续养伤,看着她的视线很是奇特:“你好生养着,等好了之后……再回来。”
    阿音低头应是,又听得大皇子道:“先前你曾经说过,日后只盼满了二十五出宫去,如今,还是这般打算吗?”
    阿音不料他这样问,有些迟疑,斟酌着言辞,答道:“宫中的日子,与外头的日子毕竟不一样。”
    “你说得对,毕竟不一样。”
    阿音听这话说得有几分奇妙,抬头一看,他已经转身就走了,也不知道过来问这一句到底是为什么。
    只是没过多久,庄嬷嬷来看她的时候,那视线中的意味让阿音头皮发炸。那目光,格外地惋惜。
    阿音当时什么猜测都出来了,自己将自己吓得够呛,只觉得自己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宫里头什么人看自己不顺眼了。
    索性后来平安无事,方才将自己这个念头压了下去。却不知道那些时候夜里愁掉了几根头发。
    陛下选了九月的日子禀告祖先,在那之前,许多东西都要准备起来,大皇子也多了课程,整日里忙得见不到人。阿音被免了伺候人的事,窝在太后宫中无所事事,每日里也不好拉着要忙的宫女聊天,倒是开始盼着王霭云隔三岔五进宫来一趟,与自己说一说外面的新鲜事了。
    这一日过了约定的时间,却依旧等不到王霭云过来,阿音还道是他在路上耽搁了,想着要不要去外头看一眼。不料过了一会儿,却是来了一个医女帮她诊脉,听她问起王霭云,那医女低了头,低声道:“王大人昨日里遇到了刺客,幸而命大逃过一劫,如今在家中修养。”
    ☆、夜话
    作为太医院里的医生,王霭云平日里偶尔也会接到宗室或者勋贵人家的帖子请了他去看病。昨日里,他就是去了某个宗室人家,回来的路上不知道怎么的就碰到有人吵架堵了路。他的马车无法前进,刚从车里出来想看个究竟,就有那街边闲汉凑了过来口中叫着大人脸上带了笑,说起前面发生的事情来。车夫怕那闲汉惹了王霭云不快,三下两下打发走了,还惹得那闲汉骂了两句。
    因为吵架的人堵了路,眼看着一时半会儿的估计也没法吵完,车夫问过了王霭云之后换了条小路走。就在那条小路上,王霭云被人拦了马车,车一停就有人上来毫不犹豫的捅了他一刀。
    “那人说要我小心点,不该看的事情不要看,不该知道的东西不要知道。”躺在床上,王霭云对前来询问的人慢慢地说着,“若是听那人所言,大约我是撞破了他们什么秘密。只是我想了又想,也想不到自己知道什么秘密,以至于要这般警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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