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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朗可就不干了,直起身子道:“看我干什么?我挨不挨打跟二哥有关系吗?”
    周朗小时候调皮的很,周添也没少打他,可是从来不舍得用力,有时被文惜瞧见了心疼,就不理周添了,他只得低声下气地去哄媳妇。
    周添摇摇头道:“罢了,既然一家人凑在一起不高兴,那不如也别守岁了。”
    郡王妃委屈地扁扁嘴,挤了挤眼睛,没能挤出泪来,说道:“前几年守岁也都好好地,谁知今年你是怎么了?”
    言下之意便是因为周朗回来了,周朗挑挑眉,瞪了她一眼。
    “前几年都是你们玩乐,我并未参与,看来是我不适合跟孩子们一起玩笑。”周添起身离开暖榻,坐到椅子上喝茶去了。
    前几年,心爱之人和大儿子去世,小儿子去了西北,每逢过年,周添想他们想得半夜偷偷掉泪。守岁的时候,他们凑在一起玩乐,周添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默默喝酒。
    长公主见气氛陷入僵局,就命丫鬟们端来了五彩丝线,“你们都打个络子来大家瞧瞧,做得精巧漂亮的,待会儿一起发奖。”
    这下女人们都来了精神,静淑选了一缕大红色的丝线,扫了一眼周朗身上的羊脂白玉佩,那玉佩络子样式简单而且陈旧了,便打了一个天地同心结,却又区别于普通的样式,在双结中央做了两颗小桃心,静淑又从另一个托盘里捡了几颗小的白玉珠子点缀在里面,络子垂下的丝绦上也悬了些白玉珠子做坠脚,做起来有些麻烦,费的时间也长。这个络子也就有了另一个好听的名字:灵犀同心结。
    “祖母,我做完了。”二小姐周玉凤第一个做好了连环络子,捧到长公主面前献宝。
    “来,祖母瞧瞧,嗯,不错,玉凤真是心灵手巧的。”长公主赞道。
    周玉凤扫了一眼别人的络子,有点高兴不起来了,尤其是三嫂做得,太漂亮了,把自己的作品比下去一大截。
    都做好之后摆在了一起,自然是静淑拔了头筹。郡王妃不悦地剜了儿媳沈氏一眼,以前只觉得找个笨笨的儿媳妇好,免得她压着儿子一头,自己也不好管理。如今却怎么瞧都不顺眼了,总被老三媳妇比下去,不长脸的东西。
    盖过别人,静淑并未欢喜,拿起络子转向周朗,温温柔柔地说道:“夫君的玉佩络子旧了,换一个可好?”
    周朗低头扫一眼玉佩,那是母亲生前给他的,前两年络子快要磨断的时候就央求表妹褚珺瑶帮忙做了一个。表妹最爱舞刀弄枪,不喜欢这些小女儿的玩意,就随便做了个最简单的样式糊弄他。周朗也不在意,能拴着母亲的玉佩就行了。
    如今跟小娘子手上这个一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便点点头,允了。
    静淑欢喜一笑,比自己的作品拔了头筹还要高兴。亲手从他腰间解下玉佩,细心地用络子串好,固定得妥妥的,才又绑回他腰带上。
    “好看吗?”小娘子轻声问道。
    “嗯。”周朗抬手在她头上揉了揉。
    夫妻间亲昵的小动作本也没有什么,可是看在长公主和郡王妃眼里却都觉得很刺目,以前褚文惜活着的时候,在一起守岁,她们婆媳二人排挤她,周添不好意思摸她的手,就会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慰。
    小金凤发现了玉佩,高声叫嚷:“三哥的玉佩好看,我要玩,我要玩。”说着便爬到周朗身前去扯。
    周朗斜睨了她一眼,冷声道:“我身上的东西,除了你三嫂可以玩,谁都不可以。”
    四小姐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是她五岁的人生中第一次遭到拒绝。
    小丫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向大人告状:“祖母,娘亲,三哥欺负我……”
    静淑赶忙解下自己身上的玉佩,塞进金凤小手里:“来,金凤不哭,三嫂的给你玩好不好?”
    “我不要。”金凤随手一扔,玉佩被摔了出去,砸在桌子角上,断成两截。
    静淑一愣,赶忙跑过去捡起来,可是已经断了,除了心疼,再也没有别的办法来。
    周朗大怒,指着金凤喝道:“你懂不懂事,怎么能随便摔别人的东西,一个郡王府的千金小姐,还不如山野里的孩子有礼貌。”
    郡王妃也恼了,朝周朗骂道:“她只是一个孩子,你有气朝我来,打爹骂娘的做什么,你不回来的时候家里好好的,你一回来就鸡犬不宁。”
    周朗点点头:“郡王妃说的是,鸡也不宁,犬也不宁。”
    “你……”郡王妃扬手就是一巴掌,周朗武功高强岂能被她打了,彭得一下抓住手腕,冷声道:“我小时候,你就趁无人之际打我,现在我长大了,你还想打我?”
    长公主气的胸膛起伏:“够了,周朗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以后这个家里你也呆不住了。罢了罢了,你不用守岁了,回房去吧。”
    周朗起身就走,并无丝毫留恋,周添默默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儿子的心情,他懂。
    静淑瞧瞧气呼呼的长辈,又看看周朗冷漠离去的身影,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周添见她为难,便说道:“老三媳妇也随他去吧,不用守岁了。”
    静淑心里感激公爹解围,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行了个礼道了一声“是”,快步往外走。
    彩墨和素笺两个人一个提灯笼,一个给她披斗篷,紧追着周朗出去了。
    听到脚步声,周朗回头看了看,放慢脚步等她追上来,才道:“你们先回房去吧,我还有点事,一会儿再回。”
    静淑抬眸看了看他,鼓起勇气道:“我可以陪着你吗?”
    月黑风高,北风呼啸,天上飘起了零星的雪花。周朗俯身看着她娇小的身子,放柔了声音:“祠堂里冷,你受不住的,回去吧。”
    静淑忽然就懂了,心里有些疼。
    第23章 诱夫第十六计
    五年前的那一次守岁,母亲和大哥还在,而五年后从西北回来,守岁时已经没有了他们的身影,周朗心里的悲痛有几人能想得到。脑海中浮现的都是他们的音容笑貌,而眼前看到的却是崔氏和她的孩子们在欢笑。
    小娘子揪着他的衣襟,恳求他带着她去祠堂,他应了,其实私心里想让她陪着,毕竟他也怕暗夜里的寂寞。
    祠堂里面的长明灯发出昏暗的光,静淑扫了一眼那些牌位就再也不敢看了,坐在周朗身边的蒲团上,拢紧了狐皮披风,缩成小小的一团。
    周朗沉默地瞧着牌位上的金漆大字:爱妻周门褚氏文惜之位,爱子周玥之位。
    无论心里有多爱,人都没了,还能爱谁?
    “我小的时候很傻,总盼着爹爹不要来娘的院子里。因为他不来,娘亲就是我和大哥的,娘会带着我们荡秋千、看雪看月亮,给我们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如果爹爹来了,娘亲就会早早地和他到屋里去,插上门,把我和大哥撵回自己房里。现在想想真是可笑,娘亲那个时候定是十分盼着爹爹来的。只是那个母老虎妒忌心很强,但凡爹爹来娘这里一次,第二天她必定就闹着让爹爹去她那边。祖母也偏帮着她,总教训爹爹不可独宠一人。可是爹不乐意去,他只喜欢娘一个人。在同一天娶了平妻之后,他只睡在母亲房里,后来祖母威胁他要杀了母亲,他才不得不雨露均沾。”周朗失神地望着牌位,喃喃自语。
    成亲一个月,这是静淑听到他说的最长地一段话。
    静淑柔声说道:“爹爹挺疼你的,以后你也对他态度好一点吧,毕竟他年纪也越来越大了。”
    “若不是因为他失信,母亲和大哥就不会死。那日已经说好爹亲自去接他们,娘才冒着大雨带生病的大哥下山,可是他却没有去。”周朗始终耿耿于怀的就是母亲的死跟父亲脱不了干系。
    “爹那么喜欢娘,必定是迫不得已才没去的吧?”静淑试着询问。
    周朗冷笑:“是,是迫不得已,是他另一个怀着孕的老婆肚子疼,这算不算迫不得已?”
    静淑不知该怎么回答,男人只有一个,顾得上这个就顾不上那个,女人总会成为受害者之一。
    周朗转头看她,娇小的身子在昏暗的灯光里缩成一团,这里没有地龙暖塌,冷的像冰窖一样。面前是一堆不认识的人的牌位,她吓得不敢抬头,却还坚持着在这里陪他。
    “冷么?来,到我怀里来。”周朗盘腿坐在蒲团上,张开双臂撑着大氅,让她坐进怀里。
    静淑一愣,到他怀里?坐哪?难不成要坐在他大腿上?太难为情了吧!
    在暗夜中,她的小脸儿娇羞地红了,很不好意思,却又难以抵挡那温暖的怀抱。
    他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就那样张着双臂等着她,看着她俏脸红了,垂下了头复又抬起,使劲抿了抿唇,终于慢吞吞地起身坐到了他大腿上。
    周朗收拢大氅,把她小小的身子包在里面,只留下胸前一颗小脑袋,脸颊红扑扑的,垂着眸不敢看他。
    他用一只手抓着合拢的裘皮大氅,另一只手去捉她的小手,果然冰凉冰凉的。手上似乎还握着什么东西,捉出来一瞧,竟是被周金凤摔碎的那一块玉佩。
    “这玉佩是不是有纪念意义?”周朗低声问道。
    “嗯。这是我十岁那年跟随柳叔叔去漠北看望爹爹的时候,爹送给我的礼物,西域红玉做的,能驱邪避难,逢凶化吉。这五年我一直顺遂,许是这红玉佩在保佑我吧。”
    周朗奇道:“你这么娇弱的姑娘居然去过漠北?”
    “对呀,去漠北有什么稀奇,快到凉州的时候,我还正好碰上吐谷浑和小唐开战,柳叔叔也措不及防,居然把我给弄丢了,差点吓死他。在一个小山洞里,冻了一夜,第二天他们才找到我。”静淑当时怕极了,现在说起来竟有点骄傲的感觉,真想不到当时自己能那么勇敢。
    周朗惊得瞠目结舌,怎么会是她?竟然是她?
    “你是说五年前?在凉州附近,一座山脚下,一个漆黑的山洞,那晚没有月亮,后半夜还下起了雨。”
    静淑愕然:“你怎么会知道?”
    “傻瓜,你怎么不记得当时有个小哥哥抱着你,你嘴里一直喃喃地说暖暖。”周朗瞧着她呆呆的模样,简直想笑。
    是他!居然是他!
    静淑慌忙低下头躲避着他的眼神:“我没有……哪有什么小哥哥,只有我自己……而已。”
    周朗不解,疑惑地瞧着她头顶,喃喃自语:“那年母亲和大哥刚刚去世,我随着舅舅一家去凉州赴任,黄昏时分刚好遇到吐谷浑的军队,一家人被打散,我拼命地朝山上跑。后来天完全黑了下来,我遇到一个默默掉泪的小姑娘,和我一样找不到家人了。我们一起到了一个山洞,坐在漆黑的洞里互相安慰。后半夜下起了雨,我想到娘亲去世的时候就是一个雨天,忽然觉得我也要死了,浑身抖个不停。那时候,你比我勇敢,还抱着我说:小哥哥,我抱着你,你就不冷了。静淑,想不到,我们之间竟有这样的奇缘。”
    周朗默默抱紧了她,始信缘份天定。
    静淑却不敢承认,偎在他怀里装哑巴。
    他不满意这个答案,单手捧起她的脸,见她不肯抬眼,就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用磁性的声音问道:“告诉我,那个小姑娘是不是你?别骗我,好不好?”
    静淑知道躲不过去了,只得哼哼唧唧地问:“你会不会觉得……她很放荡,不检点。”见到一个陌生的少年就抱了人家,算怎么回事。
    周朗哑然失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不肯承认了。“傻丫头,那时你才多大,瘦瘦小小的,还不到我胸口高。也算女人?充其量也就算个孩子。”
    “那你不嫌弃?”她终于敢用亮晶晶的眸子看他了。
    “嫌弃你什么?”他低头蹭了蹭她的脸颊,“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抬头望着褚氏牌位笑道:“娘,您的儿媳妇不仅和您一样温柔娴静,知书达礼,还在五年前就……在儿子最绝望的时候,和我在一起,互相取暖,不离不弃。”
    他抱起怀里软软的人儿,缓步走出祠堂。“这里太冷,别把你冻坏了,咱们回被窝里说吧。”
    天气太冷,也懒得沐浴了,脱了外袍周朗率先钻进被窝,焐了一会儿,静淑拆掉了头上的钗环,打散长发,轻柔地走到床边。
    周朗哗地一下掀开被子,闪动着亮晶晶的双眸笑着说道:“快进来,给你焐热了。”
    静淑一愣,一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回想洞房花烛那晚,冷傲地像高岭白雪的夫君,此刻竟然笑眯眯地给她暖床焐被窝。
    周朗俊脸一红,忽然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有点太上赶着了。为了掩饰心虚,他长臂一身,把美人捞进怀里,压在身下,装作恶狠狠的样子说道:“笑什么笑?欠挠是不是?”
    他用结实的大腿压住她下半身,上下其手,在她腰间腋下脖子窝儿里挠了起来。
    姑娘左躲右闪却逃不开腿上的桎梏,只能扭动着上半身在他怀里滚来滚去,咯咯的笑声传到了隔着一间房的耳房里,两个思乡未睡的丫鬟都替小姐高兴。
    静淑被他闹得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嗓子笑得都干了,只得抱着他的胳膊求道:“夫君……别闹了行不行,明日还要早起去宫里请安呢。”忽然又想起他跟长公主闹了矛盾,便有些担忧:“明日你去不去?”
    “去,当然要去了。自毁前途的事情,我才不会做呢。我若毁了,结果就是亲者痛仇者快。我不去,岂不是白白给了他们恶语中伤的机会。”周朗使劲抱了她一把,在她耳边喘息道:“渴不渴?”
    静淑马上想到,按规矩,应该是妻子伺候丈夫茶水,晚上妻子要睡在床的外侧就是为了晚上方便起来给丈夫倒水。
    可是被窝里暖和,外面冷,她不想出去。忽然玩心大起,就想试试在人前规矩,人后不规矩这招好使不好使。
    暗中握了握小粉拳,给自己鼓了鼓劲,抬起柔软双臂圈在他脖子上:“我怕冷,夫君你去倒水行吗?”
    “行,”周朗爽快的答应了,却又坏坏地一笑:“亲我一下。”
    静淑小脸儿红透,看准了他脸颊的位置,闭着眼睛仰起下巴去亲。哪知他突然转了脸,嘴对嘴地亲了一口。
    “你坏!不守信用。”静淑水漾的双眸嗔了他一眼,转过身去。
    “诶?怎么不讲信用了,你说清楚。又没说不能亲嘴吧,亲个嘴儿怎么啦?”周朗不依不饶地故意逗她。
    静淑抻起被子蒙住脸,实在受不了他在耳边吹着热气一直说亲嘴儿亲嘴儿的,男人的脸皮是怎么长的,比城墙还要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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